第③章
回去的路上,憐雁在趙彥清側後方緩緩走著,一路沉默。
趙彥清也沒說話,負手緩步走著,好像在想事情,絲毫沒注意憐雁的反常。
憐雁抬眸瞥他一眼,卻見他像個沒事人一樣,難道不需要向她解釋一下嗎?哪怕跟她說一聲隻是權宜之計也好啊!
可偏偏他一句話都沒有,好像成親是理所當然一樣。
他不開口,憐雁也不會開口,她的驕傲不會允許她去質問這個。她可以在趙彥清不知她身份時放下身段隱忍著去做他通房,但絕不會在他知道她是郡主後還平平靜靜地一個妾室,在正室下討生活。
一路沉默地回到正院,趙彥清忽然想起來還沒回徐昭的信,一邊往外走一邊道:“還有點事,我去趟映月泮。”徐昭和潛生的信時一起寄來的,他下衙回來後就忙著哄憐雁,還沒來得及給他回信。
憐雁徑自走進屋。
迎上來的杜若瞧見憐雁的臉色,暗暗吃驚。跟著憐雁這麽幾年了,她的喜怒哀樂杜若自然能看出來。雖然現在憐雁的神情淡淡,似乎沒什麽,杜若卻知道她心情不佳。
還以為憐雁還在為傍晚與趙彥清的爭執生氣,杜若就給憐雁倒上杯茶,試探著問道:“姨娘是要等侯爺回來還是先歇息?”
憐雁卻沒答,而是轉而問道:“我那個小院,平常可有人打掃?”
杜若驚了驚,雖不知她為何問這個,帶還是如實道:“一直在打掃的,姨娘是要去小院取什麽東西嗎?”憐雁的庫房就在那小院,很多趙彥清送過來的綾羅綢緞或是一些擺件器具都在那裏。
憐雁道:“臥房能住人嗎?”
杜若大驚,“姨娘,您……您是要住到那裏去嗎?怎麽回事?您不能這麽跟侯爺置氣啊!難道說是侯爺的意思?這……”
憐雁冷下臉色來,“我問你能住人嗎?”
杜若又驚又懼,又不敢違逆憐雁,道:“臥房很簡陋,連被褥都沒有,而且都沒有燒地龍,這個天氣會冷的。”
“那就把地龍燒起來,再把被褥鋪起來。”
“姨娘……”杜若還欲再勸。
憐雁卻不欲多說,冷聲道:“還不快去。”
杜若隻得退出來,招呼了雯月過來,道:“怎麽辦?姨娘說要搬到東側的小院去。”
“什麽!”雯月一臉驚懼,“怎麽回事?是因為和侯爺吵架嗎?”
杜若道:“我看著不像,似是在老夫人那裏又發生了什麽,用晚膳的時候我瞧著姨娘和侯爺似是和好了的。怎麽辦啊?要不你再進去勸勸?”
“你勸都沒用,我勸恐怕也沒什麽用處,”雯月道,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們去映月泮找侯爺?”
“這怎麽行!”杜若立刻道,“咱們怎麽能瞞著姨娘去找侯爺!那不是吃裏扒外麽!”
雯月馬上不再說,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作為憐雁的丫鬟,若是現在這時候去找趙彥清,不管初心如何,都是個背主的名聲。她和杜若到底不同些,杜若總歸和憐雁更親近,什麽事兒都能以憐雁為主,雯月雖沒有起什麽異心,但終究是侯府的人,與陪嫁的丫鬟不同,有的時候還是會潛意識地以趙彥清為主。
杜若這一句話,就讓她清醒了,暗暗警醒,斷不可再起這樣的心思。
她們的竊竊私語引起了思容和菡梅的注意,其他小丫鬟見到她們在簷下說話也不敢來聽,思容和菡梅同為一等丫鬟,倒沒這樣的顧忌,走了過來。
這事兒也瞞不住,杜若就告訴了她們。
菡梅有點懵,愣了一會兒方道:“怎麽、怎麽回事兒啊?”
思容卻緊鎖了眉頭,道:“既然姨娘都吩咐下來了,你們還這麽站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把小院的臥房打理起來啊!”
杜若和雯月一個激靈,杜若連忙道:“我馬上吩咐小丫鬟去。”
思容叫住她,“算了,還是我去吧,你就在裏頭陪著姨娘,恐怕這事兒不小,等侯爺回來怕是又有一番鬧騰的。”
杜若覺得這樣也好,她現在全然不在狀態,讓思容去辦更妥當。
在思容帶領下,東側小院被有條不紊地整理著,不過一個時辰,那臥房就能住人了,燈盞一個個點起來,地龍燒得整個屋子都暖了起來,被褥是新鋪的,杯盞茶壺都拿了進去,雖尚簡陋,卻能住人了。
思容將一切都打理好後來到主屋,見杜若和雯月都在憐雁身邊,卻是一室寂靜。憐雁拿著書在看,隻是許久都不曾翻上一頁,覷她的臉色,依舊沒能好到哪裏去,約莫因此杜若和雯月也沒敢多話。
思容走上前,福了福身道:“姨娘,小院的臥房都整理妥當了,姨娘是要現在過去嗎?”
憐雁放下書,點點頭,“衣物也都拿過去了?”
思容驚了驚,這是要常住的打算了?並不僅僅是和侯爺慪氣?她道:“還不曾,衣物太多,今晚恐怕搬不完。”這是實話,其他要用的日常用具都好說,但要是將四季的衣物都拿過去,怎麽說都有幾大箱了,這麽些時間確實不夠。
憐雁道:“把這季要穿的先搬過去,其餘的明日再搬。”說著就去了東側的小院。
等趙彥清從映月泮回來,就隻剩下一個冷冷清清的屋子了。
服侍憐雁的丫鬟基本都跟去了小院,主屋裏隻有思容和幾個小丫鬟在,這還是四個大丫鬟中思容更有膽色些,讓她來應付趙彥清的。
趙彥清原以為憐雁已經先睡下了,放輕了腳步走進去,裏屋確實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趙彥清一驚,隨後隱隱覺得不對頭,眸色淩厲地看向思容,“姨娘人呢?”
思容立刻跪了下來,戰戰兢兢道:“侯爺恕罪,姨娘剛剛回了東側的小院。”
“你說什麽?”趙彥清更是吃了一驚,冷聲道。
思容就將憐雁回來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奴婢也不清楚怎麽回事,姨娘回來之後就讓奴婢們去把東側的小院打理出來。也許……也許姨娘是覺得今日服侍不了侯爺……”
趙彥清沒去聽她後半句的胡謅,將晚上的事細細回想了一遍,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心頭暗暗叫苦,他沒把這親事當一回事,也確實沒留意到憐雁的異常。
趙彥清抬步往東側的小院走去。
思容覷著趙彥清離去時的臉色,似乎看不出有多惱怒,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一直在擔心憐雁的行為會不會徹底惹怒了趙彥清,但現在看來,似乎趙彥清對憐雁的容忍度不是一般地大。
換作以前,就是先夫人陶氏也不敢這樣甩臉色給侯爺看。
走出門,綠柚走過來對思容道:“思容姐姐你看,那裏有個小丫鬟在探頭探腦的。”說著指向光線較暗的角落。思容看過去,果然有個小丫鬟在,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沒好事。這也難怪有人來打探,憐雁搬院子這樣的動靜自然不會小,有心的人肯定會來打探打探。
看到被人發現,那小丫鬟想跑,綠柚立刻追過去把她逮了出來。思容走過去,追問之下,那小丫鬟就招了,說是蘭香姑娘給了她點碎銀,讓她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誰給你的膽子到正院來打探消息了!”思容毫不留情地喝斥,“不想在侯府呆了麽!”
那小丫鬟嚇得跪下哭道“姐姐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姐姐!”
“你今天又不當值,後門早下鑰了,你怎麽進來的?”
小丫鬟哭哭啼啼地答:“守門的嬤嬤放我進來了……”
思容更怒了幾分,吩咐身邊人道:“傳我的話,這個小丫鬟趕去作做粗使,守門的婆子扣三個月的月錢!”
小丫鬟被拉下去後,思容對綠柚道:“以後遇到這樣的事,不必來告訴我,你是二等丫鬟,要出處置一個小丫鬟還不容易?這種時候,就更要立得起來。”
綠柚知道思容說的這種時候就是姨娘和侯爺的情況尚不明朗的時候,她立即應下,暗暗感慨,思容真是太厲害了。
趙彥清來到東側的小院。這還是他頭一回來這裏,從前他何曾踏足過這樣偏僻的小院?
門口的小丫鬟見到他,慌慌張張跑進去稟報給杜若雯月。
杜若還真沒想到趙彥清還會追過來,有點急了,憐雁已經睡下,她又不能去叫起來,想到趙彥清的冷眼,又是一陣發怵。雯月也好不到哪去,戰戰兢兢的。
趙彥清走進來時,兩人除了跪下,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趙彥清看出她們緊張,也不跟她們廢話,隻問道:“姨娘睡下了?”
兩人點點頭,“是。”
趙彥清就繞過屏風走進了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