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遠達 念未於歸

兩場雨之後,這一年的夏天終於不露痕跡的露出全部光滑額頭,像是越來越戀戀不舍離去的夕陽,暴雨後衝不開的熱氣,斷續卻不間隔的蟬鳴,西瓜和蜜桃也成為超市和街邊最常見水果。

從那天起,程嶽自然而然的出入她家。

王成平有時候半夜驚醒,程嶽就側身在她旁邊,眼神清醒,握住她的手不放,手心卻有冷汗。而兩人在黑夜裏沉默對視,誰都不肯開口說話,這場景怎麽講都有些古怪。

於是幾次下來,王成平便很有些愧疚,不知道自己做噩夢露出什麽猙獰表情吵醒他,隻好又裝作睡眼惺忪的翻過身再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來卻發現在他懷裏,半個胳膊幾乎都是麻的。王成平作勢在程嶽的臉上虛砍了一下,隨後被發現,輕輕捉住手。

他們去了一次大型超市,按照程嶽的話說是避免王成平的隨便搭配,她在餐飲領域的悟性還不足矣創造新的菜係。回去的路上,王成平邊走,邊清點著環保布袋裏的水果生蔬。而她身後的程嶽拎著更重的袋子,找著談話的切入點。

“敬阿姨來過一次。”程嶽淡淡道。

王成平還在低頭看小票:“敬阿姨?”

他解釋道:“陳皓的母親。”

王成平終於反應過來,蹙眉抬起頭:“她是來找你,還是來找我?”

“應該都不算。”

她便點點頭,吩咐道:“那就把這個月的水電費付給她。”

程嶽不由一笑。

但到底不能當兒戲。上車的時候,王成平還是追問道:“她來幹什麽,那位凶阿姨有沒有威脅你什麽?”

程嶽斜看她一眼,王成平怔了下:“真是因為我嗎?會影響你嗎?”

經過掩飾後的擔心和不安,卻也一定要不動聲色。程嶽見過王成平陷在噩夢中的情景,眉頭輕微糾結,額頭薄汗,右手在月光下潔白纖細,微微抬起好像要抓住什麽。其實她隻是害怕,本能反應,而他的手就在旁邊。但最後王成平隻是把臉埋到柔軟的被褥裏,肩膀顫抖,卻什麽都沒有抓緊。

程嶽微微挑眉,還沒開口時,就聽王成平繼續道:“不管那位部長拿什麽誘惑你,金錢、美女,權勢,她許諾的一切──你猶豫歸猶豫,最後一定要選我啊!”王成平的表情很認真,“因為不管你當初選什麽,你到老了都一定會後悔的。”

“……這話被一個選橙子都能選五分鍾的人說出來,實在太有信服力了。”

王成平沉默了一會:“……你沒看別人都在認真挑水果嗎,我要是不挑,直接就買,會被人當成傻子的!”

程嶽啟動車,才懶得說傻子和她吃的東西無關。“敬阿姨她是因為趙雨的事情過來。”他頓了頓,終於淡淡說道,“哦,你大概不知道,趙雨和安卓很早就認識。”

程嶽相信以王成平的領悟,對這句話所能透露的豐富信息量一定能徹底理解。但程嶽並不想看她恍然大悟隨後若有所思乃至陰沉吃驚的表情,因此挪開視線。

旁邊的女人隻是維持沉默。

程嶽再等了一會,發現王成平正低頭在她手機上快速撥拉什麽。他略有好奇的瞥過去,隨後不由**嘴角。某人正迅速的在“名人榜單”中搜索“趙語”這個名字。

……所以她早就忘記趙雨其人是誰。

不奇怪,王成平隻見過趙雨一麵,麵對麵大概還能認出來。單單聽到趙雨這名字自然覺得耳生。

好巧不巧,這廂她還真查到香港有個新出道的脫星就叫趙雨。

“哦,原來安卓又找到女朋友啦啊,但敬阿姨為什麽關心安卓,難道──”王成平認為她已經明白,就帶著“原來如此”的表情抬頭,卻猛然看到程嶽的臉離自己極近,不由嚇一跳。

“行了。”程嶽麵無表情的點點頭。綠燈亮起,他繼續開車,“我就當這事你已經知道了。”

“什麽事情呀?我當然不知道啊?”王成平奇道,“還有敬部長為什麽來這裏?為什麽提安卓?為什麽──”

“為了交換。”程嶽簡單道,“就像你說的,用金錢、美女、權勢,類似的東西去交換。不過我很幸運,意外得到一個籌碼,現在還不至於輸。”

王成平表示她不介意程嶽用人話再翻譯一遍。

程嶽便簡單道:“就是說你目前很安全。我在你身上耗費的精力實在太多,誰也別想輕易換你。”

換什麽換,王成平聽著到底刺耳。她冷笑道:“哈,這是什麽話?也就是說我的大好人生已經落到程先生你的掌心上了,除了充當你溫順善良的小玩偶之外,就沒有別的用處了是吧?”

程嶽沉默了一會,再慢慢重複道:“溫順、善良?”他不由淡笑道,“隨你怎麽說吧,但你要是真就剩那麽點用途,能等我玩膩了,一個月後就把你這個溫順善良的小玩偶送去屠宰場。”

她冷哼聲,怏怏道:“我可不會讓你得逞的。”

他笑道:“你也千萬別讓我得逞。”

回家的路上,他們沒有再說話。王成平其實有點莫名其妙,程嶽雖然輕描淡寫的解釋句,但她對敬部長的來訪沒有頭緒。王成平猶豫是否要找安卓問個明白,但她隨後想還是算了,自己更樂意遠離與陳皓沾邊的所有事情。

程嶽認為不需要解釋的,她也就懶得再過問。而也就像程嶽說的,敬部長來這裏,所想所求的無非是交換。無非是要他交換點什麽,或者是要自己交換點什麽。

她再肯定的是程嶽這種與虎謀皮的家夥,並不為能讓人白占便宜的性格。

旁邊男人的表情依舊很平靜,專心開車,但感覺好像比前幾日要放鬆些。程嶽掩飾秘密的能力從來遠甚於她,而且他應該清楚哪樣的選擇才能讓自己在仕途生活上獲得更多幫助。隻是他不會放棄自己……吧。

王成平想她到底哪裏來的自信。等電梯的時候,王成平盯著樓道裏的廣播電視,再慢吞吞開口道:“其實那天你帶我去那四合院,當時我看你臉上的表情,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把那個院子再買回來送給你。但如果你想靠我,呃,你可能真的要等晚年才能住進去那四合院了。”

程嶽不由轉頭看她,過了會他道:“所以你在工作上還要多加油,多加班,多拍拍老板的馬屁,懂嗎?”

王成平內心磨牙,再“啪”的把手掌狠狠拍到按鈕上:“就算姑奶奶我不這麽做,以後也肯定能買得起你那破院,不過時間問題──但有些女人……現在就能讓你住進去。”她想到了李梓的未婚妻,“你相信嗎?”

他點頭,回答道:“我很相信,比你有能力的女人太多。”

王成平無限鬱卒,她扭過頭去,拚命掩飾自己的沒底氣:“這麽想你會失落吧,是不是,還真是讓人難過啊。”

“是挺讓人難過,但我也沒對現在的狀況感到失落,我覺得挺好。”程嶽淡淡道,再拍拍她的頭,“我承受的壓力一直有,但和你無關。你隻要把四合院給我買回來就行,我到時候驗完房子就放你走,嗯?”

王成平頓了頓,過了會才不情願承認自己又被莫名其妙安慰了。

“嗯,你要是能這麽區分,倒還顯得有點腦子。”又歎了口氣說,“四合院,四合院,唉,我真得賺一陣子錢啊。不會真要一輩子吧……”

“沒辦法,那也隻好等你賺了,不然我晚年真沒地方住。”程嶽抬起頭,擁著她往前走,“電梯來了。”

……

王成平認為先不說晚年,程嶽現在就好像挺喜歡自己家。

這不奇怪,她想一個幹淨整潔美妙的屋子,還有個可愛溫柔的女人。男人還要求什麽呢?

但就像程嶽曾經說的,他要求的很多,顯然也很複雜。

出於某種惡劣的美感和糾結的怪癖,王成平一直很討厭自己在親熱期間裏發出聲音──實際上是任何聲音。她不喜歡呢喃,喘息,呻吟,也不太樂意讓人看見自己的意亂情迷和無助。經常極力揪住床單,咬著嘴唇,即使指關節泛白也不肯出口。

也許這是沒情趣的表現,她自己也了解,但卻不想更改。

程嶽從不強求,反而低聲警告她不準出聲,同時又把撩撥她的時間延長而再延長。到後來王成平有點害怕程嶽前戲時的那種聲音,揶揄加調笑,聲音低到唯她一個人聽見,卻又隻在特殊的時間用那種腔調說出口。

“你能不能……”王成平實在忍不住,她將臉埋入他肩窩,隻能拚命咬著自己的指節,才能忍住不去哀求他。

“噓。”程嶽把吻印在她繃直的背脊上,手指深深地卡進腰肢裏,卻又靜止不動。待王成平剛要顫抖的開口,他便若無其事的繼續動作。於是王成平那半聲似痛苦又似柔膩的呻吟卡在喉嚨裏,欲罷不能,他再忍笑去親吻她彎曲的指關節。

幾番下來,王成平簡直就要被程嶽的手段折騰到哭了,卻隱隱的意識到什麽:“你到底想──”

果然隻有她出聲,程嶽便會用某種隱秘的方式去製止她,或者說是鼓勵王成平繼續。到最後不得不崩潰的揪住被褥,她終於妥協。卻是什麽話都肯說,什麽話都肯回答,什麽稱呼都敢答應。

程嶽這才罷手,王成平隻聽自己的呻吟夾雜在他的喘息中,互相交織,卻又已經不能停下,心口怦怦亂跳。

作為程嶽買喉糖給她的報複,王成平第二天起床,默默的為程嶽訂了個“媽,我回來了”的彩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