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蒙於歸
因為之前小規模的運動量,後背的衣服已經隱隱沾著汗,額頭和臉頰也有點發熱,而拎著重物的雙手更是酸到不行。換鞋的時候,她隨手按下客廳裏全部的照明開關,再習慣性的抬頭掃視並不怎麽熟悉的新房子。
正好和蹙眉躲避強烈光線的程嶽對上視線。
王成平得承認,如果不是程嶽一直在有心收斂和低調,那種男人漂亮太重的感覺常常讓人感覺冷漠入骨,心神一懾。自己平時和程嶽的相處一直讓人舒適,宛如水中,藍天白雲似乎就在頭頂,隻要略微不適就可以笑著蹬蹬腳從沙灘站起來。
但其實不,她已經在深海海底,隻是透明的水讓人分辨不出距離。
此刻他靜靜站在窗旁,身後就是漆黑的夜,程嶽什麽表情都沒有──所有的表情都為施舍,隻有他最寒冷,最蠱惑,最高高在上,也帶著最漫不經心的陰戾和最深不見底的複雜。隻用目光就能勒的讓人喘不過氣,卻又難以移開眼睛,難以形容。
有時候王成平想,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全部的程嶽。他表現的溫和、理解和體貼,全麵放任她的取笑,一直也都僅僅隻是程嶽給予她的寬容和特權而已。
自己這次……好像並沒有找十足十的好人呐。
程嶽這時也察覺出自己的異樣,他緩和著表情剛想開口。王成平的目光卻已經若無其事的收回,她沒有說話,隻是換好拖鞋後再俯身抱起地上的東西放到門口的矮桌上,接著以很漠然的態度再走進浴室。
她看到了他,但好像也沒有。任何人的魔力都對她沒有用,弱小又自大的家夥。
嘩啦啦的水聲隨之傳來,幾秒後,王成平滿臉到脖子都抹著白花花的東西突然再跳出來:“啊,是程嶽?!你今天出差回來了?但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是在等我回家嗎?”
她的驚訝神情根本不似作偽,那情況就還剩一種可能。
程嶽道:“幾天不見,你的反應是越來越快了。”
“──開了一下午的會;加班到現在;開車回來都大半夜了也不知道哪個白癡出行因此警察封馬路;剛才又是爬樓梯上樓,”王成平很煩惱的睜著略有紅血絲的眼睛瞪回去,“你現在把一個大象塞到我鼻子裏,我都得反應十分鍾。”
程嶽已經整理好情緒,直起身從窗邊走近她。如果王成平此刻沒有從衛生間走出來,自己會怎麽做,他居然有點不敢想。
但等王成平主動向程嶽伸出沾滿純黃色卸妝油的手,他遲疑片刻,仍然選擇了識趣的避開:“……你先去把臉擦一擦。”
王成平哀怨道:“可是我渾身都是汗,光卸妝不夠啊,我還想洗澡。”
“……那就去洗。”他無奈道。
她轉轉眼珠:“所以,我算是熱烈歡迎完你出差回來了?”
程嶽盯著王成平泡沫中的臉,知道自己又中了她的一個小詭計。過了會他笑道:“行,算是熱烈歡迎完了,你趕緊去洗吧。”
王成平便笑著“嗯”了聲,再重新走回浴室。
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現在是真的很累、很疲倦。今天清晨四點就爬起來上班,各種審核清算數據,現在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休想觸動她的神經。
程嶽這麽晚出現在家,自己到底有什麽感覺?王成平想了想,可能有點不高興,但更多的可能是驚奇。
於是過了半晌,浴室的門再次被嘩啦打開。
王成平懷疑的探頭出來:“程嶽,你是被反貪局抓起來了嗎?”
“什麽?”
程嶽居然還站在浴室的門旁邊等她。於是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王成平胸部以下都裹著浴巾,看上去倒蠻有濕身誘惑,但她頂著滿頭泡沫的大媽腦袋如何都算不上性感。
她再猜測道:“不然,你是想告訴我其實你前幾天不是去出差,你在外地有個私生子等你照顧?”
程嶽頓了下:“你能不能盼我點好?算了,你先去──”
“你錢包丟了嗎?”
程嶽實在懶得廢話,伸手直接把她浴巾拽下來。於是王成平驚叫一聲,迅速把浴室門關上,再順便落鎖,終於肯乖乖的去洗澡。
等再出來的時候,王成平終於在熱水的撫慰下恢複點知覺,但仍然沒什麽太大精神。她穿著寬大的襯衣剛想坐下,卻又被程嶽拽住。
“怎麽啦?”她奇道。
盡管早在王成平回家前,程嶽就已經把桌麵的一次性杯子清空。但之前兩個女人談話的感覺,仍然縈繞在胸。程嶽不想讓王成平碰這個沙發。
王成平眼一花的功夫,就整個被程嶽抱起來。她心中有不詳預感,尤其是程嶽把她抱進廚房的時候。
“你難道是想烤了我嗎?有這麽恨我嗎?”
王成平的臥室在最裏麵的房間,一時真是難找。但等程嶽終於把她抱進臥室的時候,他卻不由再愣了下。王成平借機掙紮著從程嶽懷裏跳出來,然後迅速到床上拿被子緊緊裹住自己。
“你還真挑了這……全套的卡通床單?”他之前倒是聽王成平說起過,但程嶽以為她隻是在開玩笑。
“卡通床單怎麽了,任何東西都能在我身上很相配,包括現在這張丁丁的床單。”王成平蹙起眉,“不過我現在的確不處於最佳的搭配狀態──”她很嚴肅聲明道,“程嶽啊,今天我是真的真的很困,如果這個鍾點再不睡,就絕對睡不著了。我知道你剛出差回來,但你還是不要……嗯,就不要想其他事情了。”
程嶽在她旁邊坐下,不由笑笑:“我今晚也還得回去,就算真想什麽……”他學著她的語氣頓了下,“什麽其他事情,也隻能在車上了。你願意嗎?”
什麽叫隻能在車上!她又能願意什麽啊!王成平張了張嘴,要是比一語雙關的話,她算完敗麵前的男人。
但也不知是否剛才的錯覺,程嶽即使和她開玩笑,眼角眉梢依舊格外沉沉,帶著些隱忍的陰霾。
她從薄被裏抽出手,用一個指尖輕輕挑起他的下巴,凝視著程嶽的眼睛:“你怎麽了?怎麽感覺你有點怪怪的,是剛出差回來的原因?”
他言簡意賅:“今天是很陰沉的一天。”
“那怎麽辦,要我親你一下當安慰獎嗎?”見程嶽看自己,王成平再拍拍他的臉,“開玩笑啦,誰惹的你不開心,等老娘我去拿了武器幫你殺掉他。管世界去死。”
程嶽卻笑道:“你也殺不了怎麽辦?”
“那就先記在本上,我有個私人暗殺名單。”王成平蹙眉道,“本來是個小本子,後來嫌空間太小,就專門刻在一個硬盤上。”
程嶽凝視了她一會,隨後輕不可微的笑道:“這種事情,還不需要你幫我動手。”
王成平一愣,但她沒容得繼續問,程嶽就順勢把她按倒在枕上,再掀開早已脫手的被子去細密親吻她的鎖骨。
王成平立馬失去所有安慰人的心情,她有點難受的躲開:“都說了不要!你再是再不移開,我就開始殺第一個人。不要這樣嘛,我真的很困呐,很困。我一定會把你幻想成我的新經理的──”
程嶽懲戒性的輕咬了下她下巴,聽王成平呼痛再鬆開,再吻吻她的唇角:“知道了,我什麽都不做,你睡吧。”
王成平卻僵硬著身體等了一會,直到她確切感到程嶽沒有想繼續的意思,才敢放鬆身體倚靠在他旁邊,也終於伸臂摟住男人。
“你今天幾點回來的,晚上吃飯了嗎?”她輕聲說道,這次也肯懶洋洋的主動吻了下程嶽的臉,“回來了為什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早知道你在,我就早點回家。”
程嶽微笑不語,他隻是撫摸著她的頭發:“你怎麽能永遠這麽香?”
“嗯,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這裏的秘訣就是用過期的洗發水和沐浴液。”王成平再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推推程嶽,“你去幫我把旁邊的耳塞和眼罩拿過來,懶得過去拿了。”
程嶽再一笑,起身取來遞給她。女人顯然是真的疲倦,她靠在自己手臂旁邊沒再開口,過了一會連呼吸都細微起來。
他的話於是到底咽下。卻想起什麽,程嶽輕聲問道:“你家信箱鑰匙在哪?”
“信箱,什麽信箱,郵箱嗎,郵箱密碼不能告訴你,工作用的……哦,你說門口的那個破鐵皮盒子。等我想想,信箱鑰匙,信箱鑰匙……在我酒櫃的第三個琉璃碗裏,紅色的那把就是。”王成平意識已經模模糊糊,她掙紮著戴上眼罩,再準備戴耳塞,“你真的要走嗎?留下來也可以,你要真走,臨走前幫我把門鎖落上,我實在太困了,親愛的,你……”
程嶽還等她繼續,但顯然,王成平根本就沒問他拿鑰匙做什麽。她聲音越來越輕,隨即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到頭上。
他把台燈調暗,黑暗中又陪在她身邊躺了會,隔著被子感受她的體溫。隨後程嶽親吻了下王成平的後頸,起身下床,臨走前把臥室的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