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曆情舊
“別把我形容的這麽壞。”沉默片刻,她終於道,然後狼狽結束這個話題。
……
王成平敲門走入病房的時候嚴黎正捧著玻璃杯子喝水,見到王成平進來後她微微一笑。
盡管嚴黎剛做完手術,麵色蒼白,頭上還纏著紗布,但她依舊是自己最喜歡的那種處驚不亂模樣。
恬然、冷靜、以及有和真實年齡不符的清麗容顏。據說嚴黎在國外去酒吧每次都要出示自己的年齡證明,而王成平也經常打趣如果嚴黎不說話、不直視別人,依舊能冒充一名雙十少女出去騙人。
但這又怎麽樣呢?王成平可以說出嚴黎的一切喜好,一切偏愛,卻不知道嚴黎現在得了什麽病。據說是大腦邊緣發現腫瘤,沒錯。但手術後有什麽後遺症,為什麽嚴黎得了這種病?她真的不清楚。
“你臉上這傷還是之前被人打的那次嗎?怎麽好像又嚴重了?”嚴黎皺著眉看她。
王成平幹笑兩聲,隻先顧左右而言他:“別管我了,你什麽時候能出院?”
“得等到過年後,不過大年三十還是能回家過年的。”嚴黎翻著手裏的雜誌,道。
王成平點點頭。和嚴黎這種冷性情的人說話,必須自己保持熱情。這本來是可以做到的。
但當她說當病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吧,想不到醫生也會淪為病人這種玩笑話,嚴黎眯著眼睛,搖搖頭道:“沒人自願當病人,而身為醫生,我也寧願世界上沒有病人。”
王成平盯著自己的手長久沒有說話,她終於知道自己很不自在,非常不自在。
“你和程嶽,嗯,還是決定要分手了?”最後王成平低聲道。
嚴黎臉上掠過絲不快,抬起眼睛看了看她,淡淡“嗯”了聲。
“不要太早忘記過去你倆之間的感情啊。”王成平鼓起勇氣,她堅持把話說下去,“你倆在我眼中一直是模範情侶,不像我和陳皓……嗯,我和陳皓又和好了,先不說這破事。嗯,總之,阿黎,我相信你和程嶽一定也會和好的!”
嚴黎終於被她保證似的語氣逗笑了:“別幼稚,王成平,這種事情你怎麽就能相信?”
王成平看著嚴黎依舊平靜的眼睛,猜不透悲喜。嚴黎的確是少有她猜不透情緒之人。而現在,王成平隻感到自己替嚴黎感到難過的心情甚過於替自己感到心虛鄙夷。
再走出病房,王成平已經有些怨恨程嶽的果決。
一對失戀的男女在陌生地點重逢,於是驀然有了惺惺相惜的味道。自己極其意外的遇見他,相處時默許兩人滋生曖昧,仿佛為她落寞的心尋得臨時避難所。而他一直是如此敏銳人,即使是在最錯誤的時機與環境都也不留任何情麵,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而現在雨停傘收,王成平回到陳皓身邊,程嶽卻依舊打定主意和嚴黎分手!
如果程嶽是想留給她點什麽印象,那他的確做到了──王成平已經一次次發現自己是個自作聰明、拖泥帶水、反複無常的輕浮女人。
當然程嶽的本意肯定並非如此。實際上如果有人想給王成平留下什麽刻意打擊,那他們通常做不到。盡管表麵溫和,但王成平骨子裏對所有人的態度都漫不經心,眼高於頂。
王成平曾以為自己能像程嶽似,堅決向另一個人提出分手,不管發生了什麽。但她根本做不到。而現在她也不敢見嚴黎,說了幾句便匆匆跑了。
……
回程的路上陳皓給她打電話,問王成平在哪。
“程一現在和我在一起。”陳皓電話裏的聲音很悶,忍著氣,“她說她要見你,因為有人托她把什麽東西給你──你知道這事嗎?我問程一,但她根本說不明白……”
王成平剛皺眉說話,卻聽程一在陳皓旁邊爭辯道:“不是說不明白,是我答應‘誰誰’要親手把這東西交給王姐姐。我隻是被托辦事,你不要總是問我‘誰誰’是誰,我要能說他名字的話,早就告訴你‘誰誰’是誰了。”
“誰誰”到底是誰啊!陳皓顯然都快被程一煩死了,他隻對王成平交代道:“那你快過來吧,我們就在XX餐廳。”
放下電話,王成平覺得自己是能猜到程一口中的“誰誰”是誰。
程一的哥哥肯定囑咐她把什麽私下交給自己,但程一做不到保密,隻好在陳皓的詢問下把程嶽稱呼為“誰誰”。王成平有時候會想程一有聰明的大腦卻對世事一無所知,這真不知這是福是禍。
因此唯一的問題是程嶽這次又要給她什麽?哦,千萬別說是壓歲錢。
王成平氣惱踩下油門,不管她收到的是什麽,她的態度依舊是會退回去,或者直接扔掉。
隨隨便便的試探不是程嶽的風格,他所做的一切都另有目的。老實說,王成平現在理解程嶽不見得比程嶽了解她要少,而這也是她能親近和疏遠他的所有原因。
但以自己現在的心境,王成平又實在對這種心靈知己的遊戲興趣索然,隻希望程嶽能回到他的軌道上,不要再作出多餘舉動。她想必要時分,自己是否需要提醒程嶽注意兩人間永遠存在陳皓和嚴黎這兩層關係。
畢竟,王成平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兩人。考慮到這層關係,大家萬一再見麵也用不著尷尬,必須全部得體。盡管她無法明確界定自己和程嶽的關係,但唯一確定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絕不是相愛。
這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王成平認為自己有必要把這個最初前提表明。
邊下定決心,她邊快步走入餐廳。
陳皓和程一顯然已等待良久。陳皓臉上已經是全然的不耐煩,而程一一直在拿著相機拍她自己的鞋子。
王成平在陳皓身邊坐下。點完菜,她徑直對程一道:“一一,你不是說有人托你給我帶東西嗎。那東西是什麽,誰托你給我帶的,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吧?”
盡管同樣好奇,但坐在她身邊的陳皓不由有點驚訝,因為王成平很少用此般不客氣的語調對別人說話。
程一卻點點頭,不以為怵。
她笑眯眯的揭開謎底道:“嗯,我給你帶的是兔子!王姐姐你不是說過想吃我們實驗室的兔子嗎?我就找我們生物係的科長說起這件事,他剛開始不同意,但後來終於說他不介意我拿一隻給你──隻是不能告訴別人他同意了,也不能提起他的名字──現在那兔子就在我車上,一會拿給你好了。”
陳皓目瞪口呆,他倒隱約的記起王成平和程一曾爭論過此事。
“兔子?你還真把你們實驗室的兔子給她帶出來了,就這事?”他再忍著笑轉頭看著王成平,“王成平,你還不快點謝謝程一?人家都給你拿來兔子了……”
王成平的表情很奇怪,她足足盯了程一的臉兩分鍾,然後才緩慢道:“謝謝你。”
這是那天晚上王成平在飯桌上說的第二句話。再之後她一直低頭吃飯,堅持著不肯抬頭不肯再作聲。
陳皓幸災樂禍沒多久,才發現王成平保持沉默。卻意味著和程一聊天的痛苦任務又降臨在自己身上。
“你倆終於要結婚了,”程一問道,她想了想,“會要孩子嗎?”
陳皓下意識的先看了眼王成平,但她正在專心致誌的用勺子吃麵條,完全沒有開口的征兆。
“你王姐姐不太喜歡孩子。”陳皓便言簡意賅,他看著程一,再一字一頓道,“她認為小孩都話多、不懂事,總是問些大人些不合適的傻問題。”
反正程一是聽不出這話裏有什麽諷刺她的地方。
她一本正經道:“還是要孩子吧,根據男性性心理學理論,不要孩子的話陳哥哥你的性格也不會成熟──結婚應該是好事情,像我哥那樣,等了嚴黎好了那麽多年,現在又和人家分手,這樣走馬燈花換人同樣是很不成熟的行為。”
這話從程一的嘴裏說出來簡直是太諷刺,陳皓一挑眉,剛要反駁。
王成平終於為僵硬局麵做出點緩和舉動,她為兩人每人舀了碗湯:“你倆先都喝湯吧,都少說幾句。”
“不過要孩子也不一定是好事情。”過了會,程一又道,“我媽當初生我的時候就想靠我挽留住我爸,但最後……他倆的結局很糟糕,我過的也很不快樂,希望你倆的孩子不會這樣。”
陳皓極其惱怒的瞪著她,忍無可忍,想為什麽要在快過年的時候聽程一紅口白牙的咒自己和王成平。
身旁的王成平仍麵無表情的吃飯,看來能容忍小姑娘,但在陳皓看來,程一的不諳世情著實有點討厭了。
“我和你王姐姐的事情自己會考慮,程一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他冷冷道。
程一也皺眉,她抬起頭:“我隻是說出我的想法。”
就在陳皓冷笑想反駁道“沒人在乎你的想法”,對麵程一身體突然搖晃了幾下,她迷茫的眨了幾下眼睛,蠕動嘴唇,然後臉朝下的撲通便倒在桌上。
突如其來的事故讓陳皓大吃一驚。他連忙站起來,探身要扶起小姑娘查看情況,而王成平卻在一旁鎮定的拉住他,淡淡道:“別管程一,她沒事。”
陳皓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你怎麽知道,你,你……難道是你給她下藥了?”
“幾個小時後她就會醒過來,我今天剛去醫院取了一種新型的安定。”王成平非常淡定。她喝了口水,微笑著看陳皓,“你不是也嫌程一一直說話很煩麽?”
盡管一直知道自己女朋友非常反社會,但陳皓還是得承認她這麽做有點狠,他呆呆坐下。
“程嶽知道後會把我殺了的,不過也好,程一這小姑娘……她……她……實在是……”陳皓歎了口氣,不由微笑。但隨即,他感覺自己的眼睛開始上下打架,頭腦裏一陣混沌感。而旁邊女人的麵孔依然在微笑,但是有些扭曲和詭異。
陳皓不由想到另一種可能。
“靠,王成平,你,你不會也給我下藥了啊?你……”
隨著陳皓的頭不知覺靠在她肩上,王成平歎了口氣道,繼續道:“老娘今晚也忍受你倆的廢話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