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對峙
淩霄寶殿上，瓊樓玉宇，寬闊的殿閣上祥雲繚繞，仙霧飄飄。有仙鶴從寶殿的頂端飛過，好一派祥和寧靜的景象。
眾仙齊聚殿下，聆聽著玉皇大帝的吩咐。距離新天條出世已經有兩百年了，新任司法天神做事兢兢業業，執法嚴正無私，玉帝對此大為褒獎。
“沉香……朕記得……你當年還犯下了不少過錯，那十萬地獄惡鬼和劉家村撕毀的生死簿你打算怎麽辦？”玉帝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
眾仙不禁相互看看，玉帝這問題雖然看似漫不經心，但是這麽一提，這劉沉香的嘉獎可就全沒了。
然而這位新任的司法天神倒是一點也不驚慌，他不緊不慢地行了一禮，這才道：“小神惶恐，怎敢勞煩陛下操心！那十萬惡鬼，小神早在上任後的兩個月就已經悉數抓回，送回地府了，劉家村的生死簿也已經順便命判官重新做好了。沉香少時不懂事，這才犯下了這些錯誤，還望陛下海涵！”
不愧是劉沉香！眾仙心裏暗歎，這兩百年來，劉沉香做事真可謂是麵麵俱到，辦事周密，滴水不漏，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沒想到他剛剛上任就已經把自己的後路給不聲不響地安排好了，就算是有人再以此作為把柄那也沒有了。
“你辦事，朕一直很放心，你是個有分寸的人，朕就是這麽一問，你不必這麽認真！”玉帝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好了，沉香你上任至今也辦了不少事情，朕……也得給你一個真正的封號了……”
王母也在一邊道：“陛下說得極是，沉香辦事牢靠，也是該正式封神了。”
“小神能為天庭效力，已經是小神莫大的榮幸，不敢以此托大！”沉香急忙行禮謝恩，他至今一直都沒有被真正的封神，所以至今連個封號都沒有。所以盡管他成了司法天神，但在眾仙麵前總覺得矮一等，做起事來也有些縮手縮腳。現在玉帝親自開口要給自己封神，自然是再好不過。
“朕記得……當年楊戩所封的是昭惠二郎顯聖真君，現在是你……”玉帝思索著，“這樣吧，朕從朕的封號中截取一個贈於你，就封你為一個至真顯仁真君，如何？”
沉香一驚，立刻跪倒拜謝：“這……小神受之有愧！陛下還是……”
眾仙聞之更是一驚，玉帝的封號乃是“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至真”二字含有至高無上之意，如此看來，玉帝對劉沉香確實是非常的器重啊。
沉香跪倒在地，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玉帝何故如此器重自己，“至真”二字，多少資格深，修為高的神仙還沒有，居然落到自己的頭上。沉香正欲推辭，忽聽得門外一陣喧嘩，眾仙都是一驚，朝著外麵看去。
王母皺起眉：“天庭重地，容不得你們在此放肆！怎麽回事兒？！”
玉帝神色一凜，慢悠悠地道：“何故如此喧嘩啊？”
隻見幾個天奴狼狽地奔上殿來，一同而來的還有守南天門的辛環，隻聽得辛環急急忙忙地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昆侖……昆侖十二仙闖進南天門——”
一語未畢，辛環就被狠狠甩開到一邊，一個一身襤褸藍衫，手持繪有八卦圖案蒲扇的道人入得殿來，雖然衣著寒酸，但眼中卻有流光閃爍。
“玉鼎真人！”王母急忙從寶座上起身，“你這是何故？”
玉鼎真人？！沉香心中已經明白了對方的來意。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昆侖十二仙之一，元始天尊最喜愛的弟子，也是……舅舅的師傅……
眾仙尚未明白過來，隻見跟隨著玉鼎真人走進來的十一位上仙，各個仙風道骨，氣勢非凡，但都是麵帶怒容，氣勢洶洶的，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好啊……好啊……”昆侖十二仙之首，九仙山桃源洞的廣成子冷冷地看著玉帝，“這才幾千年不見，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倒是跟我們拿起譜來了……”
玉帝緩緩起身：“諸位都是上古仙人，朕，自然是要親自前來迎接……”說著拉起王母，二人緩步走下寶座，來到十二人麵前，“朕記得幾位不是跟著元始天尊忙著修煉，今日怎麽有空來天庭？”
“哼！你天庭殺了我闡教第三代首座弟子，我們哪還有心修煉？！”太華山雲霄洞的赤**冷笑，“真當我們闡教是好欺負的不成？！”
眾仙啞然，目光偷偷瞄向前麵還跪著的沉香。
太上老君急忙出來打圓場：“諸位師侄，此事說來話長，諸位且末著急……”
“好！”懼留孫長袖一揮，持劍在手道，“就請道德天尊為諸位解說個明白！”
太上老君聽得他如此稱呼自己，也明白幾位師侄是氣極了，無法，隻得將楊戩為了新天條，不惜破壞自己的名聲，最終被沉香誤殺一事細細說來。那邊的沉香已經起身，聽著太上老君的訴說，握緊了手中的開天神斧，在心中長歎一聲……
“好！好一個楊戩！”聽得太上老君說完，玉鼎真人早已氣得直喊，他原本和師兄弟們跟隨師父閉關修煉，這次終於福至心靈，擁有了不弱的法力。原本還想出關與徒兒炫耀一番，誰知掐指一算，這小子居然……為了什麽三界，居然連命也搭進去了！可他看看這三界，有誰會念著他的好？有誰還記得他楊戩？他那個外甥也是個不知道知恩圖報的，居然自己做了司法天神！
太乙真人環視大殿，並不見哪吒，心中好奇，暗地裏運起闡教的千裏傳音，囑咐他前來。
原來哪吒對天庭心灰意冷，早就向玉帝告了假，下界除妖去了。忽接到師父的傳音，又驚又慌，他知道諸位師叔伯們都不會善罷甘休，而此事也不能全怪沉香——這段時間他細細想了這件事情，也漸漸想通了些。一聽說玉鼎真人鬧上天庭了，知道不好急忙朝著天界趕來。
再說天庭這邊，王母急忙開口：“這件事……也不能算到我們天庭的頭上，隻能說是……陰差陽錯，這才鑄成大錯……”
“陰差陽錯？！好一句陰差陽錯！”黃龍真人也氣得狠狠一甩袖子，“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你們天界就像把這件事情給撇清了？休想！你們必須給個說法，把殺人凶手交出來！”
殺人凶手？大殿上的諸位仙家都把目光齊刷刷地指向了沉香。
“這位……想必就是新上任的司法天神了？！”玉鼎真人見到那身楊戩常穿的黑麾銀甲，頓時怒火三丈，“好一個劉沉香！真是戩兒的好外甥！”說著拔出斬仙劍就要刺去。
沉香的神斧早已在手，聞得劍聲破空而來，正欲出手，隻聽得身後“叮當”一聲，原來是哪吒的乾坤圈擋下了斬仙劍。哪吒擋住玉鼎真人，急道：“師父，諸位師叔伯，此事固然是沉香的不對，但他事先也不知情啊！還請網開一麵，饒他一命吧！”
“哪吒！”太乙真人趕到玉鼎真人的身邊，“此事你不該來插手！這是金霞洞門下的事情！”
“十分，若算起來，哪吒也是幫凶之一，楊二哥之死哪吒也有份！”哪吒痛心地喊道，“但事已至此，我們心裏都是後悔不已！”
“後悔？你看看他哪有一點後悔的樣子？！”玉鼎真人一指沉香，“我看他這個司法天神做得倒是自在逍遙！”
“可……”哪吒還要解釋。
“不必了，哪吒！”沉香背對著他道，“這是沉香與闡教諸位的事情，哪吒你也為闡教弟子，我知道你也很為難……”
“沉香……”哪吒不知說什麽才好，隻覺得沉香與兩百年前比起來陌生了許多。
“你退下，哪吒。”沉香已經亮出了開天神斧，緩緩起身道，“我來會會諸位……”說著他將哪吒推出了圈外。
“你——”哪吒正要開口，卻見昆侖十二仙已經將沉香團團圍住，十二樣法寶已經對準了他。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玉鼎真人祭起斬仙劍，九龍神火罩、五火七禽扇、陰陽鏡、番天印、捆仙索等等法寶已經紛紛罩住了沉香。
沉香緩緩閉上了眼，露出一抹微笑，這樣……我也能為你做一點事情補償我的過失了……舅舅……
黑色的披風一揮，開天神斧已經直向正上方的九火神龍罩而去！此時，捆仙索已經朝著他的身子捆來。沉香不慌不忙，手中的開天神斧已經劈上了九龍神火罩，那一瞬間，捆仙索也已經到了！沉香的身子猛地一掙，施了個金蟬脫殼之法，捆仙索慢了一步，隻纏住了那身銀甲，沉香一身白袍掙出鎧甲，開天神斧則狠狠地劈中了九龍神火罩！
隻聽得“哢嚓”一聲，捆仙索將那身銀甲硬生生地給擠碎了。而那九龍神火罩雖然是上古法寶，但怎麽抵得過盤古開天的神斧，立時也碎成了十幾片。沉香緩緩落地，長發散於肩上，手持神斧，白袍迎風而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領教了，幾位。”那份恬淡釋然的神情，再加上剛才那絕妙的身手，眾仙早已看得呆了。
哪吒幾乎是目瞪口呆，兩百年不見，沉香的本領居然高超到了這種地步！還有……那神情，那樣子……簡直像極了楊二哥……玉鼎真人一見沉香，手中的劍也不由頓了一頓，這模樣……倒有三四分像他那傻徒兒……
沉香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忽覺眼前銀光一閃，陰陽鏡的光芒已經直衝他的心口而來！陰陽鏡，乃是攝人魂魄之物，沉香不敢小視，手中的開天神斧擋住那道光，斧麵反射，將那道銀光硬生生反射了回去！赤**後退了一步，不禁暗讚好手段，這個劉沉香的法力直逼當年的楊戩，倒是有幾分真本事。
廣法天尊的遁龍樁和玉鼎真人的斬仙劍分別從一上一下直刺沉香，沉香的身子在半空中一滯，將青光寒寒的斬仙劍以神斧架住，然而腳下遁龍樁已經衝著他的下盤而來！沉香手中急忙左腳足尖一點，將那遁龍樁踩在腳下！遁龍樁之所以以龍為名，就是因為樁上有九條火龍，火龍順勢纏上沉香的左腿，三味真火熊熊燃起，朝著他的腿上襲來！
沉香也不喊疼，先將斬仙劍抵開，這才一斧子踢下遁龍樁，法力隨即沿著左腿而下，熄滅了三味真火，接著手一抖，將斬仙劍丟還給了玉鼎真人。沉香剛一落地，隻覺得左腿早已是鑽心的疼痛，沉香不禁眉心緊皺，倒吸了一口冷氣。
“趁現在！”靈寶大法師乘他分心之際，落魂鍾鍾聲響起，眾仙紛紛捂住耳朵。沉香心神分散，一時心動神搖，玉鼎真人借機手中的斬仙劍刺進了他的胸口！沉香被三味真火一痛又被落魂鍾一驚，當下後退了幾步，故而那劍反倒刺得不深。玉鼎真人正要用力刺進去，沉香手裏的開天神斧直擊他的心口，玉鼎真人手一鬆，反被沉香帶著斬仙劍而退。
沉香拔出斬仙劍，將之丟還給玉鼎真人：“多謝真人手下留情，再來！”說罷，不顧胸口鮮血淋漓，再次出手。
道德真君的五火七禽扇夾帶著火焰旋轉而來！沉香不斷閃身，但那五團火焰回旋而來，令人難以招架。廣成子的番天印隨後而來，沉香猝不及防，背上吃了一擊，當下吐了一口鮮血，半跪在地上！五團火焰隨即將他團團圍住，形成烈火罩，正要將他燒成灰燼，隻見一片青光襲來，居然將那烈火盡數熄滅！
“寶蓮燈？！”太乙真人驚倒。
隻見一名白衣女仙手持青色的寶蓮燈緩緩而來，身邊還跟著一名粉色衣裙的少女，清麗可人。寶蓮燈的光華罩住沉香，不許任何人靠近，那名少女急忙上前扶起沉香。這名女仙，便是華山三聖母楊嬋，她身邊的少女，自然就是小玉了。
“楊嬋？！你……”玉鼎真人喝道，“你難道忘記了戩兒當初是如何護著你的了？他當然如何衝上天庭來救你，甚至受了天庭的十大酷刑，你倒好……”
“二哥是我的哥哥，沉香是我的兒子，都是我最親的親人，真人要楊嬋如何抉擇？”楊嬋看著沉香傷痕累累，落下淚來，“我已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大哥二哥，失去了丈夫！難道……真人現在要帶走我的兒子嗎？”
劉彥昌死了？聞得此言，已有仙人小聲議論起來了。玉鼎真人也是一驚，算算陽壽，劉彥昌估計早就去投胎了，不禁奇怪這母子二人為何沒有救他。太乙真人和楊嬋關係不錯，見此情景倒也可憐起她來了。
“娘不必如此……”沉香掙紮著起身，“是沉香愧對於舅舅，昆侖十二仙為了舅舅而來，沉香也理當以死謝罪！”
廣成子暗地裏拉拉玉鼎真人的袖子：“這個劉沉香……已有欲死之心……”
玉鼎真人見他一身白袍，上麵血跡斑斑，嘴角流血，長發散麵，再加上那雙愧疚倔強的眼睛……愈發想起楊戩來，心下又痛又悲。廣成子知其師徒情深，今日十二仙聯手對抗劉沉香，劉沉香也已受了重傷。憶起剛才劉沉香的身手，天界也是少有，若真的殺了，不禁有些覺得可惜。
“你是我的兒子，誰要想要你的命，就從我楊嬋的屍體上踏過去！”楊嬋這一句話擲地有聲，十二仙頓時無法，寶蓮燈是女媧之物，萬一楊嬋真的來個玉石俱焚，恐怕……場麵一時僵硬在了那裏。
“既然如此……”沉香頓了頓，咽下喉頭湧上的血腥氣，“煩請玉鼎真人上前，聽沉香一言，可否？”
廣成子與玉鼎真人對視一眼，示意他上去。沉香推開攙扶著自己的小玉，小玉還在猶豫著，想要扶住他。但沉香堅持地搖搖頭，強自站好，她隻能隨他去了。
玉鼎真人走到他的麵前，眾仙隻見得沉香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麽，隨後玉鼎真人仰天長歎：“好！好！好！”又朗聲道，“戩兒有你這個外甥……好！”說完丟下斬仙劍，一甩長袍，“我們走！”徒留下這一天庭的神仙。眾仙麵麵相覷，這昆侖十二仙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這是什麽回事啊？
昆侖十二仙一離開，沉香再也支撐不住，猛地跪倒在地！楊嬋急忙上前，扶住兒子：“沉香……”楊嬋淚光點點，拭去他臉上的血跡。
沉香還在微笑，他握住了母親的手：“我很好，娘……”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楊嬋更是淚如湧泉，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