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誓言
“我說悟空啊，你怎麽又來老君這裏了？”旃檀功德佛一見徒弟就開訓，“為師說過你很多次了，老君的仙丹可不是炒豆子，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苦得大聖恨不得堵住耳朵，這真比那緊箍咒還要折磨人！幸而自己臉上有猴毛，還不至於被人看到自己那痛苦的臉色。
沉香暗笑，幫了孫悟空一把：“旃檀功德佛，還是說正事吧！”
“哦！對對對，正事！”旃檀功德佛擺出了一幅說教的姿態，道，“這一次，佛祖派你來天庭，是代表了佛教的威嚴，悟空你切不可做出有損我佛教臉麵的行為來！記著，你現在是西天的鬥戰勝佛，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相，要慢慢的來，不可以……”
沉香默哀：嘮叨啊嘮叨，我錯怪你了，你師傅我師祖，外兼我大師兄才是真正的嘮叨啊！話說回來，現在這輩分不是更亂了？嘮叨你既是我的師傅又是我的師侄了啊！那我以後叫你師傅好呢，還是叫你師侄好呢？
沉香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從“我現在原來已經是觀世音菩薩的同輩了啊”到“我都忘了我娘已經是我的三姐了”，再到“若是從昆侖那邊來算，他是元始天尊的師傅，那我豈不是清源的師叔祖了”，最後到“我拜的師傅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兒”，那旃檀功德佛終於訓完了徒弟。
沉香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一直保持著微笑傾聽的動作，順便讚歎一下自己的定力真不錯，這才開口道：“師兄且讓大聖想想吧，大聖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師弟你是不知道啊，為了這個徒弟我操了多少心血啊！又頑劣又不服管教，又不聽話，真是操碎了為師的這顆心啊！”旃檀功德佛一臉的“我是為了你好”的表情望著孫悟空，“悟空你說是吧？”
孫悟空的臉色幾乎都已經青紅相交了，還有陪著笑道：“師傅說得是！”忽然一回味，“不對啊……這……”他指著沉香，“沈小子你叫我師傅什麽？”
旃檀功德佛這才反應過來：“悟空啊，這是你師叔，是佛祖新近收的的弟子！快來拜見師叔！”
孫悟空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他直愣愣地看著沉香：“俺……俺老孫的……師叔？”
“慚愧慚愧。”沉香笑嘻嘻地道，“我與大聖還是同門呢！”
“你……你不是那闡教門下的麽？！”孫悟空道，“什麽時候又是佛家的人了？”
“都是諸位抬愛，沈檀有一位半師尊，佛祖不過曾經指點一二，算是半師。”沉香笑道，“故而頂多算大聖的半個師叔。”
我當真是小看了這個小子！這小子比起楊戩的毒舌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孫大聖暗歎流年不利，我今年估計是犯太歲了吧？！果然我當時不應該老是找太歲的麻煩！
旃檀功德佛表述了自己的“教誨”，又囑咐了孫悟空一番“要好好聽玉帝的吩咐，不要到處惹是生非，不要打架”之類的話語，終於心滿意足地朝沉香笑笑，駕雲回西天去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沉香感慨，剛才和自己對話的時候，旃檀功德佛倒是一副“佛家大弟子”的樣子，怎麽一遇上嘮叨，就比嘮叨還嘮叨呢！看了看孫悟空一臉的苦相，沉香笑著提醒他：“大聖可是還要拜見師叔？”
“好你個……”孫悟空不知怎麽說下去，“竟然敢取笑俺老孫！”
沉香唱了個諾：“大聖爺不會忘記了和沈檀的賭約吧？”
“俺老孫又豈是那無信之人！說吧，要老孫幫你做什麽事？”孫悟空也十分的爽快。
沉香收斂了笑容，十分認真地道：“我隻求勝佛一件事，日後……要是楊戩有什麽得罪勝佛的地方，還望勝佛看著沈檀的麵子上，放他一馬……”他不希望清源日後傷得太重，他不願意傷害他，但以後的形式不得不逼著自己去傷害他！自己隻能讓他受的傷害少一些，少一個人，就可以讓他少受幾分傷害……
孫悟空聽得他的語氣竟隱隱有幾分不祥之感，不禁心頭一跳，尋思了片刻，點頭道：“俺老孫答應你便是了！俺老孫與那楊小聖關係原本也不錯，無甚衝突。若是日後那楊小聖得罪了老孫……俺老孫就賣你個麵子，一定放他一馬！”
“多謝大聖了！”沉香行了一禮，“沈檀銘感於心！”
已是夜半時分，月亮大如銀盤，照進真君神殿。大理石雕刻的書案上堆滿了文書，一盞琉璃燈照亮了整間偏殿，楊戩正在伏案執筆書寫，燈光下勾勒出那清雋傲然的側臉，輪廓分明。案下的黑犬早已熟睡，牆壁立著三尖兩刃刀，寒光乍現。
有人推門進來，楊戩放下筆，問道：“如何？”
沉香輕輕一笑，關上門道：“不過還是那些話，我氣不過，頂了她兩句，把她氣得不行。”
楊戩無奈地搖搖頭：“你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就奇怪，沒有令你害怕的人或事嗎？”
怎麽會沒有呢……我害怕你會死，我害怕我們的分離，我害怕……你會恨我……日後，你一定會怨我的，就像我娘現在怨你一樣……
沉香見那案上的硯台內幾乎殆盡，不由得皺眉：“你忙了多久？”
“不過幾個時辰。”楊戩笑道，伸手準備磨墨，繼續批閱。
沉香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該休息了，明日要忙那封印之事，切不可勞累。”
楊戩一愣，道：“還有幾份，我批完即可。”
“你去休息，我來。”沉香將他手中的筆取下。
“可……”楊戩遲疑著，“你不也……”
“我可沒有勞心勞神幾個時辰。”沉香推他起身，“我也幫你批閱過這些文書，模仿你的字跡不是難事。”
楊戩還要說什麽，但看沉香那不容自己反駁的眼神，隻好點點頭，起身讓座。沉香坐下，又看看他，朝著榻上看了一眼，示意他立刻去睡。楊戩無法，隻得依言，脫了外衣去休息。
沉香見他睡了，才安心地轉過頭來，去取那幾份文書，還留下七八份，估計一個時辰便可以批閱完畢。沉香磨了半硯台的墨，提起筆，按著楊戩的筆跡，開始疾書。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時空，自己模仿著舅舅的筆跡，批閱著那些文書，回憶著舅舅，那時候也是如此，隻有自己一個人……
不過現今……沉香微微一笑，無論日後如何，能夠擁有此時的寧靜，也是值得的。
楊戩合眼養神了一會兒，屋內十分平靜，隻有紙筆的接觸聲，和哮天犬輕微的呼吸，怡然平適。楊戩不禁睜開眼，看著沉香坐於書案前的背影，楊戩微微一笑。案下的小哮天犬似乎夢見了什麽，低嗚了幾聲，沉香摸摸他的腦袋，輕笑一聲。楊戩忽然覺得，以後還是讓哮天犬睡在門口的好。
沉香批閱完後，又將所有的文書按著時間的早晚整理好，擺在書案上，這才伸了個懶腰，一回頭，見楊戩還睜著眼看著自己，不禁有些生氣：“怎麽還不休息？！”
“有如此一位翩翩君子坐於案前，楊戩隻顧貪看君子，睡意全無啊！”楊戩笑道，半支起身子。
“這麽說來，倒還是我的錯了？”沉香離開書案道。
楊戩認真地點點頭：“今夕何夕兮，得見君子，魂牽夢縈兮，夙夜難寐。”
沉香笑道：“貧嘴！你待怎樣？”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楊戩答道。
“好不知羞，虧你還是清源妙道真君！”沉香笑罵道。
楊戩認真地問：“分你半張床，要不要？”
“要。”沉香也認真地回答。
在牆角的三首蛟打著嗬欠：你們兩個大半夜的還要打情罵俏，主人你直截了當地問要不要一起睡就好了，念什麽詩啊？！文縐縐的！要睡就快睡，困死我了……
沉香解了外衣，隻著白色的寢衣躺在楊戩的身邊。二人即已成仙，所謂的安寢不過是閉目養神罷了，而此時身邊多了一個人，兩人的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哪裏能夠安神。
沉香正在想著現在不知是什麽時辰了，忽然一隻微涼如玉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一驚，想要縮手，但遲疑了一會兒，與那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人十指相握，指上所及之處，溫潤而略帶著絲涼意，沉香輕聲問：“清源，若是有一日……我騙了你，你會不會生氣？”
楊戩偏頭道：“我相信你，即使你騙我，也是為了我好……”他的語氣平靜而信任，說話間的熱氣落在沉香的耳邊，他不禁側了側身子，靠在楊戩的懷中。
“你信我……真好……”沉香輕聲道。
楊戩沒有聽清，伸手摟住他的腰，問：“什麽？”
沉香搖搖頭，感受到彼此微涼的體溫：“沒有……”
兩人一時無話，隻是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楊戩低下頭去，月光清朗，沉香也正看著他，薄唇邊有一絲笑意，楊戩心中一動：“心節……”下一瞬，唇已落在了他的眼睛上。沉香一愣，正要說些什麽，楊戩的唇落在了自己的唇上，細碎地啄吻，然後他緩緩離開，又親吻上來，猶如蜻蜓點水，一下，又一下，不是欲望，而是發自內心的情意……
輕柔的吮吸，摩挲，一點一點地親吻著，沉香配合著張開口，然後就有什麽溫濕的柔軟輕輕探入，緩緩描繪著每一處角落，纏繞住自己那尚有些失措的舌。
吻畢，楊戩那黑亮的眸子定定地望著他，指尖細細撫摸過他的唇，低聲問：“可好？”
“好的不難再好了……”沉香微微一笑，把頭靠在他頸窩裏。
楊戩也微微而笑，手搭上他的腰際，不緊不慢地撫摸著，月如水，夜未央，清夜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第二日的早朝，玉帝便吩咐了眾仙，欽天監已經得出了時辰，下界的端午時節，乃是妖氣最低的時候。玉帝即刻下旨，讓沉香、楊戩和孫悟空三人到時候前往不周山，修補封印。
“既如此，一會兒切莫忘了前去凡間。”玉帝囑咐三人。
王母看似關心地道：“楊戩，本宮向來器重你，你可莫要讓本宮‘失望’啊……”
楊戩行了一禮：“小神……謹遵陛下旨意！”是陛下的，可不是娘娘您的。
王母當下臉色就變了，玉帝似乎也有所察覺，看了看她。
早朝散後，孫悟空便竄到沉香的身邊：“那個……沈、沈檀啊！不介意俺去你們哪兒喝杯酒吧？”
“大聖能來，蓬蓽生輝啊！”沉香自是挑眉一笑，又上下打量著他，“大聖今日怎地變得如此……知禮啊？”
孫悟空急忙笑道：“論起輩分兒來，你可比老孫高，昨晚師傅又說了俺一通，俺自然要守禮了……”
“大聖還是直接去找旃檀功德佛，讓他少嘮叨幾句好了。”沉香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沈檀乃是小弟子，怕是不能給大聖說上多少好話。”
俺就不應該來這天庭！這人比那老和尚還要奸詐狡猾，俺遇上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這是孫大聖現在的心聲啊……
三千諸佛、五百羅漢、八大金剛、無邊菩薩，幢幡寶蓋，異寶仙花，齊聚在那靈山仙境。如來聚慶雲彩霧，登上品蓮台，放舍利之光，有白虹四十二道，瑞靄漫天竺，虹光擁世尊。
如來與一眾羅漢菩薩道：“我以甚深般苦，遍現三界。根本性原，畢竟寂滅。同虛空相，一無所有。名生死始，法相如是。現如今，三界將有一樁大事，我西天本不欲插手那中天之事，然此事牽扯頗深，吾等已身在其中，終須管上一管。”
諸佛在心中平度，都認為佛祖所言乃是此次上古封印之事，便個個聆聽教誨，合掌禮佛三匝，領會。
卻有守門金剛前來傳話：“佛祖，那日所來的劉居士求見。”
如來聽罷，歎道：“色也，空也，無奈堪不破也——請吧！”
沉香上得大雄寶殿，合掌行禮：“弟子見過佛祖。”
如來見狀，歎息：“你可是想好了？”
沉香點頭：“現心亦無心，現法法也輟，弟子有佛性，但無佛心，情之一字，無法堪破。”
“世間堪不破者一字之人有千千萬萬，你雖堪不破，但卻可為那世間斬情絲，也是難得了。”如來歎道。
沉香拜謝：“佛祖指點，弟子不敢忘，此一去，三界動亂，還望我佛多加指點。”
佛祖點頭：“我即已允你，你無須掛心，你且安心去吧。”
沉香再次拜謝：“多謝佛祖！”
沉香走後，如來吟道：“試問禪關，參求無數，往往到頭虛老，竟不及這劉居士分毫！”隨即吩咐道，“觀音尊者何在？”
便有觀音菩薩，行近蓮台．禮佛三匝，道：“弟子在。”
如來道：“你此回南海，待那中天鬧起來的時候，你且去一趟，將此法旨交予玉帝。”說罷，變出一卷明黃卷軸交給觀音。
觀音合掌受法旨：“弟子領命。”
如來又道：“此次中天將有大變故，你可前去管上一管，也是你的一樁功德。”
觀音雖不明了，但也受命，以待日後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