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譏諷
瑤池內霞光萬道，異香彌漫，一身金色彩鳳霓裳的王母端坐於上方右側，捧著一杯香茗，下邊立著司法天神楊戩，靜默無言。
王母並不喝茶，隻有有一下沒一下的用茶蓋撥著茶沫，也不說話，寂靜的瑤池之內隻有茶蓋觸碰茶杯的聲響。楊戩也不做聲，他知道王母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隻是不知道她這次要借那件事情來發作。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王母猛地放下茶盞，冷笑一聲：“好一個司法天神楊戩！”
來了！楊戩急忙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娘娘……小神不知所犯何事……”
“不知……”王母起身道，“好一個‘不知’啊……”他走到楊戩的身邊，細細地打量著他，“你是把我說過的話全當做耳邊風了是吧……嗯？！”
楊戩俯身；“娘娘！小神的確是不知！還望……娘娘明示……”
“哼！”王母冷哼道，“明示？我以為我說過的話已經夠明白了！你居然還知法犯法！”
知法犯法四個字一出，楊戩心裏頓時“咯噔”一聲，他知道王母指的是什麽事情了，她前日所說的不正是男女私情一事！楊戩心中明白，但依舊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小神自問上任以來執法無私，不敢欺瞞娘娘……”
“得了吧，你就別說漂亮話了！”王母冷笑，“真要我明說不成？好一個豐神俊秀的二郎真君，好一個楊戩！我剛剛說了讓你不要動凡心，你偏偏就動了煩心！而且……而且還是和一個男人！”
楊戩聽聞，身子不由得一顫。
王母繼續道：“我倒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也沾染上那分桃斷袖的毛病了？好一個堂堂的闡教弟子，好一個修道之人，好一個司法天神！”她見楊戩並不說話，更是惱火，“你還真當本宮現在奈何不了你？別以為你現在立下大功，陛下就不會處置你！這件事簡直是天庭的奇恥大辱，陛下豈肯饒你！”
楊戩低聲道：“娘娘既然召小神來，想必是為小神想好了‘萬全之策’……”他知道王母既然私下裏找自己，必然暫時是不會將此事告訴玉帝，她還用得到自己。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王母氣不打一處來，“本宮念你多年以來兢兢業業，也應該知道神仙切不可動七情六欲！待此次封印的事情一過，本宮要你……”她頓了頓，“殺了沈檀！”這樣的人是斷然留不得！她看得出來，這個沈檀對自己不過是表麵上的恭敬，萬一楊戩聽了他的什麽話，背叛自己，自己豈不是斷了一隻臂膀？！
“娘娘！”楊戩大驚，“不可……”
“不可？”王母冷笑，“那你這個司法天神也別做了！要是陛下罰得狠了，說不定你還可以嚐嚐十八層地獄的滋味兒呢？！”她緩緩地道，“你是要好好做你的司法天神呢……還是要萬劫不複？你自己可以想清楚了！”
楊戩猛地起身：“如此……楊戩便不打攪娘娘了，楊戩告退！”說罷，一甩披風，轉身便出了瑤池。
“楊戩！楊戩！你……”王母見他如此無禮，氣得直喊，“好你個楊戩！翅膀硬了是吧？等著，本宮有你的好果子吃！”
楊戩原本就不是貪戀權勢之人，當年他大鬧天庭，從未把玉帝王母放在眼裏過，豈是會受人要挾之輩？！王母要自己聽她的？不可能！大不了，就下界樹旗為妖，怕他怎地？！這個司法天神，自己早就不想幹了！要是王母真的鬧起來，自己索性再反一次，到時候也好將三妹放出來，寧願玉碎不願瓦全！
楊戩回到真君神殿，孫悟空一見他回來，便笑道：“楊小聖，來你家怎地一盞茶都沒有？”
話音剛落，便見哮天犬托著茶盤進來了，看見楊戩，笑嘻嘻地道：“主人！”
楊戩坐到沉香的身邊，伸手拿過茶盤上的一盞茶，又將另一盞遞給沉香——哮天犬沒料到楊戩會在這個時候回來，茶盤上就隻有兩盞茶，這麽一來，孫大聖就隻能喝西北風了。
孫悟空不樂意了：“楊戩啊楊戩，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楊戩眼皮都不抬一下：“大聖都把我這真君神殿當成你那花果山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茶還是省了吧。”
氣得孫悟空抓耳撓腮：“好你個楊戩！當年和俺老孫稱兄道弟，難不成……還要和我擺官威啊？”
楊戩神色不驚，淡淡地說：“大聖取經路上那聲顯聖大哥，楊戩擔待了。”
“噗——”哮天犬先撐不住，笑了出來，一邊的沉香也忍俊不禁：嘮叨啊嘮叨，我叫你取笑他！你自找的！
這可是事實！孫悟空又氣又悔，喊道：“楊戩，你你你……莫以為你孫外公是好欺負的！”
“大聖什麽時候有外孫的？恭喜恭喜。”楊戩順著他的話道，“大聖成親的時候咱們也不請我們喝杯喜酒呢？”
沉香低咳了一聲，將笑聲掩飾住。
孫悟空真是後悔啊，他就不應該和那個沈小子打什麽賭！他明明就是故意的，楊戩這毒舌的功夫，簡直像是得了自己師傅須菩提的真傳！自己平白碰了一鼻子灰！
孫悟空正要反駁，門外一天將忽來通報：“真君！旃檀功德佛前來拜見陛下，說是要找鬥戰勝佛一同前去！”
一聽得此言，孫大聖立刻就變了臉色：“這老和尚怎地來了？實在是受不了他平日裏的囉嗦，罷罷罷，俺還得先去躲一躲！”說罷，拱拱手，“老孫先去也！”說著，忙不迭地一個筋鬥雲而去！
待那猴子走後，沉香才問：“娘娘召你何事？”
楊戩放下茶盞，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把王母的意思告訴了沉香，沉香問：“她可是有我們的……什麽把柄？”
楊戩搖搖頭：“她隻是猜到了一些，借此來警告我，若是有把柄早就拿出來了！”又道，“我也不怕什麽，大不了再反下天去！”
沉香自然不能讓他怎麽做，便道：“我倒是猜得到她的心思，你近日立下多件大功，玉帝如此的器重你，她又是個喜權之人，自然擔心你不聽她的命令，她豈不是失去了臂膀？再者……就算她把這件事告訴了玉帝，玉帝就算罰得再重，頂多撤了你這司法天神一職！畢竟，你立下的功勞無數，不比其他神仙，等到這件事情完了，又是一件奇功，玉帝也是個聰明人，他小事糊塗，大事可是清楚得很！總不能因此而寒了眾仙的心吧？！”其實就算玉帝知道了也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玉帝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說不定，他巴不得楊戩和自己在一起，好為天庭拉一個助力。
楊戩點點頭：“我們現在靜觀其變，先把封印的事情了結了……”
沉香原本以為王母會就此死心，誰知當夜便有天奴來召喚沉香，說是娘娘有請。
沉香和楊戩對視了一眼，俯身道：“我立刻便去，多謝大人了！”
待那天奴走後，楊戩看著沉香問：“王母不會是要……”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要是真的殺了我，封印的事情怎麽辦？”沉香有恃無恐，“我瞧著，她八成是你那兒說不通，就隻有在我這邊下手了。”
楊戩還是叮囑道：“要小心。”
沉香點點頭：“放心。”便往著瑤池去了。
沉香進入瑤池，王母一身霓裳坐在瑤池中，長裙及地，華美地鋪在地上。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瑤池，甚至連她裙角上的珍珠看得清清楚楚。案上擱著一隻九鳳丹陽香爐，淡淡輕煙從九隻鳳喙中飄出，將那鳳冠下的雍容華貴染上了隱隱的一絲幽香。
“沈檀見過娘娘……”沉香行了一禮。
王母先細細的打量他，沉香今日穿著一襲雪色廣袖長衣，腰間係著一枚白玉並蒂蓮花，衣袂長垂，長裾及地，行走間袖擺領襟藕荷色的蓮紋緩緩暈開，宛如水波蕩漾，清雅怡人。烏發隻用一隻白玉簪綰起，順著脖頸處垂到胸前，劍眉入鬢，雙眸上挑，唇角維揚，任誰見了都會不由自主地讚歎一聲：好一個君子！
王母看了都忍不住在心中讚道：果真是清俊高雅，這般風姿，本宮見了都要讚歎，何況楊戩！倒是把原本對沈檀的不滿減了三分。
“平身吧。”王母一揮長袖。
“多謝娘娘！”沉香起身之間，王母正好看見他脖頸上的天眼，這是楊戩向來不離身之物，她怎會不認得，心中不禁道：這樣的人物，與楊戩倒也相配……
王母正色道：“本宮召你來，想必你也知道是什麽事情吧？”
沉香點頭：“是，真君已經告訴沈檀了。”
王母起身道：“沈檀，你和楊戩都是聰明人，本宮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惜你是個人才，陛下也對你很賞識，此事了解後，你速速返回師門，不可再與楊戩見麵！否則的話……”
“否則怎樣？”沉香抬眼道。
“怎樣……”王母似乎感到很好笑，“你很清楚，這件事情一旦被陛下知道了……會是個什麽後果？！眾仙會如何的唾棄你們，甚至闡教也會以你們為恥！”
“娘娘真是好大的威嚴啊……”沉香一點也不受她的威脅，“平日裏，陛下都是事事以娘娘為主，難不成……這天庭當真是娘娘做主了？”
“大膽！”王母一次這話頓時厲聲喝道，“你這是在暗指本宮有犯上作亂之心嗎？！”
“沈檀不敢……”沉香懶洋洋地道，“隻是猜測娘娘莫不是要學那唐朝武氏，執掌朝政？”
“你——”王母氣得指著他喊道，“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虧得本宮還想保下你和楊戩！既如此，本宮也不發那慈悲心了！”
“好說，現在陛下還不知道此事，不如娘娘今晚就告訴陛下好了……”沉香冷笑著，“直接讓陛下明日早朝處置了我們便罷！”
“你敢要挾本宮？！”王母豈會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別以為你們仗著現在對封印一事有功本宮就不敢辦你們！一旦封印之事了結，本宮就立刻稟報陛下，將你們打入十八層地獄！”
“那就勞煩娘娘了！”沉香俯身行了一禮，“沈檀告退了，娘娘消消氣！”說罷，挑眉一笑，轉身就出了瑤池。
“反了反了！一個個都爬到我的頭上來了！”王母氣得將案上的九鳳丹陽香爐掀翻在地，恨不得現在就辦了這兩人！
但她知道，現在還不可以！現在楊戩是軒轅劍的主人，沈檀又可舉起盤古斧，他們是修補封印的重要關鍵，自己這口氣……隻能忍！不過是一時之氣，到時候……有他們好受的！
沉香悠哉遊哉地出了瑤池，隻見一相貌軒昂的僧人衝著他微微而笑，心中一思量，便上前行了一禮：“旃檀功德佛有禮！”
旃檀功德佛還以一禮：“師弟有禮。”
沉香急忙道：“在下當不起……”
旃檀功德佛笑嗬嗬地道：“都是佛門弟子，你與佛有緣，有什麽當得起當不起的。”又道，“我乃如來座下大弟子，你與師尊有半師之宜，自當是師弟了。”
沉香也不再推辭，口稱“師兄”，問：“師兄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旃檀功德佛道：“無甚要事，不過來看看我那不爭氣的徒兒，叫他休要鬧事——聽聞他前幾日去真君神殿鬧了一場？”
“勝佛不過性子活潑了一些，無礙。”沉香笑答。
“哎……”旃檀功德佛歎氣，“悟空都已經成佛了，還是靜不下心來，遲早有一天要吃苦頭！他有佛心，卻沒有佛性啊……”
沉香則道：“有心即可，隻要佛心不該，本心不移，無論性子如何變化，也無所礙。”
“倒是我過於拘泥了。”旃檀功德佛點頭，“怪不得師尊會收你為弟子，你卻與我佛有緣法。”
說話間，二人來到兜率宮外，旃檀功德佛道：“天庭各處我皆尋過，想來……隻有老君這裏了……”正說話間，隻聽得兜率宮內那猴子的聲音傳來，旃檀功德佛不禁一笑。
“……老倌兒，不過幾粒仙丹罷了……”
“大聖啊大聖，真沒了，一粒都沒了……”
“莫不是看見俺老孫，將那仙丹都藏起來了？！”
“哎……豈敢！豈敢啊……”
隨即便是一陣瓶瓶罐罐打開的聲音，然後是老君的喊聲：“大聖大聖……別找了，真沒有！前幾日全上呈給陛下了，伺候陛下做半月後的‘丹元大會’了！”
“這猴子，還是這毛病……”旃檀功德佛無奈地搖搖頭，朗聲喊道，“悟空——還不快快出來見我！”
太上老君正攔著那猴子，一聽得這話音，不禁喜上眉梢：“大聖！快快快，旃檀功德佛來了！”
孫悟空原本也沒想要討仙丹，不過逗這老倌兒玩玩兒罷了，是以不過是鬧著玩，一聽這話，一丟裝丹的葫蘆道：“不好，這老和尚就不能消停一會子！”又想著今日已經躲了他大半日，未免明日繼續糾纏，還是去見上一麵罷了。
這大聖便丟了葫蘆玉瓶，磨磨蹭蹭地倒了大門口，隻見那和尚一臉的笑嘻嘻，身邊居然還跟著那楊小聖家的“管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