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發
這接下來的一個月當中，沉香的求知欲很強，他一直跟著劉彥昌學習著《神農藥經》上的知識。劉彥昌愈發覺得兒子自那次落水後的異樣，他太聽話，太懂事了，懂事得有點兒異樣。他總覺得沉香的變化非常的詭異。但是試探了幾次，沉香卻是異常的沉靜，有問必答，記憶上也沒有什麽異常。
劉彥昌探查不出什麽異常，他隻能將這歸咎於是沉香突然開竅了——人在生死之間總能夠參透一些事情。沉香知道父親的疑惑，但他也隻是平靜應對，他無法解釋，隻能去試著說明，說明自己的確是劉沉香，是他劉彥昌的兒子。
相處久了，劉彥昌也覺得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了，沉香隻是懂事了。現在的兒子，孝順，聽話，每天也不再出去玩了，隻是幫著自己糊燈籠，晚上跟著自己學習。劉彥昌教著兒子學習，他驚歎於沉香能夠敏銳地抓住問題的能力，幾乎是一針見血——或許，這就是神農氏後代所具有的天賦，察覺到其他人所不能察覺的事情。
一個月後的這天早晨，沉香天不亮就起床了。劉彥昌也是一宿沒睡，早早為他準備好了路上吃的幹糧和所需要的銀子，並將寶蓮燈交給了他。
沉香要走的這件事情，劉彥昌對於村民們的說法是，要送沉香去遠方親戚家學門手藝——這在劉家村這個小地方來說並不少見。對於村民們來說，頂多就是劉彥昌開竅了，知道讓兒子學習在這小地方是沒有什麽用的，還是學門手藝來得實在。
“一路小心。”劉彥昌幫兒子整理好衣服，低聲說，“要是真的不行……就回來吧……”
沉香卻隻是搖搖頭：“我明白我要做些什麽，爹。”他看著父親，“隻是兒子不孝，父親一個人在家，要照顧好自己。”父母在，不遠遊，但是自己要拋下老父獨自遠行，怎麽能不擔心。
“成敗在此一舉……”劉彥昌隻是低歎，“去吧！”他狠狠心，推了推兒子，衝他揮揮手。
“我去了，爹。”沉香衝他點點頭，正要轉身，忽然想起了什麽，道，“爹！還有一件事情……”他差點兒忘記了這件事！
“什麽？”劉彥昌不解。
“是……丁家的婚事……”沉香旁敲側擊，已經從父親那裏“聽說”了自己與丁香的親事，“這宗婚事……還是退了吧……”
“退了？”劉彥昌有幾分遲疑，這樣……自己豈不是言而無信。
沉香笑了笑：“我這麽一去……什麽時候回來也難以預測，萬一我……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要是天界追究下來，她……恐怕也難免其罪。我知道爹和丁家的關係很好，我也不願意連累他們家。”
劉彥昌細想，也覺得沉香所說得對，總不能讓丁家一家受到自己家的牽連。他點了點頭：“好，你放心去吧——這件事，爹會和丁家談的。”
“那就……有勞爹操心了。”沉香行了一禮，轉身走出大門。
看著兒子的身影遠去，逐漸消失在了黎明當中。劉彥昌的眼中不禁一熱，他擦了擦眼角，希望兒子一路順風。
走出了劉家村的範圍，天，已經漸漸亮了。沉香向左右看看，附近都沒有人。他運起幽冥之力，禦風直接去了昆侖。
昆侖山上的沙棠①還沒結果，但是已經開了黃花，細小的花瓣落在地麵上，積起了細細的一層。經過疏圃池，裏麵的黃水正潺潺地流淌著，黃水繞著疏圃池三圈後，就將會變成丹水，飲之可以令人不死。在昆侖山上，有著數之不盡的仙界所需之物，不死樹、不死藥、不死水應有盡有，在凡人眼裏，甚至在不少仙人的眼裏，這些都是難以索求的奇藥。沉香卻是司空見慣了的，他來到山洞中，開明獸②早已經守在了洞口，看見他，就讓開了道。
開明獸很少說話，他直接聽命於昆侖，沉香也隻聽見他們說過幾個單一的詞語。因此，沉香隻是衝著開明獸點點頭，走進了山洞。
“你來了？”昆侖淡淡地說，他的身形還是模糊不清的金色，他上下打量著沉香，似乎有點兒好笑，“十歲的你，還真是可愛……”
沉香瞪了他一眼，坐到一邊的石頭上問：“我的法力是怎麽回事？”自己已經不再喝劉彥昌所開的藥了，但是法力依舊很弱，所以他都是以幽冥之力來使用。
昆侖似乎早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一點兒也不訝異：“這很正常，我將你救出來知道你使用神斧破開時空位置，你一直都是靈魂的狀態。神仙活著的時候使用法力，死了則會進入輪回，而沒有輪回的進入幽冥，法力就會轉化成幽冥之力。你從幽冥而來，你的體內自然承載著幽冥的死氣，盡管你現在回到了過去，法力和幽冥之力共存，但是你的靈魂太過強大，身體太弱小，承載不了你的靈魂。法力反倒被幽冥之力壓製下去了。”
“我要怎麽樣，才能夠加強身體的能力，以適應我的靈魂？恢複我的法力？”沉香直接問問題的關鍵。
“不急，反正你現在還是不要動用法力的好，免得被楊戩發現——你總不想現在就麵對你的這個舅舅吧？”昆侖搖搖頭，“你需要多食用一些玉膏，這能夠使你的身體變得強大，以適應你的靈魂。同意的道理，這也就是你當時雖然吃了那麽多的金丹，但是體內仙丹之力卻一時難以開發出來的原因，靈魂和身體是要相互適應的，任何一方的過於強大，都會造成力量的缺失。”
“所以……我現在隻能使用幽冥之力了。”沉香點點頭，反正這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昆侖隻是笑了聲，轉移了話題問：“你的計劃什麽時候開始實施？”
“過段時間再說吧。”沉香回答，“這段時間，我要留在昆侖閉關。”十歲孩子的身體，有很多難以適應的地方，另外，他還需要適應幽冥之力的使用。
昆侖沒有再說話，他閉上眼，開始養護沉香的那一魂。沉香也不客氣，他對於昆侖山很熟悉，自然而然地走出山洞去取玉膏了。
昆侖山上的奇藥，沉香並沒有使用過。一方麵他不希望獲得太強大的法力，以免引起玉帝的猜測，畢竟昆侖是超脫三界之外的存在之力，萬一將他牽扯進來，會破壞各界力量的平衡；另一方麵，他已經是神仙了，又曾經吃了那麽多的金丹，服下的仙藥太多，反倒會適得其反。
玉膏，既是昆侖神當年贈與黃帝的奇藥，這令黃帝成為了當時仙界的領袖。玉膏其實是昆侖山許多珍寶的融合，那裏麵包含了丹水、黑棗③、不死樹的果實、沙棠……各種傳說中所出現過的藥材都包含在其中。所以，這就是仙藥，也是毒藥，靈魂不夠強大的人是難以承受這種力量的。從上古至今，隻有黃帝一個人能夠承受，當然，現在，還有一個。
沉香來到了西北麵，那裏有四百四十扇門。門間四裏，裏間九純，純丈五尺。純旁有九井，玉橫就在這裏。玉橫，是盛放玉膏的器具。看到玉橫的很多人都會感到驚訝，因為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玉碗，那玉質也不怎麽樣，既不透明，也不碧綠，和石頭差不多，就是很多普通百姓家中的玉器也比這好。
沉香卻不吃驚，昆侖不像瑤池，所有的東西極盡奢華。在昆侖看來，隻要東西適用，外形並不重要。他上前，來到玉橫的麵前，裏麵盛放著小半碗白色的半凝固**。沉香向左右看了看，順手撿起一塊小石子，將石子變成了一隻簪子。他用簪子的尖端從玉橫中挑了一點兒玉膏，送到唇邊。嘴唇剛一接觸到那**，沉香就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唇中蔓延開來，隨即直衝進他的體內！沉香急忙收斂心神，引導著那股力量來改造自己的身體。
五髒六腑、骨骼、靜脈……每一寸肌膚，每一根血管，每一塊肌肉，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逐漸長大，那些屬於凡人的血肉被變成仙人的血肉，一點點，一寸寸，神力蔓延全身……是的，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脫胎換骨，脫去凡胎，成為神，成為仙……
沉香重新回到山洞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此時的沉香已經恢複了他一千多年後的模樣，黑色的長發以玉簪挽在腦後，多餘部分沿著肩膀垂下落在胸前，細碎的碎發散在額頭、臉頰上，令他較少了幾分戾氣，增加了三分書卷之氣。劍眉斜飛入鬢，眼角微微上挑，眼神中帶著看透世間的剔透和孤傲，淡色的薄唇邊含著溫和的笑意。夕陽照在他的身上，那肌膚如同透明的一般，猶如白玉剔透。一襲白衣淩空，纖塵不染，宛若自九天之上垂雲而下。
沉香回到洞口，看著昆侖。
昆侖的身體已經有了一個淡淡的雛形，迷迷糊糊地可以看見五官了。他看見沉香，睜開眼：“還是這個樣子我比較喜歡。”他微笑。
沉香抬手，指尖冒出一簇金光，他的法力已經完全恢複了，不過……：“我現在隻能使用幽冥之力。”他需要昆侖的幫助。
“我明白。”昆侖抬手，手中金光乍現，籠罩住沉香。沉香身上浮現出太極的圖案，陰陽二魚相互糾纏，隨即，黑色的魚吞噬了白色的魚，消失在了沉香體內。
沉香明白，他的法力，已經被封印住了，現在他的體內，隻剩下了幽冥之力。沉香微笑點頭，以示感謝，對到昆侖到：“我要去了。”
“一切順利。”昆侖重新合上了眼，“或許……要不了兩三年，我就可以來看你了。”
“我等著你。”沉香頷首，轉身下山。
沉香出了昆侖，長袖一揮，徑直向西天靈山的雷音寺而去。
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雷音寺中金瓦相疊，瑪瑙鋪地。蕊宮珠闕，寶閣珍樓。浮屠塔顯，優缽花香。地勝疑天別，雲閑覺晝長。大雄寶殿中，寶焰金光交相輝映，異香清氣清雅撲鼻，仙樂梵音清心悅耳。大殿的正中間，坐著寶相莊嚴的釋迦牟尼佛，兩邊坐著千百羅漢菩薩，更有那數不勝數的優婆羅與比丘。大殿內寂靜一片，唯有如來的梵音入耳。
“……三千世界，盡在彈指瞬間……”正在講經的如來忽然停住了，他看向大雄寶殿之外更遠的地方，片刻，緩緩開口道，“迦葉，阿儺，去迎接遠客吧。”說罷住了口，不再講經。
迦葉尊者與阿儺尊者對視，二人合掌行禮，依言行事。觀世音也是微微詫異，如來從未在講經講到一半的時候停頓過。諸位羅漢菩薩心中也是驚異，但沒有發問。
沉香剛到靈山，已見到二位尊者在山下守候。他也毫不詫異，上前行禮：“讓二位尊者久候，是在下的不是。”
阿儺和迦葉聽他此言，便知是佛祖所言之人，也回以一禮：“施主有禮，師尊命我二人前來帶施主前去。”說罷，兩人一左一右，為他帶路。
“有勞。”沉香頷首，跟在二人的身後，進入靈山。
眾羅漢菩薩見二位尊者帶著一青年而來，法眼之下，那青年的身上有仙氣金光流動，想來應是道家之人。觀音是從道家入釋的，也時常去中天的天庭，眼前的青年雖然帶有道家之氣，但卻有著另一股力量盤踞於體內，細細想來，中天之中並沒有此等人物，不禁心生疑惑。
“你從何處來？”如來開口。
“從來處來。”沉香知道自己的來處瞞不了釋迦牟尼佛。
如來又問：“欲往何處去？”
沉香合掌行禮：“欲往去處去。”
“來此有何求？”如來繼續問。
“求所求之事。”沉香處變不驚地微笑。
“此事涉及甚廣，靈山不便介入。”如來知道沉香所指之事，但是西天不願意插手中天之事。
“佛祖早已身在其中，豈不自知？”沉香指的是三件事，一是當年金蟬子幹涉楊戩鬧天庭，給玉帝支招招安楊戩的事情。二是如來助玉帝收服孫悟空，後來孫悟空反而入了佛家的事情。三指的是觀音日後幹涉沉香救母，與王母打賭的事情。
如來歎氣：“泥足深陷，自救不可。”
“佛祖曾雲：‘普度眾生。’”沉香隻說了這麽一句。
如來搖搖頭，道：“罷罷罷，早也罷，晚也罷，該來的終須來——我便助你一助又有何妨？”
“如此，謝過佛祖。”沉香合掌行禮。
“阿彌陀佛，還望居士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如來還是擔心，幫助此人究竟是好是壞，他是逆天而來的，改變了整個運勢，這一下，整個三界的運勢都會被他所改變。
“在下不敢忘，佛祖放心。”沉香隻是要救楊戩，他不會冒然動天庭的，“沉香隻欲求所求之事，足矣。”
“我佛慈悲，居士既然如此深明大義，本座也贈你一物。”如來點頭，“此物雖無甚用處，但對於居士或許有所助。”
沉香微微一怔，不知道釋迦摩尼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能頷首：“如此，便多謝佛祖了。”
釋迦摩尼抬手，隻見金色大鵬從天際翱翔直下，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如來輕撫它的羽毛，然後道：“去將那物銜來吧！”說著手一抖，大鵬金光繞體，破空而去。
①：《山海經》的《西次三經》記載，昆侖山上有一種開黃花結紅果的樹，果子味道如李，無核，名叫沙棠，吃了能禦水而不溺死。
②：開明獸是半人半獸的神，身軀有一頭虎那麽大，九個頭，長得都是人麵，向著東方，看守昆侖山。
③：即周穆王與西王母會麵是所食用的黑棗，這種棗一百年才熟一次果實，有二尺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