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林氏控訴,母女痛哭
“啊—”
原本還算寂靜的屋子裏,立刻爆發一聲驚叫,卻是之前陷在回憶裏忍受不了心理撞擊而跌坐在凳上的大夫人。
她驚叫過後猛然站起來,二話不說就拽住了那丫鬟的衣領。
“你剛剛說誰死了?誰死了?”
她聲音很大,帶著衝破雲霄的尖銳和森冷。
那丫鬟被她瘋狂的樣子給嚇住了,竟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應。
“大…大夫人…”
“說,誰死了。”大夫人極沒有耐心,見她不說話,更是憤怒的搖晃那丫鬟的肩膀,大聲怒吼。
老太君極為看不慣大夫人這樣潑婦的樣子,斥責道:“這般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大夫人這才鬆開了那丫鬟,表情依舊猙獰冷冽。
“還不老是就交代。”
“是。”那丫鬟嚇得連忙說道:“方才浣衣房的丫鬟來報,說管事王嬤嬤突然上吊自盡了。二夫人已經命人把王管事放了下來,也請府中年老的嬤嬤檢查過了,人已經斷氣了。二夫人說,事關人命,特來請示太君,要怎麽處理?”
秋明月揚眉,嘴角一抹冷笑。
從她中藥,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時辰有餘。人都死透了,現在消息才傳來。不得不說,二夫人可真有本事。居然將事情隱瞞了這麽久。這個時候,隻怕該做的後續已經完了吧。現在去查,也什麽都查不到。王管事,隻能是自盡而死。
不,或許還會找出來一個替罪羔羊。
大夫人鬆了一口氣,剛剛不過是因為聽到死人,讓她想起這麽多年來自己手上染的鮮血。一聽死的人與自己無足輕重,便也放鬆下來,冷叱道:“不過死了一個人,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真是沒規矩。”
老太君又皺眉,王管事雖然隻是一個管事嬤嬤,但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即便在貴富貴之家,一個丫鬟的命薄如紙,但大夫人作為秋府長房嫡妻,無論如何,至少在下人麵前也要保持該有的端莊吧。就算不唏噓歎息,也不該這般冷血無情才是。
一條人命,在她眼裏,卻什麽也不是。這也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反映出,大夫人本質有多麽陰狠毒辣,視人命為草芥。
老太君壓下心中的不悅情緒,對那個丫鬟道:“你是二夫人房裏的丫鬟?”
“奴婢穀寒,在外院伺候。”穀寒很聰明的自報家門。
老太君點點頭,“你先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王管事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上吊自盡了呢?”
穀寒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方才二夫人在午睡,浣衣房的一個叫半雲的丫鬟匆匆而來,說王管事上吊自盡了。二夫人也嚇了一跳,帶著人去了浣衣房。然後讓奴婢到壽安院去稟報太君您,奴婢到了壽安院後才知道太君到五小姐這兒來,這才過來。”
老太君站起來,對大老爺說了一句。
“這後院的事你不便插手,都交給我來處理吧。”
大老爺也知道這內院女人的事兒,他確實不好插手。便道:“娘,這事兒有些蹊蹺,得好好查查。那王婆子的屍體也得好好檢查檢查,不能錯過絲毫蛛絲馬跡。哼,我看這些人膽子倒是大了,一天都不得安生。”
老太君道:“這個我有分寸。”她看了看秋明月,又對身邊的沈氏柔聲道:“明月這手短時間內怕是好不了,鎮南王府的賞花宴就快到了。鎮南王妃可是點名讓明月去的。所以這幾天內,至少得讓明月手上的傷口結痂。暫時祛除不了疤痕的話,也隻能這樣的。”
沈氏躬身應了,“是。”
大老爺道:“娘,不是說水鏡坊的玫瑰玉露液可以祛除疤痕麽?明月這樣去鎮南王妃,讓鎮南王妃看見了,怕是會不高興。您還是差人去水鏡坊問一問吧,如果有,就買一瓶回來。”
“這個我知道。”老太君說道:“放心吧,我會差人去買的。”
大夫人在一邊忍不住開口說道:“娘,您不是一向提倡節約嗎?聽說那水鏡坊便是最普通的胭脂水粉,也比市場價要高好幾倍。那玫瑰玉露液更是有價無市,隻怕千金難買呢。”她就是看不慣老太君那麽寵愛秋明月。
大老爺立刻冷下臉色,秋明月卻接過話來。
“母親說的對。祖母,不過是一點皮外傷罷了,用不著這麽興師動眾的。”
老太君卻道:“女孩子可不止容貌不能有絲毫損耗,便是手,也該白玉無瑕。”
秋明月不說話了。大夫人狠狠的別過頭,卻不敢再觸怒大老爺。
老太君扶著韓嬤嬤的手,“走吧,過去看看。”她走過大老爺身邊的時候,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有些事,要三十而後行,切不可衝動為之。”
老太君帶著一幫人出去了,大老爺在背後拱了拱手,“娘,您慢走。”
大夫人回過頭來想對大老爺說什麽,大老爺卻抬頭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還嫌在這兒不夠丟人?當真要我寫休書把你潛回娘家去?”方才老太君對他說的那句話,他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林氏如今還休不得,否則太師府那邊肯定會鬧上門來。寵妾滅妻的罪名一旦扣下來,不但他的官途會受挫,日後便是想提沈氏為平妻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訕訕的閉了嘴,複又瞪著仍舊跪在地上的小翠,恨恨磨牙。還是不甘心,“老爺,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個丫鬟?”
大老爺坐下來,淡淡掃了她一眼。
“衝撞主子,又間接惹出這許多事來。你掌家那麽多年,還不清楚家規家法?”
大夫人表情有些不自然,“老爺,小翠也不是故意的。”
“她要是故意的,我就砍了她的手。”大老爺這話說得波瀾不驚,大夫人卻聽得脊背一涼,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縮了縮,好似大老爺要砍的是她的手一樣。
“那麽老爺你是打算…”
大老爺想了先,最後問秋明月。
“明月,你說,要怎麽處罰這個大膽的丫鬟?”
秋明月還沒說話,秋明玉就心急的走出來,反對道:“不行,我的丫鬟,憑什麽讓她處置?”其實一個三等丫鬟而已,是死是活,她也不關心。但是如果自己的丫鬟被秋明月給處置了,豈不是代表自己在秋明月麵前又矮了一截?秋明玉最討厭秋明月,自然是不甘在她麵前吃虧的。
“便是要打要殺,也隻能我做主。況且,之前她的丫鬟也有錯啊。既然她已經回來了,那為什麽那幾個丫鬟卻說沒看見?莫非她會飛天遁地不成?”
大老爺又要發怒,秋明月卻止住了他。
“三姐說得對,你的丫鬟,做妹妹的,是不該越權處置。”
秋明玉冷哼一聲,不屑的看她一眼。
“虧得你有這個自知之明。”
大老爺卻忍不住嗬斥,“明月動不得你大丫鬟,那你之前在做什麽?外麵那些個混很狼狽的丫鬟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你就有權利私自對明月屋裏的丫鬟用刑?你才多大?十四歲,怎麽就這麽狠毒?”
秋明玉被大老爺罵得眼眶以及就紅了,“不過是處置了幾個丫鬟,有什麽大不了的?我是嫡女,她不過是一個庶女,她憑什麽處置我的丫鬟?自古嫡庶尊卑,長幼分明。我便是處置她幾個不聽話的丫鬟,也是理所應當。”秋明玉一向跋扈慣了,有的時候甚至比大夫人更甚一籌。臉皮厚起來,跟城牆又得一拚。
反正就一句話,凡是她想要的,她認為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她就該高高在上俯視別人,別人就該卑賤如泥任她欺壓淩辱。無論有過多少次教訓,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就比如本來就不聰明且衝動的秋明玉,更是無所顧忌。
大夫人雖然心裏也覺得秋明玉說得不錯,但是看大老爺越來越沉的臉色,她還是連忙拉過了秋明玉。
“老爺,為了一個丫鬟,讓你和明玉父女失和,不值得。”她頓了頓,“我看這樣吧,念她還未鑄成什麽大錯,就把她貶去浣衣房吧。正好,那王管事不是死了麽?浣衣房的人肯定都人心惶惶,隻怕做事也懈怠起來。就讓她到那去吧,好好磨礪磨礪性子。”
大老爺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而是望向秋明月。
“明月,你認為呢?”
秋明月道:“爹是讓我做主?”
大老爺點點頭,“嗯。”
秋明月想了想,抬頭喚道:“綠鳶,去把雪巧她們叫進來。”
綠鳶知道她要做什麽,福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綠鳶進來了,身後跟著夏桐雪巧她們。一個個身上還帶著傷,連衣服都沒有換下來。
大老爺皺了皺眉,目光看向大夫人,又多了幾分冷意。大夫人表情有些訕訕的,低著頭不敢說話。
秋明月看著跪著的一群人,顰眉道:“為什麽不上藥?”
幾人都不說話,隻是默默的跪著。
秋明月把目光投向孫嬤嬤,孫嬤嬤道:“夫人震怒,責罰奴婢等人,奴婢不敢違逆。”
大夫人臉色一僵,又是一怒。
大老爺輕哼一聲,她便嫣了下去,
大老爺回過頭來,“剛剛是誰說沒看到明月回來的?”
雪巧顫了顫,臉色蒼白,身子也瑟瑟發抖,眼神明顯的害怕。南海和冰陽也低著頭,暗自怨怪雪巧把她們拖下水,卻萬千忘記了,之前自己的齷齪心思。
幾人都不說話,大老爺也不著急,端了茶杯,輕呷一口,慢條斯理道:“怎麽都不說話了?啞巴了?”他眼神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沒用的丫鬟,留著做什麽,打發出府去吧,省得礙眼。”
“不要,老爺。”
雪巧立即抬頭驚慌的叫了一聲,而這一抬頭,她便怔了怔。
夜色漸暗,屋內卻是寬敞明亮,燭火微微,竟奇異的烤熱了冰涼的空氣。鼻息間,似乎還縈繞著花香的味道。不,不是花香。是茶,是花茶。那茶香味道偏淡,卻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特別是那人喝茶的動作,優雅至極。淺色的衣衫在燭光中暈出絲質的柔滑色澤,袖口有雲紋繡痕,腰間隻垂釣著一枚淡綠色的玉佩,玉佩下一截淡黃色的流蘇垂下,落在衣擺上,與石青色團花紋暗紋相映成畫。
隻是再華麗的裝束,卻也不及那人精明銳利的眼偶爾流瀉出似皎月的溫柔。
雪巧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本就紅腫的臉更是因為害羞嬌怯而紅得出奇。
她本是青春少女,懷著一顆懵懂情懷。因自己出身經曆,隻得做了丫鬟。而一個丫鬟,最好的結局,莫過於熬到一等丫鬟,然後跟著主子陪嫁,日後做姨娘。既然都是姨娘,為什麽不早點為自己打算呢?五小姐現在才十三歲,要嫁人至少還得等一兩年。而自己,已經二八年華。女子的容顏最是經不起歲月的磨礪與揮霍。所以,如果現在就有一條好的出路,自己為何不選?
她在雪月閣也不過是個二等丫鬟,平時根本連踏出這雪月閣的機會都少得可憐,自是沒有見過府中男子的。其實剛才大老爺進來的時候,她也是匆匆見了一麵。隻不過大老爺來得及,她們一驚之下就光顧著行禮了。況且作為丫鬟,是不能直視主子的。再說了,大老爺旁邊還跟著豔麗無匹的沈氏,誰能比擬其一分芳華?
然而此刻,她不過偶然一抬頭,便看見了大老爺。那般豐神俊美的男子,絲毫不顯老態,最是容易讓十五六歲的少女動心。雪巧自認為自己姿色不錯,至少當個姨娘還是綽綽有餘的。隻是她此刻最痛恨的,就是自己如今滿臉浮腫,狼狽醜陋的樣子,被大老爺看見了。
要讓一個男人對自己留下好的印象,容貌無疑是最重要的。
她咬了咬唇,卻不知道,她陷入自己沉思太久,又不懂得深沉掩飾,秋明月早就從她的麵部表情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而大老爺,也等得不耐煩了。
“你究竟想說什麽?”
“啊?”雪巧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低頭道:“奴婢…”她咬咬牙,像似下定決心一樣,坦言道:“是奴婢說沒見到小姐回來的。”
“哦?”大老爺厚重杯蓋輕輕放下,放到旁邊的小幾上,眼睛斜斜看向她,笑意微微有幾分溫涼。
“作為雪月閣的丫鬟,卻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去了哪兒,還胡言亂語,汙蔑主子清譽。你,該當何罪?”
大老爺這話語氣並不重,是以雪巧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她穩了穩思緒,道:“回老爺的話,奴婢雖然在雪月閣伺候,但是隻是個二等丫鬟,平時都在外間出去。小姐的行蹤,隻有綠鳶她們幾個最為清楚。是以,小姐何時回來的,奴婢並不清楚。”
“不清楚你就亂說話?膽子不小啊。”大老爺這話就微微加重了語氣了。
雪巧心中一慌,連忙就想解釋,大老爺卻已經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還有呢?就隻有她一人嗎?剛才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別逼我對你們用刑。”
威脅,典型的威脅!
秋明月心中有些好笑,沒想到嚴謹端正的大老爺,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麵。
南海冰陽自知逃不掉,也顫顫巍巍的道:“奴婢也沒看到小姐回來。”
“是麽?就隻有你們三個麽?”大老爺這話看似雲淡風輕,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接下來,迎接她們的就是狂風暴雨了。
秋明月眼中劃過一絲笑意,“爹,這些小事還是讓我自己處理吧。您下了朝又要處理公務,本就勞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的。如果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日後可怎麽辦?總不能讓你整日替我憂心這些瑣碎事物吧?”
大老爺想了想,看了看她重新包紮起來的手。
“可是你如今傷了手,必須好好調養。”
“傷了手而已,總不至於礙著我處理其他事吧?”
大老爺一想,也是。於是就點了點頭,“行,你房裏的丫鬟,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這種叛主心思不良的丫鬟,還是不要留在身邊為好。最好是大發了出府吧。我讓你祖母另外給你送幾個穩妥的過來。”
秋明月道:“不用了,其實有綠鳶她們幾個貼身伺候就夠了。再說了,爹,這進來的時候清清白白的,可不保證以後。”她這話說得有些意味深長,“她們幾個可都是同一批進府的,到了現在,不也不齊心麽?人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利益的驅使下,更是會變得不可理喻。罷了,反正我這雪月閣也沒那麽多事兒,如果你不嫌麻煩,就撥給我幾個粗使婆子吧,就放在外麵做灑掃,平時也進不得我的房間,這就夠了。”
“這樣也行,明日我便讓人給你撥幾個做粗活的婆子過來。”他站了起來,對著沈氏道:“柔兒,走吧,明月還要好好休息,你明日再來看她吧。”他一點也不避諱和顧忌大夫人的感受,對待沈氏的時候,異常溫和多情。
大夫人在旁邊坐著,恨得咬牙切齒,目光如猝了毒的毒蛇,要將沈氏大卸八塊一般。
沈氏擔憂的看著秋明月,“明月,你真的沒事嗎?你脖子上的傷痕…這…”
她這一說,倒是提醒了大老爺。想起剛才老太君說過的話,他臉色又沉了下來,陰鶩的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心中一驚,再也顧不得找秋明月和沈氏算賬了。連忙站起來,道:“老爺,你匆匆過來,還沒用過晚膳吧。娘今晚怕是不會召集在壽安院用膳了,不我這就讓丫鬟備好晚膳,你…”她本來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大老爺去芙蓉院,兩人加深加深感情,也好淡化幾分大老爺對她的厭惡。可是卻沒想到,大老爺竟是一口回絕了。
“不用了。”他冷冷的看著大夫人,目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
“別以為今日的事兒就這麽算了。你今日敢對明月動手,便是不賢陰狠。秋府有這樣的主母,隻怕人人都要提心吊膽。從現在開始,你就好好的呆在你的屋子裏,沒事別出門了,好好念念佛經,祈禱明月早日康複。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大老爺驚呼,“老爺!”
呆在芙蓉院,念經?豈非禁足?這怎麽可以?
“你再多說一句,休怪我不念多年夫妻情分。明日我就讓你大哥來接你回去。自己好好反思反思,這些年,你究竟都做了多少孽。想不明白,就不要回來了。”大老爺更加無情的話隨之響起,打擊得大夫人差點站立不穩,還好有秋明玉和周嬤嬤在一旁扶住了。
“娘?”
“夫人,小心。”
“老爺,你…你竟然這麽狠心?”大夫人不無痛心和怨恨。
李嬤嬤突然跪了下來,哭求道:“老爺,您和夫人夫妻多年。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你們還有三個女兒,又豈是百日恩那麽簡單?都說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您怎能說出趕走夫人的話呢?夫人雖然性子有時候衝了些,可她都是一心為了老爺,為了整個秋家啊。這些年,老爺你官場公務繁忙,夫人一個人將秋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未讓你操心半分。今天,夫人不過隻是一時氣憤,才會…老爺,你就原諒夫人一回吧,奴婢給您磕頭了,老爺…”
她說著就砰砰砰的磕起頭來,額頭都磕破了,鮮血汩汩的流出來。她卻仿佛不知道疼痛般,還在繼續磕著。
大老爺有些不耐煩,一腳就踢了過去。
“閉嘴,你這個老刁奴。什麽床頭吵床尾和?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嗎?我看夫人身邊就是有你這樣的刁奴存在,才會一日一日失了心性,變得這樣喜怒無常,暴戾狠辣。最應該死的,是你才對。”
大老爺雖然是文弱書生,但是好歹也是個男人,那一腳踢得可是毫不留情,直接把李嬤嬤踢倒在地。大夫人驚呼著跑過來,“李嬤嬤,你怎麽樣,沒事吧?”
李嬤嬤臉色有些白,把著大夫人的手起來,仍舊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沒事。”她又望向大老爺,嘴角一抹淒然。
“若能平息老爺的怒氣,奴婢願意一死,隻求老爺莫再遷怒夫人。”她說著,雙眼閃過決絕之色,猛然站起來,就跑向床柱,一心赴死。
“不要!”大夫人驚叫一聲。
“攔住她。”大老爺也沒想到這老刁奴性子居然這麽烈,連忙吩咐了一聲。
早在李嬤嬤站起來的時候,秋明月就給綠鳶和紅萼使了個眼色。所以大老爺一聲未落,紅萼和綠鳶就立即撲了上去,一人抓著李嬤嬤一隻手臂,死死的擋在她身前。
“李嬤嬤,有話好好說,做什麽要尋死膩活的呢?俗話說,好死不如耐活著。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呢?”紅萼無視李嬤嬤憤然的眼神,好心的勸道。
大夫人已經撲了過去,一把推開紅萼和綠鳶,抓住李嬤嬤的手,關切道:“嬤嬤,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李嬤嬤苦笑,心道,夫人啊,如果今日奴婢死了,至少老爺會對你的憤怒淡化幾分。可沒想到,那五小姐竟是這般心機深沉的人。她看穿了我的目的,她不允許大老爺再對你有絲毫的愧疚之情。比起城府和心狠,夫人,隻怕這府中,再無人是這五小姐的對手了。
“夫人,奴婢沒事,你不用擔心。”她歎了口氣,夫人狠辣有餘,可是智力城府不足。如果自己不在她身邊,日後跟這五小姐鬥起來,隻怕吃虧的還是夫人啊。
大夫人鬆了一口氣,大老爺卻臉色不好。
“放肆。你倒是學會威脅了啊?誰給你的膽子?”
“老爺,別動怒。”沈氏走上來,溫柔的拍了拍他的背,體貼道。
秋明月抿著唇,目光看向沈氏。她明顯感受到沈氏的變化,之前沈氏故意提起自己脖子上的傷,雖然看似無意。但是隻有她看見了沈氏眼底一閃而過的幽暗。她知道,沈氏是故意的。故意要激起大老爺對大夫人的憤怒和痛恨,讓大老爺徹底厭棄大夫人。
沈氏,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怯懦純善的弱美人了。至少,她懂得爭了。為了她的一雙兒女,她也必須爭。
秋明月不知道此刻心中是何滋味。既覺得欣慰,又感覺壓抑而心酸。沈氏心性純良,不適合那些陰謀詭計。不過身在豪門大院內,如果一味的軟弱,隻會被人欺淩,再也翻不了身。所以,沈氏選擇了跟大老爺回來,就注定要改變。
大老爺眉間柔和了幾分,拍了拍沈氏的手。這一幕,看在大夫人的眼裏,更是讓她妒火中燒。
“狐媚蹄子。”她低罵了一聲。
沈氏身子一抖,怯怯的站在一邊,低下了頭,神色委屈。
大老爺又是一怒,“你給我閉嘴。”
大夫人心中不平,道:“她整日就知道裝可憐,一幅狐媚的摸樣,怎麽,我說錯了?”
大老爺氣得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看來你真嫌秋大夫人的日子太好過了對吧?如果你想回娘家繼續做你的林二小姐,我很樂意成全你。”
大夫人等人齊齊一驚,回去做林二小姐?這什麽意思?大老爺真的要休了她?
“不可以,爹。”被大老爺嗬斥過後又因剛才那一場變故一直沒有說話的秋明玉這時候又突然驚叫一聲,“爹,你不可以這麽做,你不能休了娘,不可以…”她心慌意亂,隻知道不能讓大老爺休了大夫人,不然自己這輩子也跟著完了。
大老爺現在對秋明玉是說不盡厭惡,“你給我滾回去。”
秋明玉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爹,你說什麽?”
大老爺冷冷的看著她,雲淡風輕道:“既然生病了,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呆在屋子裏養病,也省得弄出這些個事兒來。”
秋明玉受不了大老爺這樣陌生而冷漠的語氣,在她幾乎快要抓狂,想要怒吼的時候。大夫人卻拉住了她,給她使了個眼色。
“明玉,你累了,我們回去吧。”
秋明玉卻不甘心,猛然甩來大夫人的手,指著秋明月,發紅著眼眶怒吼道:“你就護著她,在你心中,是不是在你眼裏,隻有她才是你的女兒?我什麽都不是?”
她看著大老爺,眼中難掩傷痛,竟是讓大老爺一怔。
單純童真的少女,在跟多年前,也曾渴望著父親的關愛。然而親生父親一次次的冷漠以對和漠然無視的眼光,終是讓她幼小的心受到了傷害
她開始嫉妒,開始不甘,開始嬌縱而任性,開始肆無忌憚的揮霍和張揚著僅僅隻是外強中幹的千金小姐所擁有的那些所謂財富和尊貴。她用那樣自我的陶醉和滿足來安慰自己。然而曆經經年,驀然回首,這些年的浮華和瑰麗,不過是她寂寞灰暗的人生中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而即便是這樣一場夢,卻也總有醒來的一天。當刺眼的陽光和美麗的時候,那些被浮華掩蓋的寂寞和荒涼,在一個不經意的巧合和不經意的一句話,轟然引爆。卻是比在漫長黑夜中更加森冷空虛,和無盡頭的深淵。
秋明玉現在就是在深淵低廝聲大吼著,“那你知不知道你眼中所謂的寶貝女兒,她對我做過什麽?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而你又知不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是……”
“明玉,住口。”大夫人及時打斷她,生怕她說出晚上的事。女子貞潔大於天,如果明玉早已不是清白之身的事情被大老爺知道了。那麽大老爺最先觸怒的,隻會是她自己。不管那天晚上的事和秋明月有沒有關係,這件事如果抖出來,隻會引來更大的風暴。況且她如今真的有些怕秋明月了,不知道如果貿然把這件事全都推脫到秋明月身上,會不會對自己更不利?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大夫人腦子不好使,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卻也知道分寸。秋明玉卻並沒有她罕見的理智,她瘋狂的大吼。
“為什麽要住口?為什麽不讓我說下去?她毀了我,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三姐。”秋明月卻開口了,她抬起頭來,目光盈盈如水。
“你我姐妹,雖同父異母,好歹也是同根生。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三番四次針對於我?你是嫡,我是庶。你是長,我是幼。你我並無任何利益衝突,你又為何這般為難與我?”
秋明玉見不得她這般故作姿態,“你給我閉嘴,不要在這假惺惺的演戲了。秋明月,我告訴你,我就是討厭你,我恨你。從你第一天踏進秋家開始,我就討厭你。”仿佛開閘的洪水,秋明玉這一開口,索性全部都爆發出來,把以往的仇恨和嫉妒全都借著今天這個機會發泄出來。
“你不過就是養在外麵的野種,憑什麽跟我爭?我娘是太師府最高貴的嫡女,是名門閨秀。而你娘,不過是個下賤無恥勾引人家丈夫的狐媚子。她根本沒資格和我娘爭……”
“你給我閉嘴!”
大老爺震天的怒吼聲伴隨著清脆的巴掌聲響徹耳邊,震得人耳膜嗡嗡做響。
所有人都怔住了,愣愣而驚怕的看著震怒的大老爺。
秋明玉被大老爺一巴掌打得退後兩步,倒在大夫人懷裏,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爹,你打我?你打我?”她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眼淚簌簌掉落。“你居然為了這兩個賤人打我?”
大老爺氣得額頭上青筋不斷跳動,他一隻手拖著不堪忍受秋明玉辱罵險些站不穩摔倒的沈氏。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更加愧疚。耳邊又聞得秋明玉一口一口賤人,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我讓你閉嘴。”
大夫人在一愣之後立即上前拉住了秋明玉,把她緊緊抱在懷裏,未免大老爺再次打她。口中卻忍不住責備道:“老爺,明玉她還小,不懂事,你做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她如今臉上還帶著傷,你…”
“如果不教訓她,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大老爺一臉的怒氣,轉而又對大夫人怒吼。
“你還有臉說我?你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她現在膽子大了啊,什麽話都敢說了。你看看她現在成什麽模樣了?你又看看你現在又是什麽模樣?”
“老爺,不要責怪夫人。”沈氏在他懷裏開口了,聲音柔柔的,帶著一種需要保護和憐惜的脆弱。臉色依舊蒼白,卻強顏歡笑著。
“她是你的結發妻子,你不要這樣說她。”
大老爺握著她的手,既是憐惜又是歎息。
“你就是太過善良。”
大夫人原本還想忍著,可是看大老爺和沈氏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在她麵前眉來眼去,含情脈脈的樣子,她就來氣。
“我怎麽了?女兒不是我一個人的,這些年,你管過她嗎?你教過她嗎?你的心早就被外麵的狐狸精給迷惑了。你現在憑什麽說我?你自己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可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大夫人起先還很強勢,但是說到這些年的心酸往事和孤苦寂寞,也不禁落下淚來。
“秋仲卿,我嫁給你近二十年,自問對得起你。可你呢,你是怎麽對我的?你讓我捫心自問,如何教導女兒?問你呢,你是否也捫心自問過?你,可盡到一個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大夫人雖然跋扈囂張,但是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是有幾分學識的?說起大道理來,也是毫不含糊的,竟然讓大老爺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隻沉沉的看著她。
李嬤嬤周嬤嬤對視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歎息,如果夫人早點這麽聰明的話?不至於走到今天的下場。但願,如今該不會太晚。
其實大夫人作為正室,雖然這番話是怒極心痛說出的話。但是卻也是從另一個角度告訴別人,她這個正室夫人卻不得丈夫的心,連一個沒有名分的外室都比不上。傳出去,也會成為笑柄。
不過此刻大夫人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而且吧,周圍的都是秋府的丫鬟,她也沒什麽可顧及的。
秋明月眯了眯眼睛,卻是看向沈氏。剛才沈氏的表現讓自己很意外。沒有想到,沈氏如今的變化,居然那麽大。她站在非常懂得怎樣利用自己自身的優勢,和大老爺對她的感情。
果然,大夫人話音剛落,沈氏便柔柔的接過了話。眼淚自眼眶中落下,楚楚可憐道:“夫人息怒,都是妾身的錯。妾身不該隨老爺回京,徒惹夫人不快。”
她說著,眼淚顆顆滴落,像不勝嬌弱的水蓮花,在風中瑟瑟發抖,引人憐惜。
“夫人若是不喜,妾身這就收拾行囊會揚州去,從此再不出現在夫人麵前。老爺夫人夫妻多年,伉儷情深,切莫為了妾身一己之身而傷了感情。”
她以袖掩麵,連聲音都在顫抖。
“隻是…”她抬起頭來,早已淚流滿麵,祈求道:“明月和明瑞都是秋家血脈,妾身懇請…夫人能夠善待他們。妾身感激不盡,來生必將結草銜環,以報夫人大恩。”
她徐徐下拜,要給大夫人磕頭。秋明月驚叫一聲。
“姨娘,不要!”
大老爺連忙伸手扶住沈氏,又是心疼又是惱怒的說道:“你這是做什麽?好好的說這些胡話幹什麽?什麽回揚州去?你連明月和明瑞都不要了嗎?”
秋明月適時的哀聲哭起來,“姨娘,如果你要回去,就帶著我和明瑞一起吧。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姨娘…”
沈氏被大老爺扶起來後就順勢靠在了大老爺懷裏,嚶嚶哭起來。聽了秋明月的話,卻是哭著跑過去把秋明月抱在懷裏。
“明月,別怪姨娘狠心。你是秋家的血脈,姨娘不能帶你離開。等姨娘走了,你一定要聽夫人的話,要好好照顧明瑞。你們姐弟倆,要相扶相持,知道嗎?”
“姨娘。”秋明月靠在她懷裏,母女倆哀聲痛哭起來。令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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