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沈氏之憤,重提休妻

“奴婢沒有撒謊。”綠鳶並不畏懼秋明玉。“小姐的衣服剛剛換下,還沒有洗。三小姐若是不信,奴婢大可以拿出來給三小姐親眼驗證。小姐今早去給老太君請安的時候,就是穿得那身衣服。”

秋明玉氣得臉色鐵青,若非老太君在此,隻怕她會衝上去賞綠鳶兩個巴掌。

“明明是秋明月打翻了我的藥,還把小翠扣留在雪月閣。你這賤婢居然顛倒黑白倒打一耙?誰給你的膽子?”她說著,眼神淩厲而森冷的看著秋明月。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秋明月還沒說話,綠鳶就冷了臉色。

“三小姐,這事兒單由奴婢一人說了不算。若你不信,大可以傳小翠來問話。”

秋明玉冷笑,“小翠自踏出皎院,到現在都還沒回來。說不定,她已經回不來了。”她眼神森寒,語氣透著嘲諷和暗示意味兒。

秋明月忽而訝異的驚叫一聲,“為什麽?三姐,小翠早就回去了啊?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回去?”

秋明玉恨恨的瞪著她,“別給我裝。說,你把小翠藏哪兒去了?你是不是把她殺了?你這個狠毒的賤人,竟然連一個丫鬟都不放過。”她說著說著又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她之前一直沒怎麽說話,不過是因為她臉頰實在太過紅腫,一說話就會牽動皮膚而疼痛。而且說話也甕聲甕氣,她覺得丟人,是以一直忍著。現在,她實在忍不住了。

“住口。”老太君實在討厭這對嬌蠻的母女,“別忘了,你是一個大家閨秀,你出去看看,這京城有哪家的大家閨秀像你這般隨口的粗言?”

秋明玉不甘心,道:“祖母,如果她不是心虛,剛剛為什麽不敢出來?還有,小翠明明就被她扣押了,她非但不承認,還唆使丫鬟倒打一耙。今日這事兒若是不說清楚,以後孫女也沒臉見人了。”

老太君瞥了眼她紅腫的臉,淡淡道:“你也知道自己沒臉見人啊?早幹嘛去了?整天就知道咋咋忽忽,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秋明玉被嗆得一噎,還麽開口,就見秋明月抬起了頭。

“三姐,你怎麽知道此刻小翠還沒回去?”

“笑話。”秋明玉鄙夷的看著她,“若非小翠遲遲未歸,我沒事跑到你這破地方來幹嘛?快說,你把小翠藏哪兒去了?”

秋明月臉色仍舊有些白,鳳眸柔軟如水,在那一瞬間卻閃過秋明玉看不懂的幽暗笑意。

“不成想,三姐竟如此愛護一個丫鬟,實在令妹妹我汗顏。比起姐姐來,妹妹我連自己屋子裏的丫鬟都保護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為我所累,受人責打辱罵,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她低頭,眉眼一抹黯然。

情勢立刻就變了。所有人都想起並看向仍舊還沒有處理身上傷痕的醉文等人,眼中不乏同情唏噓之色。

秋明玉瞪了秋明月一眼,“少廢話,快把小翠交出來,交不出來就說明你心虛。”

秋明月幽幽說了一句,“爹官拜刑部尚書,一生審案無數,從無差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三姐姐這般,隨意問幾句,再加上自己有意識的猜測,便定了案?”

“胡說!”老太君沉了沉臉,對著秋明玉道:“鬧也鬧過了,你還想如何?難不成還想把這雪月閣翻一遍?”

秋明玉就是有這個意思,她斷定小翠還在這雪月閣裏,隻要找出小翠,秋明月的謊言不攻自破,到時候,看她還怎麽尋求老太君庇護。

她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得意的看著秋明月。

“若她心中無愧,也不怕搜查。”

秋明月此時嘴角才掀起一抹冷嘲,聲音卻仍舊細柔而隱忍。

“三姐,你別太過分了。”她瞳孔盈盈,貝齒咬著唇瓣,很顯然在壓抑著什麽一樣。

秋明玉不屑的看著她,“怎麽?你心虛了?”

秋明月不說話,秋明玉便更加得意了,認為她害怕了。

“你要是現在交出小翠呢,這事兒就罷了。我也不為難你,既然你打翻了我的藥,就去給我重新熬一碗吧。”

讓她一個主子去做丫鬟做的粗活?秋明玉分明就是在侮辱她。

秋明月抿唇,依舊沒說話。

大夫人冷冷的開口了,“怎麽?你是明玉的妹妹,不過讓你熬一碗藥而已,至於那麽委屈麽?何況,那藥還是你打翻的。自然該你自己彌補過錯。”

秋明月還是不說話。

大夫人沉不住氣了,“你——”

老太君卻淡淡打斷了她,“來人,去看看小翠在不在皎院。”

大夫人一愣,接著就是不滿。

“娘,你——”老太君分明偏幫著秋明月。

老太君淡淡道:“若小翠沒有回皎院,到時候你要查這雪月閣,我也不反對。”她深知大夫人是什麽性格,今日這事兒若不說明白,大夫人得抓著這事兒借題發揮好幾天。

大夫人一想,這話也有道理。雖然與自己預期的效果不一樣,但是結果一樣就行了。

“好,那我就等著。”她拉著秋明玉坐了下來,眼神斜挑而得意的看向秋明月。仿佛在說,這次你死定了。

秋明月不予理會。

老太君轉過頭來,握了握秋明月的手。她立刻倒抽一口氣,輕呼一聲。

“疼。”

“小姐。”紅萼和綠鳶立即想要過去,可是兩人現在還跪著,老太君不發話,她們也不敢起來。

老太君朝著珍珠簾子喚著早已見勢退出去的陳大夫,“陳大夫,你進來吧。”她又揮了揮手,示意綠鳶紅萼起來。

綠鳶紅萼謝了恩站起來,走到床頭兩側,放下薄薄的紗帳。陳大夫也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

“太君。”

躺在窗內的秋明月問了一句,“陳大夫,勞煩你待會兒開一點外敷的藥,我的丫鬟都受了傷。到底是女孩子,身上留了疤總是不好看。”

陳大夫一愣,似是沒想到她虛弱的情況下還顧忌自己的丫鬟。不過片刻,他便回過神來,共收道:“是。”

帳內,秋明月輕輕笑了一聲。

她靠在十香浣花軟枕上,眼神晶亮,帶著雪霜般的笑意。

“多謝。”

她伸出手,放在白色墊子上。

古代男女大防嚴謹,便是看個病,也必須以屏風或者帳幔擋著。這還是普通富貴人家,若是宮廷之中。禦醫給後妃看病,一般都相隔一丈之外,以紅線綁住手腕,視為懸絲診脈。

她就這樣躺著,並不擔心陳大夫檢查出什麽來。

把了一會兒脈,陳大夫收回手,道:“五小姐無甚大礙,隻是剛剛或許受了刺激,身子有些弱,喝幾天藥就可以了。”他目光又落在秋明月包紮得跟粽子一樣的手上,“五小姐能否拆了繃帶,老朽得看看小姐傷勢如何。確定會不會因傷口而感染引起發燒。若是那樣的話,情況就不太樂觀了。”

秋明月在床內嗯了一聲。

“綠鳶。”

“是。”綠鳶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拆開繃帶,露出傷痕斑駁的手來。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氣。那隻手,原本白皙修長,十指纖細而嬌嫩,很美的一隻手。可是如今卻慘不忍睹。手背手心幾乎傷痕交錯,手指也被大大小小的刺刺破劃傷,好多地方連皮都脫落了,傷口邊緣還有沒清理幹淨的血絲。整隻手完全就血肉淋漓,令人見之欲嘔。

大夫人已經捂著唇嘔吐起來,秋明玉臉色也變了變,本來以為秋明月就算真的傷了手,也隻是做戲而已,並不會傷得有多重。沒想到,她居然能對自己如此狠心?

綠鳶和紅萼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流出淚來。

老太君身後的韓嬤嬤沉香等人已經別過了臉去,不忍再看。

老太君看著那隻手,想伸出手握住她,卻又怕弄疼她,隻得放棄。

“明月,疼麽?”她聲音裏滿是疼惜和慈愛。

紗帳內,隱約見秋明月搖了搖頭。

“已經不疼了。”

老太君眼露心疼之色,“孩子,苦了你了。”她低頭,用袖子擦拭了眼角的淚水,又對同樣驚訝皺眉的陳大夫道:“陳大夫,明月的手會不會留下傷疤?”

女人的手就等於第二張臉,如果因此帶上了疤痕,以後嫁了人,肯定會遭到夫家嫌棄的,她不得不問清楚。

其實秋明月自己倒是不慎在乎。莫說是一隻手,便是毀的是她的臉,估計她也隻會有幾分可惜罷了。畢竟無論生得多美,也終究不過一張皮相而已。女人的容貌就像花兒一樣,美,卻凋謝得快。青春就那麽幾年,等到人老珠黃了。那些浮華的美麗,最終也將變成鬆弛的黃皮,流逝在無情的歲月裏。

腦海中突然劃過一張風華絕大的臉來。

那個人口口聲聲說要娶自己,不知道自己這雙手若是布滿了疤痕,他還會不會嫌棄?

這個想法一晃過腦海,她自己便是怔了怔。怎麽突然想起他來了?看來最近她還真是被他荼毒不淺。搖搖頭,企圖揮去那人的影子。卻在下一刻,一張朦朧的,同樣妖孽的臉浮現腦海。

溫潤的眼神,如雪的白衣,風姿如仙,眉目如畫。

那樣的男子,一生高華。怕是不喜有任何汙點存在於生命中吧。

秋明月再次愣了愣,怎麽又想起鳳傾玥來了?

看來最近她的確疲憊了,腦子裏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她搖頭的時候,帳外已經響起陳大夫的聲音。

“原本這些傷疤不深,隻要日日上藥,是可以恢複的。隻不過五小姐這手,傷痕交錯,許多還連皮帶肉。要恢複倒是不難,可是若要保證不留下絲毫疤痕,隻怕有些困難。”

老太君一聽這話就有些著急了,“有什麽藥可以徹底祛除?”

陳大夫皺眉想了想,道:“有是有,隻不過…”

老太君一聽有戲,立刻道:“有什麽話你不妨直言。”

陳大夫道:“宮中有一種秘製的祛疤藥膏,叫做‘冰肌雪玉膏’。隻不過此物難得,便是在宮中也極為鮮少。老朽聽說,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各有一瓶。可是…”他的話沒有說完,可話外之意,卻是不言而喻。皇後母儀天下,身份何等尊貴?德妃也背景雄厚,兩個女人都不是一般人。切莫說尋常人沒機會進宮,便是進了宮,誰又有那麽大的麵子,能讓這兩位施恩授予頂級‘冰肌雪玉膏’?

老太君眼神暗了暗,“就沒有別的藥膏了嗎?”

陳大夫下意識想搖頭,而後又似想起什麽。

“有。”

老太君眼神又亮了,“什麽藥?”

“據說水鏡坊中有一神奇香料,可去除疤痕,不留絲毫痕跡。叫做玫瑰玉露液。隻不過這種香料很難得,一般人便是有錢也買不到。而且聽說這香料是水鏡坊的老板獨家所製,沒人知道它的配方和製作工序。更不可思議的是,據說它的用途比之皇宮裏的‘冰肌雪玉膏’更神奇。”

老太君再次皺眉,“又是水鏡坊?這水鏡坊不過開張幾個月,名氣都快傳遍大江南北了。那水鏡坊背後的老板,倒真是神秘。”

陳大夫不再多言,隻一支筆刷刷寫好了藥方。

老太君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沉香,帶陳大夫去賬房支銀子。順便去把藥抓了。”

“是。”沉香走過來,“陳大夫,這邊請。”

陳大夫站起來,對老太君拱了拱手,又道:“五小姐傷的嚴重,這段時間內切記莫要沾水,也不要吃辛辣之物,一麵傷口感染發炎。”

“謝陳大夫提醒。”

老太君奔來想讓陳大夫給秋明月看看脖子上的傷痕,不過想想一個閨閣少女,怎能讓男子看了脖子去?便也罷了。明日還是讓老太爺稟了皇上,找來宮中女醫官來看看吧。

陳大夫走了後,屋內頓時又寂靜下來。

秋明玉和大夫人聽了陳大夫的話,自然是開心的,得意的。一隻手算什麽,最好是把秋明月的臉也給毀了,她們會更興奮。

綠鳶和紅萼再次把紗帳撩開,然後再找來藥膏。

“小姐,你忍著點疼,很快就好了。”

秋明月嗯了一聲,“放心,我沒那麽脆弱。”

老太君看她故作笑顏的樣子,難免心疼,怒聲斥道:“那個叫小翠的也太沒眼力介了,居然讓你傷得這麽重。犯下如此大錯,便是打死也活該。待會兒她來了,我定要好好責罰。”

秋明玉咬牙,小翠怎麽樣都是她的人。老太君當著這麽多人放了狠話,豈不是在當麵打她耳光麽?

這一筆賬,她又記到秋明月身上了。

秋明月對她仇恨的目光視若無睹,對於她來說,秋明玉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嫉妒心重,又不夠聰明,整日隻知道張狂刁蠻,像個瘋狗一樣亂吠。這種人,不值得成為自己的對手。

她微笑對老太君道:“祖母,她隻是不小心而已。用不著如此動怒。”她眼神真誠而清澈,道:“您年紀大了,萬不可為了這等小事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否則,就是明月的罪過了。”

老太君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你呀,就是太過善良了,所以人家老是欺負你。”

老太君這話並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人家’就是指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不堪忍受眾人異樣的目光,她氣得咬牙切齒,卻在老太君威壓的目光下不敢發作。手上的帕子早就攪成了麻花狀,仿佛那就是秋明月一樣。

秋明月眼角餘光瞥見她幼稚的動作,心中覺得好笑,對老太君說道:“祖母常說,家和萬事興,明月一直謹記在心,不願祖母為難操勞。”

老太君又是歎息一聲,意有所指道:“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乖巧懂事,我也就清淨了。”

秋明玉臉色又變了。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無論怎麽做,老太君就是不喜歡自己。而秋明月,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女,一個賤呸生的女兒,憑什麽得到老太君如此寵愛?

她不甘心,不甘心。

秋明月道:“祖母言重了。”

老太君不再說話。

這時候,老太君剛剛派去找小翠的丫鬟凡山回來了,後麵跟著一個穿綠色衣裙的丫鬟,低著頭,麵容清秀。看著眼生得很。秋明玉見到她,卻是臉色一變,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小翠?”

大夫人臉色也變了,看向秋明月的目光更加陰毒警戒。

凡山帶著小翠走了進來,對著老太君福了福身。

“太君,奴婢到皎院找來了小翠,已經帶她來了。”她讓開一步,小翠低著頭跪在地上。

“奴婢小翠見過太君。”

秋明玉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地。

“小翠,你…”她剛想質問,小翠是何時回去的。老太君卻揮了揮手。

“起來吧。”

“謝太君。”小翠站起來,仍舊低著頭,好似有些害怕。

“抬起頭來。”老太君淡淡吩咐。

小翠身體一僵,緩緩抬起頭來,清澈的眼神布滿了疑惑,還有一絲驚怕。無意間對上秋明月含笑的雙眸,她似被電擊了一下,腦海開始暈眩,一串串文字快速跳躍在腦海,然後生根。

秋明玉已經不淡定了,低喝一聲。

“小翠,你剛剛去哪兒了?何時回的皎院?”

老太君皺眉,不悅的看了眼秋明玉。

秋明玉卻沒看到老太君警告的眼神,她死死的瞪著小翠,大聲道:“我不是讓你去熬藥了嗎?藥呢?是不是被人給打翻了?”這話就有明顯的暗示味道了。如果小翠聰明,就該順著她的話說,然後自己就順理成章的把矛頭指向秋明月。然後…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你既然都說小翠沒回去,那你是怎麽知道你的藥被明月給打翻了?何況凡山可是我的丫鬟,她說在你的皎院找到了小翠,你剛剛卻口口聲聲說她被明月扣押了。無憑無據你就這般誣賴她人,笑笑年紀心思不純。哼,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秋明玉被嗆得臉色陣青陣白,“祖母,我…”

她急急的就要解釋,大夫人卻拉過了她,給她使了個顏色,才和顏悅色對老太君道:“娘,你別生氣。之前是我見小翠一直未歸,便讓人去尋找,卻發現小翠被明月的丫鬟帶來了雪月閣。所以…”

老太君又哼了一聲,“事情還沒搞清楚你就這樣大張旗鼓的到雪月閣裏來要人,還把這裏弄得一片狼藉。你當這裏是你的芙蓉院?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大夫人表情有些訕訕的,再次瞪了眼秋明月,回頭又惡狠狠的看著小翠。

“小翠,你說,三小姐的藥呢?去哪兒了?”

小翠看著老太君,緩緩開口。

“適才奴婢端著藥,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藥汁濺到了五小姐的身上,弄髒了她的衣服,還因一時失重而摔倒在地,雙手撲在花叢中,割傷了手。奴婢很害怕,五小姐卻沒有怪罪,隻帶著紅萼和綠鳶回去了。臨走時,還好心的讓奴婢重新去給三小姐熬藥。”

“奴婢怕三小姐責怪奴婢沒有辦好差事,又怕被人看見,就從小路匆匆去了廚房,迷暈了廚房的管事雜役,又重新熬了一碗藥,給三小姐送過去了。”

完全與大夫人和秋明玉的說法背道而馳,倒是和紅萼綠鳶的說法不謀而合。

小翠話音一落,屋子裏頓時又是一陣寂靜,連呼吸聲都可以聽見。

老太君臉色黑得堪比鍋底,大夫人臉色卻是慘白如紙,根本就無法接受這翻天覆地的事實。

“你說謊。”

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秋明玉突然衝了過去,一把掐住小翠的脖子,狠狠的盯著她。

“你這個該死的賤婢,你在撒謊。說,是不是秋明月指使你這麽說的?你是不是和她串通一氣想要陷害我?”

小翠被她掐住脖子,滿臉青紫,呼吸不順暢。

“奴婢…沒有撒謊,三小姐,饒…饒命…”

所有人都被秋明玉這個舉動給驚到了,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應。直到小翠開口,老太君才驀然回過神來,連忙吩咐道:“快,快分開她們,快——”

“是。”於是又是幾個丫鬟一擁而上,使勁兒把秋明玉給扯了開來。

小翠身子失重,立刻癱軟在地,扶著脖子,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秋明月被幾個丫鬟拉著,還在瘋狂的大叫。

“放開我,你這個賤人,賤人,我要撕爛你的嘴…秋明月,你這個賤人…”

老太君悠的站了起來。

“住口。”

震怒的聲音,衝破耳膜。卻不是老太君。

秋明玉一愣,下意識回頭看向門口,卻見大老爺鐵青著臉走了進來。他身邊跟著沈氏。沈氏倒是沒想到屋子裏有這麽多人,先是驚了驚,而後目光下意識的落到秋明月身上,隨後立即驚呼一聲。

“明月。”

她忽然就衝了過去,眼眶淚水盈盈,雙手似想要撫摸她的臉,又怕碰疼了她一眼。

“你,你的脖子怎麽了?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啊?”

秋明月沒想到沈氏這個時候會跟著大老爺過來,也是一愣。她下意識就想要偏頭避開。大老爺卻已經龍行虎步的走了過來,根本就不理會大夫人和秋明玉。

“老爺,你…”

大老爺走到窗邊,目光卻是落在秋明月的手上,臉色一變。

“明月,你的手怎麽了?”

沈氏這才發現秋明月的手還纏著繃帶,臉色又白了白,立即緊張的問道:“到底怎麽回事?明月,你的手怎麽了?受傷了嗎?怎麽回事?”她一走進來就劈裏啪啦幾個問題問出了口,甚至都沒發現老太君還在一旁坐著。

秋明月既無奈又感動,低聲道:“姨娘,祖母還在這兒呢。”

沈氏抬頭,這才發現老太君,臉色又是一白,連忙屈膝行禮。

“妾身不知老太君在此,妾身失禮,望…”

“好了。”老太君扶住她的手,“起來吧,別那麽多禮節了。”

沈氏確定她沒有生氣,才鬆了口氣,目光又從秋明月的臉移到這滿屋子的人身上,眼神疑惑而詢問。

秋明月低低道:“姨娘,你先坐下,這事兒有點複雜,我一時也說不清楚。”

“一點也不複雜。”老太君卻是冷聲開口了,眼神冷冷的掃過大夫人和秋明玉緊張害怕的臉色,直接對大老爺說道:“卿兒,廢話我也不多說。這件事的起因,就在這個叫小翠的丫鬟身上,你自己問她吧。想必剛才進來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吧。我今日若是不來,估計你就見不到明月了。”

老太君這話說得有點嚴重,卻絲毫不誇張,大老爺臉色又變了變。剛才進來的時候見外麵一片狼藉,夏桐等人全都衣衫淩亂,臉上、手上,都有傷。他急急地走進來,卻不想,明月傷得更重。又見到大夫人和秋明月,不用說,大老爺光是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到今天的事隻怕又與他這個愚蠢的發妻有關。

大老爺當下臉色就沉了下來,也不去歪廳,直接吩咐紅萼搬了凳子過來,就坐在這裏審問。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誰來告訴我?”

大老爺浸淫官場多年,又是刑部要職,他的專長就是審案破案。當他拿出在刑部對付犯人那一套威嚴的時候,眼神不自覺的就淩厲起來。讓人看著就莫名心驚膽戰,首先就心虛了幾分。

大夫人本來還想說幾句,可是看著大老爺那樣的眼神,她心中顫了顫,始終沒敢多說一句話。秋明玉已經渾身發抖,紅腫的臉也開始泛白,眼露驚恐害怕。

老太君對小翠道:“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是。”小翠用手平複了心跳,臉色微微好了一些,正準備說話,大老爺卻眼尖的看見她脖子上的紅痕,和秋明月如出一轍。

“等等,你脖子上的傷痕怎麽回事?”

秋明玉臉色一白,腳下一軟,差點暈倒。還好大夫人在旁邊扶住了她,可是大夫人自己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老太君輕哼一聲,“這就要問你那個嬌貴的好女兒了。人不大,心腸卻如此歹毒,當著我的麵就敢殺人滅口。你剛才進來的時候也聽見她是如何辱罵明月的吧?我來的時候,明月就跟這個丫鬟一樣。不過這丫鬟還好一點,至少還有人幫忙。方才我來的時候,你那個好妻子,正雙手掐著明月的脖子,要把她霍霍掐死呢。雪月閣的丫鬟全都傷的傷,叛主的叛主,她身邊連個幫手都沒有。我若是晚來一步,明月就沒命了。”

沈氏身子一顫,雙手緊緊擁著秋明月的肩膀,眼淚無聲的落下。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第一次有了仇恨之色。秋明月有些愧疚,她脖子上和手上雖然是真的,但是大多數都是她自己故意弄上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老太君徹底厭惡大夫人。不然以大夫人當年在危難之時救老太君一命,隻怕無論大夫人做了多少惡事,老太君也不會真正對她失望的。

可是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也是回來的時候才想到要將計就計利用自己來做文章。卻忽略了,沈氏看到自己這樣受大夫人‘欺負’,會是何感受。心中難免愧疚。

大老爺聽聞此話後,卻是猛然變了臉色,眼神陰鶩冷沉的看向大夫人和秋明玉,仿佛要將她們吞噬入腹一般。

大夫人被他那樣的目光定得全身顫抖,“老爺,我…”

秋明玉從小就怕大老爺,此時更是害怕得連話都不敢說了,眼淚啪啦啪啦掉個不停。

大老爺卻隻看了她們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翠身子一抖,有些害怕,卻還是一字不差的將剛才那番話敘述了一遍。

老太君在一旁接過話,“夏桐她們,就是因為‘隱瞞小姐未歸又欺瞞主子’之罪,被下令責罰。現在你看看吧,整個雪月閣,除了綠鳶和夏桐。便是明月的奶娘,孫嬤嬤,也渾身帶傷。你再看看明月的手,那還是手嗎?剛才陳大夫說了,她這手傷得太嚴重。除非用皇宮內秘製的膏藥‘冰肌雪玉膏’或者水鏡坊的‘玫瑰玉露液’。否者,她這隻手就會留下縱橫交錯的疤痕。”

大老爺臉色更沉,看向大夫人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把大夫人給撕裂了。

沈氏卻突然痛哭起來,她抱著秋明月,眼神一改往日怯懦,而是充滿憤怒和仇恨的看著大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大夫人,我知道你恨我。有什麽你可以衝我來,為什麽要針對明月?她還隻是一個孩子,你怎麽能這麽狠毒?”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秋明月。沈氏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溫柔怯懦的。在大夫人麵前,更是都不敢大聲說話。她這突然的發怒,怎能不讓人驚訝?不過想想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遭人如此欺辱,誰能不怒?誰能不痛?

大夫人本來是有些害怕的,但她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沈氏,怎麽可能在沈氏麵前弱勢?所以她不屑的輕哼一聲,“你是什麽身份?竟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你閉嘴。”大老爺怒喝一聲,看著大夫人的眼神滿是厭惡。

“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非要弄得家宅不寧你就開心了?”

到底是多年夫妻大夫人被大老爺這樣一嗬斥,眼眶立即就紅了。

“老爺,你就這麽偏心這兩個賤人?”

大老爺猛然站起來,神情恐怖,所有人都是一驚。

“卿兒,住手。”老太君臉色一邊,立刻站起來,一把抓住大老爺的手,生怕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大夫人。

屋內驚呼聲四起,大夫人抱著秋明玉,眼神驚惶而不可置信。

大老爺憤憤道:“娘,你放開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毒婦。不然哪天她就猖狂到無法無天了。”

老太君本來想勸兩句,可是大夫人不服氣了,她紅著眼睛,走過來大聲道:“你打我?為了這個賤人,你居然要打我?”她眼神滿是不甘和怨憤,還藏著濃濃的仇恨。

“你給我閉嘴!”大老爺實在不堪忍受她一口一口的賤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一點麵子都不留給大夫人,對著她就怒吼出聲。

大夫人梗著脖子瞪回去,“怎麽?你心疼了?”

沈氏一見這個場麵,驚得一下子就衝了過去,抓住大老爺的衣袖,滿臉的乞求之色。

“老爺,不要,不要這樣……”

大老爺看著她眼神柔和了幾分?歎了口氣道,“你就是太善良了,這毒婦才會這樣欺辱你。打你進了這個家門,她就沒給你一天的好臉色看。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

大老爺說到這兒就有些憤憤不平,看著大夫人,眼含冰霜。

“我容忍你,不過就是給你幾分麵子。沒想到你現在卻得寸進尺,登鼻子上臉了。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休了你?”

大夫人心口一滯,剛才老太君說這話的時候,她雖然驚訝害怕,卻沒有這一刻從大老爺口中說出來讓她心驚痛心。她顫抖著手指,“你…你說什麽?你要休了我?為了她,你要休了我?”

老太君也是一驚,卻沒有說什麽,而是保持沉默。

大老爺冷哼一聲,袖手一揮,冷道:“是又如何?”

大夫人幾乎尖叫起來,“秋仲卿,你要休了我?你居然要休了我?你憑什麽休了我?我嫁到秋家近二十年,為你生兒育女,操持整個秋府上下大大小小所有事。到現在,你居然要為了一個小妾休了我?”

大老爺目不斜視,冷眼看她此刻毫無端莊優雅貴婦姿態,臉色扭曲,眼神惡毒,醜陋得讓人觀之欲嘔。

他眼神再次閃過厭惡,“你不順公婆,惡毒善妒,欺壓姨娘庶女,辱打下人,毫無慈善寬厚之德。你還好意思說為我生兒育女?你捫心自問,你嫁到秋府近二十年,可有為我誕下嫡子?”

在封建男權社會裏,女人毫無地位可言。唯一能保證自己地位的,除了出生美貌,嫁人後,便唯有子嗣為之重了。

其實大老爺今日這番話,不應該在這個場合說出來。

其一,這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其二,這也算是他們夫妻倆,私下的事,確實不應該當著這麽多的人說出來,讓人看了笑話去。隻不過這個時候大老爺實在憤怒至極,難免有些口不擇言起來。

大夫人一生自傲,唯兩件事為她心中之殤。

第一就是自己的丈夫心不在她身上,第二就是,她用盡手段,還是隻生下了三個女兒。

一生無子!

“林玉芳,你這個心如蛇蠍的毒婦,我詛咒你,一生無子!”

轟隆隆!瓢潑的大雨傾盆而下,印染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美婦,眼神漆黑空洞得可怕。而那幾個字,更是如魔音穿破耳膜。震得她莫名心慌害怕。

她走過去,狠狠掐住她。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賤人,狐媚蹄子,居然敢勾引老爺,還生下這個孽種。我今日就讓你親眼看看,這個孽種是怎麽死的。”她猙獰一笑,退後幾步,看著丫鬟手裏大聲哭吼的嬰兒。慢慢伸出手去,掐住嬰兒的脖子。

“不—”

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回蕩在天地各處。

“啊…”大夫人突然後退一步,臉色煞白,像是看見什麽可怕的事物一樣,身子也瑟瑟發抖。

“不,不要…我不會生不出兒子的,不會…”

大老爺的話刺激得她回憶起許多年前那個暴風雨的夜晚,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女子淒厲的慘叫。殷紅的血,震天的哄雷聲…

屋子裏,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她,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

你做了皺眉,以為這又是她的什麽手段,不耐煩的嗬斥。

“夠了,不要再演戲了。”

秋明玉自打大老爺說要休了大夫人就怔在原地,此時見大夫人神色失常。她第一反應不是去看大夫人,而是突然衝到大老爺麵前,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袖,滿臉的乞求之色。

“爹,你不能休了娘,你不可以,外公是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她腦子一片混亂,隻想著如果貪涼被興隆,自己也不是嫡女了,一輩子就被秋明月踩在腳底了。

不,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但是她卻沒有想過,方才她情急之下說出的一番話,卻是含了威脅之意。大老爺和老太君立刻就沉下了臉色。

“你也給我閉嘴。”大佬也懶得理會大夫人,對著秋明玉冷聲道:“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這些年你都學了些什麽?我嬌縱任性,蠻橫囂張以外,哪裏還有半分名門淑女的模樣?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剛剛要不是我碰巧趕到,還聽不到你那番言辭呢。”

大老爺對秋明玉既失望又厭惡,“可真是我的好女兒啊,對上不恭,對下不善。還對自己的姐妹惡言相向,你—秋的臉麵都被你給丟光了。”

秋明玉還沒有被大老爺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如此不留情麵的喝斥過,一時之間又羞又怒,把所有的恨都轉嫁給了秋明月。

“爹,我…”

大老爺卻已經重新坐下來,“明月,你屋子裏那幾個叛徒的丫鬟呢?把她們叫進來。我倒是要看一看,這些人,是怎麽個無法無天的。”

秋明月知道,大老爺這是想幫自己清掃內院,更是想殺雞敬猴。也順便給自己建立威信。

不過這些事,還是自己處理最好。

正欲開口,萬事有丫鬟急急來報。

“老太君,浣衣房的管事王嬤嬤上吊自盡了。二夫人讓奴婢來稟報並且請示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