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婆媳之爭,皇上召見

一說起正事,鳳傾璃言重柔軟之色漸漸淡去,對著空氣做了個手勢,而後一個影子出現,是冷嚴。他單膝跪在地上,“世子,世子妃。”

鳳傾璃淡淡道:“大哥去大皇子府了?”

“是。”

冷嚴道:“不過大皇子進宮了,如今才剛剛出宮。”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冷嚴身影一閃,轉瞬又消失了。

鳳傾璃抬頭,卻見秋明月對著方才冷嚴消失的方向發呆,他微微蹙眉,不滿的掐了掐她的手背。

秋明月吃疼轉過頭來,“你幹嘛?”

鳳傾璃眼中冒出酸泡泡來,很強硬霸道的說:“不許你盯著其他男人看。”

秋明月無語望天,而後又無奈的搖搖頭。

“行了,我跟你說正事。”

她肅正了臉色,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說要學武麽?一直沒時間,如今冷香也不在了,你得找人教我武功,不然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事該怎麽辦?哎,對了,你今天怎麽來得那麽及時?”

鳳傾璃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眼神有些曖昧。

“你相不相信心有靈犀?”

“嗯?”

“我一回來就心神不寧,總覺得你出事了,然後就十萬火急的出去找你。萬幸,我來得及救你。”

他歎了口氣,至今還有些恐慌。

秋明月沉默。

鳳傾璃眼睫低垂,半晌低低道:“為什麽不用那些暗衛?”

秋明月抿緊了唇瓣,當黑衣人出現的時候,她的確有想過召喚暗衛,但是那個時候人太多,而且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隻有一人,所以不想打草驚蛇。而且她也不信堂堂天子腳下的京都除了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沒人管,如果她貿然召喚出那些暗衛,會引來什麽樣的後果?她不敢賭。

鳳傾璃自然是看懂了她的顧忌,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

“萱萱,我當初把那玉牌交給你,就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如果隻是因為那些不必要的顧忌,導致你…”

他握緊了她的手,鄭重道:“記住了,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不管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你的安全永遠是第一的,明白了嗎?不,以後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單獨出門。”

秋明月笑了笑,目中微暖。

“知道了。不過經過今天這事兒,京都的防衛應該會加強吧,這種把事情不會發生的,放心吧。”

鳳傾璃不說話,秋明月又說起另外一件事。

“對了,我今天見到那個馨怡公主了,你在宮中可有看見她?”

鳳傾璃嗯了一聲,眼神有些深。

“她為難你了?”

“也不算吧。”

秋明月想了想,而後又苦笑一聲。

“不過貌似我今天得罪她了,那個公主可不是簡單的角色啊,演戲裝無辜比誰都強。哎對了,皇祖母為什麽讓鳳傾玥去迎接她回宮?當真想要將馨怡公主嫁個鳳傾玥?”

見她說起鳳傾玥眼神平靜而好奇,沒有從前那般複雜難辨的神色,鳳傾璃神色也微微放鬆下來。

“皇祖母確實有這個打算,不過那個人,卻不是這麽想的。”

“嗯?”

秋明月已經習慣他提起孝仁帝的時候用‘他’或者‘那個人’代替。

“什麽意思?”

鳳傾璃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別忘了,大皇子還沒有正妃呢。”

秋明月目光一縮,“你的意思是?”

“皇後想給她兒子娶一個世家閨秀,以鞏固地位。可是他,又怎麽能夠在這個時候讓德妃遜色於她?再加上洛王馬上就進京了,京中不會平津太久的。鄭馨怡雖然是公主,但是卻也隻是徒有其名而已,沒有任何娘家的勢力撐腰。這樣的女人娶過門撐門麵倒是可以,但是卻終究幫不上大皇子什麽忙。不過…”

他眯了眯眼,眼神越發的玩味兒。

“如果最後大皇子登基,這樣一個沒有娘家勢力的妻子,倒是適合做皇後。不會導致外戚幹權嘛。所以一直,他應該是兩手準備。無論他心裏中意的是誰登基,鄭馨怡嫁給大皇子對皇權無疑是最有利的。”

秋明月沉默,從鳳傾璃這番話中,她再次體會到了孝仁帝的心機。

“好了,別再想了。”鳳傾璃握著她的手,道:“隨便他們想做什麽,都不管我們的事。不過那個鄭馨怡雖然看著是個柔弱無害的小綿羊,實則心機深沉又愛慕虛榮,而且還心胸狹隘有仇必報。你得罪了她,隻怕她不會善罷甘休。”

秋明月想了想,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了鳳傾璃,末了又道:“鳳傾玥為什麽要幫鄭馨怡?連我都看得出來那女人矯揉造作不安好心,他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才是,那為什麽要幫她?”

鳳傾璃瞥她一眼,小聲嘀咕道:“他若是真的幫鄭馨怡,早就在一開始出手相助了,也不會等到你將鄭馨怡名聲敗壞以後才來故做好人。”

“啊?什麽?”

他聲音太小,秋明月沒聽清,便湊了過去。

“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

鳳傾璃眨眨眼,“我餓了。”

秋明月一愣,這才想起兩人都還沒用午膳。她笑笑,坐了起來。

“我今天去醉仙居買了點心,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醉仙居不是你開的麽?那些什麽點心,你自己就會做。對了,你什麽時候做給我吃?我想吃你親手做的點心。”

“好啊。”

秋明月已經拿了點心回來,“反正這桐君閣也有單獨的小廚房,偶爾做一兩次倒還沒什麽。”

她打開紙包,淡淡的香味飄出來,她皺眉,歎了口氣。

“這麽長時間已經冷卻了,算了,我改天重新給你做吧,你現在正在養傷,吃了冰冷的食物不好。”

“好。”

他笑了笑,心裏卻想著剛才她說的話。柏雲最後幫鄭馨怡勉強找回一點麵子,是不想鄭馨怡因此嫉恨她而日後打擊報複吧。他知道鄭馨怡對他的心思,當眾表現對她的維護,對鄭馨怡來說,比給她什麽榮寵都重要。隻是女人心海底針,柏雲這一番苦心,隻怕是白費了。

用了午膳過後,秋明月再給鳳傾璃施了針,感覺有些疲乏了,就想到軟榻上躺一會兒。鳳傾璃卻拉著她,自己往床內挪了挪身子。

“上來。”

秋明月皺眉,“你現在受傷,我要是碰著你怎麽辦?算了,我還是睡軟榻吧。”

她說著就要起身,鳳傾璃手腕一抬,就將她拽上了床,然後直接把她攬入懷中。

“喂,你——”猝不及防的倒在他懷裏,秋明月嚇了一跳,怕自己壓到他,連忙想要抬頭,他卻按住了她的頭。

“別說話,我累了。”

秋明月趕緊閉上嘴巴,又有些擔憂的看著他。

“你真的沒事麽?”

“嗯。”

鳳傾璃閉上眼睛,“先睡一會兒吧,最遲明天早上,皇祖母就會宣你和大嫂進宮詢問今日事情緣由了。我受了傷,不能陪你了。”

他皺眉,似乎有些鬱悶。

“沒事的,放心吧。”

秋明月笑笑,想起方才榮太妃說的話,心裏又有些悶得慌。聽榮太妃的口氣,似乎是想要鳳傾璃休了她呢。靠,她真的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那個老太太,是不是以前在皇宮整日被人摧殘得心裏變態了,所以就看不慣別人好?她就奇怪了,自己沒有得罪她吧,就因為占了這個勞什子世子妃的位置,就要天天受她白眼?要不是看在鳳傾璃和榮親王的份兒上,她早就——

罷了,雖然心裏這麽想,秋明月還是保存著理智的。好歹榮太妃也是她的長輩吧,既然鳳傾璃這麽尊重她,定然有他的道理。隻是,這日後的日子,隻怕又不會安生了。

她抬頭,卻見鳳傾璃已經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而和緩。窗外陽光灑進來,一室的靜謐安詳。她嘴角勾了勾,剛準備睡去,忽然聽到外麵有腳步聲徘徊不定,似乎有什麽急事。

“世子妃,奴婢有事求見。”

是孫嬤嬤。

秋明月皺了皺眉,看了眼熟睡的鳳傾璃,試圖扳開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哪知道那人即便睡著了也不放過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的抱緊她。

她無奈,隻得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鳳傾璃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似乎在衡量她這句話的真實性,而後不舍得鬆開了她,自己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咕噥了一句。

“早點回來啊。”

秋明月正輕手輕腳的下床,聞言嘴角抽了抽,真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知道了。”

她隨意扯過衣架上一件軟煙子薄披風披在身上,然後走了出去。孫嬤嬤正在外麵焦急的來回踱步,見她出來,趕緊迎上去。

“世子妃…”

“何事讓嬤嬤如此驚慌?”

秋明月坐下來,閑淡的喝茶。

“不知道世子在睡覺麽?別打擾到他。”

孫嬤嬤一怔,從前世子妃還是未出閣的小姐的時候,清冷而疏離,嫁給世子之後,倒是一日比一日溫柔了幾分。這樣的變化,或許旁人不覺得,但是她這個跟在世子妃身邊的老人卻還是察覺得出來的。世子妃對世子…

她掩下眸中情緒,道:“世子妃,奴婢聽說冬雪和夏桐已經…”

秋明月目光一閃,將茶蓋覆上,隨意的擱在一邊。

“嗯,她們已經死了。”

孫嬤嬤又是一怔,似是有些不適應她此時的雲淡風輕。

“世子妃,她們…可是從小跟在您身邊的啊,您…”

秋明月忽而笑了一下,“嬤嬤想說什麽?她們從小跟在我身邊,所以便是我有生命之危,也不該拿她們做活命的墊子對麽?”

孫嬤嬤倒抽一口氣,險些被她這樣散漫卻又無比壓迫的質問給驚得一身冷汗。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惶恐的低下頭,道:“隻是…奴婢聽說她們二人是為救大少奶奶而死的。奴婢不明白,世子妃為何…”

“孫嬤嬤。”

秋明月淡淡打斷她,她甚少用這樣的稱呼,孫嬤嬤心裏一緊。她知道,世子妃已經生氣了。上次她這樣稱呼自己的時候,是去年。那個時候,也是為了冬雪…

“你要知道,我現在不僅僅是秋家的五姑娘,沈家的孫小姐,我還是榮親王府的世子妃。嫁夫隨夫,她們既然跟著我來到榮親王府,自然也就不單單是我的貼身丫鬟,而是榮親王府的一員。今日大嫂有難,險些性命不保,她們作為丫鬟,不顧一切救主子性命乃是理所應當。換一句話說,如果哪天我又有危險了,那個時候如果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人,你會如何做?是拋下我獨自逃生還是以命救我?”

“當然是為小姐在所不辭。”

孫嬤嬤原本因秋明月前半句話感到有些心驚而心寒,從前的小姐雖然冷淡了些,但是對身邊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都不錯。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小姐也會對身邊的人這般冷漠而冷血。然而在秋明月問出後麵一個問題的時候,她卻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連稱呼都變了。

“小姐,老奴知道不能再這般稱呼您。可是無論您今天是誰,秋府的五小姐也好,榮親王府的世子妃也罷。在老奴心中,您仍舊是揚州沈府的小姐,老奴的主子。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麽事,哪怕是舍棄了老奴這條性命,老奴也定當保護小姐安全。”她語氣真摯而決然,絲毫沒有敷衍或者說謊的成分。便是連目光,也是堅定而不顧一切的。

秋明月頓了頓,緩緩抬頭看著她,目光終於出現一絲複雜。

“嬤嬤可是覺得我太絕情了?”

孫嬤嬤搖搖頭,語氣感歎眼神憐惜。

“小姐,您才入王府不久,身邊本就沒幾個可信任的人,冬雪和夏桐自小跟隨你,無論如何,忠心是可靠的。如今…”她歎了口氣,“罷了,既成事實,多說也無意。老奴方才失禮,望世子妃恕罪。”

一句‘世子妃’,主仆情分便天差地別。

忠心可靠?可是嬤嬤,你為何還多了前麵幾個字?如若隻是對我一人忠心而傷害我在乎的人,我又豈敢再用?便是你今日這番話,我又如何能全然相信呢?

她笑笑,“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孫嬤嬤福身退了下去。秋明月的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來。身側桌案上的茶杯茶蓋半掩著,茶香徐徐飄蕩在空中,漸漸散去。待到那杯茶完全冷卻,她才低頭看著白玉般的茶杯,看著上麵呢雕刻的紋理,亦透過那縫隙中看著青綠的茶葉。看著看著,她忽然又笑了起來。

而榮太妃回去以後,則是滿臉陰沉的坐在凳子上,怒道:“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我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當孫媳婦的長輩這樣說話的。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榮親王妃跟著來到安鬆院,見此忙走上去給她順氣。

“母妃,您別生氣,明月年輕,她無意衝撞您,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她又接了周嬤嬤泡好的茶,遞給榮太妃。

“再說今日那孩子也受驚不小,您就多多寬解寬解吧。”

榮太妃仍舊一臉的不平之色,“不過一個小婦養的庶女,便是皇上看得起她賜了她娘為平妻,也仍舊改變不了骨子裏的低賤,我榮親王府堂堂皇親國戚,璃兒又貴為世子,要什麽樣的大家閨秀沒有?偏偏就娶了這樣一個不懂禮教肆意衝撞長輩之人,真真是…”

她氣得渾身發抖,一抬手就打翻了茶杯。滿屋子的丫鬟立即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妃息怒。”

榮太妃此刻怒火中燒,正愁找不到人發泄,一看這些畏畏縮縮的丫鬟,立即滿腔怒火高高燒起。

“全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是。”

丫鬟們戰戰兢兢的出去了,榮親王妃又示意周嬤嬤重新泡了一杯茶。

“母妃,您又何必動怒?今日之事,錯不在明月啊。”

榮太妃冷冷的看著她,怒火未褪的眸子含了幾分譏誚和厭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告訴你,這世子之位即便不是璃兒的,你也休想留給你的小兒子。別忘了,翔兒也是你的兒子,一碗水要端平。他和璃兒的身份不一樣,你要是存了掀開真相的心思,那麽你自己也別想摘出去。”

榮太妃一向和榮親王妃不對盤,平時榮親王妃做了什麽她不是不知道,隻不過為了整個王府著想,她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如今隻有兩個人獨處,她倒是也不用顧忌那些官麵子了,說話也毫不客氣。

榮親王妃麵色變了變,當著周嬤嬤的麵,她有些下不來台。

“母妃,墨兒也是您的親孫子。”

榮太妃冷笑,“王府的嫡長子是翔兒。”

榮親王妃麵色有些沉,“母妃,翔兒究竟是誰的兒子,你知我知,何必…”

“夠了!”

榮太妃極為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你自己沒本事抓住煜兒的心,也是活該。”

榮親王妃的臉色更是難堪。她嫁進榮親王府多年,榮親王雖然對她尊敬禮遇,但也僅僅止於此,甚至連夫妻情分,也都是靠幾個子女維持的。這一直是她的心病。此時榮太妃就這麽說了出來,無疑是在當麵扇她耳光。

“母妃,您…”

“行了,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榮太妃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告訴你,平時你想做什麽也就罷了,但是翔兒總歸是自小跟在你身邊養大的。都說生母不及養母大。你養了他二十年,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情分麽?你也別說我偏心,都是我的孫子,我對誰都一視同仁。墨兒性子太單純,將來如何接手王府?我知道你不服氣,璃兒…”

她歎了口氣,似有些疲憊道:“你也別做得太過分了,宮裏還看著呢。”

榮親王妃震了震,咬了咬唇,眼底劃過一絲恨意和不甘。

“可是母妃,墨兒才是王爺的嫡子啊。”

榮太妃眼神一冷,“你若是還想做你這個王妃,這些話就給我爛在肚子裏,永遠也不要再提及。隻要你好好的扶持翔兒,日後他做了世子,你照樣是這王府的太妃。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日後這王府還不是由你做主?你爭過去爭過來又有什麽意思?都是你的兒子,無論誰繼承榮親王府,你的地位都不會變,甚至多一個兒子來孝順你,有什麽不好?非要鬧得王府雞犬不寧你就開心了?”

榮親王妃低著頭不說話。

榮太妃眼神更冷,“我也知道你不服氣,心妍死了那麽多年了,你跟個死人爭什麽?再說了,連個死人都爭不過,也是你自己沒本事,怨不得他人。”

榮親王妃一僵,眼底憤恨之色加重。

榮太妃已經站了起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她扶著周嬤嬤的手向內室走去。

榮親王妃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晃動的珠簾,目光緩緩移開,看著空蕩蕩的大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而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午時的陽光灑進來,她豔麗的容顏如蒙上了一層冰,那日光再熱也融不化她眼底的冰雪。

她走出去,從嫙和從絲立即走過來。

“王妃。”

榮親王妃看了兩人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回到了自己的飛鴻院。許嬤嬤帶著丫鬟迎了上來,她一揮手打斷。

“全都出去。”

許嬤嬤有些驚愕,從嫙悄悄道:“王妃剛剛從太妃那兒回來,心情有些不好,嬤嬤還是讓她們出去吧。”

許嬤嬤眼神一閃,立即讓屋子裏的丫鬟退出去,然後自己跟了進去,並對從嫙和從絲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去勸勸王妃。”

“是。”

姐妹兩人退了出去,許嬤嬤掀了珠簾走進去,見榮親王妃正坐在軟榻上,麵沉如水,顯然心情不愉。她走過去,“王妃何事不快?”

榮親王妃看她一眼,突然道:“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第二日你說那落紅帕子是假的?”

許嬤嬤一怔,而後點頭。

“對。”

“你沒看錯?”

榮親王妃再次問了一遍。

許嬤嬤保證道:“王妃放心,老奴別的本事沒有,但是檢查落紅帕子還難不了老奴。奴婢敢斷言,那落紅定然是早上世子弄上去的,血跡還未曾黑色,斷然不會是頭一晚…”

她話到此便不再多言,然而榮親王妃已經明白了。她滿意的點點頭,神色放鬆了幾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許嬤嬤有些疑惑,她不是榮親王妃從娘家帶來的嬤嬤,而是進了王府後分配進來的,對有些事還是不太清楚,比如鳳傾璃的身世。整個王府知道的沒幾個,向她這種二等嬤嬤,也是不知道的。因此世子和世子妃大婚第二日敬茶過後,她就告訴了王妃兩人根本沒有圓房。當時王妃的臉色很奇異,驚訝,卻沒有生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總覺得,那個時候,王妃似乎還在笑。

如今都過去快一個月了,王妃又重新問起此事,她以為王妃是有些著急的。畢竟誰都知道世子活不過二十歲,好不容易娶了妻,如果不早日生下嫡子,日後隻怕…

沒想到王妃卻再次露出那樣的表情,這讓她心頭更加疑惑。

“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麽?”

榮親王妃見她還不走,不由得微微蹙眉,聲音也多了幾分冷意。

許嬤嬤趕緊躬身,“是,老奴告退。”

榮親王妃皺了皺眉頭,“等等。”

許嬤嬤又倒回來,“王妃還有何吩咐?”

“去把甘嬤嬤叫來,本妃有事情找她。”

許嬤嬤愣了一下,“王妃忘記了麽?世子大婚之前,甘嬤嬤老家的母親死了,您許了她三個月的假,讓她回去奔喪去了啊。”

榮親王妃一怔,這才想起這事兒來。

“王妃有什麽吩咐,交給老奴去做吧,老奴定盡心盡力,不負王妃所托。”雖然她不是打小照顧王妃的,但是好歹也在這飛鴻院呆了這麽多年,平時總是被甘嬤嬤給排擠,她心裏自然也不舒坦。現在甘嬤嬤不在,她自然要借此機會取得王妃的信任。

榮親王妃卻淡淡揮了揮手,“罷了,你出去吧。”

許嬤嬤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沒說什麽。

“是。”

等她出去以後,榮親王妃才沉下臉,麵容在帷幔後有些陰沉。

“表姐,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還陰魂不散。你在的時候和我爭男人,如今你的兒子又來爭我兒子的世子之位。”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變決然而陰毒,完全和她平日裏溫和雍容的氣質不符合。

“既然如此,你也莫要怪我不客氣了。”

未時的時候,榮親王從宮裏回來了,先來看了鳳傾璃,鳳傾璃已經醒了過來,見到他來,叫了一聲。

“父王。”

秋明月扶著他坐起來,親自給榮親王斟了茶。

“父王,您喝茶。”

榮親王點點頭,看著又重新坐到鳳傾璃身邊,體貼的給他拭汗的秋明月,眼底閃過滿意之色。

“我都聽說了,方才母妃來過。”他歎了口氣,放下茶杯,道:“明月,你祖母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若是說了什麽你不愛聽的話,你也不要往心裏去…”

他措辭著,似乎在想要怎麽跟秋明月解釋。

秋明月笑了笑,“父王言重了,祖母是長輩,長輩訓誡也是為了兒媳好,明月自當遵從,豈敢違逆?”

榮親王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歎。

“父王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璃兒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這話鳳傾璃聽著高興,臉上就帶了笑意,原本蒼白的麵容也因為這一笑而染上了幾分紅潤,瑰麗的容顏也越發的豔麗不可逼視。

榮親王看得一怔,眼神變得有些悠遠而回憶。

秋明月和鳳傾璃相視一眼,都知道榮親王定然是又想起了雲皇後。那個青春少艾天真活潑卻又被命運趨勢走進深深宮闈的女子,最終在芳華之齡被那華麗而肮髒的皇城,那些陰私算計而焚毀了卿卿性命。

那個女子死得無辜,而她的故事,卻並沒有隨著時光的長河而湮滅在曆史黃卷中。屬於她的下一代的故事,正在慢慢打開曆史塵封的步伐。

過了一會兒,榮親王才從遙遠的記憶回過神來,看向鳳傾璃,眼中染上了憂色。

“璃兒,你的傷…”

“隻是小傷,父王切莫憂心。”

還小傷呢,都差點傷及腑了。秋明月在心裏腹誹,不由得又有些自責跟心疼。他受這般重的傷,也是為了自己。

榮親王歎了口氣,又問:“璃兒,這天下能傷得了你的人,不多,你可知那人是誰?”

“燕居夫人。”

鳳傾璃一句話驚起千層浪,榮親王幾乎是被立即驚得站了起來。

“什麽?”

他上前兩步,衣袂帶風,卻是行雲流水,絲毫沒有慌張紊亂。秋明月這才發現,原來榮親王也是個高手啊。

“璃兒,你可確信?”

鳳傾璃沉吟了會兒,又譏誚道:“能讓女子五十歲容顏如十八歲的內功,天下間隻有一種。父王,你認為孩兒會認錯?”

榮親王麵色開始凝重起來,他原地來回走了幾圈。

“燕居夫人消失了幾十年,現在怎麽突然出現了?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除了藏寶圖,還能有什麽?”

鳳傾璃說得漫不經心,榮親王卻霍然抬頭。

“璃兒。”

他下意識看向秋明月,聲音刻意提高了幾分。

鳳傾璃淡淡道:“父王不必如此,我已經都告訴娘子了。”

榮親王更是驚異,“你說什麽?明月,你們…”

秋明月坐在床邊,對於榮親王的驚異有些無語。

“父王,我都知道了。包括…”她想了想,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告訴榮親王比較好,省得他日後受更大的驚嚇。

“包括相公的身世。”

榮親王眼睛瞪得更大,這次更是驚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秋明月眼尖的看見他手指在微微顫抖,麵色也有幾分白。她低頭,想著,有那麽驚異麽?她是鳳傾璃的妻子,這事兒她遲早都得知道。

鳳傾璃和秋明月一樣,對於榮親王的震驚有些不以為然。

“父王。”

榮親王這才回神,“璃兒,你…你…”

他眼神有些複雜,“你怎麽能…”

“怎麽不能?”鳳傾璃淡淡截過話,“父王,萱萱是我的妻子,我們夫妻同心,彼此沒有秘密。”

“萱萱?”

榮親王估計是被這對小夫妻給嚇得有些回不過神來,驀然聽見這個稱呼,仍舊有些不明所以。

“她…她不是叫明月麽?”

鳳傾璃淡淡道:“她的小名叫青萱。”

榮親王皺眉,這才想起去年在寶華寺山腳發生的事,貌似他這個兒媳婦是有個小名來著。方才他被兩人給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來,才沒有反應過來。

“璃兒,這些事…”

“父王,您可別小看你的兒媳婦。”

鳳傾璃提起秋明月,眼神頗為驕傲。

“我最初接近她的時候,她就發現了。曾經還因為這藏寶圖一事一直不理我呢,您別以為她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深閨小姐,她懂的可多了。反正這些事兒她遲早都得知道,我索性都告訴她了。”

榮親王再次一驚,下意識的看向秋明月。秋明月一直靜靜的笑著,見榮親王看過來,她點點頭。

“父王,您不必驚訝。想必您也知道,去年薛國侯為了和秋府聯姻,曾經帶著薛國侯世子入住秋府,那個時候我便心中有疑惑,後來子靖才告訴我藏寶圖一事的。”

既然說開了,她也不再一口一口的‘相公’,叫得她自己都覺得別扭。鳳傾璃的字,榮親王定然也是知道的吧。

果然,榮親王是知道的,接二連三的刺激過後,他這次倒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哎,長江後浪推前浪,看來我真是老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眼底也有欣慰之色,而後又對鳳傾璃道:“我就說你這小子怎麽突然肯娶妻了,原來是發現個寶。你荒唐了這許多年,唯這件事還不錯。”

鳳傾璃輕哼了一聲,而後眼神黑了黑。

“父王,京府衙門和大理寺卿今日怎麽了?為何西街那麽大的動靜都沒有驚動他們?”

榮親王臉色也凝重起來,“今日我進宮,皇上已經召見了都督府衛京府衙門和大理寺卿等重臣,發現他們在事出一刻鍾前就莫名其妙的睡了過去,直到皇上派人去傳旨,他們才醒過來。這件事情,明顯就是被人算計好的,連時間都分毫不差。”

他冷哼了一聲,“燕居,倒真是會籌謀。當年迷惑先皇,攪得朝中不得安寧,如今又卷土重來。大昭的江山,隻怕又要動蕩了。”

說到最後,他不由得又有些憂心起來。

鳳傾璃不以為然,“父王,大昭的江山如何自然有人操心,您就別去想那麽多了,省得有人說你居心不良,給你安個篡權奪位的罪名。”

“璃兒。”

榮親王板下臉來,“不可胡說。”

鳳傾璃嗤笑一聲,“這種事他又不是沒有做過。父王,你也不必忌諱什麽,我說了,這些事兒我都告訴萱萱了。包括我娘怎麽死的,她都知道。”

最後一句,他聲音驀然低啞起來,眼底沉痛和仇恨交錯而過。

秋明月握緊了他的手,擔憂的看著他。

“子靖。”

榮親王則是晃了晃,眼神有些迷茫,而後染上和鳳傾璃同樣的痛苦之色。而後頹然的坐了下來,高大的身影有些落寞和寂寥。

“璃兒,是我沒有保護你娘,害得她…”

“父王,您別自責,這不幹你的事。”

鳳傾璃已經恢複過來,拍了拍秋明月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才對榮親王道:“您對我娘做的已經夠多了,您不欠任何人,是我娘欠了你,是那個人欠了你…”

“璃兒。”

榮親王疲憊的抬起頭,道:“皇上好歹是你親生父親,你莫要如此…”

鳳傾璃移開臉,冷冷道:“我隻有一個父親,那就是您。”

榮親王又是動容又是傷懷,“你娘的死,他也不願意的…”

秋明月聽著這話,敢情榮親王還不知道雲皇後之死的幕後真凶是孝仁帝。不過也對,如果榮親王知道了,以他對雲皇後的敢情,怎麽可能這麽多年無動於衷?

鳳傾璃沒告訴他,是怕他衝動的進宮找孝仁帝理論而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吧。

秋明月覺得榮親王真是可憐,被自己的兄長奪去了心愛的女人,還不計回報的給兄長養兒子,並且視為己出。可是他萬萬想不到,他心愛的女人,就是被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那個男人害死的。

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榮親王知道雲皇後是孝仁帝害死的,他會如何?

她突然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榮親王一定會瘋的。

一個男人,能夠幾十年不變的愛著一個女人,甚至為了那個女人的孩子甘心收斂鋒芒,被人處處打壓而毫無怨言。這樣的人,必定也是極為堅韌而決然的。

他對雲皇後的感情是純粹的,也是深沉的。這些年,他從未懷疑過害死他心愛女人的凶手就是他當初尊敬的兄長。如果有一天發現了,那麽愛得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

榮親王和孝仁帝,必定會鬥得你死我活。

她忽然心裏顫了顫,難怪這些年來無論榮親王妃和王府裏那些女人對鳳傾璃做了什麽,他都沒有對榮親王說起一個字。隻因為,那些事情如果打開一條口子,真相也就會接踵而來。那麽最後的結果…

太殘忍了!那結果對榮親王太殘忍了。她此刻也明白了鳳傾璃對榮太妃的容忍,一切,也隻是因為榮親王。這個對他比親生父親好了無數倍的男人,是王府裏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榮太妃知道他的身世,也知道榮親王的犧牲。所以她才恨,才不甘。當然,想必這其中也有對太後的怨恨吧。

本是姐妹,共事先皇,一妻一妾,這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待遇。榮太妃那樣的女人,秋明月不了解她的過去,但是能從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走到今天的位置,並且史無前例的在先皇駕崩後可以搬出皇宮和自己的兒子住在一起。

這樣的女人,必然也是極其聰明的。

奈何命運弄人,她的兒子,卻被她姐姐的兒子如此欺壓。她如何能不恨?

秋明月閉了閉眼,這一刻,她原諒了榮太妃對她所有的惡言相向。

恨什麽呢?正如鳳傾璃所說,不過也隻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已。

她這一瞬間的心裏波動,鳳傾璃感受到了,也和她有著共鳴。夫妻倆相視一眼,都微微笑了笑。

榮親王看著兩人目光交匯之間的默契,又有些恍惚起來,而後似想到了什麽,眼神有些黯然,也有些欣慰。

鳳傾璃回過頭來道:“父王,那都是十餘年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榮親王點點頭,站起來。

“我今天是來告訴你,皇上不知道你受傷了,所以宣旨讓你和明月明日進宮麵聖。”

他皺了皺眉,“我之前不知道你受傷了,哎,罷了,我待會兒再進宮一趟…”

“不必了父王,明日我和萱萱去就是了。”

“那怎麽行?”

秋明月正想阻止,榮親王就不讚同道:“你傷得這麽重,怎能進宮?明月今日也受了驚嚇,你們兩個都呆在王府,哪兒也不去。我這就進宮去麵見母後,母後會理解的。”

鳳傾璃垂了垂眼睫,突然道:“父王若是去,不如讓祖母也進宮一趟吧。我今天在皇祖母宮裏,皇祖母還對我說,想念祖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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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親王妃要暴露本性了,榮親王要對她失望了,哈哈,開始虐渣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