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風華初綻,京都七絕

到了丹華園,便見一大群華衣彩裳,齊齊匯聚在中央一塊露天壩中,周圍百花環繞,襯著翩翩人影,襯著珠玉碧環,襯著背叛碰撞,襯著銀鈴笑聲,一片熱鬧繁華。無論是閨中少女,亦或者少年才子,個個臉上帶笑,談詩論賦,和樂融融。

秋明月抬眸望過去,便見洛竹音坐在洛老王妃身邊,一臉的清冷淡漠,目光偶爾掠過一個方向。不遠處佇立在碧波旁的涼亭,亭中站著一個人。月牙白袍,芝蘭玉樹,如鬆如竹。滿身清華,恣意風流。

她目光閃了閃,複又看向其他人,秋府的幾個小姐都坐在一堆,秋明玉和秋明蘭坐在前排,旁邊坐著秋明珊和秋明珍。後麵依次坐著秋明珠等人。一個個忙環四顧,似乎在尋找什麽。

秋明月知道,洛老王妃刁難,秋明珠定然是擔心自己。畢竟方才自己可是跟著宇文溪以及鳳傾瑤一起的,如今這麽久了還沒到,洛老王妃隻怕心中不悅了。

不知道是誰眼尖看見了她們一行人,叫了一聲。

“咦,那不是小郡主她們嗎?”

眾人尋聲望過來,見幾人站在門口處,從絲已經走了過去。

鎮南王妃方才一直在和洛老王妃說話,此時站了起來,麵上仍舊帶著笑意。

“都去哪兒了?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鳳傾瑤邁著蓮步走了過去,“母妃。”

宇文溪拉著秋明月,一行人大大方方的走進去。

“靜姨,我好不容易來鎮南王府一趟,還沒玩兒夠呢,你這就派人來催促了。”她嘟著唇抱怨著。

平安侯夫人伸手戳了她腦門一下,“你個皮猴子,就知道玩兒。”她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尹氏姐妹和上官陌雯一眼,笑道:“之前我還說素衣侯府的兩位小姐去哪兒了,一進王府就沒看到人影,卻原來是被你這個小丫頭給匡去了。”

“娘,這話你可說的不對。”

宇文溪眨眨眼,“我們剛才在賞蓮,正巧遇上了兩位尹姐姐和上官姐姐,哪是被我匡去的?”

“哦?是嗎?”

平安侯夫人笑笑,尹清音和尹清貞以及上官陌雯福身。

“清音、清貞、陌雯見過夫人和幾位王妃。”

平安侯夫人嗬嗬笑道:“今日賞花宴,不用那麽多禮節,起來吧。”

幾人站起來,均是一派端莊閨秀的摸樣。

鎮南王妃和善的笑了笑,“素問素衣侯府的兩位小姐有琴舞雙絕之稱。瑤瑤自幼極愛音律,早就念叨著兩位姑娘的大名了。如今見了,定然是樂不思蜀了。”她又問鳳傾瑤,“如何,可是有所收獲?”

鳳傾瑤道:“哪能啊?我們才遇上,您就讓人來喚我們了,這還沒說兩句話呢。不過今天認識了,日後我可的經常去兩位姐姐家裏做客的,到時候希望兩位姐姐不要不歡迎哦。”

尹清音和尹清貞都捂唇輕笑,“哪能啊,難得瑤瑤看得起我姐妹二人,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

這時候,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穿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的貴婦。尹氏姐妹一見那人趕緊走過去,“娘。”

卻原來這人是素衣侯夫人。

秋明月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兩眼,見她穿著富貴,體態優雅,行止間自有一番風韻奧妙。再觀其容貌,甚為美麗。可以說尹家兩姐妹就是繼承了她的美貌。隻不過這位素衣侯夫人麵容較為溫婉,眉目平和而沉穩,端得是一派雍容華貴的摸樣。

秋明月看著她,想著這位素衣侯夫人,應該也是會舞的。不說別的,光看那和尹清貞一樣柔軟的腰肢以及細白柔嫩的手指,便可知道那是長期跳舞的人才能磨練出來的柔韌度。

素衣侯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兩個女兒,又看向鳳傾瑤,微微含笑。

“郡主可別誇獎她們了,再誇下去,她們該得意了。”

鎮南王妃道:“尹夫人就別謙虛了,這京都誰不知道兩位尹姑娘的大名啊。不過話說回來,我倒也一直想觀賞一番琴舞雙絕的英姿,不知道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尹晴音臉色有些紅,“王妃謬讚,我姐妹二人可擔不起風華絕代這幾個字。”她抬眸四顧,眸光似有涓涓細流劃過,流泄滿地的華光,當真擔得起風華絕代。

“今日群芳匯聚,有才藝者多不甚數,個個都是頂尖才女。我姐妹二人可不敢托大。”她又看了眼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的洛竹音一萬,“何況今日有遠來的洛陽第一才女在此,隻怕今日我們才要自慚形穢呢。”

洛竹音終於將目光看過來,眼神寂靜。

“京城有雙絕,尹家姊妹花。竹音在洛陽便早有耳聞。今日能得見兩位姑娘芳姿,實乃三生有幸。”

尹清貞笑笑,“我姐妹二人加起來才勉強博得一個雙絕之稱,洛姑娘一人便名動洛陽,自是高才。”

洛老王妃站了起來,道:“竹音自幼聰慧,所學繁重了些,卻是當不得多精。”她看了眼鎮南王妃,語氣雲淡風輕又似漫不經心。

“倒是傾瑤丫頭,我老婆子來了京城這許久,早就聽聞她彈得一手好琴,今日可得目睹一番了。”

鳳傾瑤有些緊張,“祖姑姑謬讚,傾瑤隻是會粗通音律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洛老王妃笑了一下,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愛倒弄這些個琴棋書畫,隻是如今人老了,到底是大不如前了,都看著她們小輩大展光芒了。”

鎮南王妃道:“姑姑當年可是大昭有名的才女,德妃娘娘也是才氣縱橫。竹音又是姑姑親自教導,自是不差的。”她又看了眼身邊的鳳傾瑤,道:“不像我的瑤瑤,除了會彈琴以外,別的可是寡淡了。”

鳳傾瑤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人群中又有人開口了,“王妃客氣了。臣女日常在家也常聞得郡主彈得一手好琴,一直無緣聽聞一曲,深以為憾。今日洛老王妃在此,我等亦能沾光了。”

秋明月抬頭看了一眼,卻是吳雲夢。

這麽快就迫不及待等著看好戲了麽?

她抿唇,眼角餘光看到洛竹蓮和洛竹英正隨著丫鬟而來,臉色有些不好,想必也是知道洛老王妃欲讓洛竹音出風頭一事,她們心中不快。

榮親王妃走了過來,道:“瑤瑤,快去拿琴吧,你祖姑姑已經等候多時了。”

鳳傾瑤福了福身,“祖姑姑賞識,是瑤瑤的福氣。不過瑤瑤彈奏之前,可否有一個提議?”

洛老王妃眉梢微挑,示意她講。

鳳傾瑤抿了抿唇,低聲道:“我早就聽聞清貞和清音兩位姐姐的才名,一直想與之合奏演唱。今日母妃舉辦賞花宴,傾瑤有幸見得祖姑姑。祖姑姑有吩咐,傾瑤不敢推辭。隻唯恐學藝不精,汙了祖姑姑的耳目,遂鬥膽請求兩位姐姐相助。琴曲舞樂一致,祖姑姑也能盡興。”

她緩緩抬頭,目光清亮,有幾分小心翼翼的看著洛老王妃。

“不知祖姑姑可應允?”

洛老王妃看了她一眼,老眼深邃,忽然看了秋明月一眼,眼底似劃過什麽。

“自是可以的。”

鳳傾瑤眼睛一亮,“謝祖姑姑恩準。”她立即吩咐丫鬟去拿她的古琴來。

所有人又坐回原位。

秋明珠等人走過來,“五妹。”

秋明月對她笑了笑,正與說話,就聽得秋明玉嗤了一句。

“你倒是運氣好,攀上了鎮南王府的郡主和平安侯府的郡君。有這麽大的靠山,從此以後,你可以為所欲為了。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還有個榮親王府呢。雖然那榮親王世子是個殘廢,但是好歹也是一個世子,以妹妹你庶女的身份,算是高攀了。”

她最後一句說的極小心,知道榮親王妃在此,她自然懂得分寸。

“不過沈姨娘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你說如果萬一有一天,哪個不聽話的下人不小心說漏了嘴,沈姨娘若是知道妹妹你嫁過去以後沒兩年就要守寡,不知是何種心情啊?”

秋明月神情淡淡,“聽三姐這話,是想做哪個多嘴的長舌婦了?”

秋明玉眼中升起惱怒,“你—”

她揚手就要一巴掌打下來,秋明月卻不動聲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三姐,這裏可還有這麽多人呢。就算你不在意其他人,也得在意你的表哥吧。你看,他正看著你呢。”

秋明玉心神一凜,下意識抬頭看過去,果然見薛雨華正看著她,眼神幾分疑惑。她心中一驚,臉上勉強綻開笑意。

秋明月在她耳邊低語,“看見了嗎?三姐,其實你生氣,我任你大罵兩句倒是沒什麽。可是如果要是讓薛國侯世子誤會你是一個刁蠻專橫心思狠毒的大小姐,不知道還願不願意娶你過門了。”她湊近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那夜寶華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三姐比我清楚。”

秋明玉渾身一顫,目光如刀的看著她,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果然是你害我。秋明月,你——”

“噓—”

秋明月手腕一翻,強製性的拉著她坐下來,淡淡道:“三姐,這裏人多,不適合你發泄。那夜之事,我隻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若沒有心思不正,又如果會自遭惡果?”

眼見四周人的目光從她們身上離開,秋明玉才回過頭狠狠的瞪著秋明月,眼神裏是充血的仇恨。

“秋明月,你心如蛇蠍,毀我…”

秋明月彈了彈衣袖,語氣淡若清風,卻又帶著一股子深秋的涼意,乍暖還寒。

“三姐可知道當年大夫人是怎麽嫁給爹的?”

“你給我閉嘴。我娘是嫡妻,你該尊稱一聲母親。”秋明玉咬牙,偏偏不能大聲吼出來。

“我隻有一個娘。”秋明月低頭擺弄著素白的腰帶,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威力十足。

“哼!這種話你也敢說出來。”秋明玉眼神泛著冷意,森寒道:“我告訴你,就算爹再寵沈姨娘,她也隻是一個妾。隻要我娘不同意,爹永遠也不可能把你姨娘提為平妻,她這輩子都得永遠被我娘踩在腳底下。而你,永遠都隻能是卑賤上不得台麵的庶女。”

紅萼和綠鳶早就聽不下去了,秋明絮卻先一步對秋明玉冷聲道:“三姐,注意你的身份。你既然自負嫡女尊貴,就不要再這兒大放厥詞,你自己名聲丟了事小,別連累秋家上上下下所有女兒都跟著丟臉。”

秋明玉乍然眼神冷冽,陰狠的瞪著秋明絮。

秋明絮到底年幼,被那充血的目光一瞪,心中也有些害怕,忙靠近秋明月,嘴上仍舊不服氣道:“本來就是。那日大夫人刁難,若非五姐說情,祖母怎麽可能讓她重掌中饋?三姐,你受了那麽多次教訓,還沒記住麽?平日裏在秋府你想如何便也罷了,可如今是在鎮南王府,是連祖父都得罪不起的皇親國戚。你要撒潑耍嬌不要再這兒,以免惹怒了鎮南王妃,讓我們也跟著沒臉。”

秋明玉氣得渾身發抖,秋明蘭拉了拉她的衣袖。

“明絮說得對,秋府的嫡女,可不是這麽沒氣量的,何必跟一個小丫頭計較,沒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這話便是借著秋明絮庶女的身份連同秋明月也一同諷刺了。

秋明絮眼裏升起怒氣,“你—”

秋明珠拉過她,對她搖搖頭。

秋明月目光淡漠而清冷的看著秋明蘭,“六妹說得對,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也不忘曾祖母在世時對姐妹們的教導。我秋家是禮儀之家,斷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秋明蘭身子一僵,低著頭的秋明珊目光驟然一縮。

秋明珍打圓場道:“五妹說的是,咱們是姐妹,就應該相親相愛,和睦相處,斷不能丟了秋家的臉麵。”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突然說了一句。

“還是二姐知道輕重,將來出嫁了,必定是個賢惠的好妻子。”

秋明珍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一僵,眼神刹那漆黑沉寂。

秋明月勾了勾唇,移開目光。

“洛老王妃要聽瑤瑤彈琴,三姐還是莫要打攪為好。不然失了風度是小,若觸怒了洛老王妃,隻怕你擔不起這個罪。”

秋明玉剛要罵出口的話就這樣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她狠狠瞪了秋明月一眼,掉過頭去,臉色難看之極。

秋明珠歎了口氣,“五妹,今日你不該惹怒她的。”

秋明月盯著遠處抱琴而來的丫鬟,淡淡道:“四姐,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剛才也看到了,不是我非要為難,是人家要挑戰我的極限,我若不應,她們隻會更加得寸進尺。”

秋明珠不語。

秋明月突然輕笑一聲,“四姐,你說,大夫人在秋府作威作福那麽久,是不是該急流勇退了?”

“嗯?”

秋明珠抬頭看她,目光疑惑似有隱著眸中猜測。

“五妹,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隨便說說而已。”

秋明月斂了笑容,目光變得淡漠。

“快開始了,四姐可以聽一聽。我很好奇,名聞京都的雙絕,到底是如何的豔華群芳的?”

秋明珠有些訝異,“五妹不是已經與她們相交甚好了麽?”

秋明月淡然淺笑,目不斜視。

“四姐,一見如故不適合豪門貴族之間,更不適合女子。頂多—”她擺了擺衣袖,唇邊笑意清淺,“誌趣相投罷了。若論到交情,那就得看以後的緣分了。”

秋明珠皺眉,見秋明月眼色平靜,終究還是沒有再問出聲來。

而鳳傾瑤已經抱琴坐在中央,尹清音抱著琵琶坐在她身邊,尹清貞站在中間,隨時準備起舞。

這時候,宇文溪突然道:“哎呀,京都雙絕要表演啊,如此難得的場麵,怎麽能缺少我?”她站起來,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劍。

“祖姑姑,聽聞您年輕的時候也頗通劍術武藝,我自小就聽過您的事跡。爹娘寵愛,也允我習武。反正有這麽多人表演了,不如再加我一個可好?也好讓祖姑姑指點指點我的劍法,必能受用無窮啊。”

“你一個人舞劍豈不單調?”

許天玉也走上去,款款笑語。

“再加我一個,咱倆劍舞,豈非妙哉?”

滿座嘩然。

原本是鳳傾瑤表演琴技,到後麵多了尹家兩姐妹助陣,沒想到到了現在,又多了平安侯府的郡君和許大將軍的嫡孫女。

鎮南王妃顯然也沒有料到這個場麵,她目光微斜,看向自踏進丹華園就一直獨坐假寐的許老婦夫人。見她雖然眼睫顫動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似乎不聞窗外之事。

“許老夫人?”

她試探的喚了一聲。要說這整個丹華園當中,隻有這許老夫人和洛老王妃是平輩的。雖然身份差了一個等級,但是許老將軍也是兩朝元老,深得皇上寵信。比起一個常年在外的異姓王,許府無疑更受皇上重視一些。

許老夫人以手支撐著頭,沒睜開眼睛,隻淡淡道:“嗯,也好,也讓我看看,許丫頭的劍法是否有長進。”

鎮南王妃一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時候,上官陌雯也笑著站起來。

“幾位妹妹都上台了,怎能獨缺我一個?”

這段時間秋明霞心中抑鬱,也沒心思打理中饋,全都交給了中山伯夫人。中山伯夫人體諒她,遂也不予責怪,專心的在家裏打理中饋,所以今日上官陌雯是獨自出府的。

她一出來,所有人又將目光齊齊落到了她身上。眼神幾分怪異。

“嗬嗬,恕我孤陋寡聞,竟不知上官姑娘與傾瑤小郡主私交甚好。”

竇雲姿低低淺笑,“女子才藝展示,莫過於琴棋書畫歌舞曲詞。宇文郡君和許姑娘表演劍舞已是令人意外,就不知上官姑娘又有何才藝?”

上官陌雯似乎沒聽懂她言語中的嘲諷一般,淡淡淺笑。

“我不比幾位妹妹才藝出眾,隻勉強賦詩一首應景罷了,竇姑娘莫要笑話我才好。”

竇雲姿不說話了。

林雲桐卻突然開口了,“表姐才華出眾,出口成詩。表姐夫中山伯世子也是才華橫溢,與表姐琴瑟和鳴,恩愛無兩。嗬嗬,上官一門由來出才子才女,隻是從前人們隻記得中山伯世子,倒是忘記了上官姑娘。也好,今日既然上官姑娘不吝出場,也好讓我等見識一番,必定受益匪淺。”

洛老王妃沒有發話,敢如此狂傲的替洛老王妃答應了。如此自負的態度,隻怕在場之人也唯有她林雲桐才能說出口了。

洛老王妃眼神有一瞬間的黑沉,許老夫人微微睜開了眼睛,目光若有所悟。

秋明月本來準備喝茶,聽了這話不由得回眸。正好觸及林雲桐囂張狂傲的姿態,似目空一切,永遠俯視他人。

她緩緩的笑了笑。

此舉在旁人看來或許是林雲桐囂張狂妄不知好歹得罪了洛老王妃,但是她明白,林雲桐這是在給洛老王妃下馬威。太師既然培養她成為下一代的皇後,而且必須是大皇子的正妃。那麽對於洛老王妃這個德妃最大的助手,她自然要打壓。

大皇子皺了皺眉,卻沒有發話,隻冷眼旁觀。

其餘人,例如鎮南王妃榮親王妃等都沒有說話,似乎達成了一致態度,都靜默不語,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洛老王妃眸光黑沉,眯了眯眼看著台上的幾人,似乎在想著什麽。洛竹音一直靜靜的坐在她身邊,不言也不語。

“五妹?”

秋明珠敏感的察覺事情不對,是以輕聲開口。

“今天這一局,是否有你的份?”

秋明月不動聲色飲茶,“四姐何出此言?”

秋明珠想了想,“方才你是和郡主她們一起回來的。從一踏進這鎮南王府,從長公主開始刁難你,從我第一眼看到洛老王妃開始,我就覺得她不簡單。長公主是她的外孫女,方才被宇文郡君連同你給逼得不得不回皇宮,洛老王妃雖然表麵上沒說神馬,但是心裏焉能不怒?所以她剛才提議讓傾瑤郡主表演,我就覺得事情不對。如今事情發展又這般出乎意料,由傾瑤郡主一人的表演,轉變到這麽多人各具風姿的合演。”

她壓低了聲音,對秋明月說道:“五妹,你們這是在給洛老王妃下馬威?”

秋明月放下白玉杯,手指在那杯璧上的花紋摩挲著,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四姐通透,既是明白,又何須再問?”

她目光凝定而淡漠,看著台上的七人,淡淡道:“我今天得罪了長公主,洛老王妃遲早拿我開刀。與其等著別人出手我被動接招,不如我先下手為強,爭取主動權。這樣若鬥起來,我也有三分勝算。”

“五妹,你瘋了?”

秋明珠輕呼一聲,眼神焦急而惱怒。

“洛老王妃是什麽人,你如何是她的對手?雖然我從前對她不甚了解,但是也知道她的許多事跡。她強勢,專製,霸道,狠戾。憑著庶長公主的身份嫁入洛王府那麽多年地位仍舊巋然不動,可見她手段有多高?況且聽聞她未出閣前便是有名的才女,整個京都無人出其右。她一生驕傲,一生自負,從未吃過虧。雖然遠離京都多年,但是對長公主這個外孫女還是頗為疼愛的。如今你剛來就得罪了長公主,還打算利用傾瑤小郡主等人一起給她下馬威,讓她的幾個孫女無顏上台。你這不是在老虎頭上拔胡須麽?”

她既是著急又是惱怒,“五妹,你平時不是這麽不冷靜的人啊,今日怎麽了?府中還有個大伯母日日等著抓你的把柄呢,如果今天洛老王妃惱了你,三姐她們回去以後肯定會對大伯母以及祖母祖父說起此事。再加上長公主,以及對你有敵意的竇雲姿等人,你可算是內憂外患四麵楚歌啊。”

秋明月回頭看她,見她雖然字字責備,卻也是句句關切,不由得心中一暖。

“四姐,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秋明珠還是擔心,“可是…”

秋明月搖搖頭,“四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放心,我隻是想要確定一件事情而已。再說了,這件事雖然是我設計,但是主角卻不是我。正如你所說,洛老王妃自詡尊貴,我不過一個世家大族的小小庶女而已,還入不得她的眼。所以,她不會費勁心思的對付我的。”

聽她這麽一說,秋明珠暫時放下了心,還是不免有些擔憂。

“那你可得小心點,今天不要出風頭了。”

“嗯,我知道。”

秋明月嘴上應了,心中卻想著,隻要有些人不刻意挑釁,她自然樂意看好戲。

秋明珠這才真正鬆了一口氣,看向台上。所有人都在等著洛老王妃發話。林雲桐自說了那一句話以後便自動閉上了嘴巴,眼神卻是帶著幾分鄙夷跟諷刺,顯然不將鳳傾瑤等人看在眼裏。

秋明月在心中暗笑,這林雲桐確實是個人物。心機掩藏得極深,幾乎瞞過了自己的眼睛。

整個丹華園陷入了一片沉寂,連之前的竊竊私語聲也消失了,人人目光盯著洛老王妃,等待著事態的發展。許老夫人自方才睜開眼睛也不過一瞬,又開始閉目假寐,視周遭萬物於無物。

“祖母。”

萬籟寂靜之中,洛竹音突然開口了。

洛老王妃回過頭來看著她。

“你有什麽想法?”

洛竹音微微淺笑,如驕陽破開春雪,炫目得令人有一種極致的驚豔之美。

“我隻是想著,這書畫歌舞甚至劍舞詩詞都有了,琴棋書畫之中,還獨缺一樣,今日難得盛景,若有所紕漏,難免美中不足。孫女不才,願作為填補,以完善祖母好樂之心。”

洛老王妃挑眉,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訝異。

許老夫人睜開眼睛,再也沒有了瞌睡。

鎮南王妃以及所有誥命夫人都齊齊看向洛竹音,包括台上的宇文溪等人。

秋明月半闔著眼睛,眼神似笑非笑,似訝異又似了然。洛竹音應該不是那等急功近利貪慕虛榮的女人,沒有洛老王妃的吩咐,她怎麽主動出頭?

她抬頭看過去,正好對上洛竹音帶笑的目光。

“你想如何做?”

洛老王妃訝異不過一瞬間,淡淡詢問。

洛竹音道:“棋。”

洛老王妃笑了,“你擅長棋藝,可是也得有人願意與你對弈才行。”

鎮南王妃笑著開口了,“久聞洛三小姐才華橫溢,一直無緣得見。難得今日三姑娘願意露一手,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願意配合。”

“王妃說得對。”

這第一個開口的,乃是聶於霜。她站起來,眉目宛然如水,聲音沉穩而內斂,帶著一股子自信和自傲。

“臣女不才,久聞洛三姑娘大名,一直想見識一番姑娘才學。今日難得有機會,望姑娘不吝賜教。”

洛竹音抿唇不語。

聶於霜笑了笑,目光卻含著一絲淩厲和逼迫。

“莫非三小姐看不起於霜?”

此話一出,滿場閨秀齊齊看向洛竹音,目光敵視。

洛老王妃不語,鎮南王妃榮親王妃等人不語,許老夫人目光靜默。

洛竹音收了笑,眼神涼薄而冷寂。

“我隻與有實力的人下棋,不然我勝之不武。”

好狂妄的口氣。

聶於霜眼神悠然轉冷,“洛三小姐好大的口氣,你雖有洛陽第一才女之名,卻不知偌大京城之地,有才者數不勝數。你當真以為自己才比天高,就可目中無人?”

她冷冷拂袖,目光桀驁冷然。

“豈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姑娘久未踏出洛陽,又怎知外界如何?莫非自甘做個井底之蛙?反而…”

她還要繼續說,聶夫人陡然打斷她。

“霜兒,住口。”

聶於霜瞥到洛老王妃有幾分冷淡的眸子,終是不甘的閉上嘴巴。她心中惱恨,堂堂高門嫡女,竟然被一個外姓王府的庶女嘲笑,偏偏對方有人撐腰,她不得反駁,真真是氣煞她也。

聶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想法,奈何洛王府不是她們可以得罪得起的。緩了緩情緒,她溫言道:“小女年幼浮躁,還請老王妃莫要怪罪。”

洛老王妃看也不看她一眼,隻對洛竹音淡淡道:“你意屬何人?”

“有資格成為我對手之人。”

洛竹音目光款款流轉,自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一個人臉上。

“秋五姑娘,不知竹音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得姑娘賜教?”

絲——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聶於霜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

洛竹音方才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言語譏諷她,如今卻抬高一個庶女,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麽?

秋明月揚眉,似乎不訝異洛竹音會選中自己。唇邊笑意清淺,正欲開口,秋明玉陡然插進話來。

“恐怕要讓洛三小姐失望了,五妹並不會下棋。”

她眼神冰冷,隱藏著嫉恨和嘲諷。果真都是庶女,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秋明月也不反駁,垂眸看著桌子上的白玉杯,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台上,宇文溪皺了皺眉,想要下去,卻被許天玉拉住了手臂。

“你別管,明月自有對策,她不會任人欺負的。”

“可是洛竹音存心刁難,明月姐姐能躲得過麽?”

“躲什麽?”

許天玉目光幽幽看過眾人,嘴角一絲莫名的笑意。

“你怎麽就知道她不能勝?”

宇文溪挑眉,“你的意思是?”

“姑且看著吧。”

許天玉目光看向秋明月,帶著幾分探索和幽深。

“明月如今在秋家的處境很艱難,如果不趁今天這個機會為自己謀幾分福利,日後再加上一個長公主,更有得她受了。”

宇文溪目光訝異,而後又似明白了什麽,有些懊惱的低語:“難怪她剛才那麽自信,原來是胸有成足了,居然還瞞著我們。哼,太不夠義氣了。”

許天玉笑了笑,“行了,以你的性格,如果早知道了,隻怕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到時候洛竹音又出其他難題怎麽辦?倒不如選一個明月自己擅長的與她筆試,結果要好的多。”

宇文溪憤憤道:“可她不該把我們當做跳板。”

許天玉淡淡瞥她一眼,“明月是聰明人,可那洛竹音也是個深藏不露的。你且看著吧,她們兩個若筆試起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宇文溪又開始擔憂了,“那如果明月姐姐輸了怎麽辦?”

許天玉玩味兒的看著她,“你方才不是還恨她將你當做跳板了麽?現在又擔心什麽?”

宇文溪撇撇嘴,“誰讓璃哥哥喜歡她呢?我總得保證她不被人欺負才是。”

許天玉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她不會被人欺負的。秋家內裏可沒有平安侯府和許府安靜,她一個外室而來的庶女能夠在嫡母的爪牙下活的如此肆意並且還讓兩個嫡姐和嫡妹畏懼,不簡單啊。洛王府雖然子嗣不多,但是洛竹音頭上好歹還有兩個嫡姐。再說了,洛王府還有其他的庶女,為何洛老王妃隻帶了洛竹音前來?洛老王妃本就是個不同尋常之人,能得她如此厚愛時時帶在身邊之人,自然有她的獨特之處。”

她深呼一口氣,道:“我倒是想知道,這洛陽第一才女的名聲,究竟有多響亮。”

宇文溪看著下方的場景,忽而開口了。

“天玉姐姐,你說如果今日我們勝出了。不,如果明月姐姐勝過了身為洛陽第一才女的洛竹音,是不是名聲大噪了?”

“她現在本來就名聲大噪了。”

許天玉低笑一聲,眼神帶著幾分趣味兒。

宇文溪翻了個白眼,“那是別人賦予她的。可是如果她今日用自己的真本事勝過了洛竹音,那麽…”

“她會成名,同時也將成為眾矢之的。”

許天玉回答的毫不含糊,眼神帶著幾分涼薄。

宇文溪閉嘴不語。

而此刻,下方,秋明月仍舊垂頭不語。秋明玉見洛竹音不退縮,正準備再說什麽。洛竹音卻突然開口了。

“我說過,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了秋明玉一眼,沒有任何表情,但秋明玉卻從她眼底看到了鄙夷和嘲諷。她大怒,正欲發作。秋明蘭連忙拉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語了一句。

“表哥還看著呢。”

她立即閉上了嘴巴。

秋明月此時也抬起頭來,不看周圍所有人的目光,苦笑一聲。

“洛三小姐何必強人所難?”

“是我強人所難還是五姑娘深藏不露不願展示才藝?”

洛竹音目光清清涼涼,極致的淡漠,又極致的似水無痕。

“這些年我最精通的不是什麽才學才藝,而是一雙可明黑白的眼睛。”她看著秋明月,第一次那麽認真的看著她。

“姑娘腹有乾坤溝壑,瞞得過世人,卻瞞不過我。”

秋明月眯了眯眼,午時的日光有些刺眼,便是周圍有樹枝遮擋,然而透過稀鬆斑駁的枝葉仍舊傾灑而下,在地麵上投射出一道道常常的影子。

她低頭靜默一會兒,突然道:“擺棋。”

所有人驚愕,洛竹音卻笑了。

“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說完就轉身,對著洛老王妃道:“祖母,可以了。”

洛老王妃點頭,看向高台。

宇文溪等人會意,鳳傾瑤手指勾動琴弦,低沉喑啞的琴聲如流水般從指間傾瀉而出。沉重的,壓抑的,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如鯁在喉。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皺眉,然而又有琵琶聲忽然穿插進來,與琴聲相合。

尹清貞長袖甩出,身子旋轉流瀉如一道彩虹,轉瞬間指間筆墨成沙,點染桃花,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在場數百道目光驚愕。

舞畫?居然是舞畫?

棋已經擺好,洛竹音因那琴音蹙眉,隨後又驚見尹清貞舞姿,目光不由得露出震驚之色。

秋明月卻已經落下一子,淡淡提醒。

“下棋講究專心,姑娘,該你了。”

洛竹音猛然回神,盯著期盼,目光再一次驚愕。

一舉中空!

她目光落在棋子上,久久不能移動。直到耳邊有低沉的歌聲響徹而起,炸開在她腦海深處。她突然執起一顆白色棋子,落下。

秋明月唇邊溢出一絲笑意來,耳邊琴聲歌舞聲劍舞聲聲聲不絕於耳,眾人看得聽得如癡如醉,她卻仿佛毫不在意,似乎沉浸在棋盤上,又似乎漫不經心,仍舊對弈得如魚得水,並無任何蹙眉或者深思之神態。

場中不乏有清醒者,見到她如此姿態從容而淡定,不由得心中微微訝異,繼而又目露讚歎之色。

這一局棋,兩個女子下。出手淡若清風,落子卻如刀劍相撞,如同台上那劍舞,如同歌聲悲涼中的廝殺…

火光淒厲地照亮夜

城破時天邊正殘月

那一眼你笑如曇花轉眼凋謝

血色的風把旗撕裂城頭的燈終於熄滅

看不到你頭顱高懸眼神輕蔑

焚成灰的蝴蝶斷了根的枝葉

掙脫眼眶前凍結的悲切

鮮血流過長街耳畔殺伐不歇

守護的城闕大雨中嗚咽

多年後史書也還把這夜撰寫

青石長階染盡生離死別

耳聞的像終結眼見的都毀滅

溫柔的最決絕墜落的曾搖曳

恍然間已訣別正褪色的長夜

破曉之前洗去所有罪孽

有人喊你的名字直到聲嘶力竭

若魂魄能知覺黃泉下不忘卻

不記得陰晴或圓缺我看過花開和花謝

漸漸地回憶起喜悅與恨有別

王城的姓氏都改寫我還在這裏守著夜

等什麽從灰燼裏麵破繭成蝶

是命運在輪回熟悉得像幻覺

火燒破天空星辰都傾瀉

馬蹄踏碎落葉四方邊角不絕

血滾落塵土像那瞬豔烈

太遙遠的歲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憶盡頭風聲依舊凜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沒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飄零的未了結

記得城中日月蟬鳴後又初雪

屋簷細雨停在初見季節

用最平淡話語藏住舊日誓約

春風綠過柳葉你曾笑得無邪

太遙遠的歲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憶盡頭風聲依舊凜冽

埋下的骨和血早沉沒在黑夜

逝去的已冰冷飄零的未了結

記得城中日月蟬鳴後又初雪

屋簷細雨停在初見季節

用最平淡話語藏住舊日誓約

春風綠過柳葉你曾笑得無邪

逆風穿越荒野來不及去告別

破曉之前忘記所有膽怯

從此用我雙眼替你看這世界

雲萬裏山千疊天盡頭城不夜

依稀是舊時節城門上下弦月

白色身影夜色如水清冽

借我一刻光陰把你看得真切

身後花開成雪月光裏不凋謝

曲終,舞畢,聲止,筆落。

啪的一聲。

秋明月落下最後一字,正好堵住了洛竹音所有去路

洛竹音渾身一顫,久久不語。

忽而一陣風吹來,案台上宣紙翩飛而起,筆墨映染,將那詩句字字清晰的映在每一雙瞳孔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一刻,滿場寂靜。

春風吹散了落葉,落花熏染了空氣,空氣迷醉了心弦,亦如同那如癡如醉的琴聲歌聲舞姿。亦如同那張絢麗而豔豔的泣血桃花,亦如同那夜淒厲的火光…

火光裏,映出洛竹音蒼白的臉和苦笑的聲音。

“我輸了。”

所有人驀然驚醒。

她已然恢複冷靜,淡淡道:“京都七絕,理當如是。”

------題外話------

呼呼,終於把京都七絕寫完了。明月展露風華了,從這一刻開始,許多人的命運,都從賞花宴開始改變。麽麽,洛竹音其實很不錯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