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珍之擇,門前相爭

一連半個月,秋府安安靜靜,無波無瀾。大夫人重掌中饋後倒是變得低調了很多,也不再如以往那樣張揚跋扈,肆無忌憚。她的兩個女兒也奇跡的規規矩矩起來,特別是秋明玉,自從病好以後就甚少出門,安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二夫人也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沒有再與大夫人爭奪中饋,隻是整個人變得更加清冷不近人情了。秋明軒變得沉默,也甚少去看秋明瑞。

倒是秋明珍,這幾天和秋明玉走得挺近的。

三夫人還是神神叨叨的,有時候自言自語,又哭又笑的。秋明琦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細心照料。秋明韻調養了半個月,身子慢慢的有了些起色,時不時的和秋明容來雪月閣,再加上秋明珠,幾個姐妹說說笑笑的,倒也一番和睦。

最奇怪的,應該就是三老爺了。

自從揭開三夫人的真麵目後,三老爺似乎心灰意冷了。整個人也變了許多,甚至都不再花天酒地了。

一個天性風流,常年貪歡美色的人突然這麽大的轉變,難免讓人驚異。但是對於秋家門楣來說,倒是一件好事。就連老太爺看三老爺的眼神都和緩了許多。

隻有秋明月知道,三老爺的轉變,不是因為三夫人也不是因為秋明韻,而是因為紫憐。

想到這裏,她又不免想到沉香,想到她的父母…

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那就隻有麵對。

那日過後,老太爺又讓秋明月去了一趟書房,因為那天她在書房說的話沒有完就被二老爺和接連的秋明韻發病事件給打斷了。老太爺問她那天想說什麽秘密,秋明月說除了二夫人和秋明軒會武功一事,別的她都不知道!

其實那天如果不是二老爺闖進來,她真的很想把那些事情全部都說出來。可是昨天見過秋明軒以後,她又放棄了。她始終覺得,秋明軒本性不壞。何況,他有一雙和那個人一樣的眼眸。她心中總歸是不忍的。

時間匆匆而過,五月十五這一日終於來臨。

鎮南王府賞花宴,京都各大名門閨秀應邀而去。秋府是受邀之列,一大早各個院中的小姐全都盛裝打扮。本來上次是說讓秋明韻秋明容以及秋明珍都不去的。但是這一次秋明韻的病也有了起色,她十多年都沒有踏出房門半步。老太君也希望趁著這個機會,到鎮南王府去轉一轉。保不齊,或許能夠成就一段姻緣。便也讓姐妹倆跟著去了。

而已經撤消了的秋明珍,也因為秋明玉特意央求了大夫人,所以也得以跟著有幸參加鎮南王府的賞花宴。

因此,整個秋府,除了已經出嫁的秋明霞,所有女兒此刻都聚集在了秋府二門處。

衣衫鬢影,珠釵環佩,容光煥發,匯聚一起,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秋明月帶著秋明絮一起,她穿一身月牙長裙,除了裙擺和衣領處繡著幾片翠竹,顯得清雅而脫俗,腰間也是一色的白色腰帶,束著柔軟輕盈的腰肢。走起路來裙擺飄飄,仙袂如畫。

她本就容顏極美,雖然向來不愛化妝,但是素雅的臉蛋再配上素雅的衣著,更是相得益彰,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剛走到二門處,她就感受到幾道嫉妒的視線,正火辣辣的朝她射過來。

秋明月不為所動,這種目光她見得多了,無需在意。

本來早上應該先去給老太君請安,然後才出門上馬車而去。可是老太君一大早就派人到各個院子吩咐,王府賞花宴是大事,不要耽擱了時間,所以就不用請安這一流程了。直接在門口集合就行了。

大夫人也在二門處站著,本來她也是要去的。不過她好不容易重新掌權,自然是不會錯過絲毫時間給已經病愈的二夫人再次奪權的機會的。今日站在這兒,不過是叮囑幾分。她方才還拉著秋明玉在賞花宴上要多多注意,千萬不要出了差錯什麽的,見到秋明月來,立即就哼了一聲。

“如今果真是嬌貴了,讓所有人都等你一人,真是不知禮數,敗壞門楣。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哪輩子的福氣,才能夠得到鎮南王妃的青睞。”

秋明月已經走進,對大夫人的尖酸刻薄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道:“是,明月自幼長在鄉野,小家子氣得很。不懂大家禮儀,丟了大夫人的臉麵,以後我一定跟三姐和六妹好好學習。”

大夫人臉色微青,想到那日她回府,秋明月口口聲聲指桑罵槐明嘲暗諷的說她的女兒刁蠻跋扈不配為大家閨秀。還當眾辱罵駁斥得她啞口無言。

如今她又看似謙卑實則舊事重提句句含刺的話,她就恨得牙癢癢。

“知道就好。”她一揮衣袖,冷傲不屑道:“鎮南王府可不比平常貴族門第,今日的賞花宴又是鎮南王妃親自舉辦,到時候許多世家門楣的公子小姐都會到場。咱們秋家乃書香門第,祖上最重禮數。爾等生為秋家子女,切記行止端莊,溫婉謙和。莫要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丟了我秋家臉麵。”

秋明月覺得,雖然大夫人很討厭,但是有時候還是挺有當家主母的派頭的。比如此刻,眉眼威儀而穩重,倒是沒有平時的陰狠狂躁。

不過想想也是,到底是太師府出來的嫡女,又在秋府掌管中饋多年,自然不可小覷。

“不清楚了嗎?”

“是。”

眾人應聲。

大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秋明珍。

“明珍,你年長,要照看著一群姐妹,萬莫失了禮節,平白讓人笑話了去。”

大夫人一直和二夫人做對,二房的人她一個都不喜歡。上次秋明珍被關禁閉,她還幸災樂禍呢。沒想到,不過短短半個月時間,她的態度就大相徑庭了。對秋明珍雖然談不上有多溫和,但是至少沒有以前的冷曆和嘲諷。

秋明月眯了眯眼,目光在秋明珍身邊的秋明玉身上停頓了幾秒,嘴角微微勾出幾分玩味兒的弧度。

今天的賞花宴。隻怕又有好戲看了。

秋明珍對著大夫人微微福身,“是。”

大夫人又看了秋明月一眼,見她目光沉靜,麵色淡然,一副處變不驚的從容之態,輕哼一聲,撇過頭去。

“好了,時間不早了,快走吧。”

“是。”

一眾人踏出了大門,秋明玉忽而回眸,對著秋明月燦爛一笑。

“五妹,上次鎮南王妃盛情相邀,今日五妹可得好好表現表現,也不枉王妃一番好意。”

秋明月挑了挑眉,秋明玉從來就是直呼她的名字,哪有這般和顏悅色的時候?

“是啊,五妹。”秋明珍也柔婉的說道:“上次我生病不能出門,錯過了鎮南王妃的風姿,一直深以為憾。不成想,鎮南王妃如此高貴身份,竟難得對五妹尤為喜愛關注。賞花宴這等重大宴會,也親自邀請五妹參加。今日我們這一眾姐妹可都是沾了五妹的光才有幸拜臨王府呢。”

諷刺她身份卑微不配為鎮南王妃高看?

“上次若非鎮南王妃出麵,隻怕五妹…哎~”秋明珍說到此處頓了頓,歎了口氣,道:“鎮南王妃乃皇家命婦,又素來性情和婉,自是見不得那起子小人平白造謠汙蔑五妹清白,自是會相助五妹。嗬嗬,莫說是五妹,當日大概換做任何人鎮南王妃都會出手援助吧。五妹雖然受了委屈,但好歹這事兒算是過去了,待會兒得好好感激鎮南王妃。”

她親切的看著秋明月,語氣溫婉如柳,笑容和煦可掬。

“半個月前流言蜚語困擾於耳,將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的。妹妹也別怪鎮南王妃沒出麵幫你作證,謠言汙耳,鎮南王妃便是再同情你,也萬不會拿自身清譽和整個鎮南王府作為代價來幫妹妹洗清冤屈。何況那些流言實在不堪入耳,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鎮南王妃不明真相,難免錯怪妹妹幾分。妹妹可不要記仇,好歹鎮南王妃可是幫過你,是咱們整個秋家的恩人,你…”

“二姐此言差矣。”

見秋明珠蹙眉想要反駁,秋明月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淡淡一語截住秋明珍的話。秋明珍在禁足之前自己未與她打交道,隻不過也知道她不是單純善良的主兒。上次自己利用胭脂醉讓她失態於人前,她心裏定然是不甘的。之前她或許不知道是自己在背後操控,此刻隻怕是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了這事兒與自己有關。她這段時間和秋明玉走得近,不用說,定然是商量著對付自己和秋明珠。否者以秋明玉那樣高傲的性格,哪裏會將秋明珍一個二房的庶女看在眼裏?

剛才秋明珍那番話看似溫柔寬慰,實則暗含機鋒。

一則將上次寶華寺裴思頎‘以畫尋恩’之事再次提及,無非就是想在眾人麵前讓自己出醜。一個閨閣少女,與陌生男子不清不楚,簡直不尊婦德,有辱門庭。說到底,她就是想給自己掛一個失貞不白的罪名。

二則又提及鎮南王妃給自己解圍,其實是在從側麵諷刺自己,若非有鎮南王妃解圍,自己隻有撞牆去死才能保住清白。更是在提醒自己,鎮南王妃是個熱心腸的人,才會一時不平幫助自己。換了其他人也會受到如此待遇。所以,那並不是什麽殊榮,讓自己不要拿著雞毛當令箭,太過看得起自己了。自己一個庶女而已,沒那麽重要。

三則將半個月前鬧得滿城風雲的流言攤開在眾人麵前,又說鎮南王妃對此置之不理,說不定就是聽信了流言,認為自己卻是是個不守婦德水性楊花的女人,已經後悔上次幫了自己,所以這一次冷眼旁觀。換一句話也就是說,自己在鎮南王妃麵前已經失寵了。

先貶低自己的身份,再以‘不貞’扣之以罪名,最後在卸去自己的靠山。此三條秋明珍可謂運用得遊刃有餘,分毫不差啊。

好,非常好。

看來關了一個月的緊閉,她確實長腦子了。

“誠如二姐所言,鎮南王妃乃是我的恩人,於我有救贖之恩。小妹雖不懂君子仁義,但是也知道什麽叫做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又豈會有記仇一說呢?”

她也麵帶笑容,眼神清透而徹寒的看著秋明珍虛偽的假笑。

“上次小妹我莫名受災,多虧鎮南王妃仗義相助,才洗清了我的冤屈,我心中實為感激。隻不過世人愚濁,不明真相,才會鬧出那許多事端。我倒是沒什麽,隻是連累了三姐,我實在心中有愧啊。”

她說著,有些愧意的看著秋明玉。

“不過還好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姐也不用再草木皆兵了。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看,上次那些流言傳得這麽厲害,連皇上都驚動了,派遣了官兵都鎮壓不住。可見流言的戕害有多大。鎮南王妃援手相助我已是感恩戴德,如果再因我一己之身而累計整個王府的話,我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

她低眉似歎息一聲,而後從袖中掏出一個紅色的請柬,臉上帶著幾分溫暖的笑意。

“本以為此次事件,王妃心裏怕是於我不喜。沒想到,卻讓人給我送來了這一則請帖。如此恩德,小妹隻會感感恩戴德,又哪裏會記仇呢?所以二姐多慮了。”

她不理會秋明珍和秋明月難看的臉色,繼續柔婉道:“我秋家百年名門,最是注重禮儀教德。從未出現有忘恩負義的狹隘之人。明月雖小小一己之身不足掛齒,卻也不會因自身而毀秋家名門典範。”

秋明玉本來有些得意的臉色黑了下去,憤恨的看著秋明月。秋明珍嘴角的笑意也微微僵硬。她方才一番話給秋明月扣上的罪名被她一句‘清者自清’就這樣輕輕鬆鬆的給化去了。以皇上之威襯鎮南王妃之能,雖然身份尊貴,不過也是閨中婦人,便是挺身而出,如何能製止?

最關鍵的就是她手中那個紅色的請柬。她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真的鎮南王府的請柬。古代封建製度嚴謹,朝廷上眾臣官階不同,服飾繡紋也會不同。同樣的,官階不同,府中請柬也分高低貴賤。

王府請柬一般會在右上角貼以金色花紋,周邊也以銀絲縫著。秋明月手中的請帖,剛好符合這一條件。所以由不得眾人不相信。一時之間,每個人臉色都變了變。

一封請帖,鎮南王妃自己下的請帖,這或許對於一個名門大族來說算不得多驚奇。然而如果在秋明月手中,就說明了一個問題,便是鎮南王妃格外寵愛她。

秋明玉簡直恨得咬牙切齒,秋明珍臉色自然也不好看。剛才她才明嘲暗諷秋明月得鎮南王妃相互不過隻是一時僥幸而已。沒想到下一刻,秋明月就拿出了鎮南王妃仍舊對她青睞有加的‘證據’。這不是明明白白的打她的耳光麽?

她臉色忽白忽紅,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其他人更是麵色驚異,紛紛不語。秋明蘭看了秋明月一眼,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幽暗。

秋明珠眼神一閃,卻是接過話來。

“五妹說得極是。鎮南王妃那日相互之情,莫說五妹,咱們秋府的女兒都得謹記於心。”她眸光若有似無的瞥了眼臉色陰沉的秋明玉,道:“上次流言一事牽扯甚廣,不止是五姐,便是三姐也深受其害。”

她話音剛落,秋明玉臉色更沉了。她已經感受到無數道視線朝她射過來,那是嘲笑的、冰冷的、幸災樂禍的目光。她咬牙,狠狠的瞪向秋明珠。

“四妹向來我素我行,沉默寡言,沒想到今日話倒是多了起來。”

秋明容和秋明韻站在一邊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她們沒有資格插話。

秋明珠不怒不惱,而是淡淡笑了笑。

“不是我沉默寡言,隻是三姐曆來喜歡特立獨行,相比之下,我們一眾姐妹自然黯然失色不少,三姐疏忽於我也是應該的。”

秋明玉臉色已經鐵青了。她已經察覺到秋明珍看她的目光都多了一絲異樣。今日她本來是聯合秋明珍打擊秋明月的,沒想到卻沒秋明月巧言三語給駁回了不說,偏偏還有一個善於言辭的秋明珠在這兒挑撥離間,真是氣煞她也。

她自小驕橫,經過了這段時間以來一係列的事情,她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上次大夫人負起回娘家已經觸怒老太君和老太爺,好不容易收回掌家之權,卻也是走在懸崖邊上,隨時都會被人給推下去。再加上這半個月以來大夫人也仔細叮囑過她,凡事不要強出頭,免得又為自己遭來禍端。她已經能夠收斂幾分,可是到底是傲嬌的大小姐,哪裏受得了秋明珠如此諷刺?當即就沉不住氣了。

“你——”

“三姐。”

秋明蘭及時製止她,回頭對秋明珠笑笑。

“四姐這是說哪兒的話?咱們是姐妹,自當應該多多走動,不然時間久了可就生分了。”她瞥了秋明月一眼,道:“倒不是三姐特立獨行,倒是四姐常常往五姐那裏跑,卻甚少去三姐的皎院,難免與三姐生疏了些。”

這是說秋明珠不睦姐妹了?

秋明月挑眉,剛要開口,便聽得秋明珠淡淡言。

“六妹說得極是。不過三姐自幼飽讀詩書,曉以仁義,又精湛佛理,常常閉門不出,冥思苦想。若我貿然造訪,隻怕三姐會不高興,是以未敢打擾。今日聞得六妹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才知從前之愚蠢。”她搖搖頭,麵有黯然和愧色的看著秋明玉,真誠道:“妹妹以前不懂事,還望三姐多多原諒則個。六妹說得對,咱們是姐妹,哪裏會生出那許多間隙來呢?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又惹出那許多的流言蜚語,倒是連累三姐跟著受累。”

秋明玉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秋明月想著,估計這個時候她隻怕連殺秋明珠的心都有了吧。她低著頭,掩飾唇邊的笑意。早知道秋明珠是個厲害的角色,看似柔柔弱弱與世無爭。說起話來比誰都毒舌。什麽飽讀詩書,曉以仁義,又精湛佛理,常常閉門不出,冥思苦想?這不是諷刺她經常失禮於人,被祖母罰關緊閉麽?還有那謠言一事,方才可是秋明珍最先提出來的,如今被她一番巧言三語,立刻就把矛頭指向了秋明玉,讓她不得不麵對眾人異樣的目光。

不過笑歸笑,她知道,這個時候可不能再激怒秋明玉。原因嘛,自然是她還想看那場好戲呢。

微微勾唇,在秋明蘭欲開口之前截住話頭,道:“謠言止於智者,公道自在人心,三姐也不必放在心上。”

秋明玉回頭冷冷瞪了她一眼,卻是沒有發作,而是甩袖離去。

“再不走,時間就來不及了。”

秋明月揚眉,目中露出笑意點點。不錯嘛,秋明玉現在懂得收斂了,小有成就。

嗬嗬嗬…

不過那樣的話,演出來的戲才更有味道嘛。

秋明蘭回頭,正對上秋明月笑意深深的眉眼,她眼神幽光一閃,抿唇一笑。

“五姐,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嗯。”

秋明月收回目光,牽著秋明絮的手。

“走吧。”

一行人走出大門,門口有兩輛豪華馬車。前麵一輛以深色為主調,配以精巧裝飾為點綴,好不富派。而後麵一輛主調顏色較為淺淡一些,也沒多少精致裝飾,除了車身打造梁木非凡,倒是不堪華麗二字。

秋明玉很自然的走向第一輛馬車,踩著跪在地上奴仆的肩頭上了馬車,回頭還哼了一聲,眼神隱有得意。秋明蘭也隨即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對秋明珍和秋明珊道:“二姐,九妹,你們也上來吧。”

“嗯。”

秋明珍現在與秋明玉連成一線,自然是跟她坐一輛馬車。秋明珊則是有些忐忑和猶豫,看了秋明月一眼,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

秋明蘭仿佛看清了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

“母親隻備了這兩輛馬車,五姐她們已經有五個人了,你再去的話,可能乘坐不下。”

秋明珊臉色有些黯然,她不想跟秋明蘭坐在一起,再次求助於秋明月。秋明月卻對她的求助視若無睹,也不用踏著下人的肩膀,動作輕靈的上了馬車。

秋明玉掀開車簾,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剛巧看她進了馬車,低低斥了一句。

“粗鄙不堪,丟臉。”

秋明絮正被秋明珠扶著上馬車,聞言回頭瞪著她。秋明玉卻不再理會之,又冷冷看向還在躊躇似乎想要跟過去的秋明珊,怒道:“還愣著做什麽,上車。耽擱了時間,小心我揪了你的皮。”

秋明珊身子一抖,肩膀瑟縮了一下。

秋明蘭瞥了她一眼,眼神溢出一絲冷笑,臉上卻是和顏悅色。

“九妹,走吧。”

秋明珊低著頭,“是。”她畏首畏尾的跟著秋明蘭上了前麵一輛馬車,一走進去,就對上秋明玉冰冷的眼神。她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低低叫了一聲。

“三姐。”

秋明蘭根本不理她,閉上了眼睛,完全不當有她這個人。

秋明珊訕訕的閉了嘴,躬身坐到秋明珍旁邊,低著頭不說話。秋明蘭走進來,坐在了秋明玉身邊,一時無語。

而後麵一輛馬車,秋明絮坐在秋明月身邊,緊緊的依偎著她。秋明容則是和秋明韻坐在旁側,不時的拍拍她的背,問她是否不適。秋明珠坐在她們對麵,麵色溫婉含笑。

“五妹,今日之行,隻怕甚為坎坷啊。”

“是啊,五姐。”秋明容也道:“二姐以前從不和三姐打交道,這一次她被祖母禁閉一個月,出來後卻突然和三姐走得這麽進。且方才她們兩人聯合起來針對你,隻怕今日賞花宴上,她們又得給你難堪。”

秋明絮卻從秋明月懷裏抬起頭來,不以為然道:“怕什麽?三姐頭大無腦,二姐倒是有幾分心思,可惜還是不夠沉穩。剛才那番話如果放在賞花宴上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來,效果可是不一般的顯著。要知道,上次在寶華寺山腳,除了鎮南王妃,可還有其他名門貴婦在呢。那兩個蠢貨,就知道逞一時之氣,不懂得因勢利導,永遠也就那麽點本事,五姐才不怕呢。”

秋明容麵色有些驚訝,似沒想到秋明絮不過小小年紀,竟能有如此見解,實在是讓她意外。

秋明珠卻是了然的笑了笑,“五妹,明絮跟在你身邊,倒是越發伶俐了。將來前途不可估量啊。”

秋明月寵溺的摸了摸秋明絮的頭,“明絮本就聰明,學什麽都快,一點就透。若非身份限製,我非得稟明了祖父,讓她進學堂讀書不可。這麽好的苗子,就這樣埋沒可惜了。”

秋明絮卻道:“才不呢。五姐高才,比那些隻會之乎者也的老頭兒強多了,我就要跟著五姐學。”

秋明珠笑道,“這小丫頭倒是粘著你。”她搖搖頭,又道:“不過五妹,無論如何,你今日可得注意。鎮南王府可不比咱們秋府,今日賞花宴,京都各大家族少爺小姐都會來參加。雖然有鎮南王妃護著你,但好歹不比自己家裏,稍不注意,或許就被人給抓住了把柄去。大夫人母家勢大,與太師府有牽連的簪纓世家不少,難免有人幫襯著三姐。你…”

秋明月笑了笑,“她曆來看我不順,我便是再退後又如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人家都出招了,我除了接招,還能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鎮南王府不必尋常之家,她們就算是要做什麽,也得有幾分顧慮。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麽做。”

秋明珠點點頭,“你有分寸就好。我隻是怕你勢單力薄,若她們存心刁難,你不好應付。”

“誰說我勢單力薄了?”秋明月眨眨眼,“難不成四姐你眼睜睜看著我被她們欺負?”

秋明珠一愣,而後噗嗤一笑。

“五妹,你這才像十三歲的樣子。平時的你,太老成了。”

秋明月隻是笑笑,不答。老成?她穿越過來靈魂都二十六歲了,再加上在這裏過了一年多,已經二十七歲有餘,若真如十三歲少女般純真無知,那才叫奇怪呢。

“對了,大哥他們今日為何沒有跟著去?”

秋明珠斂了斂神色,道:“母親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是在喝藥。大哥沒有心思參加賞花宴。二哥也在照顧三嬸子。哎~”她說到這裏,歎了口氣。

“三嬸子這一病,二哥可是焦急壞了,半個月都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秋明韻一直靠在秋明容肩膀上,聞言垂了垂眸子,紅唇緊抿,不知道在想什麽。秋明容一臉的淡漠,眼神有些冷淡。也沒有接過話。

秋明月道:“對了,聽說前兩日周府派人來遞了拜帖,說周夫人想來探病?”

秋明珠點頭,“嗯,祖母回了帖子。說三嬸子病氣重,隻怕過給了周夫人,還是等三夫人病好了以後親自登門拜謝吧。”

秋明月鳳眸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色,“三嬸子這病也不知道何時會好。二哥與周府小姐的婚事可還有一個多月了,祖母是怎麽打算的,四姐可知?”

“祖母前日就已經遣人去了周府,說三嬸子這病隻怕短時間內好不了,不如讓兩個小輩早日完婚吧。省得耽誤了周小姐,以免外人說閑話。周夫人倒是沒說什麽,很是爽快的應了。昨日我去給祖母請安的時候,祖母好像還在和韓嬤嬤商量著二哥的婚期呢。”

秋明月笑了一下,“不是說長幼有序麽?大哥不是都還沒成親麽?”

“也快了。”

秋明珠斂眉垂目,輕聲道:“昨晚母親去找了祖母,商議著可能這個月底就把大哥的婚事給辦了,也好了了她一樁心事。”

心事?

秋明月垂眸,笑得意味不明。二夫人這怕是著急了吧。和大理寺卿聯姻,好處多多啊,她自然著急了。

秋明容這時候感歎了一聲,“算起來,自從大姐出嫁後,秋府還沒辦過喜事呢。”

“是啊,大姐已經出嫁兩年了呢。如今秋府也要有喜事臨門了。”秋明珠也歎了一聲,“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算起來,整個秋府十多年都沒這段時間精彩呢。從前祖奶奶在的時候…”她頓了頓,眼神微黯,低著頭,似沉浸在了往事裏。

秋明月卻問,“四姐,怎麽了?”

“嗯?”秋明珠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

“我隻是想著,從前祖奶奶在的時候,大夫人掌權,整個秋府無人敢置一詞。可是轉眼間她都已經去了一年多了,秋府卻早已物是人非。哎~”

“四姐何時這般傷春悲秋起來了?”

秋明容抿了抿唇,唇角一絲冷意。

“祖奶奶偏心大伯母,大伯母又囂張刻薄,時常給咱們臉子看,你還嫌受她的氣不夠多麽?”

秋明珠搖搖頭,“祖奶奶為人雖然強勢了些,但是對我們這些孫輩子女還是不錯的。七妹,平心而論,你難道就沒有受過祖奶奶照拂?”

秋明容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秋明月眼神一閃,問:“四姐,我從來沒見過祖奶奶,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不見最好。”

秋明絮卻在她懷裏撇了撇嘴,“我雖然被養在破院子裏,但是也時常有聽聞,祖奶奶為人囂張跋扈,比之大夫人還厲害。還蠻橫不講理,當年由於不滿意祖母嫁給祖父,硬是逼著祖奶奶納了一房小妾,生下了三叔。而且還偏生對三叔尤為寵愛,比之爹和二叔都更甚。三叔那放浪形骸的性子,就是被她寵出來的。”

秋明月嘴角抽搐,她還真沒想到這裏麵有這一出。

秋明珠卻斥道:“明絮不可胡說。三叔可是你的長輩,你怎能在背後如此議論她?這可是大不敬。”她說著,看了秋明容和秋明韻一眼。

秋明絮嘀咕了一聲,“本來就是。”

對上秋明珠警告的目光,她這才不甘不願的閉上了眼睛。

秋明月回頭對秋明容歉意道:“七妹,明絮有口無心,你莫在意。”

秋明容眼神暗了一下又抬起來,無所謂的笑笑。

“明絮說的是事實,的確是那樣。”

秋明月顰眉,沒有說話。

秋明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瓜果上,淡淡道:“我爹的生母,是祖奶奶身邊的貼身丫鬟。祖奶奶曾經還想將之提為平妻,祖母大為惱怒,第一次和祖奶奶起了爭執。祖奶奶以不敬公婆,疾言違德為由,想要讓祖父休了祖母。可祖父堅決不同意,並且因此冷落了那妾室,搬出大昭禮法,言祖母乃他名門正娶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妻,無過無錯還為秋府誕下兩字一女,若休此賢妻,為人所不齒。祖奶奶雖然強勢,但是唯有一點,就是高傲,最注重身份。祖父一席話可謂直戳進她心裏去了,這事兒也便罷了。不過自那以後,祖奶奶便更加不待見祖母了,時時給祖母臉色看。”

“原來如此。”

秋明月恍然大悟,心中又不由得有些好笑。這林家的人,果真非同一般的奇葩啊。那個過失的太老夫人,真是時時出乎她的意料啊。每次聽聞她生平事件,都得讓她好一陣的驚訝。你說她護著自家侄女兒也就罷了吧,竟然連一個丫鬟也偏愛至此,竟然還要因此休了出自名門嫡女的老太君,這不是老而昏聵麽?

“何止如此。”

秋明容又冷冷道:“五姐知道咱們還有一個姑姑吧,那是祖母的親生女兒。可是從我出身到現在,從未見過姑姑一麵。你可知是為什麽?”

秋明珠張了張嘴,似乎想阻止她,終究還是化為一聲歎息,不再說話。

秋明月眸光幾許興趣,“哦?我還一直奇怪呢。我回府這麽久,從來沒聽到有人提及過姑姑半分,這是為何?”

秋明容看了秋明珠一眼,見她沒反對,便道:“因為那是秋府的禁忌,任何人都能觸碰的禁忌。”

“禁忌?”

秋明月眸光一晃,心想著,這秋府的秘密還真多。

“什麽樣的禁忌?”

秋明容歎息一聲,眸光飄遠,帶著幾分蕭索和惆悵。

“五姐你也知道,京城名貴,豪門之家,兒女聯姻的不在少數。當初姑姑也是自幼與人有了婚約的。對方是陽寧侯世子,也就是今日的陽寧侯竇侯爺。”

秋明月心思一動,想到前幾日鳳傾璃差人給她送來此次皇後欲給大皇子填充四妃的名單,其中有一位就是陽寧侯的嫡女竇雲姿。

“這本是一樁好姻緣,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可是卻不想,到了姑姑及笄那一年,她卻突然想要悔婚。誓死不嫁陽寧侯。”

“哦?這是為什麽?”

秋明容皺眉,“這事兒具體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我隻是曾經聽姨娘提起過…”她說到這兒,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定然是想到已經逝去的生母了。

秋明月卻眯了眯眼,又是玉姨娘!那個女人,自己雖然隻見過一麵,那時她已經形容枯槁奄奄一息,卻仍舊給自己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她仿佛知道很多事,又好像在算計著什麽,可是她卻就這樣不聲不響的死了。然而秋明月卻覺得,那個女人即便是死了,她仍舊看不透她。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給她這樣的感覺,諱莫如深,如墜入雲霧之中。她想要撥開雲霧,窺見其貌。然而那個人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就這樣默默離世。

玉姨娘,當年是老太君身邊的人,知道一些外人不可知的秘密,也說得過去。

這時候,秋明珠開口了。

“十九年前京都大亂,祖母帶著姑姑去揚州避難,五妹知道吧。”

秋明月點點頭。

“知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祖母與我外祖母定下了我爹和我娘的婚事。”

秋明珠看了她一眼,道:“五妹,我知你行事有分寸,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無論大伯是如何有心想要提沈姨娘為平妻也好,你在家裏如何稱呼都好。但是對外,所有人隻知道秋府的大老爺隻有一個正妻,那就是大伯母。也是你唯一的嫡母。你要知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最為注重這些禮教之條。但凡你犯了絲毫忌諱,便會為人嘲笑。所以,出了秋府,沈姨娘,就隻能是你的姨娘。”

秋明月眼睫顫了顫。車廂內無人說話,都知道秋明珠這話並非危言聳聽。

大昭開國以來便以禮儀之邦自居,上到天子下到百姓中間還有百官朝臣,無一不尊。更何況,那些封建教條本就對女子過多苛刻。若是但凡有一絲差錯,可能就因此毀去一生。所以,麵對秋明珠有些冷血的警告,誰都不會認為她這番話有什麽錯。

半晌,秋明月一笑。

“四姐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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