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憶著那一段最重要的記憶,但它已經模糊到我幾乎快要記不清母後的樣子。我有些懊惱,又有些焦灼,雙手抱著腦袋,我真的不記得了。

此刻季芸的話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讓我瘋狂的,根本不需要思索的就要抓住它。

“我的母後,是西疆的聖女?”

“沒錯,天祥皇後曾是西疆最優秀的馭蠱師,她是那一代人唯一一個可以與蠱母血脈相融的人,也自然是唯一配得上聖女身份的人。但直到她無意中救下了你的父皇,她的人生就變了。她放棄了聖女的身份,成為天祥的皇後,也立下了西疆萬古無需效忠皇權的約定。”

季芸的話讓我有些無法接受,字麵上的意思就像是我的母後為了能和父皇相守,而拋棄了她本應該維護和愛戴的子民。

不是這樣的!

“天祥亡的那幾年,隨著你母親的死去,西疆也徹底失去了最後的自由與平靜。蠱術的力量可以操控人心,甚至強大的馭蠱師一人足以匹敵一個軍隊。”

“這樣的力量,不僅被天佑上位者覬覦,也更讓他們膽怯。而結果就是讓沒有聖女庇護的西疆,**裸的遭受一次又一次的重創。”

“兵臨城下,女子被擄,甚至是幼童,也會被抓走關起來培養成為殺人的工具。”

季芸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的眼睛緊緊注視著手中的銀杯,但我卻從那隱忍的眉眼中,感受到了那和我如出一轍的痛和恨。

雙親俱亡,妻離子散,權利的剝削與爭奪,永遠都是上位者的遊戲,下位者的地獄。

“後來,為了自保,西疆想要選出新的聖女,可是族中適齡女子本就所剩不多,成為聖女前的考驗又極為凶險,若沒有被母蟲認可,是需要挨過七天七夜經脈寸斷的痛苦的。這又讓西疆陷入了絕境。”

“可是,說了這麽多,我又該如何信你?”我抬眸,打量著季芸。

季芸像是料到我會說這樣的話,眼神沒有任何閃躲。

“我的母親是你母後的堂妹。”

“堂妹?可是丞相夫人不是…”

我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季芸此刻的神情突然有些落寞,就像秋風吹盡了滿坡的蒲草,卻獨留一株,去感受整個秋日的肅殺與寂寥。

“說我母親是南城人,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如果那些人知道我的生母也是西疆人,你猜,我會怎麽樣?”

是啊,季芸會怎麽樣呢?

看來丞相是愛極了這個女兒的,天子腳下,委曲求全都是為了活著。

“其實我和你一樣,一開始也是恨這些紛爭的,可就像你生來是天祥的公主,即便亡國也無法放下仇恨一樣,這種宿命是無法改變的。”

話落,季芸抬頭,眼眸裏是掩蓋不住的惶惑。

“我救你,也是因我的私心,不管你怎麽想,安芝,我希望此刻你是穆無憂,希望你是冥冥之中那命定的聖女。”

我突然明白了季芸的意圖,原來我這突然出現的表姐是在這裏等著我。

“西疆需要聖女庇護,而你被要求參加考驗,但你怕失敗,怕像你母親一樣挨不住而死去,所以你救了我,因為我極有可能繼承我母親的血脈而通過聖女考驗,是嗎?”

我的目光沒有任何掩飾,也沒有任何的情緒,仿佛隻是把繞來繞去的話做了一個陳述性的總結。

似乎因為我太過直白戳破了這層含蓄,她沒有再看我,而是繼續低頭盯著手中的杯子。

“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懦弱也罷,可我真的沒有辦法留我父親一個人在這世上啊。”

我垂下眼眸,是啊,我孑然一身而來,生無牽掛,死亦無懼,可季芸他還有愛她的父親。

這一刻,我隻覺得人性本就是這般涼薄,但這種涼薄我又沒有辦法去批判她的不是。

見我許久不說話,季芸有些許的慌亂。

“安芝,我…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繼續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會全力去幫你,讓無憂公主徹底死在那一年的宮變。不管怎樣,我也還是你的表姐。”

這句話聽起來並不是虛與委蛇的場麵話。

從始至終,我也並未覺得季芸是帶著惡意的,畢竟她確實救了我。

而我倒也不是因為多出了表姐,知道這世上還有與我血脈相連之人,就歡喜雀躍到應該接受,我隻是覺得這件事情值得我去賭一賭。

如果我真的是那命定的聖女,或許正解決了我此刻陷入的困境,我需要一個新的身份,一個新的身份去繼續抗爭。既然命運讓我活下來,那無論是慕冥淵還是顧遠,他們帶給我的所有痛苦,我定要加倍還回去。

此外,即便是母後給了西疆幾年的安定,但有些事情,一旦用拋棄去定義,便會讓母後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恨意所掩蓋。

我不希望我的母後被這樣看待,也不希望她九泉之下仍過得不得安寧。

成為聖女,贖罪也好,守護也罷,我要以我之名為母後正名,她沒有拋棄她的子民。

而若蠱術真如季芸所言那般,我若能掌握,那便是直接有了對抗天佑王權的籌碼,怎麽想,都是當前於我有利的事情。

“季…阿姐,是你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既然這一身血脈沒有辦法改變,那我願意試一試。”

季芸沒有想到我會答應,更沒有想到我會叫她一聲阿姐,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是一種身為長姐卻逼迫親妹赴死的愧疚。

“可是,若失敗,那是七天七夜的折磨啊。”

我卻笑的明朗,心中沒有任何波瀾,眼眸更是如同止水。

“比起親眼目睹父母被烈火焚燒於眼前,為了活著忍下十年底層的苟且,被心中所念之人喂下至毒告知去死,我想肉體的痛已經不足為懼了吧。”

“安芝…”

季芸欲言又止,但卻最終什麽也沒再說。

而我卻看到,看到季芸眉目間的柔光,皆是對我的心疼。

“阿姐,叫我無憂吧。安芝已經死在振宣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