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殺了我吧。”

黛兒的堅決是我所沒有預料到的,她竟然寧願你自己死也不願去出賣慕辰。

我的眉心突突跳了兩下,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事情正在逐漸失控,或者說,有什麽事情是我們所遺漏沒有注意到的。

可這忽視掉的事情,卻恰好又似一條充滿劇毒的蛇,隨時可以一擊斃命。

“阿羌,族中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荼婆婆顫抖著坐回了族長的位置上,語氣中皆是無奈和悵然。

薑長老卻又站了起來,單膝跪在了荼婆婆麵前。

“族長,我願意自請去萬蠱窟,希望你們可以饒黛兒一條性命。”

“薑姨!不用你為我做這些!”

薑姨?

我的記憶又順回了薑長老和黛兒同框的畫麵,黛兒不都是叫薑長老娘親的嗎?

我眼神有些混亂的看向了秦桑,秦桑隻是歎了口氣。

“這是我欠冬兒的,當年您讓我和冬兒抽簽,長簽者為徒,短簽者入萬蠱窟煉蠱,是我在那簽上做了手腳,也是我害冬兒身首異處,害黛兒自出生就沒了娘親。”

“這是我欠她們的,我知道偷盜金蠶蠱一事已犯族中重罪,但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希望族長念在西疆晚輩已十數不多,念在我這把老骨頭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饒黛兒一命。”

薑長老的話信息量太大,讓我不由的想到了萬蠱窟那具白骨,原來,那白骨竟是黛兒的母親!

“薑長老,萬蠱窟雖珍稀子蟲盛多,但至毒之物不在少數,沒有蠱母和禦毒的能力,最後是會被那些毒蟲蠶食致死的啊!”

那年即便有蠱母加持,但那一次次死去活來,又活來死去的痛,仿佛如今還曆曆在目。

與其說去萬蠱窟,倒不如說一心求死,以一命換一命。

“聖女不必相勸,族長!師傅!阿羌求您!繞過黛兒!留下冬兒最後的血脈吧!”

規矩與情理,往往就是這樣,一朝得錯,便是要一生去救贖。

既是知道偷盜金蠶蠱是錯的,但薑長老也還是願意這樣去做,一生的愧疚,束縛捆綁了這一生,薑長老又何嚐不是一個可悲的人。

或許當初的慕冥淵對我是這樣,現在的薑長老對黛兒也是這樣。

我回頭看了眼黛兒,她的眼角早已噙著淚水,然依舊是高揚著腦袋,沒有讓淚水滑落下來,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薑長老欠她的。

當初,她覺得是我搶了她聖女的身份,即便那金蠶蠱,也是我應對西疆的賠罪,而今,即便是薑長老再錯,可這是養育她十多年的情分啊!是替她挨過七日肝腸寸斷的情分啊!

如今更是明知是死路,薑長老也願意換黛兒的生!

此刻,我覺得黛兒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的,更是控製不住自己,站了起來,走到了黛兒麵前蹲了下去。

我的眼裏有因為此刻蓬勃情緒蓄著的淚,我想扒開黛兒的心看看,看看究竟是不是肉做的!自小失去父母親人的痛,讓我無法原諒此刻黛兒的冷漠與無動於衷。

她甚至,甚至連一句,一句為薑長老求情,甚至說推辭拒絕的話都沒有!

她何德何能?

我抬手掐著黛兒的脖子,目光嫌惡。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為何要把金蠶蠱給慕辰!若你說,薑長老便無需去萬蠱窟。”

黛兒並未因我的舉動產生任何變化,隻是垂眸的那一瞬,眼角滑下一行淚。

我不知那是悔恨的淚,還是覺得自己委屈的淚。

“穆無憂,殺了我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催動了體內的蠱母,乞巧節時荼婆婆在黛兒體內中下的蠱,還未來得及解。

我看著她此刻因為腹痛在地上摸爬滾打,臉色蒼白的樣子,卻並未覺得心中有任何的釋然。

有些人傾盡一生求不到的東西,在有些人眼裏,卻視如敝履,當如草芥…

“聖女!收手吧!我願意,我願意去萬蠱窟。”

薑長老拽著我的衣角,眼眸通紅。

我伸手,將薑長老扶了起來,看著她眼角細細的紋路和那逐漸花白的發絲,我的心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般,細細密密地痛起來。

“夠了!”

荼婆婆指節抵在眉心,神情疲憊。

最終這件事情,以薑長老被罰去萬蠱窟,黛兒被逐出西疆收尾。

薑長老走的那一日,界碑處烏泱泱來了許多人,所有人都知道,這場送別幾乎就是永別。

但薑長老卻始終望著西疆來的方向,我知道,她在等誰。

可直到天上的雲色變得暗沉下來,那該來的人依舊是沒有出現。

“聖女,和他們回去吧。”

我望著薑長老微紅的眸子,那眸光中沒有不舍,卻滿是遺憾。

不知此刻,她是否會對這個決定後悔呢?

直到回到西疆,我才從守衛處得知,幾乎是族長命令做出的那一刻,黛兒當即就收拾了東西,不帶有一絲留戀地離開了西疆。

她去找誰,不用想也知道。

可黛兒啊,慕辰又豈是你能應付得了的呢?有朝一日,若你知道慕辰於你皆是利用,你可會後悔背井離鄉?

我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望著窗外明豔似火的晚霞,紅得熱烈而通透,可我的心,卻始終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涼薄與落寞。

也許是對人性的失望,也許是對黛兒的嫉妒,即便她如此心狠,卻還值得有人以死相護。

“聖女,天佑來信。”

不知何時,宋序已然站在我的身後,我接過他手裏的信封,是無相樓最新的消息。

信上說,慕晚出殯的那一日,慕辰單槍匹馬闖了皇陵,帶走了慕晚的屍身。

當朝公主遺骸公然被搶,朝堂文武百官嘩然,皆就此事上了折子,但慕冥淵一一都壓了下來。

信上還說,沈家利用身份私下讓慕辰進了宮。

在皇後的鳳儀宮,慕辰見到慕冥淵,兩人當場大打出手,聽宮人說,慕辰揚言要讓慕冥淵付出代價,沈舒怡更因此動了胎氣早產,幸得母子平安。

慕冥淵得了一皇子。

我合上了那信,轉頭又看向了宋序。

“宋序,你去和東街銀匠鋪子的王師傅說一聲,鍛一隻上好的銀鎖和一副銀鐲,天佑陛下喜得貴子,西疆,該賀一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