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每日我都與季芸在盤算如何取得慕辰的信任。

與此同時,關了十數日的皇城,終於重開,監國召文武百官覲見。

季丞相上朝前,我將折子交給了他,可等了一個時辰後,季丞相又把我那折子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爹爹,這折子可是被監國退了?”

季丞相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眉眼有些疲憊。

“哎,變天了,這天下怕是要亂了。”

我與季芸對望一眼,皆因季丞相的話而跟著愁眉鎖眼起來。

“伯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皇後監國,卻宣布幼帝頒布旨意,為已自請為庶人的成王恢複親王身份,並願意禪讓皇位於自己的二叔,可這事情,哪個人心裏不清楚是成王與皇後的勾結。”

“那先皇遺孤都是一個不過一歲出頭的娃娃,能知道什麽?”

我看了季芸了一眼,季芸輕微搖頭,看來慕瑾安薨逝的消息,沈舒怡還是封死了的。

“左右禦史以及諫院司司使,與我一樣都是先朝下來的老臣,當初也是因為我對天佑開國皇帝的擔保,而願意繼續盡忠,先帝在位確實勤政愛民,但如今局勢,誰人不清?”

“此等肱骨之臣,當即提出請辭,可監國直接擬旨定了思過!”

“何過可思?何過可思啊!”

“那南城旱情那般嚴重,可上了多少折子就退了多少回來,皇後監國,說得難聽一點,怕是成王早已狼子野心!天佑一戰,即便是瞞得再好,可北域大軍實則成王暗中相助,這消息早已市井相傳啊!”

“這和把天下交給賊人有何區別?這是天要亡天佑啊!”

季丞相滿目痛心疾首,雙手顫抖舉在胸前。

我聽著也肝膽劇顫起來,此刻發生了一切,無疑是將天下拱手讓給了一個瘋批暴君。

原以為,隻要慕辰不坐在這個皇帝的位置上,有些事情起碼是有回旋餘地的,但若是慕辰現在直接做了皇帝,那天下便無一人敢觸他逆鱗,即便有,也是死人!

按照嬸嬸隨筆中的時間推算,從她背離原本的設定到意識到自己已回天乏術,差不多是五年的時間,而慕辰,徹底瘋魔也是去年慕晚死的時候。

或者,姑且從他做了沈家幕僚的時候去算,也至少還需等近兩年的時間。

不行!這個賭注太大了!

以天下人作陪等慕辰自食惡果,我說服不了自己,也看不得自己父輩親手打下的山河如柳絮般飄零!

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等,我這一身王族的血脈也告訴我不能等!

“阿姐,哈爾現在可統一北域?”

“上次來信說,局勢基本已經穩定,哈鐸和卡卓已被驅逐,估計會投靠卡卓母族西岩,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想向哈爾借兵!”

季芸和季丞相驀地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問了一句“借兵?”

“沒錯,內憂和外患結合起來,或許可以加速慕辰的死期,即便是慕辰不死,但兵權!隻要我們有足夠壓製他的力量,隻要將他逼退那個位置,於我們,也是受益的!”

“可是,北域來兵,總需要合理的理由。無憂,你現在名義上是西疆的聖女,與北域一樣,都是外族,即便你們出兵是為了東國,可是這是史官,是天下都無法理解和認可的啊!”

季芸的話的確是一個問題,但比起目前的局勢來說,這無非隻是一個身份的問題,大不了就是我恢複天祥無憂公主的身份。

救亡圖存,我想無論何時都會為我的身份正名。

“等等,憂兒,你剛剛說的加速死期,是什麽意思?”

季丞相從剛剛站起來的時候便是一臉嚴肅,我又看向了季芸,季芸的眼神告訴我,慕辰的事情季丞相還不知情。

“伯父,其實慕辰本身算不得是威脅,最大的威脅其實是他為達到目的想要用的手段,這是我們無法去揣測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和阿姐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為在他眼裏,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陪葬。”

“威脅?手段?憂兒,你怎麽越說伯父越聽不懂了。“

看來這件事情要從頭開始講了。

我走到季丞相身邊,從旁邊茶桌上端起了茶壺,沏了一杯熱茶遞到了季丞相的手上,然後轉身,從慕晚和親開始,講到了臨東城一戰,又講到了沈萬金口中當年的真相。

這期間,季丞相那早已皺紋橫生的眼角,多次因為震驚瞪目而被撐得平整。

關於慕辰的事情,我是結合嬸嬸那本隨筆記錄之事說的,盡量想讓事情變得好接受一些,但直到我說完這一切再看向季丞相時。

我第一次從他久經世故的臉上看到了茫然。

“伯父,我知道這件事情現在很難接受,但天佑和北域一戰,確實是慕辰背後一手操控的,他的目的從來不是城池,也不是疆土,隻是想讓我和慕冥淵死在這場戰役裏。”

“但是,他沒有想到,天佑會拉攏齊齊,這是他第一次失算,也沒有想到慕冥淵最後寧願自己死,也會護著我,足以可見,偏向慕辰的天道已經開始背離他了。“

“那麽,如果對於他們這種異世之人的規則是確定的,那接下來,若慕辰仍一意孤行,妄圖徹底摧毀江山社稷,他隻會暴斃而亡。”

“所以,將死之人不足為懼,怕隻怕,我們無法知曉這天下會經曆什麽。”

說完,季芸也走到了我並排的位置。

“是啊,爹爹,所以我和無憂想,不如暗中直接逼迫他退位,現在他已經坐上了皇帝的位置,那麽他就是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隻有我們揭竿而起,集正義之士,才能把他從這頂峰之位上立刻推下去!”

季丞相垂眸未語,隻是那眉心籠聚的溝壑仿佛如泰山壓頂一般,落在了我的心上。

在我剛剛確定的計劃裏,我是希望季丞相可以支持我們的。

前堂的空氣突然寂靜到可以聽到院落裏簌簌的風聲,許久,季丞相端起了手裏的茶飲了一口。

“芸兒,憂兒,此事關乎天下蒼生安危,但也極具風險,憑人力與天道鬥,勝負幾何?無人知曉,但我這一把老骨頭,為這東國盡忠一輩子了,也不差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