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迷蹤
我拎上工具箱發動警車,順那條道嚐試著案件重演。
他在老菲克問路,在酒吧灌滿咖啡。然後沿路步行——去了哪兒?
窗外天色漸變暗,鎮中一幢幢小屋從一側閃過,漸進黃昏中,從窗戶亮起一盞盞桔黃燈光,反襯到警車玻璃窗上,一時出神,直到手機震動,我回神才接起:“喂?”
“穹?”——是溫森特,我沉默片刻後開口:“什麽事?”
“用信用卡號找到被害者的名字:威爾·布雷德,職業:攝影師,30歲。以他名注冊的一艘船至今停泊在格淩蘭自由港,已經派警員過去——”
“砰——”
車一個劇烈搖晃,車輪像撞到什麽整個左右搖晃,我急踩刹車,慣性作用下車直衝出幾米,我把方向盤才止住。
“穹?怎麽回事?”
“不,沒什麽。”我驚魂未定的呼呼喘氣,“呃,等會說,再見。”
解保險帶跳下察看,路麵一塊大石塊,有驚無險,回頭恍然,坡道下,小鎮被拋在一片灰陰中。
我長長籲口氣,直起腰,通電話間車已經開出那麽遠……
等等,
我感覺地型有些蹊蹺,路一旁,高高聳立的亂石正是凶案現場背坡,扭頭向坡下望,小鎮寂靜幽然臥於凹地之中籠罩在一層胭脂灰之中,隻有一盞盞燈光忽明忽暗。
思緒從腦中聚結如同頭頂雲層,昏暗間,我把手電打開,鎖上車,開始沿路步行,低頭舉手電來回在地麵搜索找尋,果然發現有另一組刹車印,我步步緊跟順那痕跡,在上背坡地之間恰然爾止,我站在背坡低,一邊低頭舉手電,一邊從背坡處向坡頂的案發現場走。
從背坡上去,不是很陡,足夠兩個人並排走,我腳下,桔黃色的手電不停在亂石間來回搜尋,希望能找到任何可能東西,突然某個金屬閃光吸引手電光,我停下,慢慢蹲下身,咬手電帶手套,拎起,燈光下,一條銀鏈,鏈結鬆落,隨風晃蕩。
……凶手與他一輛車,開出鎮子來這……
……刹車後,凶手押他上坡地……
……反抗或拉扯中,銀鏈落下……
……最終,他被製服,凶手拖他上坡地——
一口口白氣從口中吐出,我收鏈子起身,向坡頂,步步緊走,風從背後刮卷,仿佛推著我向坡上走,四周越來越暗,腦中的思路卻漸漸清晰——
——凶手將他埋進坑……
……然後抽出刀子……
熒綠警戒線赫然出現,手電光沒入那口深幽黑穴,仿佛一張血盆大口將一切吞沒,不知是冷還是走得急,胸口起伏間我重重喘氣撐腰,突然,腦後一個重擊——
“唔……”
眼一黑,我整個人摔在地麵上,側身間,隻聽‘嘩’一個閃電,眼前金星炸飛,一股大力拽起我,投下2米深的穴口。
滑滾中,本能下我扭動上身攀住沿邊,下半身已懸空,重力把我往下拖進深淵,昏暈間,閃電交鳴,雷在頭頂炸開,雨‘嘩’砸下。嘴裏一股濃濃血腥味,無力雙手向上抓腳向上蹬,泥土卻鬆落,
一次次向上爬,一次次令人絕望的滑下……
雨水如瀑布直衝而下,我幾乎睜不開眼,冰冷雨水倒灌在穴洞匯集,我胸口貼泥地,艱難呼吸,能感覺底下冰冷水正淹沒小腿,向死神鬼爪把我向下沉。
上帝,我伏在泥地上哈氣,明白已沒有爬上去的體力了,手電光在眼前恍惚,順坡滾下,我努力伸向前,接住。顫抖單手擰到最亮使勁插向泥地,一束光射向天空發出求援。然後從腰側拔□□。顫顫微微舉起,衝天鳴槍。
1、2、3.
“砰——”槍聲在雨聲雷聲掩蓋下顯得那麽無力。
咬牙扣板機:
“砰、砰——”整個身子在一點點向下滑。
“砰砰——”
“砰砰砰——”
手被槍震地發麻,我已無力堅持多久了,耳鼓間雨水磅礴,視線越來越模糊。我是會死於體溫過低還是死於溺水?
“砰砰砰——”
……誰都好……
“砰砰砰——”
……救救我……
“砰砰砰——”
……我不想死……
……救救我……
……誰都好……
曾幾何時,我無數次揣摩那些死亡者臨終的想法,她們看到過什麽,想到過什麽,感受到什麽,當犯罪者給予她們身體的傷害時,她們是否疼痛、無助、恐懼、憤怒、或者絕望。
現在,當冰冷泥水吞沒下半身時,當我在一片雨水中掙紮時,瀕臨死亡的絕望痛楚咬嚼著內心,深深絕望,恐懼……
手邊石塊鬆動,整個身子塌滑下穴口。
不——
誰都好,救命!
突然,整個身子在半空一頓,我仰頭間泥水劈頭蓋臉澆下來,感覺一隻結實的手臂抓住我舉槍的手腕。
“嗚……”我咬牙眼前糊塗一片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努力仰頭上方冒出身影,是幻覺嗎?閃電劈下,雨中我看到一團……
“扔□□!抓住我!”沉穩聲音竟透過嘩嘩的雨聲。
“伸另一隻手!”那人咬牙抹把臉上雨水扯下黑圓帽,大聲衝我吼。
於是,我木愣愣伸另一手臂被他一把抓住,看著他使勁向上一點點拖,拖動中,眼皮越來越沉,失去意識前,發現,這男人有雙藍眼睛……很漂亮……
渾身像燒著了,在一片飄浮景象中,我又成為小女孩,在童話故事書中陰森漆黑的石屋裏,穿著長長白睡衣,沿螺旋樓梯向上跑,
耳邊,我聽到,自己呼呼的急喘聲,螺旋石階一直向上,向上,沒有盡頭,
快、快躲起來,他要來了,快躲起來,
前麵出現一道門,被我一把推開,鑽進床底下,虛掩的門縫間透出紅光,男人與女人爭吵、打架,他和她的黑影相互交疊,來回撕扯。我捂住嘴,捂住耳,怦怦心幾乎跳出胸口,突然——砰,一個劇響,渾身一個激靈,透過門縫,女人倒地,一條暗紅色血流從她額角淌下。我捂嘴屏息向床角卷縮,門突然打開,光刺入眼前——
……不要……
……別打我……
腳裸猛力抓住,扯出床下,高大男人掐住我幼小的脖子,我拚命掙紮扭動身子,火熱像蛇在我胸口盤結,我張大嘴尖叫: “不——救命——”
“噓……沒事……”
“嗯……”我咬唇間,身體被沉沉的氣息錮住停止掙紮,我大口喘氣,耳邊那個低沉的聲音沉沉。
“你很安全,噓……沒事……”
朦朧間,出現桔黃色溫暖的爐火光,眼簾前的人影層層疊疊像漣漪化開。我像孩子,抓牢底下那隻結實手臂,任性死死不放。
“好了,”耳邊似有一聲沉沉的歎息,有人在拍打我的後背:“你發燒打一針就好了,放心,我不走,不走……”
藍影漸漸散去,我聽到狗的低低嗚咽,那夜狂風暴雨,卻沒有再進入我的夢裏。
是不是我不適合寫偵探加恐怖文呢?
這段有點像黑色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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