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縝走上前來,笑道:“前輩有何指教?”

仙太奴道:“我這雙招子沒瞎之前,雖沒有穀神通那般神出鬼沒的武功,但自付眼力並不輸給他多少。

穀縝道:“先父也曾提起過‘太虛眼’的大名,口氣中甚是佩服。”

“說來慚愧。”仙太奴談一口氣,“我空有眼力,卻終究躲不開萬歸藏的毒手。不過交手之際,我卻看出若幹端倪,這幾日深思細想他的神通仍未抵達空寂玄妙、不死不生的練虛境地,縱然練虛,也未合道,勢必流露破綻,隻可惜,我是看不到啦……”

說道這裏,他從袖筒取出一本新奧冊子,遞道穀縝手中,說道:“這是我多年修煉太虛眼所領悟的一點心法,你雖無劫力,卻有悟性,或許從這點心法裏,能夠無處‘天子望氣數’,重現令尊神威。”

穀縝接過冊子,心潮澎湃,不覺默然。仙碧半嗔半笑道:“爹,你可是胳膊向外拐,把心法傳給外人,卻忘了我這個女兒。”

仙太奴笑道:“碧兒,人各有造化,勉強不來。依我看,當今世上,唯有穀島王能夠悟透。。。”

仙碧笑著打斷他道:“罷了罷了。你若當真傳給我,才叫人頭痛。我生平最不愛用心思,這勞心費力的事情,還是交給這姓穀的小子為好。”

穀縝笑道:“你倒推的幹淨。”當下一拱手,朗聲道,“仙前輩、地母娘娘,二位保重,後會有期。”說到這兒,目光微斜,有意無意掃過道旁柳林,眼裏露出複雜神氣,驀地翻身上馬,將鞭一抖,一馬當先,飛馳而去。

眾人各自告別,緊隨其後,這些馬均是千裏挑一的坐騎,迅捷如風。轉眼間,人馬俱無,隻餘道路窮盡處一點煙塵。

溫黛目送一行人消失,轉過頭來,向著那片柳樹林歎道:“商家妹子,出來吧。”

素影閃動,商清影攀著柳條,蹣跚而出,百合花也似的臉頰上掛滿淚痕,目光投向西去的大道,眼淚無聲滑落。

溫黛心中暗歎,握住她手,卻覺冰冰涼涼,再無半分暖意,忍不住道:“妹子,你這事何苦。”商清影淒然一笑,慢慢抽回手,拖著步子,向莊內走去。

眾人晝夜兼程,在豫皖交界處越過淮河,沿黃河南岸西進,一路隻見黃水湯湯,渦旋衝蕩,滔滔水聲,如歌如嘯。

嘉靖年間,黃河河患已十分嚴重,河水幾番改道,將茫茫中原大地切割得支離破碎,形同龜裂,僅餘黃土坡上幾點綠意,在西風中輕輕搖擺,透出無比蒼涼。

逆旅之人,不免勞苦,好在五大劫奴隨行,秦知味妙手烹飪,花樣百出,頓頓都無重複,直叫眾人盡享口福;蘇聞香攜帶奇香,歇息時幽香一縷,潤肺清心,妙不可言;更有薛耳、青娥絲竹相伴,便無消悶解乏之功,也不是熱鬧風趣。

唯獨穀縝全無品味嗅香的雅興少有閑暇便潛心鑽研仙太奴那冊《太虛玉鋻》

劫術除了父母子女,不可複製,因而冊中並無修煉眼力的法門,而是多講義理,不似神通秘訣,卻如兵書戰策書中大體分為四部:識虛實.辯陰陽.料攻守.知進退,許多道理,競和商道頗為相似,穀縝稍加揣摩,便能領悟,太虛眼又與天子望氣術殊途同歸,結合天子望氣術的入門心法,兩相對照,穀縝委實受益良多雖然如此,這部道理是講足了,臨機破敵,卻未必都能用上,到時候還得隨機應變穀縝周流巴勁已成,練氣功夫算是到了頂尖兒,但與練神境界仍然隔一層,故而始終難望穀神通.仙太奴的項背.

料得前途多艱,穀縝慨然講周流六虛功的秘奧傳與左.虞.仙三人.這三人均知功法弊端,故而得到秘訣,驚喜之餘又覺猶豫其中虞照最為膽大,又很信任穀縝,思索再三,率先修煉,不了一練之下,八勁紊亂,幾乎走火入魔,若非穀縝護法,及時收回八勁,堂堂雷部之主,險些要受重傷左飛卿見虞照不成,氣了爭競之心,奮然一試,他意誌堅忍,勝過虞照,不料忍耐越久,受害越深,慘遭八勁反噬,險些送命。

仙碧較二人天賦更高,但她生來不好武力,對武功興致缺缺,一覺不成,立時放棄,故而三人之中,反倒以她受創最輕。

穀縝見此情形,深感疑惑,回想那日悟道的情形,自覺前後步驟一絲不差,但同樣功法放到三人身上,卻是禍害無窮。

思來想去,穀縝模糊想到:那日自己所以練成周流八勁;論人和,自己危急關頭,忽遭叛徒襲擊,生死苦鬥中,無巧不巧,消磨了周流八勁的銳氣。

再者,周流六虛功“損強補弱”看似簡單,實則極難。穀縝能夠駕馭八勁,新法得自商道。經商之道,最講究把握分寸時機,但至於如何把握,除了自古以來的商訓,更多出乎天賦本能,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若不然,人人一學便會,這世上豈非遍地都是富商巨賈,再無疑個窮人?

“陶朱公”範蠡三遷俱有榮名,呂不韋以一介富商權衡天下,然而千古之下又有幾個範蠡,幾個呂不韋?

穀縝天資奇特,又得萬歸藏言傳身教經商之法,許多道理在他看來都是理所當然;左.虞.仙三人雖是一流的高手,卻不是經商的料子。穀縝覺得容易的地方,對三人而言,反而難得出奇。

好在三人均知穀縝一片好心,又知“周流六虛功”玄機暗藏,練成了固是奇跡,不能練成,也不算丟臉,是以吃虧之後,對穀縝並無一字埋怨,但如此一來,穀縝更是過意不去。

一行人經寧夏衛渡過黃河,北上河套,在榆林歇息半晚,折道向西,次日便出沙州衛,從此踏出大明疆域,前方景象也為之一變。

沙鳴水黑,天高地廣,茫茫原野,一馬平川,在陸漸看來,這道路幾乎永無窮盡,叫人不勝灰心。

一路上穀縝幾乎窮盡所能,將往日經商所得人脈發揮至極,不但衣食豐美,住行隨意,眾人坐騎也是一日一換,匹匹神駿。

可這般急趕,卻苦了姚晴,從渡河之日起,便因馬匹顛簸,嘔吐不已,湯水難入其口,若非秦知味手段高超,調製羹湯極為鮮美,姚晴便不病死,怕也餓死多時了。

不料一難未已,一難又起,越是向西,景象荒涼不說,天氣也越發酷烈,白晝酷熱,入夜奇寒。

陸漸生長於南方,做夢也沒想到世間竟有這等壞天氣,姚晴病弱之身,更受雇殘,熱時虛汗長流,冷時身如冰霜,一日中大半時辰都在昏睡,之所以活著,全賴穀縝搜羅的絕品人參和陸漸的大金剛神力。

陸漸眼望懷中女子日漸消瘦,昔日秀美蕩然無存,心中真是難過極了。既怕她一覺不醒,又怕她醒來之時,看到自身容貌,徒自傷心,便央求隨行眾女藏好鏡子,姚晴若要對鏡梳妝,他便謊稱鏡子丟了。

這日傍晚,眾人來到一處水井邊歇息,陸漸正在飲水,蘭幽忽地哭著過來,說道:“陸大俠,這活兒真是沒法幹啦。”

因為男女有別,一路上姚晴沐浴更衣,陸漸都請蘭幽情娥照拂,見她神情,知道必然又受了姚晴的氣,忙道:“又怎麽啦?她身子不好,難免脾氣壞些,你給我麵子,寬恕則個。”

蘭幽抽抽搭搭,說道:“她打我罵我還好些,可不肯吃東西,怎麽行呢?”

陸漸驚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麽?”

蘭幽道:“秦先生做的也不吃。”

陸漸慌忙趕去,百般勸說,姚晴隻是閉眼閉口,既不說話,也不飲食,大有絕食求死的意思。

陸漸束手無策,不覺驚慌起來,穀縝聞訊趕過來,見狀微微皺眉,問蘭幽道:“事必有因,你定是做錯了什麽事,惹惱了她。”

蘭幽委屈道:“我時時小心,哪有做錯什麽事?”

穀縝道:“你仔細想想。”

蘭幽想了一會兒,說道:“方才她換過衣衫,說要喝水,我便用碗盛了給她,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做。”

穀縝道:“把碗給我。”蘭幽遞給穀縝,穀縝一瞧,那碗細瓷烏釉,光亮可鑒。

穀縝不覺歎了口氣,舀一碗水,遞到蘭幽麵前,水光流蕩,頓時照出一張芙蓉嬌靨。

蘭幽亦是聰明人,隻一呆,便明白過來,失聲道:“哎呀,不好,她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穀縝點頭道:“是啊”

陸漸恍然大悟,自己雖然藏好了所有鏡子,卻忘了收起瓷碗,姚晴愛惜容貌,從水鏡中看到病容,不覺生意盡失,絕食求死。

一時間,陸漸又驚又悔,虛握雙拳,呆在那裏。

穀縝微一沉吟,忽地笑道:“陸漸,你遠離些。”陸漸不解其意,欲要詢問,卻被穀縝眼色製止,當下隻得退開十丈,遙見穀縝俯身湊到姚晴耳畔,口唇翕動,說了一些什麽。

姚晴猛然張眼,瞪了穀縝一會兒,忽地轉向蘭幽,微微點頭,蘭幽麵露喜色,端來參湯,給她喂下。

陸漸又驚又喜,又覺奇怪,見穀縝走來,急切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麽?”

穀縝笑道:“這話可能對你說,若是說了,姚大美人定要罵我。”陸漸見他神情詭秘,越發好奇,但無論他怎麽套問,穀縝隻是不說。

說話間,仙碧過來,說道:“穀縝,照我計算,昆侖山還有半日路程,可離帝下之都越近,越是叫人擔心。”

穀縝笑道:“近鄉情更怯嘛。”

仙碧搖頭道:“卻與鄉愁無關,你不覺得這一路上太靜了麽?”

穀縝道:“是啊,是靜了些。”

仙碧略一沉默,說道:“穀縝,你可想到,要是萬歸藏沒去西城,又當如何?”

穀縝笑道:“若是那樣,論道滅神,勝負已分。”

陸漸心頭一跳,仙碧亦吃驚道:“這不是賭博麽?”

穀縝笑容稍斂,正色道:“這就是賭博,願賭服輸,我賭‘馬影’就在西城。”

仙碧呆了呆,轉過目光,看向西方空際,隻見落日將墜,一座大山的影子被扯得細細長長,深深印入廣袤大地。

西城一入昆侖山,地勢遽變陡峭,眾人棄了駝馬,步行上山,才過風火山口,天氣驟寒,幾陣白毛風吹過,竟落起雪來,雪花紛紛揚揚,扯絮飛綿,大如鵝毛,隨風撲來,割麵生痛。

陸漸望著風雪,暗生愁意,兩月之期已過去三分之一,縱是晝夜趕路,也不過趕到昆侖山口,前麵的路還不知會有多長,姚晴卻已病得不成模樣。

想到這裏,他心中刺痛,低頭望去,姚晴躺在臂彎裏,雙眼緊閉,有如睡熟嬰兒,因為眼窩陷落,睫毛顯得極長,掛著幾點冰花,輕輕顫動。

陸漸不由將羽氅緊了緊,裹住少女露出的腳尖,將臉貼上那張青白小臉,冰冰凉凉,沒有半點熱氣,陸漸無端眼鼻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呆子。”姚晴忽地張眼,開口便嗔道,“你做什麽?弄痛我啦。”

陸漸一愣:“你醒啦,怎麽弄痛你了?”

姚晴伸出手,纖纖素手已失去昔日光澤,蒼白枯槁,嶙峋見骨,指尖拂過陸漸嘴唇麵頰,笑道:“胡子,你的胡子長了,紮得人怪痛的。”

陸漸點頭道:“是啊,不知怎地,一不留神,就長了這麽多胡子。”

姚晴哧哧地笑,笑著笑著,忽又流下淚來,淚水掛在睫毛上,凍成點點冰花。

“阿晴,”陸漸胸中大痛,強笑道,“你別著急,西城不遠啦,很快就到。”

姚晴抽噎一陣,說道:“你知道麽?其實,其實我並不怕死,我,我隻怕一件事。”

陸漸訝道:“什麽?”

姚晴盯他半晌,忽地淒然笑笑,搖頭道:“你呀,你真是天字號的大呆瓜,若你有穀笑兒一半的聰明,可就好啦。”

陸漸道:“穀縝的聰明,我這輩子也及不上,你若討厭我,也沒法子。”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喲,生氣啦?”

陸漸搖頭道:“我不生氣,我說的都是實話,等你好了,那時候你就不理我,也沒關係的。”

姚晴咬了咬嘴唇,漲紅耳根,怒道:“你不生氣,我可生氣了,我不要你抱,背著我就成,省得看到你這張臭臉。”

陸漸一怔,不知她為何又發脾氣,當下轉身將她負在身後,剛要舉步,忽聽前方有人叫喚,舉目望去,敢情幾句話功夫,其他人已走得遠了,穀縝立在高處,迎著風雪揮手大叫。

陸漸當即吸一口氣,抖擻精神,追趕上去。

奔走一程,忽覺耳輪濕軟,卻是姚晴輕輕齧咬,陸漸渾身僵硬,忙道:“阿晴,你別淘氣。”

姚晴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大呆瓜,你跑得比馬兒還快,也不怕累著麽?”

陸漸道:“我不累。”他氣息悠長,縱是疾奔之時,吐起開聲,亦如平時。

姚晴默然一陣,說道:“大呆瓜,你隻管跑路,怎麽就不問問我,到底怕什麽呢?”

陸漸道:“是呀,你到底怕什麽呢?”

姚晴啐道:“你真是冬天的癩蛤蟆。”

陸漸道:“什麽叫冬天的癩蛤蟆?”

姚晴道:“捅一下動一下。”

陸漸不覺默然,姚晴忍不住道:“你又生氣啦?”

陸漸道:“我沒生氣,我隻是想,跟你比起來,我就是一隻井裏的癩蛤蟆,你卻是天上頂漂亮的天鵝,我怎麽努力,都配不上你的。”

姚晴眼鼻一酸,忍不住破口罵到:“臭小子,你又來氣我!”

陸漸怪道:“我怎麽又氣你了?”

姚晴按奈心中激動,冷冷道:“你自輕自賤,也就罷了,何苦扯我進來。”

陸漸微微苦笑,足下卻不稍停,隻見前方人影越來越近,陡然間,道路轉折,忽見前方兩峰對立,危崖聳峙,峰尖沒入無邊陣雲,也不知高峻幾許。

“西天門”到了。虞照聲如驢鳴,高聲叫道:“這是山部地盤,待我和他們打個招呼。”

他甩開大步,幾步趕到峰前,高叫道:“虞照在此,山上的是哪位?”

話音未落,山頂霹靂一聲響,一塊圓滾滾,光溜溜的巨石從峰頂肥羅而下,轟隆一聲,落在虞照身前丈許,泥石飛濺,地為之動。

虞照吃了一驚,厲聲道:“山上的,什這是什麽意思?”

山上一個洪亮的嗓音道:“虞師弟,對不住,城主有令,不容你等通過。”

山下眾人均是色變,虞照皺眉未答,仙碧已叫道:”是郎師兄麽?“山上那人歎了口氣,道:“正是郎全。”

仙碧冷哼一聲,道:“郎全,你知道崔師兄是怎麽死的?”

郎全道:“我知道。”

仙碧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阻攔我們?”

郎全沉默半響,歎道:“家師不識時務,自取敗亡,我等弟子,實應該引以為戒。”

仙碧氣得麵色青白,渾身發抖。

左飛卿一揮袖,,驀地高聲道:“郎師兄,我素來敬重於你,你如此做,必有苦衷。”

郎全緩緩道:“左師弟,撇開別的不說,我山部上下數百口,總要活命。”

虞照怒道:“就為這個?郎全,我敬重你是條好漢,怎麽如今反成了貪生怕死的懦夫!”

郎全略一黯然,說道:“師弟沒有妻子兒女,父母兄弟,又怎知這其中的苦楚。”

虞照冷哼一聲,嗔目道:“說來說去,虞某唯有硬闖了。”

郎全長歎一聲,徐徐道:“也好,郎某鬥膽,領教雷部天威。”

穀縝始終一言不發,察看地勢,眼見虞照躍躍欲上,便道:“虞兄且慢。”

虞照道:“怎麽?”

穀縝笑道:“山部這一回做了好事,虞兄不必動怒。”

虞照怒道:“給萬歸藏當看門狗也是好事?”

仙碧白他一眼,說道:“穀縝的意思你不明白。郎全一席話,不就是說明萬歸藏正在西城麽?我最怕的就是追錯方向,萬歸藏既在帝下之都,‘馬影’十九也在,這不是好事是什麽?”

虞照撓撓頭,悻悻道:“老子都來了,萬歸藏要是不來,那才奇怪。”

仙碧冷笑道:“你隻管吹吧,你又有多大麵子?萬歸藏去哪裏,還用瞧你的臉色?”話音未落,虞照遍哼一聲。

穀縝笑道:“我看著‘西天門’地勢奇險,硬闖必難成功,勢要聲東擊西,出奇製勝。虞兄、仙碧小姐、陸漸和我扮作正兵,硬闖山門,左兄輕功高妙,扮作奇兵,偷上山頂。”

仙碧吃驚道:“飛卿一人,豈不太弱。”

穀縝道:“既是奇兵,宜少不宜多。”

仙碧眉頭大皺,方要再說,寧凝忽地怯聲道:“我隨左部主一起去好麽?”

她沉默多日,此時突然出聲,引得人人側目。

穀縝知她神通高廟,一行人中僅次於陸漸,方才所以不曾點將,確實害怕挑起姚晴的醋勁,這會兒瞧姚晴並無多話,便點了點頭,又向剩餘劫奴、蘭幽、青娥說道:“你們留在此間,擇地等候,倘若五日內我們仍未回來,也就不用再等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倘若眾人五日後還未回來,定已遭了萬歸藏的毒手,陸漸一死,眾劫奴也無生理。

眾劫奴和蘭、青二女自知神通低微,此去徒添累贅,當下各自點頭,帶著行李轉身退後。

陸漸將姚晴牢牢縛在背後,說道:“阿晴,待會兒你閉上雙眼,無論聽到什麽響動,也別睜開。”

姚晴嘻嘻笑道:“好啊,我先打個盹兒,過了西天門,你再叫醒我。”

陸漸心中一熱,知道姚晴這番話,已將性命托付自己手中,當即振奮精神,拔起一棵枯樹,運掌削成一根木棍,奔出數步,驀地回頭,說道:“寧姑娘,一切小心。”話未說完,手臂吃痛,被邀請狠狠擰了一記。

寧凝則眉眼一紅,轉過身去。

姚晴輕哼一聲,說道:“臭小子,看到了麽,馬屁拍到馬腿上,人家都不理你。”

陸漸道:“我又沒拍馬屁。”

姚晴氣道:“還敢狡辯。”話音未落,角側風起,穀縝趕在前麵,仙碧、虞照一左一右,跟在身後,三人勢成三角陣勢、將陸、姚二人圍在陣心,仙碧叫道:“陸漸,你護住姚晴,別要逞強.”

陸漸心中感動,方要稱謝,忽聽前方滾石隆隆,勢如雷奔雨墜,直向四人撞來穀縝首當其峰,將人氣想馭”發揮到極致,閃身之際,從倆塊石頭見穿出,雙掌均帶上周流石勁,向後一拔,卡嚓數聲,倆塊大石頭,四分五裂,淩空化為倆堆碎石“好.”虞照稱讚一聲,不甘落後,呼呼倆掌,倆道雷音電龍破空射出,轟隆倆聲,倆塊大石應聲而碎“北落師門.”仙碧清音貫耳,懷中波斯貓碧眼陡張,瞳子變化無端仙碧身法陡疾,鬼魅般在石陣中左右穿梭,手中軟劍寒光拚射,東刺西纏,石塊要麽被劍勢彈開,要麽被帶的歪斜散落陸漸得三人守護,饉守姚晴,並不主動初級,唯見石塊擊倒,或是三人首尾難顧,方才伸出木棒,運轉天劫馭兵法,石塊無論大小,均或黏在棒上,著他一牽一引,立時偏斜五人藐覦生死,冒石而進,山部中人看在眼裏,無不震驚攝服,又怕被其通過西天門,萬歸藏怪罪起來,危及家小,無奈中硬起頭皮,推石下山,砸在五人前方,隻願五人望見身勢,知難而退,誰知五人心意已經決,不倪不退,來勢反而更疾虞照鬥的興起,便道:”少,以往的不酸,現在算起.”

二人說話之時,各自展動身影,盡向巨石多處招呼,任憑仙碧如何喝阻,均如不聞,隻聽的其中一個便叫道:“兩塊……四塊……”

郎全顧念舊誼,暗中叮囑,故而山部弟子手下留情,所擲石塊均不甚大,力道也為用足,不料虞照、穀縝得寸進尺,竟將如雨亂石視為兒戲。

郎全心中動氣,厲聲道:“雷帝子,你不要小看我山部的能為,要活命的,趕快退下。”

虞照哈哈笑道:“……十二塊……姓郎的,你隻會耍嘴皮子嗎……十三塊了……***,你怎麽會姓郎,我看應該姓娘,娘全,娘全,小娘兒們的娘,委曲求全的全。”

穀縝接口道:“原來是委屈求全的娘兒們,難怪,難怪。”

郎全涵養再好,經倆人這麽一唱一和,也氣的七竅生煙,麵色一沉,厲聲道:“兄弟門,人家罵我們是委曲求全的娘兒們,你們說,怎麽辦山部弟子菌露出悲憤之色,齊聲道:“昆侖石炮.”

仙碧,聽的著話,暗叫糟糕,空中石雨奏然停止,崖頂上傳來轟隆局響,五人舉頭一瞧,倆邊山崖左右各五,隱隱露出十塊巨大青石,光溜滾圓,重逾萬斤,尚未滾落,便已遮天蓋日,令人窒息“乖乖.”穀縝咋舌道,”這下子不好玩了,虞熊,打碎這個石頭,我算你十塊如何虞照鐵青著臉,悶聲不吭,此時別說是他,就算陸漸出手,想要駕馭如此巨石,也是不能,抑且此時五人已到峽穀中段,進退兩難,刹時間,一棵心均是提到嗓子眼上就當此時,崖頂忽地生出一陣騷亂,穀縝雙目一亮,抬手笑道,奇兵得手了原來五人硬闖時,左飛卿和寧凝趁勢潛上,左飛卿借風而行,等山如旅平地,寧凝施展”火神影,”一半憑自身輕功,一半借了左飛噙之力,緊隨起後山部弟子為下放五人所激,均去推動“昆侖石炮”待到倆人將近峰頂,放才有人察覺,出聲警戒,然而為時已晚二人奮身躍上峰頂,大打出手,左飛卿乃一部之主,擰凝神通更勝一籌,山部弟子雖多,麵對倆大高手,竟無一合之將左飛卿眼見石炮將落,銳聲叫道:“寧姑娘,擒賊擒王.”叫喊聲中,直奔郎全,寧凝閃身跟上,越過幾名山部弟子,後發先製,趕到郎全身前,揮掌拍出郎全舉掌相迎,拳掌想叫,郎全頓覺一股奇熱順著手臂直衝肺腑,忍不住大叫一聲,跌步後退,不料左飛卿早已繞到身後,郎全心中一痛,已被左飛卿抓在手中左飛卿俊眼生威,掃過山部弟子,厲聲道:“若要命的,通通住手!”首腦被擒,山部弟子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道何去何從郎全瞧過二人身手,心知手下弟子縱然全軍覆沒,也休想擋住倆人,心頭一灰,慘笑道:“罷了,大夥兒認栽吧.”

眾弟子呆了呆,摹的有人撲通跪倒,號陶大哭,那哭聲好似傳染一般,不一時,山頂上已然哭成一片寧凝見這些山部男子個個豪邁魁偉,此時卻哭的小孩兒也似,心中十分詫異,左飛卿也訝道;”郎全,倒底發生什麽事?”

郎全眉眼泛紅,長歎道:“我們的父母都被萬歸藏扣住,關在玉禾穀,由寧不空看管,你們若是闖過西天門,這老少幾百口,怕是活不成了。”

左飛卿微微色變,沉默一陣,忽聽寧凝道:“郎師兄,玉和穀怎麽走?”

郎全一愣,道:“從這裏向西南便是,姑娘是?”

寧凝道:“我性寧,家父寧不空。”

郎全大吃一驚,雙拳緊握,渾身繃緊,山部弟子也紛紛盯著她,眼中透出深深恨意。寧凝微微苦笑,說道:“郎師兄,你帶我前往玉禾穀好麽?”

郎全心中驚疑,冷冷道:“你去作甚?”

話音方落,忽覺後心穴道一鬆,左飛卿歎道:“寧師妹,我知道玉禾穀怎麽走,我陪你去吧》”

寧凝搖頭道:“這是小女子家事,左師兄還是下山會合大眾為好。”

左飛卿道:“在你是家事,在我卻是本門之事,況且扶弱濟困,乃是俠者本分,又分什麽家事外事?”

寧凝看他一眼,空唇微動,終究沒有多說,動身走到崖邊,凝眸望去,陸漸五人趁此良機,奔走如風,已去得遠了。

寧凝望著五個人影漸漸淡去,心中諸味雜陳,也不知是喜是悲,忽地淒然笑笑,說道:“郎師兄放心,我一定將令眷平安救出來。”說罷轉過身子,向南走去,扔下一幹山部弟子,望著她的背影,張嘴發愣。

寧凝盜了山下,走了一程,前方出現數條岔路,略一猶豫揀了一條,方要舉步,忽聽左飛卿說道:“這條路錯了。”

寧凝又換一條,左飛卿又道:“還是錯了寧凝這要再換,左飛卿歎道:“你可真倔怎麽就不問我哪條是對的?”

寧凝回頭望去,左飛卿立在身後不遠,白衣無塵,瀟灑曠爽(喔),不帶半分世間俗氣,當下淡然道:“你若不想說,我何必要問。”

左飛卿望著她,意帶審視,眼角掠過一絲笑意,說道:“寧姑娘,你心情可是糟糕得很。”

寧凝心裏有氣,冷冷道:“我心情如何,與你什麽相幹,你不用跟著我,我自己設法道玉禾穀去。”

左飛卿搖頭道:“那可不成,我還欠你一個人情呢。”

寧凝疑惑道:“什麽人情?”

左飛卿道:“在靈鱉島你大可一掌殺了我,卻中途罷手,說起來,左某隻是你掌底遊魂罷了。”

寧凝流露茫然之色,搖頭道:“這件事,我早就忘啦,你可不欠我什麽。”

左飛卿苦笑到:“左某平生最重恩怨,你放我一馬,我便欠了你的情,沒有償還欠前,你可不能死了。”

寧凝一怔,說道:“你怎麽知道我要死了?”

左飛卿深深看她一眼,歎道:“泥人沒死,心卻死了?”

寧凝隻覺這男子的目光直入人心,自己的心思盡皆被他看穿。不覺心頭一顫,垂下頭去,左飛卿見他神情淒苦,大氣同情之心,說道:“你青春正盛,又如初開之花,本是一生中最好之時,又何苦這麽消沉寂寞。你這次前來,都是為了陸漸,她對晴丫頭生死與之,又何苦為了這一段無望之情自傷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