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你的防線有多強?
我依舊每天給蘇潛送飯,蘇唯不是沒回來,隻不過太忙了點,不能總是照顧蘇潛。或許是出於某種贖罪的心理,我就一直照顧著他,兩個人話不多,但彼此好像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就像他魚缸裏的那幾隻魚,我都能給他排出個一二三四來。
每天過去的時候他總是在看幾打厚厚的文件,不然就是舉著畫板在大張圖紙上畫工程圖,每個線條都精準無誤。有一次他徒手畫直線,猛一看像是用尺比著畫出來的一樣,我驚為天人,拿他當神仙一樣供著。
蘇潛呆不住,每天躺著不到兩個小時就要下床走動走動才肯罷休。他拖著一條打了石膏的腿,離遠了看就像是穿著一隻厚重的白色雪地靴,又笨又滑稽。不過拄著拐的人還是不利索,我每次都能從不同的地方抓到了走的像烏龜一樣慢的蘇潛。
“來曬太陽?”我用手遮著太陽,不過冬天的陽光比較柔和,不會很刺眼,可是讓人覺得舒服。我忽然覺得蘇潛就像冬天裏的陽光,圓潤,溫暖。
他眯著眼睛看我,藍色的羽絨服看起來又暖又舒服,太陽一照,他皺起眉眯著眼睛看我,眉目之間賞心悅目,好看極了。
“不覺得今天陽光很好麽?屋子裏太悶了。”說著,他伸手去夠支在一邊的雙拐。手一碰,拐杖一歪就滑倒了。
我勾勾嘴角,俯下身子替蘇潛撿起來。
他笑了笑,撐起拐杖跟我說:“走吧,回去了。不能耽擱你的時間,你還要回律所。”
我也朝著他笑,總覺得蘇潛這個男人好像天生就喜歡替別人操心一樣。比如我的時間,比如我的工作,比如我的生活,那永遠是要比他的什麽東西更重要的。或許這就是蘇潛的修養,好男人的象征。
不知怎麽了,我忽然間笑起來,無聲的笑,很莫名。
為他推開了門,屋子裏很安靜,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暖暖的,很舒服。
我將飯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習慣性的擺了碗筷。蘇潛拖著打了石膏的腿,走起路來像是小時候我爸給我買的一個玩具——小猩猩兩手拿著香蕉,兩隻手不停地擺動,然後它機械的向前走,越是回想就越覺得蘇潛就像那隻笨猩猩。
“這兩天在忙什麽?”蘇潛接過我遞過去的碗。
“沒什麽,跟楊濤出去跑案子,反正他是老板他說的算。”我也不避嫌,跟蘇潛擠在一張小桌子上,我倆倒是沒什麽別扭的感覺。
蘇潛把床上的畫板立在床邊,然後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親自下廚?”
“哪兒有時間呀。”我挑了挑眉,實話實說,“在家常菜館裏買的,看著特埋汰?”
蘇潛笑了笑:“沒呀,覺得沒外麵賣的那麽花哨。”
“嘿嘿。”我傻笑,沒回話。總不能跟他說其實我每天買飯菜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的,越簡單越家常我就越喜歡。當然了,最最最主要的原因呢,是這個這個家常菜比飯店的便宜呀!
吃完飯,我收拾碗筷,醫院裏那股子消毒水味我倒是習慣了,反而覺得好聞。
每次出了水房,在樓口那裏,我總是習慣性的張望。或許是想看看沈飛今天會不會出現,或許是想知道陸微今天有沒有來找他。
嗬,多可笑。
說放手的人是我,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也是我。
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是回律所了。
我進門的時候蘇潛正在畫圖,表情又安靜又祥和,像個老爺爺。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用衣角蹭了蹭濕漉漉的手,反正也不用在乎蘇潛怎麽看我。在他眼裏周未末是不是個邋遢姑娘,我好像還真不怎麽在意。
“等一下。”蘇潛忽然攔住我,他朝我勾了勾手。
“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
我湊過去,順著他的手指看他的畫板。
黑白的線條,幹淨的構圖,紙張上那張人物素描的模特兒……沒看錯的話好像是我?
蘇潛說:“送給你。”
我用衣服蹭著手,心裏也覺得歡喜。
“我手髒……”我有點語無倫次。老天爺,我是不是腦袋糊塗了?說什麽呢?
蘇潛想了想,說:“不如放在我這裏吧,反正你下次還是要來的。”
“嗯!”抬頭看表,都快一點半了。我連忙繞上圍巾,一邊拉拉鎖,一邊往門外躥:“先走了!”
“周未末!”蘇潛又叫住我。
“啊?怎麽了?”大哥,下次咱能別在我正加速往外衝的時候叫住我成不……差點閃了我的老腰!
蘇潛有點磨嘰,我看著著急,剛想催他趕緊說話,他就開口了:“今天晚上小唯就回來了,明天她歇班,能在這照顧我。你忙你的吧,就別來了。”
“嗯,成!”我一點頭,“還有事兒麽?”
“大夫說我後天就能拆石膏出院了。”蘇潛指了指自己的腳。
我咧嘴笑:“成!到那天了我來接你出院。”
“嗯。”蘇潛笑得安心。
我給他關上門,剛走了兩步,又折回去了。蘇潛這孩子正看著我的素描像發呆呢,見我回來了,他笑的有點心虛。
“先說好了,我可沒車。”我咧嘴嘿嘿傻笑,活像奸商。
蘇潛笑得賞心悅目,朝我揮揮手,說:“趕緊去吧。”
嗯,再不趕緊回去,楊濤就要發飆了。
我回律所的時候兩點都過了,回來的時候前台的新人小劉朝我吐了吐舌頭,好像在提醒我我又遲到了的事實。
貓著腰,流竄進辦公室,活像做賊。
王琳轉過身來跟我笑:“小周,別藏了,楊濤不在。”
“早說呀!”我朝她傻笑,大大方方的流竄回了自己的座位,裝作有理想,有抱負,有什麽什麽的五好青年優秀員工,先把桌子上擺的滿滿登登的,別人看了也不會覺得我在偷懶不是嗎?
沒過半小時,楊濤陪著主任就回來了。看他倆酒足飯飽,臉色紅潤的樣子,估計不是人家請客,就是他們請人家,剛腐敗回來。
楊濤沒回辦公室,直接繞到我這邊來跟我說:“過兩天跟我出庭。”
“沒問題。”我連連點頭。
他沒再理我,轉身就走。
“楊律師!”我叫住他。
楊濤眯著眼睛看我:“有事?”
“劉凱那件案子……您說怎麽弄……”我有點心虛,總覺得包工頭那邊態度很堅決,簡單的講,人家就是不賠!
楊濤笑了笑,異常肯定的告訴我:“庭外和解。”
“可是……”我還沒說完,楊濤一隻手插在口袋裏,一隻手解開自己的領帶,上樓去了。
樓下小女生們竊竊私語,隱約能聽到什麽“好帥呀”一類的話。
美人再美,再怎麽賞心悅目,也沒有那些該死的問題來的讓人抓狂。
我腦子一直在想那些勞動侵權的問題,下班的時候她們跟我打招呼,我也是馬馬虎虎的應了一句,連誰走了誰還在都不知道。
外麵已經黑了,看了看表,已經快六點了。
冬天就是這樣,天黑的早,六七點,外麵黑的就像十八層地獄似的。
我出了寫字樓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
他倚在寫字樓外的那根路燈旁邊,穿著駝色的風衣,金邊眼鏡,利落的頭發,看來別有一番風情。
我讓自己扯了一抹笑出來,在他向我走過來的那一瞬間,我已經全副武裝,等著迎接我的敵人。
“怎麽不去陪女朋友?”我揚了揚眉,笑得一臉無所謂。
沈飛原本笑著的臉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沉了下來,那雙眼睛裏寫滿了委屈。我移開眼睛不去看他,沈飛如何,現在用不著我來操心。
“周未末……”他的語氣裏有著濃濃的懇求味道。
我還是很不爭氣的心軟了。
“今天來找我有事麽?”我裝作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像是對一個老朋友似的跟沈飛寒暄。
他抿著嘴角,好像拗不過我,終於老老實實的說:“有空麽,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不好意思,我還要去給舒冬做晚飯。恐怕不能陪你了。”聳了聳肩,我也沒法子呀。
雖然舒冬那個女人已經很久沒有回家吃過晚飯了,不過朋友嘛,就是在關鍵時刻替自己擋災的。
我覺得沈飛還是對我還是很了解的,兩個人雖然相處了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不過我是真的拿他當愛人,真的與他交心。隻不過他是如何來麵對我們兩個之間的戀情?我真的不敢說,不然陸微這個女人又算什麽?
“周未末,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一句話,就讓我所有的堅持所有的防線撤居二線。
我勾了勾嘴角,歎了口氣:“好吧。”
他忽然間扯開一抹笑,看起來幹淨透明,卻讓我的心像是被針刺到一樣的疼。
沈飛叫了出租車,和司機說了目的地。
我坐進車子裏的那一瞬間看到了楊濤,他站在寫字樓的外麵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在我看見他的那一霎那,他正好轉身離開。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楊濤站在那裏嘲笑我,像是在問我,周未末,你的防線能有多強?像是在說,周未末,不要擺出一副為愛癡狂的樣子,你和我是一類人。
我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車裏,窗外的景物飛馳而過,城市裏明亮的燈火刺疼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