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熠穎人生中最恥辱的事情莫過於站在邱卓平家門口,看到牌子上麵寫著:身高一米七的女生禁止入內。

這明擺著是在說她!

熠穎停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決定不按門鈴,改為翻牆進去。可這棟別墅的外牆是用平整光滑的石磚堆砌的,而且目測高度超過五米,估計沒有安全梯是爬不過去的。

熠穎愁思著,忽然被旁邊的小門所吸引。那是貓狗進出的地方。陳熠穎最終決定忍辱負重從小門鑽進去。

陳熠穎還沒進去,便聽到了許多動物的聲音,這讓她深深懷疑邱卓平家是開寵物店的。

“喵喵。”

幾隻黃條紋的貓正好想從院子內出去,卻被鑽進來的陳熠穎嚇了一跳,發出刺耳的叫聲。

陳熠穎急忙豎起食指做出噓的動作,隨後快速爬進去讓出小門。

當她拍著身上的灰塵站起身的時候,發現邱卓平家的院子裏有各種奇怪的動物,不經意抬頭,竟能在樹上看到貓頭鷹的身影。

熠穎是通過惠美從徐杍殊那裏得知邱卓平的住址的,自從上次被打之後,邱卓平就慪氣一直沒去學校。她想道歉又見不到人,揪心了一個星期。所以今天不管邱卓平接不接受她的道歉,她都要來一趟,以了結自己一樁心事。

“不讓我進來,我偏進來。”熠穎嘟囔著走進那裝修考究的別墅。

進去後,她的第一反應是邱卓平家真有錢。別墅內的設計都非常歐式,並且很有藝術感。旋轉樓梯的右側擺著一架鋼琴。熠穎的視線從鋼琴往上移,猜測房門關閉的那間應該是邱少爺的臥室。

但就在熠穎三兩步爬上二樓,站在臥室門外藏青色地毯上準備抬手敲門時,房門被打開了。

全身**的邱卓平打了個哈欠,一臉惺忪的睡意。

笑容頓時僵硬的熠穎定格在了門口,直到房門“啪”的一聲被關上。

半個小時後——

穿上衣服的邱卓平和熠穎在一樓的沙發上相對而坐。

許久,邱卓平才開口說道:“你很喜歡看別人的**嗎?”

“我還沒說你是暴露狂呢,再說徐杍殊也沒說你喜歡**。”

“我們又沒睡一起,他怎麽會知道我喜歡**!”

“我也沒跟你睡一起,怎麽知道你喜歡**!”熠穎義正詞嚴地駁回。

無言以對的邱卓平保持了片刻的冷漠,隨後開口:“你是打算自己滾出去,還是我喊警察來請你出去。”坐在沙發上的邱卓平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支著下巴,“還有,門口掛著牌子,沒看到嗎?”

“我自己有腳會走,我這次是來道歉的。”熠穎見對方下了逐客令,急忙傳達自己此行的目的,“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動手打你,也不該提你媽,對不起。”

“毫無誠意的道歉,你覺得我會接受嗎?”邱卓平嗤笑,看著陳熠穎道歉也不看著他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他忽然有點分不清熠穎是一根筋,還是心機頗深。

“還沒誠意啊?我人生第一次為了道歉鑽狗洞呢!”熠穎有些急眼地站起來,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丟臉的事情。但她看到了邱卓平忍不住揚起的唇角,才發現原來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那麽好看。

“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反正我道歉了。還有啊,你整天不去學校,徐杍殊一個人吃飯很慘的!”

邱卓平看著熠穎一臉正經地胡說八道,確認了她是真的單純到隻有一根筋。

“隻有你們女生會覺得一個人吃飯很慘。”

“隨你怎麽想,我走了,再見!不用送!”陳熠穎將這一切和自己撇清關係之後,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她考慮是從正門走出去,還是從小門爬出去的時候,邱卓平忽然開口:“我想吃三明治,你做給我吃,這是道歉的誠意。”隨後,他又指了指廚房的方向,“廚房在左轉第三間。”

當這句話鑽入陳熠穎耳內的時候,陳熠穎確定了自己是來自取其辱的!雖然她內心是拒絕的,但是已經入了虎穴,也總得做出一些表示。於是她努努嘴,進了廚房。

而她原本以為邱卓平會在大廳蹺著二郎腿等吃的,不料她剛綁上圍裙,邱卓平就喝著牛奶走進了廚房,並全程指指點點。

“方包塗上黃油煎一下,不要直接用。”

“你沒煎過雞蛋嗎?誰煎雞蛋會用筷子攪拌?”

“黃瓜不要放,我不吃。”

“火腿還沒熟呢!”

“你眼睛看哪裏啊!平底鍋裏的方包黑了!”

“你再不閉嘴,我就……”熠穎握著平底鍋的鍋柄,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砸邱卓平一臉雞蛋。

“卓平哥。”忽然,嬌滴滴的女聲從大廳外傳了進來。那聲音仿佛浸過蜜糖,甜膩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陳熠穎有些好奇說話的女生是誰,她豎起耳朵,隻聽到房門被一間間打開的聲音。過了會兒,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逐漸近了,隨後一個穿著淡藍色無袖連衣裙的女生將廚房門推開。

“我找了那麽多間房,原來卓平哥在廚房呀?”女生的裙上綻開著朵朵白花,棕色的卷發讓她看起來更加嫵媚成熟,淡淡的妝顯得她嬌氣十足。

那是熠穎第一次見到劉佳冉——徐杍殊的表妹。她的打扮很有名媛範兒,“白富美”這樣的詞語用在她身上都不為過。隻是……

“卓平哥,這是新來的鍾點工嗎?”劉佳冉將掛在食指上的大門鑰匙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她說話的時候審視著陳熠影,隨後揚唇一笑,解釋鑰匙的由來,“表哥讓我來還你鑰匙。”

如果說遇上邱卓平是陳熠穎人生中的第一大汙點,那麽劉佳冉排第二……

“我……”熠穎一臉木訥,看著劉佳冉挽著邱卓平的甜膩模樣,有些尷尬。

“給你們介紹一下。”邱卓平不由分說地移開劉佳冉的手,抬起手臂摟住了熠穎,“這位是劉佳冉,徐杍殊的表妹。這位是我女朋友,陳熠穎,我們在一起做早餐。”

“卓平哥,你怎麽可以有女朋友?你是我的,你怎麽可以有女朋友!”前一刻嬌滴滴的劉佳冉忽然像發了瘋的母獅子,揮手就要給熠穎一巴掌。若不是邱卓平抬手擋了一下,熠穎的臉將會多五道指痕。

“以後沒事不用來找我,免得我女朋友誤會。”邱卓平忽然側頭衝熠穎溫柔地笑了笑。

因為那樣的笑容太貼心,熠穎沒來得及解釋什麽,劉佳冉便開始砸廚房的廚具,她發泄完才哭著跑了。

劉佳冉走了後,邱卓平才鬆開摟著熠穎的手,前一刻的恩愛模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邱卓平,你真的很過分,你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謊言去傷害兩個女生?”

“兩個?”邱卓平用疑問的語氣說道,“難道你當真想當我女朋友?”

“你!”熠穎掄起手,卻又強忍著怒氣放下,“無賴!”

“看來早餐吃不成了。你走吧,暫時收下你的道歉。”

陳熠穎白了邱卓平一眼,邁開步子就要離開,隻是後麵的劇情卻不似她想象中那般順利。

因為如果她當時沒有一腳踩中地上的平底鍋,她大概也不會重心失衡。若她沒有重心失衡前傾,那麽邱卓平的手也不會扶錯位置。

“小心腳下!”說這句話的時候,邱卓平已經從後至前摟住了陳熠穎。陳熠穎隻覺得胸脯被人擠壓了一下,而後機械般低頭確認那隻手的位置。

“邱卓平!”熠穎一把抓住邱卓平放在自己胸部的手,一個轉身甩了他一巴掌,“流氓!”

驀地心悸的邱卓平就這樣呆滯在原地,直到陳熠穎離開很久後才回過神。

那一瞬間的感覺是柔軟的,如同棉花糖般美好。

“陳熠穎……”邱卓平念叨著這個名字,唇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笑。

在遇到邱卓平之前,陳熠穎是一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做事也是雷厲風行,她一直很享受這樣的獨立生活。而邱卓平的出現讓她陷入了水深火熱。

自從邱卓平被陳熠穎打了兩巴掌後,戀愛甜品店便總會有三個人一起出現。邱卓平會點名要陳熠穎來送餐,並時不時和她鬥幾句嘴。他不再用冷清的眼神看她,唇角總會出現不明其意的淺笑,每次點餐都會選擇一些比較圓的甜品,似乎在回味什麽。而劉佳冉則像一塊撕不開的牛皮癬,總往邱卓平身上貼。徐杍殊扮演的則是專業電燈泡角色。

熠穎回憶大學生活的時候,覺得最黑暗艱辛的時光有兩段。一段是在兼職生涯中被劉佳冉天天針對,另一段是為了畢業而奮鬥考英語四級,盡管最後她沒有從事和英語專業相關的任何工作。

“服務生,這杯咖啡太苦了,給我換一杯甜的。”劉佳冉一臉傲氣地看著熠穎,同時故意摟著邱卓平的手臂。

“啊?”熠穎一臉迷茫,難道咖啡不應該是苦的嗎?

“啊什麽?沒聽到我說話嗎?”

“我給你拿幾包糖吧。”熠穎撇撇嘴,無奈轉身想去取糖包。

“我不要糖包,我要一杯甜的咖啡。難道你們甜品店沒有嗎?就算沒有,你也要給我做一杯出來!”傲氣的大小姐終於還是發怒了,她拽著熠穎的手臂不讓她去拿糖包,似是有意刁難。

“哪有咖啡是甜的啊,又不是糖水。”熠穎反駁道,而這一反駁卻迎來了一身檸檬水。

“你怎麽跟我說話呢!這是你一個服務生該有的態度嗎?”劉佳冉放下手中的空杯子,看著熠穎胸口的一片水跡,得意地揚起唇角,“這不僅不是你一個服務生該有的態度,也不是一個第三者該有的態度。”

“劉佳冉,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不需要針對我。我跟邱卓平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陳熠穎有點忍不下去,卻顧及服務生的身份,沒有和劉佳冉正麵衝撞。

“當然不是,因為你不是第三者。”一直不說話的邱卓平忽然站起身,他揚唇一笑,端起檸檬水直接潑了劉佳冉一臉。

這一舉動不僅讓熠穎震驚,也讓徐杍殊瞠目結舌。劉佳冉之前為難陳熠穎的時候,他沒出手,是因為陳熠穎自己能解決,而且他確實惡趣味地喜歡看她為難的樣子,但過了,那就不行了。

“邱卓平,你在說什麽?我跟你明明沒有關係……”

“你不用因為害怕而否認我們的關係,我做過的事情我會負責的,你放心好了。”

“你們該不會已經……”徐杍殊震驚地看著邱卓平和陳熠穎,原本他隻是懷疑邱卓平對陳熠穎有意思,難道他們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了?

“邱卓平,你給我適可而止!”陳熠穎怒斥道,邱卓平再這樣說下去,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甜品店的其他客人紛紛望過來,好奇他們幾人混亂的對話。

“卓平哥,我跟你青梅竹馬,你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生潑我?她算什麽!”

“好了,劉佳冉,你也別鬧了,公共場合影響不好。”徐杍殊看劉佳冉越來越激動,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希望她能坐下來冷靜一下。

“我鬧?徐杍殊,你是不是我表哥!你怎麽可以不幫我!”劉佳冉矛頭一轉,指向了徐杍殊。

左右為難的徐杍殊不知道該站在哪邊。

惠美看到徐杍殊為難的樣子,也參與了勸和:“你就別為難杍殊了,他也是不希望你們吵架。”

“杍殊?叫得真親切啊,你該不會是喜歡我表哥吧?”劉佳冉的矛頭又轉向惠美。

被說中心事的惠美不敢再說話,往後退了一步。

劉佳冉則有趣地笑了笑,打量著惠美和陳熠穎:“怪不得是好閨密,都喜歡高攀。”

“劉佳冉,夠了。”看不下去的徐杍殊皺起眉頭,將劉佳冉拉到一旁,轉而向惠美和熠穎道歉,“對不起啊,我表妹比較任性,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我替她跟你們說對不起。”

“我可不覺得我哪裏對不起她們了,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出身。”劉佳冉不屑地哼笑一聲,繼續諷刺道,“一個高得像竹竿,一個矮得像冬瓜,還真是絕配的好閨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表哥可不喜歡冬瓜。”

“劉佳冉,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徐杍殊皺起眉頭,卻沒有反駁劉佳冉說的任何一句話。

惠美看著徐杍殊的態度,心裏有些難過。或許像徐杍殊這樣對生活有追求的男生,相互匹配才是他戀愛的標準。

“惠美!”熠穎看著惠美哭著跑出甜品店,急忙追了出去。

她們一起停在了學校的操場上,惠美抽噎著,拭幹眼淚。

操場紅色的跑道被陽光曬得發燙,散發著難聞的氣息。

“我討厭她,她有什麽資格這樣說別人。”

“我們不為這種討厭的人哭。”熠穎走到惠美麵前,安慰地抱了抱她,“看,你還有我。”

“我哭不是因為劉佳冉。”

“我知道。”熠穎其實知道,惠美難過是因為徐杍殊並不反駁劉佳冉的話,“所以,以後找男朋友,找跟我一樣高的就好了。你看,不管是擁抱還是搭肩都很舒服。而且接吻不用踮腳,多好。”

聞言,惠美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她抹幹眼淚,任熠穎搭著自己的肩膀繼續回去做兼職。

“你說我們私自離開,店長會不會扣我們工資?”

“你好意思說,剛才跑得比火箭還快。”

“說到底劉佳冉還不是你招惹來的!”

……

羽毛球的校聯誼賽迫在眉睫,作為隊長的陳熠穎最終決定辭掉服務員的兼職,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裏好好練羽毛球。

在她拿著人生第一桶金走在去操場的路上時,邱卓平和踩著直排輪的徐杍殊從不遠處迎麵而來。陳熠穎一個拐彎踏上了上山的樓梯,操場上的邱卓平還是不經意瞥到了那抹紫色短裙。

學校的操場和後山相連,平時會有不少情侶上山看風景,也有不少環境管理專業的學生上來做義工——撿垃圾。

今天的後山卻異常清冷,橘色的天空暈染著山坡的樹木,清風徐來,樹葉婆娑作響。

熠穎踢著路上的碎石,地上幹枯的樹幹被踩斷,發出清脆的響聲。原本想在山上繞一圈,然後從另一段樓梯下山的熠穎,一不小心踹到了蹲在灌木叢下的男生。這輕輕的一腳原本也沒什麽攻擊力,可很不巧的是,灌木叢前麵是一個斜坡。蹲在灌木叢下的男生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翻著跟鬥滾了下去,然後呈“大”字形躺在山坡下的草坪上。

“糟了!”熠穎不由自主地捂住嘴,急忙從樓梯跑下去查看。

“我就是綁個鞋帶,怎麽會滾下來了?”男生暈頭轉向地望著天空,直到一抹紫色的身影遮蔽了他的天空。

五官清秀的女生一臉擔心地看著他,長長的頭發像流水瀉下,在風中飄散著淡淡的香味。夕陽的餘暉鍍在她身上,形成一層天使才擁有的光輝。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你沒事吧?你還好嗎?你怎麽不說話?要不要我送你去醫務室?”見躺在草坪上的男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熠穎著急起來,直接拽過男生的手,一把扛在了自己的肩上,準備扶他去醫務室檢查一下。

“啊,不用去醫務室,我沒什麽大礙。”男生急忙跳開,和熠穎保持一定距離,生怕眼前的女生真把他扛去醫務室。

“沒事就好,嚇死我了,還以為你死了。”熠穎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最近的事情已經夠鬧心的了,再出點什麽亂子,她的小心髒可承受不了。

“你真逗,這點距離哪能摔死人。”男生撲哧笑起來,看著不到十米的小斜坡,隨即打量了熠穎一番,“看樣子,你是大二的學生吧?我叫鍾家亮,你呢?”

“我叫陳熠穎,大二英語專業的。你怎麽看出來我是大二學生?”

“過來人的經驗告訴我的。”鍾家亮笑了笑,蹲了下來,綁好鬆掉的鞋帶,“我是大四的,學的是財務管理,已經在公司實習了,隻是這段時間要回來辦理畢業證,所以到處走走,沒想到被師妹踹下山坡。”

熠穎尷尬地笑了笑。

“天快黑了,等一會兒這裏蚊子多。對了,你吃飯沒?要不一起去吃飯?”鍾家亮望了望漸漸暗沉的天空,領著陳熠穎從另一條小徑下山。

鍾家亮隻比陳熠穎高半個頭,他們一路上說說笑笑。他是陳熠穎入學以來認識的第一個師兄,因為大部分的師兄看著熠穎的身高,都以為是師姐,所以不予搭理。

他們走下山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暗了。

站在山下、靠著石壁的邱卓平皺著眉頭。並沒有看到他的熠穎,和鍾家亮並肩而行,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邱卓平沒有上前破壞他們的聊天,而是攥緊拳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轉身離去。

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邱卓平都對陳熠穎愛理不理,惡言相向。陳熠穎並不知道自己哪裏又得罪了他,直到後來的某一天她才發現,邱卓平那是在吃醋。

自從陳熠穎認識了鍾家亮之後,大學的生活就變得豐富多彩起來。鍾家亮是一個暖男,他會在熠穎練球的時候買好能量飲料和礦泉水,會抱著吉他在女生宿舍樓下唱歌給她聽,還會約她到山上看日出。

那時候的熠穎總是在想,如果邱卓平沒有出現過,她大概會接受鍾家亮的好,大概會在眾目睽睽下答應做鍾家亮的女朋友。

“陳熠穎,我過幾天就畢業了,在畢業之前,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夏末的夜晚,鍾家亮抱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花,站在女生宿舍樓下表白。

他腳下是用蠟燭擺成的巨大心形,光輝在風中搖曳,遊離在他身上。他像服役歸來的軍人,有著驚人的意誌力,他就這樣在女生宿舍樓下喊了半個小時,直到整棟宿舍樓的女生都走到陽台觀望。

那天夜晚,邱卓平也在圍觀的人群裏麵,他靜靜地看著,看著女生宿舍樓的燈光逐一亮起。

熠穎和惠美走到陽台,看著下麵聚集的人群。

“熠穎,你快看,好像在跟你表白?你要不要下去露個臉?”惠美似乎比熠穎更加激動,她踮著腳伏在陽台圍欄上看著同樣往這個方向看來的鍾家亮,“他拿的好像是九十九朵玫瑰花,你快去拿上來,我們可以弄玫瑰浴。”

“既然你這麽說,我下去看看吧。”熠穎有些得意,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這樣浪漫表白。雖然有些不知所措,但熠穎還是換了衣服走到宿舍樓下。

原本晦暗不明的空地被無數的手機閃光燈照亮,鍾家亮幾步上前,單膝跪下,將玫瑰花束舉到熠穎麵前。

“做我女朋友吧。”

那天夜裏,晚風拂麵,熠穎想著自己長發飄飛的模樣在別人的鏡頭裏應該是很美的。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她準備伸手接玫瑰花束的時候,從人群中走出來的邱卓平一把將她拽走了。

事後,她看學校微博時,微博是這樣描述當時情景的:表白對象被牽走,師兄很茫然。配圖是單膝跪著的鍾家亮和臉部模糊並隻有半邊身子的她。

“邱卓平!你要帶我去哪裏?”被邱卓平拽著跑了很遠的熠穎甩開他的手。

這種大夏天出來夜跑真是作死。她拂了拂披散的頭發,覺得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邱卓平停在了一座燈塔下,燈塔的光循序漸進,在他們身上變幻著不同的色彩和形狀。邱卓平沒回答陳熠穎的任何問題,獨自踏上了燈塔。

“我上輩子是不是投胎的時候得罪了你啊?你怎麽老跟我過不去啊?”熠穎尾隨在邱卓平身後絮絮叨叨,現在就算是回宿舍也難以解釋,更何況邱卓平有著打死不解釋的精神。

“你看,夜晚的時候整個城市的燈光都明亮可見,站在燈塔的高處,就可以鳥瞰整個城市。”站在塔頂的邱卓平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題,這讓熠穎不知道該從哪裏切入話題。

“你不要扯開話題,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讓我在慕思大學顏麵掃地了?”

“鍾家亮和你不適合,而且你也不喜歡他,我是在幫你。”讓人毫無反駁餘地的一句話甩在了陳熠穎的臉上。

但是……他是從哪裏看出來他們不適合的?從哪裏看出來陳熠穎不喜歡鍾家亮的?又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你哪來的自信?”熠穎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身靠著圍欄觀賞燈塔下的燈火闌珊。

燈光像流動的長河,在城市蜿蜒的道路上川流不息,遠處的大海波光粼粼。站在高處鳥瞰這個城市的時候,內心似乎變得寧靜起來。

“你喜歡的是我。”

他冷不丁的一句話讓熠穎驀然心悸,雖然這是她這輩子聽過的最不要臉的一句話,可她還是忍不住一臉通紅。

“我才不喜歡你這種麵癱男,既自戀又自大,還有暴露癖,我才……”

溫熱的風拂過熠穎的臉龐,在她認真地睜大雙眼的時候,邱卓平淩厲的五官已經逼近她眼前。

他沒有像故事裏的主角那樣親吻而來,而是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讓她說不出半句汙蔑他的話。

“看著我的眼睛,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邱卓平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樣嚇得熠穎不敢呼吸,她生怕自己說錯話被他推下燈塔死無全屍。

“你笑起來還是很好看的,我喜歡你笑的樣子。”熠穎把身子稍稍往後傾,她擔心邱卓平越靠越近,不由自主緊緊抓住了背後的欄杆。

而邱卓平卻驀地笑了笑,轉身將手插入褲袋,揚長而去。

“現在很晚了,走吧。”

那個笑容,伴隨著霓虹燈細碎的光輝墜入她的眼眸,她因為這個笑容,真的喜歡上了他。

“再不跟上,走丟了不理你。”邱卓平微微向後側臉,唇角的微笑有些迷人。

熠穎恍惚了片刻,急忙跟上他的步伐。

在這個平淡無奇又充滿驚喜的夏日,陳熠穎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不一樣了。而這樣的不一樣,大概也來自於遇上邱卓平之後從沒發生過好事。比如說,邱卓平非得帶她去集市,結果兩人的手機都被偷了。而比起追不到小偷更慘的事情是,他們因為過了回學校的時間,而被拒絕入內。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現在應該在宿舍睡覺!”熠穎坐在學校外麵的長椅上,有些生氣,“手機也丟了,宿舍又回不了,現在又要露宿街頭,遇到你就沒好事!”

麵對陳熠穎的抱怨,邱卓平隻是默默走到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不想露宿街頭就上車。”

熠穎雖然怨念深重,可一想到要露宿街頭,便又乖乖地閉了嘴,跟著邱卓平一起鑽進了車內。

出租車停在邱卓平家門口時,熠穎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因為門口徘徊的貓狗們正用瑩亮的眼睛看著他們。下車的那一瞬間,熠穎覺得自己誤入了原始森林。

“你養那麽多動物就不怕晚上睡覺被嚇醒嗎?”熠穎從出租車上下來,而邱卓平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並說了一句“不用找”。

“它們隻會在院子周圍活動,不會進入室內。”邱卓平看著出租車開遠,轉身走向自家大門。

跟著他的熠穎到達門口才發現那“禁止一米七身高女生入內”的牌子已經不見了。

邱卓平按了指紋,鐵門打開的同時,院子的燈也自動亮了起來。岑寂的夜晚,陳熠穎能清晰地聽見動物們的呼吸聲。

“其實你家裝指紋鎖的意義在哪裏,那個動物進出的小門隨時都能進來人。”熠穎指了指牆壁下一米高的寵物門,並跟著邱卓平走進了別墅內。

邱卓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說道:“也許隻有你會從那裏進來。”

“你……”

邱卓平家有很多空出來的房間,擺設幾乎沒有差別。陳熠穎“防盜防火防師兄”的意識是很強的,她繞了環形走廊一周,選了和邱卓平房間相對的房間。

“晚安。”熠穎準備關門和邱卓平隔開距離的時候,一隻腳卡在了門縫中。

“你打算不洗澡就睡嗎?”邱卓平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她忙不迭地搖頭:“一天不洗澡也沒關係啦。”

熠穎想再次關門,而這一次,邱卓平直接用手推開門將她拽去了自己的房間。陳熠穎就這樣看著他調好了熱水,並從衣櫃裏翻出一件白T恤和一條毛巾。當他準備朝她走來的時候,又上下審視了她一番,接著又轉身從衣櫃裏拿了一條休閑褲出來,似乎已經目測到她的身高無法將他的T恤當裙穿。

“不洗澡別想從我房間走出去!”邱卓平一臉嚴厲地將衣服和毛巾塞到了熠穎的懷裏,並推著她進了浴室。

陳熠穎看著浴室門被關上,愣了半天,這才發現邱卓平不僅有暴露癖,還有潔癖!

流水聲嘩嘩地響著,磨砂質感的玻璃門微微透出少女淋浴的模樣,原本平靜的邱卓平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他聽著浴室傳出的歌聲有些呼吸急促,忽然有些期待熠穎用毛巾裹著長發,穿著他的衣服走出浴室的畫麵。

然而當熠穎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出浴室的時候,邱卓平已經不在房間內。

“邱卓平,你家有沒有吹風機?”

熠穎光著腳丫走出來的時候,房間空無一人,歐式的房門半開著,房間的主人似乎剛出去不久。

原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沒穿內衣的熠穎不慎路過了房內的全身鏡,微透的T恤將她的身材顯露無遺。她一個箭步上前關閉了房門,並反鎖上。

在她慶幸邱卓平不在的時候,鋼琴彈奏的聲音飄上二樓。熠穎靠著門,一邊擦頭發一邊傾聽。

那首曲子是《戀歌》,悠揚的旋律帶著一絲淒涼和悲美,卻又讓人內心無比寧靜。那樣的鋼琴聲仿佛化成了細細的流水,流水的光影裏倒映出男生正襟危坐的模樣。他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靈活地舞動著。他有著白淨的臉龐,穿著純白的襯衫,映襯著黑得發亮的鋼琴……

旋律凝成了一幅畫卷,在熠穎的夢鄉裏流淌……

慕思大學,男生宿舍內。

徐杍殊拿著一瓶酸奶,正坐在桌邊給電腦殺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載畫展視頻的緣故,電腦裏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文件夾。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本想起身開門的徐杍殊因為撞到了床腳而倒了自己一褲襠酸奶。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徐杍殊衝著門外喊著,隨即到處尋找紙巾擦拭褲襠上的酸奶。

“熠穎在不在你們宿舍?”

惠美打開門的時候,徐杍殊正用紙巾處理著褲襠處的酸奶,還在殺毒的電腦屏幕突然彈出了一個動態圖,奇怪的聲音從揚聲器內傳出。惠美和徐杍殊尷尬地對視著,停止了對話和動作。

“不要有奇怪的誤會!”徐杍殊急忙解釋著,趕緊將電腦強製關機。他拿起桌上空空的酸奶瓶示意褲襠上的是酸奶,隨後急忙跑去廁所換了一條幹淨的褲子。

徐杍殊從廁所走出來的時候,男生宿舍內響起了尖銳的口哨聲,那是宿管大叔在提醒大家要關燈巡邏了。

“你怎麽進來的?”

“剛才宿管大叔在五樓巡邏,我就溜進來了。”

“趕緊走,被宿管大叔看到你一個女生在男生宿舍就不得了了。”徐杍殊急忙關閉宿舍的燈光,牽著惠美從另一處樓梯離開了男生宿舍。

那天夜裏,星光漫天,像要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包裹其中。

徐杍殊帶著惠美來到了空曠無人的操場,青草的味道隨著夜風湧入鼻腔。

惠美的掌心被汗水濕潤,不知是因為熱,還是因為緊張。

“邱卓平也沒有回宿舍,應該是和陳熠穎在一起。”徐杍殊鬆開惠美的手,停在操場上喘氣。他看起來像是文弱書生,跑幾下便會累得喘氣,可玩直排輪的時候卻又帥氣萬分。

“他們會不會出什麽事情了,電話也打不通。”惠美有些緊張,努力將話題扯到邱卓平和陳熠穎身上。

“放心好了,邱卓平靠譜得很,陳熠穎跟著他不會出什麽事。”徐杍殊拍著胸口打包票,這一拍卻把自己拍得直咳嗽。

惠美看著他咳嗽,有些著急,情不自禁伸手撫上他的胸口,輕輕拍著。

徐杍殊停止咳嗽的時候,目光正好撞上惠美的視線,他靜靜地看著惠美。

在他認識的女生裏麵,惠美是平凡的,她沒有高挑的身段,也沒有好看到讓人驚豔的臉,她很呆,似乎做什麽都會做錯,卻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感覺,他甚至覺得這樣傻傻的她很可愛。那一刻,徐杍殊曾心動過,他慢慢俯下身,朝著惠美的方向靠近。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被自己的理智和所謂的人生追求打敗,如果他吻了下去,後麵的故事,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徐杍殊的唇最終落在了惠美的耳側,惠美急促跳動的心髒也隨著他離開的背影漸漸平緩下來。

在操場的觀望台後有一大片空地和牆壁,學校藝術專業的學生非常喜歡在那塊空牆壁上塗鴉,創造藝術。

作為藝術係的學生,徐杍殊也喜歡在這裏塗鴉。他很快找到了被藏在牆根下的塗料,並將其搬了出來。

“你有沒有試過在牆壁上畫畫?”徐梓舒問道。

惠美搖搖頭。

徐杍殊隨後直接拿起噴漆在牆壁上塗鴉起來。

那是一隻藍白色的野狼,雖是野狼,卻有著狗一般的溫順神情。

惠美覺得那野狼就像他,有著與身俱來的傲骨和高貴,卻有著溫和的性情,在害怕觸碰的同時,又渴望著靠近。

“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好啊。”

“叫布魯沃怎麽樣?”惠美說出這個有些英式的名字。

徐杍殊好奇這個名字的來源,惠美接著說道:“是Blue wolf的諧音,藍色的狼。”

徐杍殊忍俊不禁,一臉“虧你想得出來”的表情。

後來,惠美也參與了塗鴉,她畫了一些紫薯,因為紫薯的諧音和杍殊很像。她希望他們的回憶可以永遠記載在這麵牆壁上。可惜永遠也不過是數日,在牆壁被學校刷成白色的時候,惠美有些後悔當時沒拍照。

“惠美,你覺得我畫畫怎麽樣?”徐杍殊說這句話的時候,惠美正在欣賞自己畫的紫薯。她轉過頭,徐杍殊已經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草坪上看星空。

“我覺得你就像一個畫家,充滿靈感,充滿創意。”惠美也理了理裙擺,屈著膝坐在草地上。

她隨著杍殊遙望的方向望去,無際的星空包裹著塵世間的萬物,卻又隔著無限遙遠的距離。

“我從小就幻想著當一名畫家,可以在全球各地巡回辦畫展,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即便最後可能一無所成,我還是願意為了這個理想付出青春,付出努力。”杍殊舒服地閉上眼睛,感受著夏日溫熱的風。

惠美微微側頭凝視著他被風吹拂著的發梢,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來。

他的願望,是到達遠方。

而她,也許連邁出這座城市的能力都沒有。

“那你想過什麽時候談戀愛嗎?”

“談戀愛太麻煩了,何況現在的我還沒成熟到能對一段感情負責。我想,也許以後,我會找一個能和我一起共事的女生結婚吧。”

徐杍殊睜開眼睛的時候,惠美快速望向星空,她知道,徐杍殊也許是在暗示什麽,是在告訴她,不要喜歡他。因為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跟得上自己步伐的人,一個願意陪他前往遠方的人。

惠美望著星空,原本她想問他,如果我喜歡你,你會考慮和我交往嗎?

那句話,惠美始終沒有說出口,她決定把這份喜歡埋在心裏最美好的角落。因為她知道,她沒有足夠的資本可以和他並肩而行。

“我覺得邱卓平和陳熠穎挺合適的,要不我們一起撮合他們?”徐杍殊很快轉移了話題,並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身。

於是,他們聊起了如何撮合邱卓平和陳熠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