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堡。
眾人聚首主堂,舉行離開邊荒後的第一個議會。
卓狂生居中主持會議,諸人分坐置於左右各兩排的椅子襄,依規矩議會成員坐前排,列席者坐後排,井然有序。
卓狂生幹咳兩聲,清清喉嚨,同時令鬧哄哄的廳堂肅靜下來,顯示出議會的威嚴。
當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卓狂生身上,這位「名士」欣然道:「誰作向兄的推薦人呢?」
龐義一呆道:「是否多此一舉?」
崔宏曾參加過議會,故不用推薦,但向雨田尚是首次列席,照議會的傳統,必須由議會成員推介,再由成員們舉手決定。
燕飛看著卓狂生,心中生出異樣的滋味,這家夥現在予他遊戲人間的輕鬆感覺,仙門之秘在他身上,似乎有不錯的效果。微笑道:「當然須依足規矩來辦。我燕飛願以自己的聲譽作保證,向雨田不但非是我們的敵人,還是我們的好兄弟。各位可以絕對的信任他,而他亦代替了高小子,成為我們邊荒勁旅的首席探子,亦令我們對敵人的情況,了若指掌。」
眾人齊聲歡呼,且是發自真心。向雨田的武功才智,他們都曾領教過,體會甚深,現在有他來助拳,大家並肩作戰,令他們更是歡欣鼓舞,信心遽增。
向雨田起身抱拳回禮,笑道:「能和你們荒人攜手合作,是我向雨田的榮幸,從這刻起,我們就是戰友夥伴,在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詩姊前,我向雨田向天立誓,永不言退。」
眾人又再喝采歡叫,氣氛熾熱。
卓狂生請向雨田坐下後,微笑道:「請我們的頭號探子,報告敵人的情況。」
向雨田以眼光征求燕飛的同意後,遂把燕人兩軍分布的情況詳細道出,最後道:「我們的合作夥伴拓跋族主,絕對是有資格和我們聯手作戰的英明統帥,這方麵請崔兄解說。」
崔宏正容道:「我今回隨向兄回堡與各位荒人兄弟會合,並不是孤身而來,而是帶著一支五千人組成的精銳部隊,現正由丁宣領軍,到達某一指定的戰略位置,俾可在適當時機,與我們夾擊敵人。」
眾人大喜,歡聲雷動,把議會的氣氛推上更激烈的高峰。
慕容戰歎道:「如此我們實力大增,更有勝算。」
崔宏道:「不是我為族主辦事,便為他吹噓,族主早有預見,猜到慕容垂會派人截擊諸位,故請向兄查探敵人情況,又撥出五千人由我指揮,準備妥當,所以向兄回幹城後,我們立即起行上路,沒有&m;m;#65533;擱時間。」
眾人這才明白向雨田剛才讚賞拓跋珪的原由。
姬別哈哈笑道:「別人說慕容垂最懂用奇兵之術,但照我看今回他的奇兵之術再行不通,崔兄這個部隊才算真正的奇兵。」
眾人又再起哄。
卓狂生道:「請鎮惡說說我們這方麵的情況。」
王鎮惡道:「我們這方麵也有一支奇兵。若敵人正密切監視崔家堡,肯定會中計。在敵人探子的眼中,我們的五千大軍,隻是前天抵達崔家堡,事實上,在此之前的三個月,我們的人已陸續到達崔兄的塢堡,以運送物資米糧為掩飾,暗裹大部分人都留下來。」
向雨田問道:「如敵人發現來時滿船是人,走時卻隻剩下幾個,豈會不生疑呢?」
呼雷方笑答道:「我們的運兵船來去都在晚夜,使敵人看不真切,人少了便以草人補碼,來去匆匆,包管敵人看不出破綻。」
紅子春欣然道:「隻要敵人誤以為我們隻得五千人,那餘下的五千人便可成為奇兵。慕容隆從未與我們交過手,有心算無心下,肯定會中計。」
拓跋儀接口道:「何況敵人來監視我們在這裹的動靜,極可能隻是最近十來天的事,根本不曉得我們秘密運兵的計劃,已進行了三個多月。」
崔宏讚道:「好計!」
卓狂生大笑道:「各位手足,現在情況清楚分明,我們掌握了主動,占盡上風,就看我們與龍城軍團之戰贏得是否幹脆漂亮,去了慕容垂一條有力的臂膀。」
慕容戰點頭道:「此戰必須在慕容垂攻打平城前發生,那我們便可去除障礙,與拓跋族夾擊慕容垂,教他進退兩難。」
向雨田道:「我有一個提議。」
眾人目光全落在向雨田處。
向雨田雙目異芒閃爍,油然道:「當我向拓跋族主和崔兄報上敵人兵力分布的形勢時,崔兄一聽便明,且能補充我之不足,可見崔兄對太行山一帶的地理環境了如指掌,由他來策劃整個行動,可收事半功倍的奇效。」
眾人目光移往崔宏。
崔宏給讚得有些兒不好意思,謙虛道:「我自幼便隨我爹到太行山打獵,長大後仍樂此不疲,故對太行山和附近一帶的地理形勢非常熟悉,可以在這方麵提供-點心得。」
姚猛大喜道:「現在連我這不曉兵法的小卒,也感到勝券在握。崔堡主不用客氣,我們荒人都是自誇自讚之徒,從來不懂得謙辭,崔堡主心中有甚麽計劃,請說出來。」
燕飛從容道:「我提議今仗由崔兄作總指揮,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無不稱善同意。
崔宏沒法推辭,隻好欣然接受,道:「我的計劃簡單易行,就隻兩句話,就是誘敵出擊,再以奇兵破之。」
稍頓續道:「龍城軍團兵力達三萬之眾,是我們一倍之上,其戰爭目標亦是清楚分明,就是要令我們永遠到不了平城,兼且慕容隆誤以為我們不曉得他伏兵於路上,所以誘敵之計,肯定能成功,問題在我們能否把他徹底擊垮,而我們仍能保存實力。」
拓跋儀道:「聽崔兄這麽說,已知崔兄成竹在胸,擬定了作戰大計。」
崔宏道:「坦白說,在向兄回報敵人的情況前,我真的有無處著力的苦惱,現在卻是撥開迷霧見青天。當向兄述說敵人的情況時,我心中便有了個譜兒。」
紅子春皺眉道:「要擊敗龍城軍團並不困難,但要把慕容隆打個落花流水卻絕不容易,不但因龍城軍團是精銳之師,慕容隆更是軍事長才,最大的問題是當慕容隆見勢頭不對,可退往山區,保持元氣,如此將輪到我們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因為紅子春說出他們最擔心的處境。
崔宏好整以暇的道:「慕容隆藏兵之處,太行山民稱之為霧鄉,因其夾在兩條河之間,是從主脈延展開來的丘陵低地,三麵環山,故春天時節,水氣積眾,又隻有一個出口,如果我們讓他們退返霧鄉,確會出現紅老板擔心的情況。」
一直沒有作聲的屠奉三欣然道:「現在我也確信崔兄是智謀在握了。」
慕容戰向紅子春道:「憑紅爺你看天的本領,這幾天會否來一場大霧呢?」
紅子春道:「冬春之交,常見大霧,今天我被老卓吵醒時,便感到濕氣很重,慕容隆藏兵之處既有霧鄉之稱,晨早時分煙霧籠罩,是大有可能的事。」
龐義不解道:「我們不是要誘敵人來攻擊我們嗎?霧鄉裹是否雲霧繚繞,與我們有何相幹?」
姬別笑道:「說到起高樓釀美酒,你老哥認了第二,沒有人敢認第一。但爭勝沙場,你卻完全外行。我們關心霧鄉的情況,是因為我們要把慕容隆連根拔起,趕絕他們。」
向雨田道:「今仗成敗的關鍵,是要令慕容隆沒有退路。慕容隆非是慕容寶這等庸才可比,他精通兵法,我們看到的事,他會和我們一般的清楚。所以他定會為自己留下退路,如果戰況不利於他,他會有秩序的退返霧鄉,再憑險固守,那我們將功虧一簣,陷進兩難之局。」
卓狂生精神大振道:「現在破敵之法,已呼之欲出,請崔帥賜示。」
姚猛哂道:「甚麽呼之欲出,你的軍事見識不比我好多少,我猜不到的,才不信你猜得到。」
眾人忍不住齊聲哄笑起來。
卓狂生覷眼瞧他,擺出氣人的神態,咭咭怪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這小子愈來愈似高彥那小子。對!我對兵法像龐老板般外行,可是我卻有腦筋,不像你小子般腦袋生在屁股處。」
慕容戰忍著笑道:「不要說廢話了,現在我們是上戰場,不是去遊山玩水。」
眾人目光又集中到崔宏身上。
燕飛留意向雨田,見他挨在椅背處,神情輕鬆,嘴角掛著笑意,顯然很享受荒人獨有無分大小,不論尊卑式的議會氣氛。
崔宏道:「我的計劃可名之為「三奇之計」,第一奇是隨我從平城來的部隊,第二奇是敵人知覺之外的五千荒人兄弟,第三奇則是由我們組織一支直搗敵人巢穴的突擊部隊,這個突擊團有百人已足夠有餘,但必須是我們武功最高強的戰士,包括了燕兄和向兄兩人,當敵人從霧鄉出擊,他們將攀山越領的偷進霧鄉,斷敵人的後路,當慕容隆退返霧鄉之際,會驚覺最淒慘的命運正等待著他。」
燕飛心中泛起不忍的感覺。
希望與燕人的戰爭,是他最後一次上沙場,從此他可以過自己選擇的生活。
向雨田道:「如果我們趁霧突擊,在留守霧鄉的敵人不明虛實下,百人已可造成驚人的破壞力。」
慕容戰點頭道:「兵敗如山倒,隻要恐慌一起,精銳之師也會變成烏合之眾。慕容隆本意是借水霧的掩護,伏擊我們,卻反過來被我們利用水霧,摧毀他的軍團,肯定是他始料所不及。」
王鎮惡喜道:「當慕容隆見形勢不利,吹響撤返霧鄉的號角聲,卻遇到從霧鄉倉惶逃出來的戰士,兩支敗軍相遇,正是龍城軍團最脆弱的一刻,如果我們能大致掌握這個相遇點的時間和位置,埋伏第四支奇兵,此戰可獲全勝。」
崔宏認真的看了王鎮惡好半晌,欣然道:「王兄此計妙絕,也是我沒有想及的,第四支奇兵有五百人已可達致最理想的效果,最後待敵人會合後,再把他們街斷為首尾不顧的兩截,如此敵人將陣腳大亂,再難扭轉敗勢,隻看我們能否令敵人全軍覆沒。」
卓狂生拈須笑道:「整個作戰計劃已然成形成局,就定名為「四奇之策」,但細節仍要仔細推敲思量,我們定下行動的時間後,其它便留待在議會後討論。」
又道:「今次慕容隆是作繭自縛,滿以為可以利用太行山的形勢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反給我們掉過頭來巧布死局。哈!我們荒人全是夜鬼,如果能在黑夜迷夢中與敵人作戰,肯定有利我們。」
崔宏道:「事不宜遲,我們負責誘敵的五千兄弟,便於今天黃昏時分上路,作出毫無防備的樣子,引敵人上&m;m;#65533;。」
龐義關心的道:「如何可以令敵人以為我們沒有防備呢?若表現得太窩囊,反會使敵人起疑。」
燕飛明白龐義的心情,他對隻相處短短一段日子的小詩已是情根深種,故盡一己之力去增加今仗成功的機會,毫不畏怯的說出心中的疑問,大違他一向多做事少說話的作風。
崔宏微笑道:「龐老板問得好,不過這個問題由鎮惡兄來回答更適合。」
王鎮惡當仁不讓的欣然道:「我在構想整個行動之時,並沒有把崔堡主的奇兵計算在內。黃昏大軍上路時,我們做足一切應該做的事,派出先頭部隊探路,又於沿途高地設置崗哨,但卻在輜重處下工夫,裝作攜帶大批物資糧食和兵器弓矢上路,讓敵人有明確的攻擊目標。加上行軍緩慢,敵人將有充裕的時間於最有利他們伏擊的地點發動,如此我們便可掌握敵人襲擊我們的位置。」
呼雷方問道:「裝載物資的騾車都是空的,對嗎?」
王鎮惡道:「如果是空車,會讓敵人從輪痕的深淺看出端倪,故須以重物代替糧資物料,方可以令敵人人彀。」
向雨田讚歎道:「好計!」
卓狂生向崔宏道:「敵人會於何處攻擊我們呢?」
崔宏道:「如果我們沿太行山北上,兩天後可抵霧鄉外的林野,那處有一片叫北丘的丘陵山地,最適合敵人埋伏施襲。而由丁宣率領的奇兵,正藏身於北丘西北三十裏處的山野,可與我們配合無間。」
卓狂生長笑道:「大局已定!大局已定!各位手足,還有甚麽好提議?」
屠奉三沉聲道:「對此戰我沒有異議,但此戰之後又如何呢?慕容垂會有何反應?我們應否乘勝追擊,突襲慕容垂,把千千和小詩救出來?」
眾人沉默下去,大堂鴉雀無聲。
燕飛心中暗歎,打敗慕容垂雖不容易,但仍可因應形勢變化作出部署,擬定作戰計劃,可是如何救出千千和小詩,卻是另外一回事,即使能大敗慕容垂,恐怕仍難達到這個最終的目標,所以各人啞口無言。
當然!他們並不曉得他與紀千千暗通心曲的超凡能力,而這亦成為能否救出千千主婢最大的關鍵。
向雨田打破靜默,道:「那就要看慕容垂會不會帶她們主婢往平城去,如果慕容垂把她們留在山寨內,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龐義眉頭大皺的道:「我們如何可以弄清楚慕容垂把她們帶走還是留下呢?」
向雨田瞥燕飛一眼,笑道:「這個包在我身上。」
眾人除拓跋儀外,都是半信半疑,不過人人領教過向雨田的本領,知他有鬼神莫測的手段,故沒有說話。
龐義道:「假設慕容垂帶她們上路,又如何呢?」
屠奉三淡淡道:「我們照樣攻擊山寨,令慕容垂痛失後援基地,沒法持久作戰,也讓我們大增勝算。」
龐義慘然道:「最怕慕容垂見勢不炒,來個玉石俱焚,我們便……唉!」
大堂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龐義說出了所有人最擔心的事,如果把慕容垂逼上絕路,誰都不曉得他會如何處置千千主婢。
燕飛道:「未到最後一刻,慕容垂絕不會傷害她們主婢兩人。我們要營造出一種特殊的形勢,逼慕容垂一戰定輸贏,當這個情況出現時,我有信心可把千千和小詩從慕容垂的手上救出來。」
卓狂生喝道:「不要多想,我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