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八章 伯臨入獄
張仲微沒有料錯,歐陽參政果然早有部署,說起來,這次是他與王翰林暗中合作,同力扳倒李簡夫一派。沒出幾日,那派許多官員撤的撤,貶的貶,而張伯臨因是李簡夫的女婿,牽連更甚,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鋃鐺下獄。
與此同時,張仲微提交文狀,順利通過了銓司差注,及過門下等一係列勘驗手續,得到了祥符縣知縣的差遣。
一時間,張家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張仲微高升,憂的是張伯臨入獄。雖說倒黴的是張家二房,但同為張姓,哪有不憂心的,遠在衢州的張棟著急上火,特意派遣親信回京捎信,讓張仲微去向歐陽參政打探消息,謀取營救張伯臨的辦法。
其實就算張棟不講,張仲微也是準備去的。這日他特意在酒樓訂了個濟楚閣兒,備了一桌酒,隻道是要謝師恩。將歐陽參政請了來,等得酒過三巡,先大禮謝了歐陽參政提拔之恩,再懇求他拉張伯臨一把,稱張伯臨本性純良,雖然投靠李簡夫,但並未做過有損歐陽參政之事,並暗暗提醒歐陽參政,張伯臨曾參過王翰林一本,算得上是王翰林一派的政敵。
歐陽參政聽著聽著,笑了,張伯臨與張仲微雖分兩房,卻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自然懂得,斷沒有提拔了張仲微,卻任由張伯臨在牢裏的道理。
他飲下一杯酒,暗示張仲微,隻要張伯臨與李簡夫脫離關係,不但能免除牢獄之苦,且能步步高升。
怎樣才能算是和李簡夫脫離了關係?張仲微陪歐陽參政吃完酒,回到家中,暗自琢磨。
此時張梁夫妻與李舒已入京,擠在大房的小院子裏居住,一起商量救張伯臨的辦法。張仲微回家時,見李舒抹著淚從西邊正房出來,突然明白了歐陽參政的意思,他走進房去,見隻有林依一個在裏麵,便將門關上,複述了歐陽參政的話,道:歐陽參政竟是想讓哥哥休掉嫂子?
他沒想到,林依聽了這話,絲毫不吃驚,道:“別提了,大哥是受李太守牽連,大哥都知道,叔叔和嬸娘正逼大嫂自請下堂呢。”
張仲微恍然,怪不得李舒方才是抹著淚出去的,原來是張梁和方氏逼她離開張家。
林依頗有些兔死狐悲,道:“他日沾大嫂的光時,吃她的,喝她的,叔叔還拿她當個寶,如今怕受牽連,就要趕她。若哪日我生意失敗欠了錢,是不是也要趕我出門,再把債務推到我身上?”
張仲微也認為張梁和方氏此舉不妥,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但要救張伯臨,這又是最為便捷的方法,他覺得自己陷入了兩難境地,長籲短歎一時,突然起身道:“我真是糊塗了,這樣的事,自然需要大哥自己拿主意,光我在這裏發愁有甚麽用?”
林依道:“極是。”說著取了幾塊散碎銀子出來,遞與他道:“銅錢笨重,太顯眼,拿這個去買通牢役,見到大哥再說。”
張仲微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袖著銀子出門,待賄賂過牢役,到牢中見到了張伯臨,將歐陽參政的暗示和張梁夫妻的決定告訴了他。
張伯臨聽後,急道:“胡鬧,於情於理,都不能休了你大嫂。”她將如玉孝中產子一事告訴張仲微,道:“這事兒李家是知道的,若休了你大嫂,惹得他們將我告發,如何是好?我如今雖然下獄,卻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若聲名受汙,這輩子就完了。”
張仲微驚呆了,良久方道:“哥哥你好糊塗。”
張伯臨苦笑道:“年少風流,如今知道錯已晚了,好在咱們大宋不殺朝臣,頂多流放罷了。”
張仲微跪坐在破爛的草褥子上,抬頭四望,牢中除了家裏送來的一床被子,別無他物,牆上發著黴,散發出一股子怪味,角落裏有個破碗,盛著半碗渾濁不堪的水。他越看越難過,抓著張仲微的胳膊,講不出話來。
張伯臨反安慰他道:“當初娶你大嫂,也是看中了她的權勢,因此如今一切,都是該受的。”又催他道:“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別因著我被牽連進來,早些回去罷。”
張仲微含著淚,三步一回頭,離開牢房回房,痛哭了一場。林依在旁坐著,不知他是因為救不出張伯臨而難過,還是因為明明有辦法卻不能使能而傷心。沒過會子,院子裏鬧起來,林依向外問了一聲,青苗進來回道:“大少夫人要走呢,兩位小少爺啼哭不止。”
張仲微以為是張梁和方氏要休掉李舒,大驚失色,慌忙跑到廳裏去,尋到他們,道:“叔叔、嬸娘,大哥孝中做的那點子事,想必你們是曉得的,怎能這時候休了大嫂。”
方氏卻道:“無憑無據的,休了她又怎樣,隨她告去。再說如今浚明大了,差的那幾個月,根本看不出來。”
張仲微急道:“即便如此,咱們也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輩。”
方氏從未聽過張仲微講重話,偶一聽之,就覺得受不了,正要跳起來訓斥,被張梁攔住了。張梁心平氣和道:“仲微誤會了,你大嫂是自請下堂,與我們無關,不信你去問她。”
張仲微頓了頓足,轉身出去,卻不好親自去問,便將林依扶出房,叫她代勞。李舒此時正抱著張浚海朝門口走,見林依出來,連連朝她使眼色。林依心知有緣故,便叫張仲微去陪著張梁與方氏,待他進屋,才朝李舒走去,低聲問道:“大嫂,你真要走?”
李舒點了點頭,小聲道:“趁他們都在房裏,我把兒子抱走了,望你念在我們妯娌一場,莫要聲張。”
林依朝院子裏看了看,除了李舒的陪嫁,別無他人,想來流霞流雲之類,都已塞過錢買通了。她勸李舒道:“大嫂,浚海還小,你要帶他到哪裏去?今日仲微才去看過大哥,大哥不願休你呢。”
李舒苦笑道:“伯臨是怎樣的人,我很清楚,看看當年的如玉就知道了。他娶我,本就不是愛慕我的人才,平日裏雖如膠似漆,大難來時,一樣要各自飛,此時還不肯休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有擔憂。不過……”她將一封快塞進林依手裏,道:“他畢竟是我兒子的爹,你叫他放心,那事兒我不會講出去的,我爹娘那裏,我自會打點。”
林依將信藏進了袖子裏,握住李舒的手淚流不止:“別無他法了麽?你如今娘家也去不得,帶著個奶娃娃,能到哪裏去?”
李舒撲哧笑了,道:“你以為我要到哪裏去?隻不過是官場風雲,又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我仍回祥符縣住著,難不成官府要來抓我?”
她這樣一講,林依也笑了,李舒有兒子有錢有家仆,哪裏不好過生活,將來隻怕還有二房上趕著她的時候,倒是她自己太過憂慮了。
張梁和方氏很快就發現張浚明不見了,兩口子一琢磨,肯定是李舒偷偷帶走了,登時大動肝火,方氏站在院裏罵娘,張梁要派人去追。
林依很看不慣他們的言行,仗著有楊氏撐腰,涼涼地應道:“叔叔與嬸娘要追也成,隻是我們家沒有人手,你們家的,又被大嫂帶走了。”
方氏抬頭,到處張望,卻發現門口的家丁,不知蹤影,其他下人,也是一個不見,她料定是林依與李舒串通,大罵:“你這黑心腸的,要害我孫子。”罵完林依,又罵張仲微:“瞧你娶的好媳婦,不幫自家大哥,卻幫著外人。”
張仲微辯駁道:“嬸娘,浚海是跟著他親娘走了,還會有事?”他怕林依動了胎氣,說完就把她扶了進去,帶上房門才重新出來。方氏見他不但回嘴,還護著媳婦,登時火冒三丈,要照著小時候,罰他的跪。
楊氏一聽,也火了,怒道:“你要罰兒子,到牢裏把他救出來,愛怎麽罰就怎麽罰,莫要到我家耍威風。”
張梁心想,張伯臨就算救出來,官運隻怕也比不上張仲微,何況張棟還在衢州風光。以後二房求著大房的時候多著呢,怎好此時得罪了他們?他想到這裏,嘴裏訓斥著“你竟敢對大嫂不敬”,劈手就給了方氏一巴掌。落手後,他感覺不對勁,且四周變得靜悄悄,抬眼一看,原來張仲微不知何時擋到了方氏前麵,替她挨了這一掌。
張梁望著張仲微臉上的紅掌印,想到他如今是侄子,且是做了官的侄子,就有些不知所措,舉著的手也忘了放下去。
方氏亦怔住了,沒想到護著媳婦的兒子,也會護著娘。
楊氏心裏酸酸的,到底是親母子,曉得護著,若換作是她,不知張仲微有無這份孝心。
林依站在窗前瞧見這一幕,先驚愕,後心疼,接著理智上來,生怕楊氏從此與張仲微生分,忙扶著青苗的手出去,道:“大嫂既已自請下堂,還不想辦法把大哥接回來?聽說那牢裏又黑又潮,再不著急,得了病可不得了。”
此話如同投湖小石,激起千層浪,讓各懷心思幾人回過神來,紛紛行動,張仲微去尋歐陽參政,張梁去準備張伯臨的幹淨衣裳,方氏則帶人去備飯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