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七章 憂喜參半

廳上,楊氏與張仲微夫妻,正在聽一名家丁傳楊家的消息,呂氏為了架空牛夫人,竟出狠招,搭出嫁妝,又向娘家借了一筆錢,給楊升買了個進納官。買官本屬平常事,但如今有朝廷禁令,楊升一旦為官,楊家兩棟酒樓就得關門,聽說牛夫人為了些事,與呂氏鬧得不可開交。

朝廷禁令為何而下,還不是因為牛夫人心術不正,要害張家,而今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讓楊氏拿掌稱頌不已。

青苗邁腿,欲進廳裏去,卻被個家丁叫住,遞過一封信,說是四川來的,讓她帶進去呈與楊氏。青苗接了,進屋見楊氏,呈上信件,再退至林依身後侍立。

楊氏拆開,瞧了幾頁,竟連封筒丟與林依,帶著氣道:“你瞧瞧你弟媳,當初還道要與三郎守靈,裝得情真意切,這才過了幾年,就守不住了。”

林依莫名其妙,拿起封筒一看,原來是遠在眉州老家的田氏寄來的。田氏在信中稱,她三年孝期已滿,而鄉下又困苦,因此想進城來,侍奉公婆,與家人團聚。

這要求在林依看來,既合情又合理,不知楊氏為何大動肝火。殊不知,她是個局外人,才得以客觀看待,而楊氏自然而然的,是維護她的親子張三郎,故對田氏有些態度也不奇怪了。

田氏雖然成親早,其實比林依也大不了幾歲,年紀輕輕就守寡,林依很有些憐憫她,因此勸楊氏道:“娘是在鄉下待過的,曉得那裏的確不如城裏安逸,再說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楊氏的聲音帶了哭腔,道:“一家人?叫她進城享福,讓我兒子獨自一人孤零零待在鄉下?”

林依見楊氏憶起傷心事,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再作聲。良久,就在她以為田氏進城無望之時,楊氏卻又點了頭,道:“還是讓她來罷,瞧她心思已活動,再在鄉下待下去,怕是要出事。”

這是擔心田氏守不住,要出牆?林依不敢朝下猜,站起身來,應了個“是”字,又道:“咱們有一季的田租,是三少夫人收著呢,那些錢,雖然又置辦了些田地,但卻還有剩的,此次她進城,正好讓她帶來。還有鄉下現有的那些田,托楊嬸的兒子照管,娘意下如何?”

楊嬸疑道:“讓楊嬸的兒子管田,很是妥當,但田氏手裏的錢,何不就留在四川,繼續置田地?”

林依是想把田租運來,多幾個本錢買地皮,但楊氏既已質疑,而剩下的田租也沒幾個錢,就隻好把此想法打消,道:“是我糊塗了,咱們現在又不缺錢使,就依娘的意思,把錢留在四川繼續置地。”說完,回房寫信,傳達楊氏的意思,許田氏進城,並與李舒去信,請她派遣留守眉州的家丁護送。

田氏一介女流,獨身進京,路上想必要花不少時日,因此林依不必急著為她安排房屋等事,一切隻等她回信。

半個月後,有喜訊傳來,聖上賞識歐陽參政,特賜他宅一幢。張仲微一家受邀,到參政新居赴宴。參政夫人見他們來,很是高興,尤其待林依與其他人不同,親自領了她,參觀自家新宅。

皇上欽賜的宅,果然氣象非凡,前後五間五進,寬敞明亮,一個園子,亭台樓閣,花團錦簇,與之前租住的房屋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林依看了,羨慕讚歎不已,隨參政夫人同到水中涼亭坐下。

參政夫人先將修客棧的進度關心了一番,再提正事,道:“如今銓司有幾個缺,我們家老爺想讓張編修去外省縣城做個知縣,被我攔住了,林夫人不會因此怪我罷?”

張仲微做知縣,乃是高升,這是好事,參政夫人為何阻攔,原因林依一猜便著,定是她舍不得地皮房產的股份,不願張家離京。且不論參政夫人私心對錯,既然她開口講了,林依還能如何,隻能慌忙欠身,道:“參政夫人言重,我哪裏懂得這些,隻知我家官人能有今天,全靠歐陽參政賞識。”

參政夫人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點頭微笑道:“你放心,邊遠小縣不去,自有更好的等著他,我們家老爺,對張翰林是極為看重的。”

林依起身道謝,待得重新坐下,突然想起一事來,問道:“我聽官人講,他們升遷,是要考試的?如今還未開考,為何就有缺了?”

參政夫人道:“又不是初次考試,考甚麽試,再說張編修當年乃是頭甲人選,就算初選,也不必考試。”

林依疑惑了:“那……”

參政夫人眼望水池對岸,麵露不屑,嗤道:“那都是王翰林想出的把戲……”

林依順著參政夫人的視線看去,原來是王翰林夫人由一眾夫人簇擁著,正在那裏賞花。她聽過參政夫人的一番解釋,方才明白,翰林院現有一微末小職空缺,皇上恩寵王翰林,許他自挑人選。王翰林就想出了考試選人的方法來,命翰林院的下級官員,讀書備考。

參政夫人收回目光,道:“能讓王翰林自選的職位,能是甚麽好差事,不過是想借此拉攏人罷了。”說完,深深看了林依一眼。

林依被看得膽戰心驚,忙替張仲微表忠心,道:“我家官人不想考哩,隻是無奈。”

參政夫人一笑,不置可否,微微側身,指了池子裏的錦鯉與她瞧。林依瞧著那水中的魚兒遊來遊去,忽然明白過來。張仲微到翰林院才多少時日,怎會突然升遷,定是歐陽參政以為王翰林要拉攏張仲微,著急了。如此說來,還得感謝王翰林,隻不知歐陽參政會與張仲微安排個甚麽職位,聽參政夫人的意思,是不願張家離京,那多半不是京城,就是京畿。

晚宴過後,楊氏率全家辭別,與林依同坐一乘轎子回家,一路上握著她的手,笑逐顏開,稱她得參政夫人賞識,讓自己臉上有光。又道:“你是天生的旺夫相,二郎得你為妻,日後必能官運亨通,仕途坦蕩,不似我那苦命的三郎媳婦,說是來衝喜,卻……”

楊氏講著講著,傷心起來,慌得林依安慰了她一路。

回到家中,楊氏稱頭痛,林依扶她躺下,欲貼身服侍,卻見張仲微站在窗外與她打手勢,便換了流霞與流雲進來,命她們小心伺候。

林依走出門去,正想問張仲微有甚麽事,就被他拉進了自己的臥房,將門鎖起。林依還道他是想做那事兒,不悅道:“百事孝為先,娘身子不爽利呢,我得過去伺候著,你自己解決罷。”

張仲微按她坐下,道:“這樣的大事,我怎麽解決得了。”

林依將他的手一拍,道:“就用他,怎麽不能解決?”

張仲微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娘子,你想哪裏去了,我是指我升遷一事。”

林依有些臉紅,道:“我也聽說了,參政夫人透露你要升遷,且不願咱們離開東京。”說完又笑了:“這是喜事,我去講與娘聽,興許她的頭就不疼了。”

張仲微將她一拉,道:“我升遷,乃是小事,但你可曉得,歐陽參政替我挑的,是哪個缺?”

林依頗感興趣,忙問詳細。

張仲微表情十分複雜,道:“你肯定猜不到……竟是祥符縣知縣一職。”

林依大喜過望,這可是越級升遷,歐陽參政還真是有本事。她正高興,突然想起,親屬同地為官,理應回避,那張伯臨還在祥符縣做縣丞呢,怎麽張仲微又要去?

張仲微見她麵露疑惑,便知她也想到了問題所在,苦笑起來。林依猶豫問道:“大哥也要升官了?或是平調別處?”

張仲微低聲道:“前不久才見過大哥大嫂,你可曾聽他們提起?”

林依凡事都朝好的方向想,道:“興許調令已在路上。”

張仲微慘然道:“大哥並非朝中無人,若有調令,哪能不知,隻怕是朝中風向要變了……”

林依細細一思量,張仲微要調往祥符縣,張伯臨就得走,既然後者不是要升官,難道是要撤職?她越想越心驚,這果然是件天大的事,連忙推了張仲微一把,催他去祥符縣報信。

張仲微緩緩搖頭,跌坐到椅子上,道:“來不及了,歐陽參政既然敢將此事告訴我,就一定早有部署,我這時候去報信,除了會讓他疑心,別無他用。”

林依驚道:“怪不得參政夫人拿王翰林拉攏人的事來試探我,原來大有深意。”

張仲微也是一驚,問道:“那你是如何作答的?”

林依道:“我也算是混跡官場夫人群多時的人了,怎會讓她起疑,自然是表了一番忠心。”

張仲微安下心來,道:“他們試探人,是常有的事,你隻小心應付,別往心裏去。”

林依點了點頭,道:“省的,既然得了好處,自然就得付出代價,何況隻是費點神,並無妨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