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看著眼前這個畏畏縮縮的女人,微微笑了笑說道:“請坐。”
這種人,丁飛見過很多,他們總覺得看心理醫生是一件丟人的事,必須偷偷摸摸,不能光明正大。也許中國人普遍存在這種心結,中國文化存在著把心理問題道德化的傾向。孔子說:“君子坦****,小人常戚戚”,那麽“坦****”的君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事呢?當然不應該有!而一旦有了,那他自然就不是“君子”了!所以,太多的中國人有了心理問題也不敢去看心理醫生,即便去看了,也要偷偷摸摸像是做賊一樣。
眼前這個女人叫謝儷,之前打過電話預約,預約的時候就很緊張,生怕被別人偷聽,直到得到了丁飛的承諾——電話旁邊沒有別人,她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丁飛沒想到的是,這個叫謝儷的女人,竟然這麽漂亮,不,不僅僅是漂亮,而應該用驚豔來形容。
她紮著一個馬尾辮,梳攏在腦後,兩隻耳朵非常小巧玲瓏,耳垂卻很厚,紮著耳洞,戴著兩枚小小的耳釘。臉蛋圓圓的,很豐潤,很飽滿,臉腮是粉紅色的,當她擠出一個笑容向他示意的時候,嘴角處便泛出兩個酒窩。嘴唇薄薄的,沒有塗口紅,但是那種自然的紅色更加誘人。她的鼻梁挺拔,線條流暢,鼻翼上的幾滴汗珠更是增添了些許的嫵媚。最美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狐媚的眼睛,彎彎的,有著勾人心魄的力量,睫毛長長的,忽閃忽閃的,丁飛就像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她的眼睛清澈純淨,但是清澈純淨的眼睛裏卻藏滿了悲傷、驚懼和不信任。
謝儷看到丁飛如此打量自己,不禁心慌意亂:“你……你認識我嗎?”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認識你呢?”丁飛微微一笑,要讓來谘詢的人敞開心扉,就必須找到他們的心結所在。
謝儷咽了一口唾沫,低著頭,雙手不停地輕輕搓著。
“你最近遇到煩心事了?”
“是。我很痛苦。”
“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很痛苦,人生來就是忍受痛苦的,”丁飛說道,“所以,不要害怕痛苦,要正視它,才能戰勝它。”
謝儷猶豫地抬起頭:“每個人都很痛苦?”
“是。”
“你也有痛苦嗎?”
“我當然有了。”
“可是,我看不出來你有痛苦。”
“那是因為我戰勝了它。讓我們一起戰勝你的痛苦好嗎?”
“我能嗎?”
“當然能,”丁飛看著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說道,“你首先要勇敢地麵對你的痛苦。能告訴我,什麽事情讓你這麽痛苦嗎?”
“我……我……”
“是不是很難開口,我們嚐試一下其他的辦法好嗎?你不妨試著把自己的事情,當成別人的故事,你是一個旁觀者,來講述那件事情。你準備講一個什麽故事呢?”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一個愛情故事?”
“……不是……”
“那是什麽故事呢?”
“一個女人上當受騙的故事。”
丁飛靜靜地聽著,他很想知道,這個漂亮女人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什麽事情能讓天仙般一個女人傷心至此?什麽男人能忍心欺騙這樣一個女人?
但是謝儷突然不說了,開始啜泣起來。
“怎麽了?”
“那個男人打那個女人。”
很多顧客——丁飛願意這樣稱呼,而不願意稱呼為“病人”——的思維經常是很跳躍的,這個時候,心理醫生不要試圖去引導顧客回到剛才的話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跟著顧客的思維走。
“你看到什麽了?”
“一個公交車站……男人抓住了女人的頭發……男人打女人的耳光……他把女人打倒在地……男人踢女人的肚子……女人流血了,很多很多血……”
女人流產了!這個漂亮的女人竟然被打流產了!丁飛接待過很多顧客,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的經曆像這個女人一樣悲慘,孕育一個生命,對女人來說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而竟有人喪心病狂地對一個孕婦拳打腳踢!丁飛想象著當時的情景,覺得不寒而栗。女人一定哀號著,乞求著……男人也許還會咒罵她,用盡世間最惡毒的字眼來汙蔑這個漂亮的女人。
小小的診室裏,空氣異常凝重。男人打罵的聲音和女人哀求的聲音仿佛彌漫了整個房間。
“……男人得意地笑了,他說:‘孩子,孩子在哪兒?你就是個騙子。’……女人在哭,男人說:‘以後別來煩我了。’……”
女人沉浸在對往事的悲痛回憶中,她號啕大哭,仿佛要發泄出所有的冤屈。這是舒緩情緒非常有效的方法,想哭就哭吧,把所有的悲傷都哭出來吧。丁飛看著謝儷,心中充滿了愛憐和柔情,眼睛裏竟然也溢滿了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