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泡沫(25)
愛情泡沫(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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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寒假回校之後,許原過再未回過家。雖說他不想回去,但卻又很想家。兩個月了,他還未曾離家這麽長時間。雖說那些在外省讀書的同學,半年才能回家一次,但那都是迫不得已!如果騎單車或搭公交車就可以回家,誰不想回去呢?初上大學,和那些高中同學網聊,他們有的說想家想得哭了,還說羨慕死原過了。當時,原過倒是羨慕他們,離家遠遠的,不用被爸媽總盯著。
清明時節雨紛紛。
三四月份,北方的冷空氣和太平洋吹來的溫暖空氣在珠三角洲相持不下,整日整日的連綿陰雨,連續一個月也見不到太陽。
許原過這幾天的心情也類似這陰雨天氣灰沉沉的,總沒有陽光,心情總那麽受壓抑。這些苦悶又能向誰訴說呢?不會有人感興趣。他渴望能得到一點撫慰,也需要別人接受自己付出的愛。是不是太不正常了?竟忍受不了家裏對自己的愛……但,那是愛嗎?是愛嗎?愛不限於形式但限於感受,愛應令人感到幸福快樂,愛不應讓人感到苦悶甚至痛苦。
那天,他在鞏明如麵前表現得那麽平靜,那麽沉著,那麽苦無其事,真瀟灑。然而過後,在他的內心,卻承受著坍塌般的巨大苦痛。
舊的傷痛還未好,新的又向他撲來。他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和傷痛,但沒有一次能像今天這樣打擊著他的心,他感到自己和傷痛溶匯在一起,難分難離。人生仿佛隻有痛苦。不是嗎?為什麽自己深深愛慕的女孩子竟然這樣對待自己,即使她不接受我,也不應該這樣拒絕!
這是個周五的晚上,宿舍裏隻剩下許原過一個人。他哪也不想去,什麽也不想做。本來,星期五可以做自己感興趣的事到深夜而不必擔心明天要上課。而此刻又能做些什麽呢?或許,此時鞏明如來安慰他的話,還會有用,但這再也不可能了。
那傷痛集結在身上,除了四肢感受不到之外,全身都像被一隻惡魔緊緊地抓著、纏著,將他的心、肺和每一根肋骨都絞在一起。他掙紮著,他摟著被子壓在胸口下麵,想借此擠走那個惡魔,但似乎收效不大。那惡魔甚至鑽進了他的脖子,令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其實,我並不痛苦,沒什麽大不了的,許原過安慰著自己。但人生就是為了一個愛字嗎?追求到她又怎樣呢?和她愛得要生要死又怎樣呢?隻不過是一個女孩子,比她好的人多的是,會找個更好的,全世界這麽大……連古人也會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但想來想去卻不知誰更好,至少在現實中就暫時還沒有,難道真的是愛上她?隻是為什麽弄到這樣一個結局呢?
“鞏明如”曾經是個夢,現已飄走了,不再有希冀和柔情。遇到了一個那麽好的女孩子,如果她答應我,就不會再對人生有怨言,許原過又覺得心有不甘。
許原過把蚊帳放下,讓自己的空間更小,與世更隔絕。那個小紙包還沒扔掉,他們又打開看看,是真的,那封信被撕成小片片,連信封也撕碎了。還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幾個字:“鞏明如,我愛你。”真可笑,我愛你,他真的笑了,隨後又是無限的悲傷。鞏明如,你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將信撕碎了再還給我呢?你有沒有想到我當時的感受?我的心也如這封信被撕成片片。你太過份了!縱使我做得不對,也不能說我有什麽對不起你。
他很想報複一下鞏明如,這個臭娘們!怎麽報複她?揍她?這不可能,他不忍心自己的拳頭打在她的身上。那怎麽辦?嚇嚇她?怎麽嚇……要是有支槍就好了,在眾人麵前,像個殺手利索地拔出槍對著她,見到她那驚恐萬狀的樣子,臉上禁不住露出了獰笑。他這樣胡亂地想著,想到鞏明如那醜態百出的樣子就有了一絲快意。他沒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惡魔的一閃念。
外麵響起了拍門聲,是林樹耕回來了,還有其他宿舍的同學。他們都買了幾張福利獎券,亂吹誰中一萬元,誰中了五萬元,中了之後就怎麽樣,越說越狂奮。原過開了門又坐回床上沒理會,他把小紙包又包好壓在床席下。
“阿BOY?這麽早就睡了?”陳健平拉開他的蚊帳探個頭進來。
“沒事就睡覺,別在這吹!”
沒多久,他們一個個地都有回了各自的宿舍。
“怎麽這麽不開心?還想著鞏明如?”林樹耕問。
許原過不出聲。剛才嚇唬鞏明如的狂膽豪情全都消失了,那個惡魔又回過頭再來折磨著他,再也驅不開。他又嚐試做些事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除了鞏明如還是鞏明如,怎麽也揮不去。他就那麽地睡著了,不知何時醒來,那個惡魔也不知何時走開了,胸中的悶氣已消散,一種輕鬆的感覺,真舒暢。他不敢再想那件事。他不敢再想,可是鞏明如又出現了,她對他笑,並向他伸出了雙手。他迎上去,突然!鞏明如又變成一隻惡魔揪住他,又鑽進了他的心肺,又鑽進了他的內髒,又在折磨著他。痛得他連呼吸也覺困難。
人隻要清醒,愛情給人帶來的傷痛就不會令人從容對待。沒有痛苦的愛情絕對是幻想。許原過此時明白一醉解千愁真有此道理,就連受不起酒精傷害的可憐的女人們也會用酒來麻醉自己,使自己不那麽痛苦。睡著了也可以什麽都不想。為什麽剛才又偏偏又醒了呢?要是沒醒不是很好嗎?又想睡,但這一回卻睡不著了。
睡吧睡吧,小小少年,人長大了,他的煩惱也多了。但願不再醒來……
已是早上八點多鍾,許原過這樣才想起要去給小斌上課,不如不去了,心情這麽差,也沒精神,還是向珍姨請個假吧。
許原過剛出門,隨即就被痛魔纏身,甩也甩不開。又無力地躺下。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不能被那惡魔所吞噬,他力求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不能受這件事影響。他打電話給珍姨,說今天有事不能來了,對不起。珍姨問他下午能不能來。又聽到小斌搶過電話在喊他,叫他來,說媽媽已給他買了一幅拚圖卡片,要和他一起拚。珍姨又接過電話再三請他去,他隻好答應了下午去。
原過來到小斌家,珍姨已出了門。
輔導小斌做作業,令原過感到很是疲累,因為總要講紀律,小斌集中精神的時間不超過3分鍾,然後,玩橡皮、尺子、筆,或者說句什麽,明明會做的題目也要問一問。哪怕強調了一百次不能這樣,也沒用。有時,原過都為此發火了。
但今天,原過心情本身就鬱悶,沒什麽心思發火。他拿來一張草稿紙,坐在小斌對麵,看著字詞表,練起字來。小斌看了下,說:“老師,你寫的字真漂亮呀!跟字帖上的差不多。”原過也沒看他,淡笑著說:“你也可以寫得很漂亮,隻要認真地集中精神就可以了。”
小斌很認真地抄寫起來。並且直到抄完所有的字詞,二十多分鍾過去了,他竟然沒有多說一句什麽話,隻是偶爾看看原過的認真樣,自己也更認真了。原過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小斌抄完,心中直樂——都說以身作則、以身作則!看來一點不假啊。竟比盯著他一舉一動,隨時準備提醒他罵他的效果強十倍!
他正在輔導小斌做功課。電話突然響了,小斌接了之後叫原過接電話。那一邊是珍姨在說,今晚要應酬客人,可能很晚才回來,叫他多擔待。他說不用客氣。
小斌做完作業洗了澡要睡覺了。原過問:“你媽媽經常要很晚回來麽?”小斌:“有時候這樣。”原過:“那你以前也一個人在家麽?”小斌:“不是,她把我先送到外婆那再去。”原過點了點頭。等小斌睡著,他走到大廳打開電視看著。眼看著十二點了,連回校的公交車也將近停開了,原過不免得有點著急,於是打電話給珍姨,電話響到最後是“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怎麽辦?他走到小斌的臥室,看著他熟睡的樣子很甜。
他應該不會半夜醒來吧?原過想走了。他開了大門,輕輕掩上。當他坐著電梯來到樓下,卻又不太放心地朝著小斌家看了看。突然,他聽到“哇哇”的哭叫聲,是小斌在喊媽媽!他立即衝入電梯,上樓急打開門,咦?怎麽又是靜靜的?他急走進小斌的睡房——睡得正香。
怎麽回事?我聽錯了?原過走到陽台,還可以聞得小兒的哭聲。原來如此。這回,原過再也邁不出這門口了。這時,電話響了,原過急忙上前接了,“喂?珍姨麽?你怎麽還沒回來?”另一邊卻沒有聲音,原過叫道:“你什麽時候回來?說個時間!別叫我在這茫茫然地等!”接著那邊就掛線了。他真的挺來氣,又想開門走。還沒走到門口,又折回坐下,打開電視,看著看著,眼皮實在睜不開了,就把音量關得很小,躺在沙發上半睡半看。不覺得竟睡著了。
也不知在何時,他突然感到重重地摔了一下,痛得“哇呀——!”大叫。胳膊、身子被四隻如鋼鉗般的大手扭壓著,口裏都快吐血了。那恐怖勁,如突然降到地獄之中。接著,被反扭的雙手被銬上了!原過看見幾個穿製服的警察和保安員,頓時明白了大半。一個熟番的稍胖的麵孔指著他大叫道:“你這個賊膽子也夠大的,入屋盜竊還敢在我家裏睡!我讓你睡!”說著,那人揮掌用力煽了下原過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