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目的就快達成,唐繼堯繼續煽風點火:“原來他們兩早就已經和好了,怪不得蘇聆月不肯住在我家反而被陸遙接去了。蘇言也真狠心,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才說要退出,不知道我們為這個婚禮都忙了……”

“夠了!別說了!”唐逸沉沉地閉上眼,思緒翻湧著,他不相信蘇言是這樣的人,她說過永遠都不會離開他的,肯定是有什麽苦衷。她一定還在市裏,可是到底在哪兒呢?該找的地方他都找過了啊。

猛然間,他想起了一個片段。

還是在好幾個月之前,那時帝唐一片太平。有一天,蘇言靠在他肩頭對他說:“今天葉子告訴我她發現郊區有一個特別適合情侶去的地方,我看見了照片,好美好美。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奈何林’,還有一個特別難走的獨木橋,下麵的水流很湍急,不過會遊泳就不怕,葉子說要是情侶手牽手能走過的話就能約定下輩子呢。雖然是無稽之談,但是我好喜歡那兒,你帶我去好不好?”

“當然好。”

可是後來的幾個周末兩人總是湊不到時間一起,再後來,公司陷入了各種境況,他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這一遊玩計劃就這麽擱淺了。

“我知道她在哪兒了。”收回思緒,唐逸猛地站起了身。她一定是去了那兒,回想出她說過的那個具體地址,他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見他雙眼放光胸有成竹的樣子,唐繼堯暗想不妙,二話不說,他便找出車鑰匙追了過去。

——我可以消失,一天之內,如果唐逸能找到我,就算我贏了。

這就是他們當時立下的賭約。

不!不能讓他找到蘇言,他必須去阻止。

擁擠的馬路上,唐逸開得飛快,見縫插針,不斷地超越前麵的車輛,直往郊區而去。要是蘇言在旁邊,一定會抓著他的耳朵讓他減速的。如今,隻能苦澀歎息。

前方的十字路口,綠燈剛好跳成黃色,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等紅燈上麵,一個黃燈的時間開過去應該沒問題。

加大油門,猛衝上前。然後,悲劇就發生了。

即將穿過馬路的時候,一輛左轉彎放行的泵車也正加速駛來,眼看著兩個車頭就要相撞,唐逸猛打方向盤,卻還是沒有來得及避開。兩車狠狠撞在了一起,大車巋然不動,小車慘不忍睹。

唐逸隻覺得一陣劇烈晃動,安全帶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衝擊力,身子被彈開,胸口重重磕在了方向盤上。撞擊還在繼續,車子的前部嚴重變形,被撞出去好遠然後側翻在地。全世界都開始旋轉起來,他不知道了,他什麽也不知道了。“言言~”最後的唇形定格在這兩字上,眼睛沉重地閉起,他徹底昏迷了過去。

“兒子!”緊跟在後的唐繼堯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失了魂,他顫顫巍巍地下車,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

救護車很快趕來,又急忙將唐逸載回了醫院。被推進手術室之前,唐繼堯緊緊抓著醫生的白大褂,生命中第一次感到那麽無力,“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不管多少錢,你一定要救醒他。”

“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的。”

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裏,唐繼堯焦急萬分。現在警方估計已在現場調查事故了,不知道那些媒體會不會跟著報導。他得盡快封鎖消息,唐逸出車禍一事絕對不能傳揚出去,如果蘇言知道了,那他做的這些不都白費了嗎?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安落出現在麵前,滿目哀傷。

“都是你,你賠我兒子!”

胸膛被一下下地錘擊,唐繼堯將隨即爆出哭聲的人兒擁入懷裏,哽咽道:“相信我,不會有事的。”安慰著她,更是安慰自己。

千裏之外,奈何林中。

蘇言一個人呆坐在河邊,看著奔騰不息的河水,從早晨到黃昏,從豔陽到落日。這裏的景致真的很美,是任何一支畫筆都勾勒不出的詩情畫意,隻是,她無心欣賞。白天還會遇上來這兒玩的人,三三兩兩,此刻人早已散去,更襯顯出她的孤寂。

夕陽落在河裏,像蛋黃般一下就碎了。

“孩子,天都快暗了,你等的人還沒有來嗎?”

滄桑的音調在耳邊響起,蘇言轉頭麵向來人,那是剛到這裏不久就遇到的一個住在附近的阿婆,很是和藹可親,是她告訴她自己在等人的。

“我想,他會來的。”他一定記得她說過的話,一定會來這裏找她的。沒關係,這一天不是還沒過去呢嘛,她會繼續等的。

阿婆勸她早些離去,對方不聽,她也就歎了口氣離開了。

蘇言看著那個佝僂的背影漸漸化為一個黑點,然後轉回身繼續望向寬闊的河麵。葉子所說的獨木橋就橫跨在這上麵,圓圓滾滾又細又長,真的很難走過去。當然不遠處就有一座石拱橋,但來這兒的人大都會想要走獨木橋尋一尋刺激。

殘陽褪去,黑夜終是來臨,抬眼望天,星星月亮似乎都在嘲笑她的執著。垂下眼,將臉埋在膝蓋上,夜風吹來,吹得身子瑟瑟發抖,她抱緊了雙臂,更覺饑餓難耐。一直不去看時間,仿佛隻要她不看二十四點就不會到來,可是她知道,這個時間早已過去。

靈魂仿佛被抽離了身體,那麽空那麽虛。蘇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市裏,她隻知道當一個人出現在她麵前時,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認得那人——經常跟在唐繼堯身邊的中年男子。

“蘇小姐,老爺讓我來告訴你,你們之間的賭局,你輸了。這是老爺給你的手機,裏麵的卡是新的,原來的號碼都存了進去,除了少爺的。老爺還說,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少爺。”

蘇言接過那個嶄新的手機,要不是不忍丟失那些號碼,她斷然不會接受。唐逸的號碼存不存又有什麽兩樣呢,那一串數字她早已爛熟於心,她相信對方也是這樣的。

可是,她還是不死心啊。為什麽唐逸始終沒有出現,為什麽她會輸掉這場明明必勝的賭局呢?她不相信唐逸會對她的離去無動於衷。

她決定偷偷去補辦回原來的那個號碼,她會給自己三天時間,三天過後,如果真的沒有收到唐逸的任何電話或者信息,那麽,她就消失。

來到營業廳,蘇言告訴營業員丟了手機想補辦卡,當報出了號碼後,隻聽對方從電腦屏幕前抬起頭說:“對不起小姐,您的這個號碼昨天已經被注銷了。”

聽聞,蘇言冷笑了一聲,唐繼堯的動作還真夠快的,也真夠絕情。看來他是鐵了心不接受自己這個兒媳婦了,今天原本是和唐逸的大喜之日,竟落到了這樣的境地。

回到酒店,蘇聆月早就已經和蘇廷方夫婦匯合。三個長輩看到她那樣一副失魂落魄的身形,都心疼地擁上前去。

蘇言強笑著讓他們不用擔心,然後對蘇廷方和高虹說:“爸、媽,我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你們幫我照顧小媽好不好?”

“你要去哪兒?”三個人異口同聲。

“我也不知道。”蘇言累極,拖動著腳步,整個人倒進了沙發裏,“過兩天我就離開這裏,去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那裏,任何人都不認識我,然後重新開始一切。等我安定好了,我再聯係你們。”

高虹知道她心裏的悲苦,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可是她們剛剛相認,她不能接受隻相處了那麽短暫的日子就要分離。走到她跟前,帶著懇切的語氣問:“為什麽不跟我們回去呢?”

“我答應過唐逸的爸爸,我會遠遠離開,不會讓唐逸找到,從此與他再無瓜葛。”

蘇廷方聽在耳裏,想要說些自責的話以此減輕心中的罪孽,可是這無異於往她傷口上撒鹽。就這樣吧,他相信時間會治愈一切,包括愛情。

將手頭的事全部處理完,與朋友們一一告別,當然不包括與唐逸有關係的。最後一個去見的人是周葉,那晚,蘇言和她睡在了一起,聊了整整一夜。

“言言,你比我還可憐。”這是周葉聽完她的敘述後得出的結論,“你真的決定就這麽退出了麽?”

“那還能怎樣呢,第三天了,如果他要我回去,不會到現在都不出現。”說這話時,蘇言顯得又委屈又氣憤。

“也許他在忙啊,最近帝唐不是挺多事的嘛。”周葉說完就自知說錯了話,這不是存心惹她傷心麽?果然,就聽她這樣說到:“原來工作比我重要。”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蘇言朝她笑笑,“不早了,睡吧。”

“會不會明天一覺醒來,我也看不見你了?”

“不會。”

從沒有想過她和葉子會就這樣分別,總以為她們能一直在一起,一起嫁到S市,一起過往後的生活,甚至她們的孩子,也要一起成長。

S市,她賦予了人生中最璀璨的年華,她愛這裏勝過任何地方,卻不得不離開。

再見了,S市,再見了,唐逸。

蘇言拎著行李箱走進機場,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航程,因為不想再經曆一次依依惜別。陸遙這幾天應該都在為帝唐出力,那麽多人,她唯獨沒有與他告別,她也不想遵守與他的約定,他們之間早已錯過,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蘇言!”

身後響起一聲厲喝,她多麽希望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唐逸,但不是,她清晰地分辨出那是陸遙的音色。無奈自嘲間,他的人已來到身邊。

“你想一個人走嗎,你又騙了我一次!”

看到他的行頭,蘇言徹底愣住了,他明顯同她一樣拉著行李準備上飛機,“你訂好機票了?你知道我要去哪?”

“當然,不是說好一起離開的麽,你休想甩掉我。”說著這話時,陸遙很是得意。“對了,告訴你一個消息,許天明死了,屍體是從河裏打撈上來的。警方已經證實是他喝醉了不小心墜落溺水而亡,但我覺得死因恐怕與他生前的劣跡有關啊。”

死了?蘇言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荒謬,他拚命求得生存終敵不過別人的一個念頭,曾經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永歸岑寂。無數次設想他死了多好,真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心裏卻也如此淡然。是啊,那隻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而在S市的這五年,更像是一場綺麗的春秋美夢,如今夢醒了,伸手想去抓住些什麽,連空氣都從指縫溜走,徒留心底一陣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