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號,晴轉多雲,微風。

她送了我一個蛋糕,說下班的時候順路買的,很甜。我嚐了一口,酸得連牙齒都軟了。她很開心的大笑,我很無奈的苦笑。

晚上她突然說要幫我洗衣服,我很高興的答應了。然後她說,那你以後在家裏做飯。

我一下愣住了。“家”這個詞對我衝擊有點過於大了。我試探著用疑問句的形式將這個詞重複了一遍。然後她泰若自然的說,是啊,家啊,怎麽了?

於是我把詞典搬出來,翻到“家”那一頁,然後告訴她不管從形式還是從本質上來說,我們這個小公寓都不能被稱為家。

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我說是就是了,你一男人這麽婆婆媽媽幹什麽。我套用了一句很經典的話,說,這個是原則問題。她突然把臉湊到我麵前,一本正經的,一字一頓的說,在我這裏,你沒有原則。

我突然醒悟了,原來她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於是我放棄抵抗了。

9月23日,晴,無風。

一個炎熱的周末。我陪她去買東西,遇到她的同事們,都是一看就知道很八婆的那種,她們不懷好意的看著我,然後問她我們的關係。她不懷好意的笑了。我再一次醒悟了,於是趕緊搶在她前麵對她們說,我是她哥哥。她們若有所思的說,哦,原來是你哥哥啊。

因為這件事,她一路上跟我賭氣了兩個小時,不停的自顧自的往前走,不跟我說話,甚至都不回頭看我一眼。我喊了她好幾次,她完全無視。一直到我對她說,我們吃飯吧。她這才勉為其難的轉過頭,問我是不是餓了。我一臉期待的說,恩,我都快餓死了。她說,恩,那就餓死算了。

回到公寓之後,我不停的給她賠不是,她總算稍稍消了氣,然後對我說,以後別在外麵亂說話。我做出很無辜的表情說,可是我怕你亂說話啊。她馬上打斷我的話說,我有說什麽嗎?我語塞了。

然後她說,以後再出去,都得聽我的。我剛張開口,她又補充道,我不是征詢你的意見,而是告訴你我的決定,你乖乖接受就行了。我再次語塞了。

9月24日,多雲,無風。

早上起床的時候接到一朋友的電話:喂,你小子最近在幹嘛呢?夠宅啊你,我們老同學聚會,今天晚上7點,還是上次那個地方,來不來自己看著辦吧。

整個電話我從頭到尾隻說了一個“恩”字,說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然後我告訴正準備去上班的她,晚上不用給我帶晚飯了,我今天同學聚會。她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臨出門的時候她又折回來,然後問我,你什麽時候去呀。我想了想說,大概也就四點吧。她又哦了一聲,然後就出門了。

下午我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番,很仔細的刮了胡子,熨了襯衣,刷了皮鞋,還洗了個澡。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滿意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雖說看上去很普通,不過幹淨整潔,也就夠了。

但當我把門打開的時候,我震驚了,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禮裙,手裏提著個袋子,一臉壞笑的看著我。看我說不出話來,她很得意的說,是不是很驚豔啊?我可是特意挑了最好看的裙子哦。

我有點詫異的問道,你穿成這樣是要幹嘛去啊?

她不悅的敲了下我的頭,說,廢話,顯然是要跟你一起去啊,怎麽樣?我這樣夠幫你撐場麵了吧?說完又得意的轉了個圈。

我猶豫了一下,發覺到她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隻好答應道,行吧,不過去了你別亂說話啊。

她頗為氣惱,說,什麽啊,我好意去幫你做門麵列,看你這麽不情不願的,幹脆不要我去好了。

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你去啊。這話我在心裏默默的說了一遍。然後對她說,行了,我說錯了,求你和我一起去吧,行不?

她還是不悅的說,不行,一點誠意都沒有。

無奈之下,我殷勤的伸出手,說道,那這位美麗的女士,我能有幸邀請你做我今晚的女伴嗎?

她把手搭在我的手上說,那好吧,那我就賜給你這份榮幸吧。

然後她悄悄的對我說,你真肉麻。

我無奈的苦笑了。

聚會在一個酒吧裏。因為邀請的都是一個圈子的人,彼此也都非常熟悉,所以當他們看到我的女伴時,都覺得莫名的驚詫。有個向來尖酸的家夥一開口就滿嘴酸味,你小子怎麽找到這麽好看的女人了?我嗬嗬笑了兩聲,不予回答。有兩個女同學半開玩笑的說,你是不是特意帶個漂亮女人來把我們壓下去的啊?我繼續嗬嗬傻笑,她此時頗為老道的對她們說:要是他今天早點告訴我有這麽多美女在這,我也不費那個心去打扮了,你看我打扮了這麽久,還是比不上她們。這後半句是對我說的,不過當然不是說給我聽的。那些女同學聞言大悅,馬上和她湊到一起討論怎麽打扮去了。

這時有個小子坐到我旁邊,遞了根煙給我:說起來,一兩年沒見,你也變得有點魅力了啊。我疑惑的看著他,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好好珍惜你女朋友。我愈發疑惑的看著他,他卻已經跟旁邊的人劃拳去了。

吃飯的時候她坐在我旁邊,不時提醒我少喝點酒——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大家早在酒吧裏就醉了,誰都沒管我喝的是酒還是什麽。他們隻需要看到我舉起杯子,甚至都不看杯子是不是空的。

期間有個家夥含混的對我說了句話,好像是“你女朋友真夠淑女”還是什麽的,他沒說清楚,我也沒聽清楚。飯桌上就是這樣,一旦有一半的人喝高了,場麵就開始混亂了。而這次的情況比較複雜,因為大家都喝高了,所以不是一般的混亂。最後散場的時候有人提議把酒店砸了,還好被我死活攔住了。她笑著說男人喝醉了挺可愛,我仿佛事不關己的說是啊,喝醉了會做傻事。不過因此我成了最倒黴的人,因為我要把他們一個一個送上的士,然後告知司機正確的地方,然後我還得掏錢。

晚上回到公寓之後,我已經累得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加上酒意發作,睡意全無。她洗澡的時候我就直愣愣的盯著牆壁發呆,好像想起了點什麽,又好像忘記了什麽。我使勁的搖了搖頭,發現頭很暈,然後我就倒了。

9月25日,晴,微風。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窗外天已大亮。她把一隻手搭在我額頭,自己枕著另一隻手在我肚子上睡著了。我輕輕的推了推她,沒醒,估計是昨天照顧我到很晚才睡的。我不忍心吵醒她,隻好保持這個姿勢,盯著天花板出神。過了沒多久,她的手機響了,正想要叫醒她,她卻突然坐起身,然後睡眼惺忪的對我說:應該是同事催我上班的,你就說我病了,幫我請個假,我好困。我往後挪了挪,拿起她的手機,果然是她的同事,我略帶歉意的幫她請了假,那邊很客氣的說沒事,讓她好好休息吧。

掛了電話,正準備起身,卻發現她趴在我身上,對我狡黠的笑了:我突然發現我又不困了。我皺了皺眉頭:那你不是騙我嗎。她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沒有啊,我剛才很困,現在不困了。我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那你現在想幹嘛呢。她用食指按在我的眉心,愣愣的看著我,然後忽然撲到我懷裏,輕輕的說:抱我。

我蒙了。我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淡藍色的長裙發射著明快的陽光,隨著她的呼吸漾出水般的波紋。我感覺到胸口在發熱。她用雙臂緊緊的環繞著我,臉深埋進我的胸口。然後輕輕的說:抱我。

一刹那間,我的理智斷線了。所有的道德倫理規章製度全被我拋諸腦後,整個世界的焦點此時全部聚集在我的懷中,那藍色的水樣的波紋牽引著我的神經,我不再試圖去把握自我,我心甘情願的迷失在了那片淡藍。

這個早晨異樣的漫長。我們緊緊的擁抱著,就像再也不能相互擁抱了一樣。她仿佛是哭了,有什麽沾濕了我的衣服,但是我沒有問她,我們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抱著,所有的色彩、所有的聲音從我們周圍慢慢褪去,一切都很安靜,氣氛單純而美好。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瘦弱的肩膀,覺得我永遠也不願意放開。

我們擁抱了很久,一直到她的手機再次響起。我把手機拿給她,她搖了搖頭,把手機關了。我想說點什麽,卻總是找不到合適的表達。她微笑的看著我,說:現在是屬於我們的時間。我也笑了,因為我突然感覺到我們之間產生了很大的變化,質的變化。如果非要說是什麽的話,我覺得應該可以形容為“真誠”。是的,我們之前的交往方式一直都是流於表麵和形式的,而在那一刻,那完全不同的一刻,我可以切身的感受到一種真誠,發自內心的,毫不掩飾的真誠。

過了一會,她湊到我耳邊輕輕的說:剛剛的事,我們就當作是沒睡醒時做的一場夢,好麽?

我有點不舍,又有點釋然。我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緊緊的抱住她。直到此時我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我以為她想要的,是她以為我想要的,所以她按照我的方式做了,而她自己的期待,我卻從來不曾了解。想到這些的時候,我不自覺的悲傷起來,因為在她的夢想裏,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

9月30日,小雨。

這幾天她一直讓我覺得很古怪。有時候她躲在臥室裏偷偷的笑,笑完了就板著臉出來,然後指使我做這做那。前天她很晚才回來,我問了句是不是加班了,她毫不客氣的說:問那麽多做什麽。這句話把我整的夠嗆。然後她說:我晚飯已經吃過了,你自己吃吧。

我隻好打電話叫外賣,誰知道她又攔住我說:叫外賣多沒營養啊,乖,自己到外麵買點吃的去。我說:那豈不是麻煩了嗎,還不如叫外賣呢。這時候她就瞪大雙眼,一副我不出去就跟我拚命的樣子。我隻好被迫出去,剛走出門她就把門關上了。我試探的敲了敲門,她沒給我任何反應,於是我使勁的敲了敲門,她喊道:吃完了再回來!然後不論我怎麽敲,她都沒有回應了。我欲哭無淚的說:你好歹讓我進去拿把傘啊。還是沒有回應。

於是我隻得無奈的淋著雨去尋覓食物了。

我饑不擇食的吃了點快餐後就迅速回到公寓了,她笑嘻嘻的給我開了門,然後問我吃的什麽。我說吃的麥當勞。她說那你還不如剛才叫外賣算了。我說是啊,我剛才是準備叫外賣的啊。她揮了揮手說算了,無所謂了,吃飽就行了。

可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啊。我小聲的嘀咕了句。

你說什麽?她橫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冷戰:沒什麽,我說麥當勞越來越難吃的。

她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就是說啊,早叫你聽我的,叫外賣算了。

我徹底無語了。

10月1日,小雨。

淩晨的時候被臥室裏窸窸窣窣的動靜給弄醒了。我以為遭賊了,於是喊了她一聲,臥室裏突然安靜了,然後聽見她說:怎麽還沒睡哪?我說:沒事,我把你當賊了。她哦了一聲說:沒事,那你繼續睡你的。我困得很,轉了個身就又睡著了。

早上剛睜開眼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她正瞪大了雙眼死死的看著我。我下意識的抱住被子說:你想幹嘛?她忽然笑了起來:沒事,你先洗漱吧。然後轉身走進了臥室。

我刷牙的時候背上還在流冷汗,這幾天她的舉動確實有點問題,很不正常。我估摸著她大概是漲工資了,仔細想想,又不太像。難道昨天晚上她躲在被窩裏數錢?不可能,她不像那麽拜金的人。或者她有什麽隱疾不方便啟齒?也不對,她這些日子都挺好的啊,一點征兆都沒有。那她到底是怎麽了?

抱著這個疑問,我正想著走出盥洗室了問問她,她卻一下子衝進來,然後問我:你好了沒啊?我呆了一下,說:好了,你怎麽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說:跟我來。

她帶著我走進了臥室,然後我驚呆了,牆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貼上了淺藍色的牆紙,窗口則掛上了鵝黃色的落地窗簾

。天花板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紙鶴,其間夾雜著頗為精致的小風鈴,床頭擺了兩盆薰衣草,地上鋪了一層寶藍色的軟塑膠墊。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她推了推我,問道:怎麽樣?好看不?

我一臉詫異的問她:這幾天你躲在房裏就是搞這個啊。她瞪大了眼睛說:是啊,怎麽啦?不好看?

倒不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你弄這個是為什麽?我繼續問道。

她有點失望的看著我:你不知道嗎?

我表情呆滯的看著她:知道什麽?

她歎了口氣:唉,你真是,算了告訴你吧,因為生日啊。

我繼續迷茫:生日?什麽生日?我生日已經過了啊。

她用力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什麽你的生日,今天我過生日!

由於生日的原因,她提出了很無理的要求:今天任何事都得由她做主。而且我必須無條件接受。我想了想,決定今天就順著她,反正一年也就這麽一次,就當做義工了。

豈料此人甚為精明,我剛答應下來她就馬上給了我一張表格,上麵寫著我從早上九點開始要做的事情,一直到下午三點為止,其間沒有超過5分鍾的空隙,比學校還嚴苛。我含淚接過了表格,默默的在心裏說道,我認了。

到下午三點的時候,我剛好買完她要的東西回來,基本上她要我做的事也都做完了。我說,現在我可以休息了吧。她很興奮的說,恩,不僅可以休息,而且可以享受了哦。

我頗為不解的看著她,她踮著腳,蹦蹦跳跳的走進臥室,然後轉過頭對我說,進來吧。

我不情不願的站起來,說:一定要進去嗎?讓我坐會行不?

她一臉關切的走過來:怎麽了?很累嗎?

我趁機抱怨道:肯定嘛,連續工作六個小時,還不讓休息,這可是高強度勞動誒大姐,我要是體質差點說不定就給整死了。

她擺出一副旁觀者的表情:是嗎?真是可憐哪,辛苦你了。

我哭笑不得:你還好意思說,還不都是你害的。

這時,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笑嘻嘻的說:這樣可以了吧。

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好被她牽著走進了臥室。地上擺著我剛才買的蛋糕,還有蠟燭和酒。她搬了個小桌子過來,把東西都放了上去。我問道:你想就這樣過生日?她一邊拆蛋糕一邊說:是啊,怎麽了?

我說:就在這裏?就我們兩個人?

她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有什麽問題嗎?我覺得挺好的啊。

我考慮了一會說:不如我們去酒吧?找個包廂,你找幾個朋友來,熱鬧點。

她用很失望的眼神看著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想要什麽?

我沉默了。

她默默的拿出蛋糕,切了六塊,然後倒了酒,點上蠟燭。我看著她做完了這一切,什麽都沒說。她好半天都沒出聲,就在我絞盡腦汁想打破僵局的時候,她突然說道:我現在需要的,其實很簡單,就是這種廉價的、純粹的浪漫,也許你覺得很沒有情調,也許你認為我沒有品味,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女人終其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就是這種簡單的毫不修飾的浪漫,也許這些跟快樂、跟享受沒什麽關係,但這卻是很多人體會不到的,最實在的幸福和滿足。

我有點心虛的看著她,心裏很清楚自己讓她傷心了,想著做點什麽來彌補,她卻已經吹熄了蠟燭,閉上眼睛開始許願了。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的靠過去,握住她的手,她在微微的顫抖,或許是因為期待,或許是因為害怕。總之,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靠近,再靠近,然後,我吻了她。

在這個陰暗的雨天,在她吹熄了生日蠟燭之後,我吻了她。我從來沒有去想這樣做對不對,隻知道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我必須要這麽做。我無從選擇,也不想選擇,她需要我,特別是在那樣的時刻,也可能隻在那樣的時刻。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很勉強的笑了笑,然後舉起酒杯說:祝我生日快樂。我也舉起了酒杯,略帶疲憊的說:生日快樂。

我們都沒有提到剛才的那個吻,一切都被規劃的很有默契,該遺忘的被遺忘,該進行的進行著。她用手機在放歌,我聽不懂的歌曲,好像是西班牙語,也可能是同一個語係的。歌的旋律很輕緩,不是我熟悉的西班牙風格。她揚起了嘴角,露出不屑的表情:曾經有個人喜歡聽這首歌,我認識了他兩年,但是卻像從未認識過,所以我忘了那個人,但是記住了這首歌。

酒瓶空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問我還有沒有酒,我說:沒有了,你也喝得夠多了。她恩了一聲,然後坐到床上,低下頭說:今天的生日很開心,謝謝你陪我。她的長發遮住了我的視線,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試探著問了句:你累了嗎?她搖搖頭,沒有說話。我於是把酒瓶啊蛋糕盒啊什麽的都清理了拿到客廳放著,再走進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我無奈的笑了一下,替她把被子蓋上,然後悄悄的走出房間,靜靜的關上門。

我在沙發上一直躺到半夜才入睡,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腦袋裏麵很混亂,回憶啊憧憬啊什麽的都交織在一起,越想越複雜。就這樣煩悶了很久才慢慢睡去,臨睡前似乎聽到她房間裏有哭聲,但是聽得不太真切,我也沒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