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走出治療室後, 笑著說:“駱叔叔說,我的內心世界,很平和, 很寧靜。”是報喜不報憂。

遊雲驍:“誰關心你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在這裏說什麽廢話, 你又不是病人,今天是陪糖包子來做心理治療的好吧?”

駱煦再是憂心楚硯和遊雲驍的問題,也很清楚今天主要被醫治的對象是唐檸。

他從口袋裏掏出筆,在那份就診名單上, 楚硯的名字下打了一個勾,然後寫上了唐檸的名字, “唐女士,可以開始了。”

唐檸走進治療室。

房間裏的光線很淡雅, 十分安靜,溫度也是不冷不熱, 是在人體的感知裏最舒服的那種。

駱煦請她坐在一張很柔軟的沙發上,然後遞給她一個頭盔,“這是國際上最新的技術,每個人對於催眠的接受程度不同, 如果這種方法不行,我還可以再給你進行別的催眠方式。”

唐檸戴上頭盔。

駱煦的聲調低而柔和:“下麵,我拍一下手,請你跟我一起,試驗一套呼吸法,你將會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

對的,就是這樣,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它將會非常適合入睡, 你現在的狀態很放鬆, 對,就是這樣,你做的很好,手臂漸漸鬆弛了,雙腿也一樣,感覺到自己漂浮在海麵上嗎?或者雲層包裹著你……”

駱煦順利進入了唐檸的潛意識世界。

他和唐檸戴著相連的頭盔。

頭盔上的指示燈,有紅黃綠三種顏色。

綠色代表一切正常,黃色代表著一定程度上的危險,紅色則是極度危險。

先前駱煦為遊雲驍和楚硯做催眠,大多數情況顯示都是綠色,偶爾會跳轉到黃色。

但駱煦剛一閉上雙眼,讓自己的意識沉浸在唐檸的世界裏,頭盔便一下子爆成了最亮的紅色,並且發出尖銳的警報音:“嘀——!嘀——!嘀——!”

原本等在治療室外麵的遊雲驍和楚硯,正相看兩厭。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從前一直是好友。

現在卻惡語相向。

楚硯:“唐檸已經選擇了我,你連別人的妻子都要騷擾,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道德底線嗎?認識你這麽久,我從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遊雲驍:“你就很君子嗎?你知不知道小柔找我,說不想你為了她,犧牲自己的夢想,希望我假扮她的男朋友,讓你誤會她移情別戀,接受楚爺爺的安排,和唐檸訂婚,繼續自己的實驗。我都不知道她和陸磊是真的在一起了,還是陸磊也隻是在幫她演戲。你倒好,變心變得可真快!”

楚硯微微一怔。

遊雲驍見這事有門,連忙乘勝追擊,“你不就是缺錢嗎?遊家給你出,你去找小柔把誤會說清,你和黎詩柔本來就是一對啊,我們現在是撥亂反正,天下有情人應該終成眷屬!”

楚硯搖了搖頭:“我會去找黎詩柔,如果她的確是因為這個原因和陸磊在一起,我會幫她離開陸磊。但是我現在很確定,我喜歡的人是唐檸,這一點不會因為對詩詩有愧疚,而發生任何改變。

更何況,你確定她真的喜歡我嗎?我並沒有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夢想,當時是邀請她,和我一起去導師的實驗室那邊,但她拒絕了我。不知道這件事是你的理解和她的說法有誤差,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遊雲驍:“不是吧、不是吧?有些人看起來道貌岸然,結果比江燼那種敗類還要無情無義,自己移情別戀,還這麽理直氣壯?”

楚硯笑了一笑:“我現在隻想遵從自己的內心,並不期盼成為一個在世俗道德意義上的好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很確定,我非常喜歡唐檸,她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她就像彩虹一樣絢爛,隻有遇到了,才恍然驚覺,從前的人生都是虛度。很感激命運的安排,讓她成為我的妻子。”

楚硯臉上的笑容太燦爛了,遊雲驍隻想跟他打一架,狠狠地撕碎他臉上的笑容!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尖銳的警報聲。

兩人同時奔向治療室。

可為了保持治療時的絕對安靜,不被任何人打擾,門是從裏麵反鎖著的。

遊雲驍直接用身體瘋狂撞擊那扇門。

楚硯轉身去找駱煦的助理,向他要備用鑰匙。

治療室裏。

駱煦原本斯斯文文的麵容上,如今神色痛苦無比,甚至因為過度痛苦,表情越發失控,顯得扭曲又猙獰。

這是什麽樣的一片地獄啊!

無邊的恐懼、無邊的絕望、無邊的痛苦……

這遠遠超出了駱煦能夠承受的最大閾值。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他的精神世界原本就比尋常人更加強大,可和唐檸的痛苦比起來,他那所謂的強大顯得不堪一擊。

這是一場從身體到心理,再到靈魂的極致折磨!

好疼啊,怎麽會這麽疼!

每一時每一刻,都好像有人用手活生生地撕開他的血肉,用鐵鏈刺穿他的肩胛骨。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有滾滾的火焰,灼燒著他的每一寸肌膚,要把他活活燒成一具幹屍。

有人把他關在一間漆黑的房間裏,放他的血,他被剝奪了一切感知,隻能聽到鮮血和生命一同流逝的滴答聲。

滴答……滴答……滴答……

他感受到自己被摯愛的人背叛,被知交好友拋棄,親生父母想要把他置之死地!

好絕望啊,無邊無際的絕望,如同汪洋一般,把他完完全全淹沒。

而他甚至生不出一絲一毫,向別人求助的意願。

因為沒有人會應答。

還有恐懼!

那些對於疼痛的記憶,關聯著極致的恐懼。

為什麽不去逃離恐懼?

為什麽反而還要擁抱讓自己恐懼的源頭?

那是多麽可怕的惡魔啊。

祂是天災的化身,祂主宰著世間一切苦難。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如果非要說祂的化身,如同克蘇魯神話裏麵的外神一樣,隻是看上一眼,就讓人靈性崩潰。

無數向外伸出的觸手,巨大的猙獰的毒瘤似的肉塊,遍布著陰森森的黑雲,一雙雙邪惡無比的眼睛,能夠腐化一切的黏液……

還有那混亂的囈語。

每一聲都快把駱煦折磨瘋了。

駱煦感知到的是唐檸的恐懼。

可他卻看到少女走向那一尊邪神。

駱煦發了瘋一樣地高聲喊道:“逃啊!不要去!”

少女溫柔地環抱住邪神,她的心理上有多麽恐懼,表達出來的肢體語言就有多麽依戀。

她依偎在邪神的懷裏。

無數長著肉瘤般的觸手席卷了她。

她在漫天的毒液中睜開眼睛,清淩淩的茶色瞳眸望向駱煦。

門終於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助理緊急關閉了催眠設備,強行喚醒駱煦和唐檸。

駱煦被嚇得渾身都在顫抖,那些痛苦和絕望支配著他,讓他無法控製地流下淚水。

他失控地緊緊抱著自己的助理,試圖想要從人類的體溫裏,汲取一絲絲溫暖。

唐檸神色平靜地睜開雙眸,她的眼睛是那樣清亮:“駱叔叔,你怎麽了?”

駱煦從來沒有遇到過像唐檸這樣的病例。

換成任何一個另外的人,處在唐檸這樣極致的絕望、痛苦、恐懼之中,早就瘋了。

她卻仍舊還有這樣清明的雙眸。

駱煦無法停止自己的痛哭,“讓我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