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震南為唐檸預約的是一家私人診所。

從外麵看, 是十分雅致的茶社,建在一片竹林之中。

心理醫生身形高瘦,大概四十來歲, 穿著一件白大褂, 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相貌讓人一看就很舒服,氣質斯文。

他對著三人笑笑,先和唐檸打招呼:“歡迎, 我叫駱煦。”

然後轉向楚硯和遊雲驍:“你們有些日子沒來了。”

遊雲驍:“駱叔叔,你知道我的, 我一直在國外。”

楚硯:“最近工作有些忙。”

駱煦把三個人請進去,為他們沏了三杯茶。

他做事情慢悠悠的, 茶葉被衝進沸水時,淡淡的清香被激發。隨著他繼續注入滾燙的山泉水, 茶葉在杯中徐徐旋轉,最終緩緩飄落到杯底。

茶色靈透。

注視著他這一套動作,仿佛你的心也跟著茶葉一般沉澱下來,凡塵俗事盡數拋卻。

駱煦為三人奉茶:“我新研發出來一種催眠方法, 要不你們倆小子先幫我練練手?”

楚硯和遊雲驍對視一眼。

駱煦是楚空瀾的知交好友,同樣出身優渥,不過並沒有繼承家族企業,而是投身於自己更感興趣的心理學領域。

駱煦不光是國內最好的心理醫生,同樣也享譽國際。如果是不成熟的方法,他絕對不會對自己的病人提出來。

之所以會這樣說,或許是顧及到唐檸初次過來, 對他會有戒備心理, 因此先拿兩人做個示範, 是為了讓唐檸卸下心防。

遊雲驍:“那我先來吧!”

他進入了治療室。

唐檸和楚硯等在外麵。

少女倚窗而坐,外麵是竹海,月色清明,風吹動竹林的聲音,仿佛一曲天然彈奏的音樂,她素白的雙手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品茗。

楚硯始終凝望著她。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心神會被眼前的少女牽動到這種地步。

如果在幾天前,有人告訴楚硯,他將會這樣瘋狂又熱烈的愛上一個女孩,楚硯會覺得那是在說胡話。

在他看來,愛一向是理性、平靜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

治療室裏,遊雲驍的治療結束了,他被駱煦從催眠狀態裏喚醒,摘下了頭盔。

遊雲驍拿著那個頭盔左看右看,“確實是很新奇的催眠方式,這是捕捉人的腦電波嗎?”

駱煦:“是國際上最先進的技術,目前還在臨床試驗階段。”

遊雲驍:“我還和從前一樣,對於被催眠以後發生的事情,沒有多大的印象。”

駱煦:“催眠本身就類似於睡眠,隻不過你提前接受了一些來自於心理醫生的催眠暗示,可以大致主導這場夢境的方向,並不是每個人在夢醒後都能熟記每一個片段。”

遊雲驍:“那我這次的治療怎麽樣?”

駱煦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的潛意識裏,從前總是遍布陽光,是一個非常燦爛的世界。你有時候是一隻自由自在的猛虎,在山林裏奔跑,也有時候是睥睨天下的龍,掌控著自己世界裏的風雨雷電。”

遊雲驍還記得駱煦從前給他的治療建議:“你說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太過片麵,有光明就有陰影,這世上其實有很多黑暗麵,我過於理想化。”

駱煦:“但你現在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你的世界裏麵昏暗無比,一片荒蕪,雜草叢生。我試圖想要幫你注入一些從前的光,那是你的世界本來就有的,我想喚醒它。但不管我提供什麽,都被你拒絕了,從前象征著你在拳擊場上稱霸的王座,象征著山村孩子的書本和笑臉,象征著自由的疾馳的超跑……”

遊雲驍沉默不語。

駱煦:“你願意和我聊聊,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嗎?”

遊雲驍:“駱叔叔,其實我成為不了爺爺那樣的人,對嗎?我不是什麽大俠,不是什麽英雄,當我想要為別人提供幫助時,其實更主要是想滿足自己那種救贖別人的欲望,我想要被人稱讚,其實我挺自私的。”

駱煦:“你能有這樣的思考,我很欣慰。但這很正常,人性本身就是偏向利己的,有很多數據調查支撐這樣一個結論——人類96%的行為都出自利己性,隻有4%是利他性。聖人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聖人。聖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無論你是出自什麽樣的目的,對他人施以援手,但你的的確確成為了他們生命裏的光。”

駱煦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唯一需要謹記的是,不要給了別人光,卻又突然剝奪它,那是十分殘忍的,這會比你本身就是一個惡人更加可怕。”

遊雲驍:“比如說呢?”

駱煦:“比如說,假如一個人受到你的感召,十分信任你,願意為了你去犧牲自己,你要意識到,你對他是有責任的,不要放棄他,這種放棄會是一種徹底的摧毀。”

遊雲驍隻覺得像是有什麽在他心底炸開。

可他卻什麽也抓不住。

駱煦繼續向下述說:“就在我放棄為你注入從前的光時,你突然向我提出了要求,這還挺少見的,從前你可沒有向我這個外力求助過,而且個人領地意識非常強,你會警告我,不要試圖幹擾你的世界。這說明那是你極度渴望,並且你認為通過自己無法獲得,所以一向完全主宰自己內心世界的你,隻好求助於外力。那個要求讓你的世界重新有了光,不過我解讀不出來你這個要求,實在沒辦法幫到你,就隻好結束了。”

遊雲驍:“我要了什麽?”

駱煦:“你要了一個糖心的甜包子,然後開開心心地捧著它,蹦蹦跳跳地走了。”

遊雲驍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我喜歡的女孩,她的外號是糖包子。”

駱煦“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的象征啊。”

遊雲驍很憂愁地問:“駱叔叔,你說我該怎麽才能追到她呢?”

駱煦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隻是一個心理醫生,並且沒有談過戀愛,這個我幫不到你。”

他最後又提醒道:“不過你現在這種狀態還挺危險的,你把你個人世界裏一切的光芒,全都寄托到了愛情上麵。我個人建議是,愛情隻是人生的一部分。它很重要,但不該重要到這種程度。”

遊雲驍十分低落,垂頭喪腦地坐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