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祥酒店依托山水而建, 這間婚宴廳的設計就是出自一位世界著名建築家之手,而他非常廣為人知的一座建築是水之教堂。

原本強調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追求那種湖光水色之美。

卻沒想到, 會有一天, 有一位新娘子,直接把鑽戒扔進了湖水裏。

全場都愣住了。

網友也跟著傻眼了。

在這短短的數秒之內,遊雲驍嚐到了從天堂跌落深淵的滋味,像是有無數密密麻麻又銳利無比的鋼絲, 切割著他的心髒。

他的心髒破開了成千上萬道口子,鮮血汩汩地向外流著, 冷風呼呼地往裏麵灌著。

如果他不曾抵達過那片沙漠當中的綠洲,那麽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絕望至極。

那一瞬間幸福的能膩死人的甜, 全都化作此時縈繞著舌尖和心口上的苦。

一個從出生起就生活在塞北凜冽寒冬裏的人,盡管再是渴望溫暖, 但暖風對他而言隻存在於想象之中,他能靠著那一絲絲想象,繼續在冰冷的雪地裏跋涉。

可一旦他去過四季如春的江南。

他被那種和煦如同戀人般的溫柔陽光親吻過。

甚至就連迎麵吹來的風,都給了他好似飲過美酒般的醺醺然。

就在他被這種幸福的感覺淹沒, 不知今夕何夕時,你卻將他重新扔回了冰天雪地之中。

他怎麽能再次忍受?

光是心裏的絕望就能把他活活凍死。

遊雲驍擁著唐檸,掌心傳來少女肌膚的柔膩觸感,讓他勉強保持站立,起碼她沒有推開他。

“檸檸,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遊雲驍慌張又無措,“是了, 是我沒有誇你, 我剛才太激動, 忘記了,你戴上這枚鑽戒的樣子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他竭力地想要從腦海裏搜刮那些美好的詞匯。

然而大腦一片幹涸。

明明那幅畫麵就在他眼前。

他親自為身穿雪白婚紗的少女,戴上那枚鑽戒,她素手纖纖,每一根手指的線條都優美姣好,在燈下比那枚戒指上的鑽石還要瑩瑩生光。

但遊雲驍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楚硯望過去時,驚訝地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麵。

唐檸什麽也沒說,隻是漠然地看向遊雲驍。

讓遊雲驍陪她逛街那天,唐檸不過是為了賺取作精積分,專門挑著遊雲驍從小語文就很差這一點,逼著他想盡各種各樣的詞匯來誇她。

他現在居然把唐檸扔了鑽戒,歸咎於自己的錯誤。

還是這麽離譜的錯誤。

遊雲驍又將矛頭指向楚硯,舉起結實有力的拳頭,一拳砸向楚硯的臉,楚硯戴的眼鏡被他打飛。

明明穿著一身燕尾服,遊雲驍的動作卻像野獸一樣野蠻,憤怒地質問道:“你剛才對她說了什麽?都是被你害的!”

陡然失去眼鏡,楚硯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的雙眼慢慢調整了焦距,修長淩厲的手指整理著被遊雲驍扯亂的領結。

楚硯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很愚蠢。

因為很顯然,唐檸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遊雲驍訂婚,她故意任由他為自己戴上戒指,隻是想要他嚐嚐擁有後卻又失去的痛苦和絕望。

看吧,這就是唐檸!

她操縱著江燼。

讓一個原本一直對外表現出風度翩翩模樣的溫潤貴公子,撕開了那一層從小戴到大的光風霽月表象,為了得到她,不惜犯法囚禁她。

她操縱著遊雲驍。

讓一個原本驕傲恣意、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天才拳擊少年,當著全世界觀眾的麵,跪在地上像一條狗一樣,對她搖尾乞憐。

而現在。

她也在操控著我。

意識到自己見到遊雲驍親吻唐檸,之後做出的行為十分異常後。

楚硯自問,“我在幹什麽?我在和遊雲驍爭寵嗎?”

我又不喜歡唐檸。

楚硯嚇得後退一步。

不是被遊雲驍的拳頭擊退。

而是更加意識到了唐檸的可怕!

她根本不需要愛,她隻是享受摧毀愛的過程。

係統:【作精積分+666!隻是扔個戒指而已,楚硯怎麽突然貢獻這麽多的作精積分啊?】

聽遊雲驍這樣一說,大家也都反應過來,原來是楚硯對唐檸說的話,改變了她的選擇啊。

但拒絕遊雲驍就可以了,有必要把鑽戒扔進湖裏嗎?

楚硯到底說了什麽?

以至於讓唐檸做出這樣過激的舉動。

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但也有一部分人因此大罵唐檸:【我看和楚硯說了什麽壓根就沒關係,單純就是因為唐檸太作,我們都不是她這樣的作精,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說不定她就是仗著遊雲驍對她的喜歡,純粹為了作弄遊雲驍!也可能她隻是太無聊了,用他來找個樂子。】

遊雲驍在外網的粉絲,也開始怒罵唐檸。

他們恨遊雲驍不爭氣,跪舔這麽一個作精。

更恨唐檸沒有心,以玩弄別人的感情取樂。

那可是拳王遊雲驍啊!

不光跪在地上學狗叫,現在還哭的稀裏嘩啦的。

從來都是他把別人打哭。

什麽時候見過他掉過一滴眼淚!

情場失意,徹底把他給毀了。

係統:【網友也開始為你提供作精積分了。】

兩撥人在網上吵的不可開交,粉唐檸的人堅持認為是楚硯在中間挑撥離間,黑唐檸的人大罵她不尊重別人的感情。

遊雲驍把楚硯摔到一邊,不再理會他,回身看向唐檸,他胡亂用手在臉上摸一把,擦掉眼淚,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裏流露出脆弱,“糖包子,我去撿戒指,你等我!”

遊雲驍一個猛子,就從高處紮進了湖水之中。

現在都八點多了!

外麵黑漆漆的。

他說跳就跳,連一個緩衝的時間都沒有。

遊家人急急忙忙地追出去,生怕他出事。

就連萬祥酒店重金聘請來的演奏樂團,都因為這驟然響起的噗通聲,停下了自己的演奏,看向外麵的湖水。

所有賓客的視線,都跟著望了過去。

那深不見底的湖泊,在這樣漆黑的夜晚裏,仿佛是一隻能吞噬人性命的怪獸。

全場唯一一個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人,大概也隻有唐檸了。

少女甚至都沒有向湖邊投去哪怕一個目光。

方才被遊雲驍抱著轉圈,唐檸婚紗上的肩帶滑落,她一隻手拎著肩帶往上提,懶洋洋地看向楚硯:“怎麽?訂婚宴不繼續了嗎?”

楚硯去撿掉落在地上的眼鏡,楚公館的傭人連忙為他換上一副新的。

楚硯對演奏團的指揮官點頭示意,音樂重新開始響起。

他走向紅毯的盡頭,背影高高瘦瘦,步伐沉穩。

唐檸從工作人員那邊重新接回楚震南,輕聲地說:“爺爺,是不是嚇到你了?”

楚震南的想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小檸,遊雲驍是不是以前欺負過你,你告訴爺爺,爺爺幫你討回公道!”

在楚爺爺眼裏,唐檸做什麽都是對的。

眼眶裏又湧出一股濕意,唐檸很怕淚水掉下來,會因此讓楚爺爺更擔心,連忙把它壓回去,“爺爺,我們不管他,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呀,多開心的事,別被不重要的人影響到心情。”

楚震南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小檸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有什麽事都藏在心裏,獨自默默承受。

遊雲驍那些粉絲更炸了。

都鬧成這樣了。

唐檸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和楚硯訂婚?

她到底是什麽鐵石心腸!

係統這邊不停地提示:【作精積分+11!作精積分+22!作精積分+33!】

唐檸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負責拍攝訂婚宴現場的攝影師,飛快地按下快門,抓拍這個畫麵。

全場的燈光暗下來,隻有一束打在紅毯中心,純潔美麗的新娘子,挽著自家長輩的手臂,沿著紅毯走向自己的新郎,她的笑容明媚。

漠漠春山,溶溶春水,少女踏春色而來。

她一個人便驚豔了整個春天。

而楚硯站在紅毯的另一端,身後的十字架巨大,他的目光專注而又虔誠地望著她,宛如一位信徒在迎接神明的降臨。

這張照片後來入選了一場以“婚禮”為主題的國際攝影競賽,並且毫無懸念的拿下第一名。

也是被雖然起步較晚但勢頭很猛的木次方cp粉,所津津樂道的一張磕糖圖,【所以就說是官配啊!】

由於遊雲驍中途攔截,本該很快就走完的這段路,中間耽誤了幾分鍾。

終於,楚震南把唐檸的手交給了楚硯。

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麵容滄桑,但眼睛裏流露出欣慰的色彩,語重心長地說:“阿硯,古語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成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代表著你徹底變成一個成熟、有家室的男人,過往不咎,從今以後,善待小檸,這是你作為丈夫的責任。”

楚硯自嘲一笑。

但爺爺不知道,唐檸要的丈夫,和他交代給楚硯的根本不一樣。

她根本不需要傳統意義上,丈夫對妻子的愛和照顧。

她需要的是開啟一種新的愛情遊戲。

比現在更刺激。

他們都隻是她的獵物。

她是一位極為高明的獵人,遊刃有餘地誘捕著每一個獵物,看著他們痛苦的掙紮,而獲得愉悅。

楚淵握著唐檸的手,冰涼的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雪團子。

她的笑容美得動人心魄。

這當然不是因為她和他訂婚了。

或許是在嘲笑遊雲驍的愚蠢吧。

也可能是開心江燼入獄了。

唐檸的手其實很柔軟,細膩輕軟到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可那冰冷的溫度侵略性太強了,就像唐檸這個人一樣,時時刻刻提醒著楚硯——

他未來的妻子並不愛他。

這場訂婚儀式,不管在別人眼裏有多隆重,不管拍出多麽甜蜜的照片。

但唐檸不愛楚硯。

從前不愛,現在不愛,以後也不會愛。

高高懸掛的十字架神聖無比,身穿黑色長袍的神父站在十字架下,攤開一本燙金封麵的《聖經》,從他口中說出的誓言,在莊嚴肅穆之中,又帶著一種別樣的浪漫動人。

“唐檸女士,你是否願意眼前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無論健康或是疾病,都愛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此生的生命盡頭?”

那是關於一生的鄭重承諾。

即便是楚硯這種並不注重儀式感的人,手指都有幾分不自然地蜷緊,情不自禁地把身體繃得更直。

唐檸的回答輕快又隨意:“我願意啊。”

她的聲音那麽好聽,但態度卻這樣輕慢。

從楚硯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唐檸的注意力放在哪裏。

她被楚硯側方的花束吸引了全部心神,那是酒店用來裝點訂婚宴現場的鮮花。

少女的目光在隨著花朵的顏色,默數花瓣的數量。

每數完一種顏色的花,她便轉向下一個。

她對這場訂婚儀式,這樣心不在焉。

隨便什麽事都能吸引她的心神,連一束花都比楚硯來的重要。

在楚硯所信仰的宗教裏,訂婚就是對婚禮的提前預演,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的心口像是堵著一團棉花,悶悶的,讓他幾乎都喘不上氣來了。

然而卻著實沒有任何立場來指責唐檸。

這場婚姻,本來也並非是出自於愛的結合。

當神父問到楚硯時,他還沉浸在這種情緒裏無法自拔,沒有聽到神父的聲音,呆呆愣愣地站在那裏。

唐檸向前傾身,看起來是踮起腳親吻新郎的臉頰,實則冷冷地提醒道:“契約第一條。”

契約第一條,楚硯必須在公開場合,扮演一位寵愛唐檸的完美丈夫。

楚硯終於回過神來:“我願意。”

接下來便是交換訂婚戒指。

按照教義的傳統規定,應當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楚硯單膝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地為唐檸戴好訂婚戒指。

唐檸低頭,隨意把戒指往他的一根手指上一套,連手指都戴錯了。

楚硯不知道,她是完全不在意他的宗教信仰,以至於一點功課也沒做。

還是明明知道,還特意戴錯,就是為了故意氣他。

他越發覺得,這場訂婚儀式,是一場痛苦的折磨。

神父笑著宣布:“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楚硯:“不如還是留到正式婚禮的那一天。”

唐檸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後來的後來,無數個日日夜夜,楚硯借著酒精麻痹自己,醉生夢死,無數次夢回訂婚宴的場景。

他夢到他雙手捧著新娘子的臉,深情擁吻,從她唇上攫取芬芳,沉醉於世間最美的溫柔蠱惑。

可酒精失效後,他麵對的隻有宿醉的嘔吐感和空****的房間。

他終其一生,都抱憾於錯失的一吻。

而那是他親口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