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一個項目組的合作夥伴們, 坐在一張桌子上吃九宮格火鍋,這對於楚硯來說,也是一種極為新奇的體驗。

大家顯然都很懂得, 該怎麽去吃火鍋。

紅滾滾、熱辣辣的湯底燒開。

正中間火力最旺盛的格子用來涮肉, 毛肚七上八下,吃的是一個生嫩脆爽,就是要那一口脆勁兒。

四邊的十字格燙黃喉,鎖住食材的原汁原味。

最邊邊的四角格, 火力最小,把腦花放進去, 精煮慢燉,讓湯汁完美地融入進每一口當中, 軟糯入味。

在這裏,大家談論的是和實驗室裏全然不同的事。

誰家的小女兒昨天在幼兒園得到了一朵小紅花。

楚硯印象裏一直很嚴肅的一位女前輩, 憂心的是家裏的米蘭最近好像染上了病蟲害。

一個程序員小哥哥快要到他和女朋友的戀愛紀念日了,但不曉得該送什麽樣的禮物。

走出這間火鍋店,楚硯由衷地向唐檸道謝,“謝謝你, 以前大家一起去高檔自助餐廳聚餐,談的還是工作上的事,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這麽放鬆的笑容。”

再怎麽說,東西方文化背景不同,飲食差異也是實打實在那裏擺著的。

大家去吃西餐,還是陪領導一起吃,誰能真正放得開啊。

火鍋、小龍蝦, 跟它比起來, 那都是降維打擊。

尤其是小龍蝦, 每個人戴著手套剝小龍蝦,連玩手機的機會都沒有,那一邊剝小龍蝦的這個時間,自然而然地就會變成社交時間,和同桌的人聊起來。

要是讓楚硯和他的團隊再體驗一次小龍蝦。

唐檸對這些倒是門清,但是她有必要和楚硯分享嗎?

當然沒有!

她根本懶得理楚硯,坐上環宇的總裁專車就走了。

楚硯被落在後麵,也沒有生氣,剛好他也要先去實驗室一趟,正好就坐著同事的車一起回去了。

等他從實驗室出來,剛好是一點三十分,走回辦公室要七分鍾,他在辦公室放了一張行軍床,支開它睡半個小時,再重新回到實驗室。

這是楚硯每天的安排。

他的生活極其規律,如果忽略掉唐檸說他是個機器人這句話裏的貶義色彩,其實用來形容楚硯很貼切。

楚硯回到總裁辦公室,先去專屬的洗手間刷牙。

本來已經醞釀好了睡意,可當他的手碰到牙刷杯子時,一下子就被驚醒了,“它怎麽多了一個手柄!”

助理聽到楚硯驚恐的聲音,連忙跑過來,“是少夫人幫您換的。”

楚硯:“我不要這個帶手柄的牙刷杯,我要我原來那個杯子。”

原來的杯子已經扔了,助理去哪裏給他找啊!

助理隻好勸道:“您完全可以依舊按照原來的方式握住杯子,假裝這個手柄不存在就行了。”

楚硯:“它就在這裏,我怎麽可能假裝它不存在!我想要去握住杯子,不得不穿過這個手柄。唐檸為什麽要換我的杯子,她憑什麽換我的杯子?”

助理真的從來沒有見過楚硯這麽炸毛的樣子。

唐檸要搶他環宇CEO之位,他都拱手相讓。

結果隻是換他一個牙刷杯子,他整個人都炸了。

係統這邊一直給唐檸提示:【作精積分+19!作精積分+25!作精積分+37!好家夥,我都震驚了,就隻是換一個牙刷杯子,竟然有這種奇效嗎?笑死我了!】

唐檸也笑的肚子疼。

唐檸的快樂很簡單,她就是在享受楚硯的痛苦。

她隻是做一個嚐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她以前聽楚爺爺,說過楚硯小時候的一件事。

楚硯從小很獨立,上小學就不用家裏送,而是自己上下學,其實離家也很近,而且就在軍區大院裏,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家人也都很放心。

那時候楚震南還沒有從軍方退下來。

但是有一天,老師卻打電話過來,說楚硯逃學了。

鬱萱覺得不可能啊,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楚硯那麽乖,怎麽會逃學?

最後她在上學的路上,找到了楚硯。

有一段路況在維修,楚硯就坐在路邊,攤開課本,一邊學習,一邊等人家修好。

鬱萱問:“你怎麽不去學校?”

楚硯:“我要等修好路,才能過去啊。”

鬱萱:“你可以繞路啊。”

楚硯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小小的眼睛裏滿是大大的困惑。

楚硯喜歡規律的事。

在他的世界裏,一切都是規律的。

一旦把其中一項打破,就會直接把楚硯給整破防,給他整不會了。

牙刷杯子隻是一個開端。

楚硯的辦公室裏,被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

他的辦公桌也變了,就連椅子都不是之前那一把了!

當楚硯去找他的簡易折疊行軍床時,他徹底崩潰了,因為行軍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從櫃子底下拉出來,直接當床睡的榻榻米。

他都搞不明白,唐檸找人的效率怎麽這麽快!

他隻是去了一趟實驗室,她連這個都能給他裝好。

其實唐檸早在剛一到環宇大廈時,就開始找人折騰楚硯的辦公室了。

隻不過楚硯一直被她支使著跑來跑去,都沒顧得上回辦公室看一眼。

楚硯真的受不了了!

他不得不給楚震南打電話告狀,“爺爺!能不能請你管一管唐檸?難道她除了欺負我,就沒別的事可做了嗎?她把我的辦公室搞的一團糟!我現在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了!”

在楚硯徹底崩潰的控訴裏,還夾雜著唐檸的笑聲,“爺爺,我給他換了一把人體工學椅啊,這個是自適應腰枕,還能支撐頸部,對他的腰和頸椎都會很好。還有他之前那個行軍床,每天睡起來也不舒服嘛,我給他換了一個既不占用空間、又和真正的床差不離的。”

楚硯:“那花呢?花呢!就算你再怎麽能狡辯,打著為我好的名義,這滿屋子的花又該怎麽說?”

唐檸:“啊,那個啊,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如果你隻剩下兩便士,一個用來買麵包,另一個應當用來買花。讓你學著像個人,有什麽不好嗎?楚硯,你有多長時間,沒有去看看辦公室外麵的風景?

你看過落日餘暉揉進晚風裏的畫麵嗎?你會去耐心地等待一朵花開放的時間嗎?這個世界其實很有意思的,當你離開它的那一天,你會遺憾自己從來沒有去留意過這些風景?還是問心無愧地說——我來了,我見到,我愛過。”

楚硯手裏還舉著不管怎麽去握、都非常別扭的牙刷杯子,滿嘴都是刷牙是的泡泡沫子,回身看向唐檸。

少女閑閑地坐在用來會客的沙發上,身後是慵懶的午後斜陽,她一身明豔如同流霞般的火紅長裙,清麗若仙的麵容上,是燦爛到讓陽光都要自慚形穢的笑容。

別管她再怎麽把話說的一套一套的。

其實她就是在看我的笑話。

她因為我的窘迫,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愉悅。

“這沒什麽不好啊,阿硯你才二十二歲,沒必要過的永遠都一成不變,像個小老頭似的。”楚震南掛斷了電話。

楚硯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紳士氣度,直接對一位女士陰陽怪氣:“您可真是位大演說家!”

能把欺負他的事,全都說成是為他好,真是一張三寸不爛之舌。

不過也挺離譜的,唐檸怎麽知道,就該用這種方法來欺負楚硯?

就連談戀愛這麽多年的黎詩柔,恐怕都沒有這麽了解楚硯。

從逆向思維來看,你的宿敵,恰恰也是最了解你的人。

唐檸微微挑眉:“過獎。”

唐檸走出總裁辦公室。

她的大白鵝亦步亦趨,也跟著自己的主人離開了。

楚硯還能聽到外麵傳來的聲音,員工們問道:“可以和鵝傲天合照嗎?它現在也是網紅一枚呢!”

楚硯躺在新換的推拉式榻榻米上,被這滿屋子的花香縈繞,怎麽也睡不著。

越想越氣!

係統這邊,持續播報楚硯為唐檸提供的作精積分,【作精積分+16!作精積分+28!作精積分+45!楚硯提供作精積分的後勁,也太足了吧,哈哈哈哈這就是教科書級別的,忍一時越想越氣啊!】

本來嘛,楚硯昨天晚上就一夜沒睡。

就指著午睡小憩,給下午的工作加滿電量。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是個機器人。

但是機器人難道就活該被這麽針對嗎!

怎麽也睡不著,他隻好坐起來,對著滿屋子的花發呆。

時間到了,助理按照往常的時間,過來提醒楚硯,該去實驗室時,對上的就是楚硯幽怨的目光。

助理:“您沒睡啊?”

楚硯:TAT

助理:“您往好的方麵想想,一位男性收到這麽多鮮花,是一件多麽浪漫的事情啊!少夫人她也是為了您好,她這是事無巨細地照顧您啊。”

自動窗簾按時打開。

光華灼灼,一室芬芳。

隨之在楚硯腦海裏響起的,是少女的聲音。

清清泠泠,如同鬆花釀製的酒,春水煎出的茶。

可那真是惱人的聲音。

因為她分明是在故意捉弄我!

然而楚硯卻不由自主地在回想著:“我來了,我見到,我愛過。什麽嘛,不就是改的凱撒大帝的話——我來,我看見,我征服。還有花的那句,原話是穆罕默德說的,假使你有兩塊麵包,你得用一塊去換一朵水仙花。”

楚硯會背這些名言警句。

甚至看過它們原文的出處。

但他從前從沒理解過這些話裏的深意。

離開辦公室前,楚硯吩咐自己的助理:“你把這些花,該插瓶的插好,該澆水的澆水。”

助理:“?”

楚硯這麽拒絕,助理還以為他會直接下令,把它們全都扔了呢!

楚硯無奈地說:“要是它們枯萎了,唐檸指不定又要怎麽折騰我,這是防患於未然。”

他又問道:“這裏麵有繡球花嗎?老李中午吃火鍋的時候,說他的小女兒很喜歡,我帶到實驗室去,讓他下班拿回家。”

助理把繡球花指給了楚硯。

楚硯抱著繡球花,去往實驗室的路上,剛好被《實習生》節目組的鏡頭捕捉到。

這位年紀輕輕便早已憑借科研方麵的成就蜚聲全球的楚大總裁,在大家的印象裏從來都是冷淡疏離。

此時仍舊是一身名貴的高定西裝,修長身形,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可以直接用尺子丈量的等距,儀態從從容容。

他的麵容俊美無儔,氣度清華矜貴。

卻低頭輕嗅了一下懷裏捧的花。

唇角微微上揚。

原本淡漠平直的唇線,似乎都因此變得多情。

彈幕:“!!!”

【是唐檸送的!我見到她讓人給楚硯辦公室搬花了。繡球花這麽少女心的花,和楚硯明明一點都不搭,而且他懷裏這個品種好像是沒有香味的,但我居然意外地磕到了他低頭嗅花的這一幕,美得我可以再看億遍!木次方夫婦給我衝呀!】

係統切屏,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它表示很不理解:【楚硯為什麽要去嗅一朵沒有香味的花?真的很好笑誒。】

唐檸:【是很可笑,我們來讓他變成更可笑的人吧。】

係統隻是針對楚硯這個行為,覺得很好笑。

而唐檸強調的,是楚硯這個行為背後的心理模式,很可笑。

係統:【對啦,剛剛搜索到江海峰和江君如的位置了,他們在一座國外的私人小島上——】

係統的話,被一陣槍響聲打斷。

“砰!砰!砰!”

為唐檸開車的王叔,是一位訓練有素的保鏢,早前曾經在軍方就職,隻從擦過車窗玻璃的子彈頭口徑,就判斷出了對方是來自國外的雇傭兵,“來者不善,保護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