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就此拜別

宇文端化再見張雨茹時,便是她去宮中請辭的那天。二人隔著幾步互相對望了一會兒,張雨茹才走到他身前跪下。

“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宇文端化背著手低頭瞧著她,半晌才抬了抬手道:“身子……好些了嗎。”

“回皇上的話。好多了。不然,臣妾也不敢隨意四處走動啊。”張雨茹抬頭瞧著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看的宇文端化心裏又是欣慰卻又是心酸。布司雙劃。

“……是來向太後請辭的吧。”有些話,本應該悶在心裏,他卻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張雨茹微微一愣。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嗯。”

見她如此大方利落地承認,宇文端化歎了一口氣,二人忽然之間便陷入到一種太過尷尬的沉默之中。明明談話本應該到此結束,接下來便應該分道揚鑣了才是。

可是宇文端化卻覺得自己的一雙腳被人灌了鉛似的,如何都挪不動步伐。洛嵐君見他這樣,忍不住還是出聲打了圓場:“皇上,尉遲夫人,奴才等這就退下。您二位與其站在這兒,還不如到那邊小亭子裏去說說話,暖爐什麽的,奴才這就差人送過去。”

說著。他便扯了扯小李子的衣袖,趕緊帶著宇文端化身邊跟著的那些閑雜人等退去了。瞬間,這偌大的畫廊內,便隻剩下她與宇文端化二人。

張雨茹知道這樣不妥當,可是又礙於對方的王權,隻好低著頭,站在那兒聽天由命著。

“走吧,去那兒坐坐。不會耽擱你太長時間的。”宇文端化抿了抿唇,也不管張雨茹是否樂意,率先向園子裏那一處小亭子裏行去。

張雨茹歎了一口氣,見對方已經往前行了好幾步,便也挪步跟上了。剛一進亭子裏,宇文端化便先開了口:“我聽允堂說。那兩種花汁的味道雖然還不至於讓人中毒,但是聞得久了頭暈的症狀多少會有,便突然想問問你。這一次的事,可是對你身子……有什麽影響。”

“太醫已經都檢查過了,沒什麽大礙。是臣妾身子本來就虛。所以才會突然暈了過去,沒什麽大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宇文端化有意為之,每次二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似乎從來都不會在張雨茹麵前自稱朕。

這樣的習慣,一次還可以說得上時偶然。可是這麽好多次下來,再蠢笨的人都發現這其中的不同了。對於這樣的不同,張雨茹除了惶恐不知所措以外,實在不知道還能如何。

“那就好。若是因為宮裏這些汙糟的事情,傷害了你……的孩子,那真是罪過了。”宇文端化在說這話時,言語裏有一個不太自然的停頓。張雨茹心知他本來是僅僅隻考慮了她,卻偏偏在最後又倉促加上了那麽幾個字,也是用心良苦。

一介帝王對著自己總是展現出這樣的溫柔隱忍,讓張雨茹看著都覺著心疼:“皇上……都是誤會來的,今日臣妾進宮,聽說誤會都已經解開了。既然是誤會,又有何罪過可說。”

她輕聲安慰了他幾句,話裏甚至還帶著些同情。此次她若是能夠順利辭去這玉監造的職位,便可以擺脫這些擺不上台麵來的爾虞我詐。可是宇文端化卻不同,畢竟皇帝這個位置,他是要坐一輩子的。

“那女官之位不要也罷。隻是,你若是願意,我可以再賞賜你一個誥命夫人之位,你看如何?”宇文端化問她,深層次的擔心卻沒有說出來。

張雨茹受寵若驚地瞧了他一眼,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地抬頭看著他,複又迅速低下頭去。宇文端化欣喜地瞧著,發現就算隻是這樣驚慌的眼神,對他而言,都好像是發現了一個不可多得的寶藏一樣。

“誥命之位,向來都是將軍夫人所承襲。現下臣妾的婆婆已經是一品誥命……皇上若是再賜臣妾一個命婦的名號,怕是不妥吧。”張雨茹戰戰兢兢地答著,宇文端化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想笑。

“旁人若是能得這殊榮,早就已經樂得合不攏嘴了。便隻有你,總是將我想給你的榮耀往外推……也罷,便依了你吧。”宇文端化長歎一口氣,帶著些釋然與無奈,先一步站了起來:“今日早朝解散得晚,朕這剛從議政殿裏過來就碰著你了,又與你聊了這麽一會兒,估摸著尉遲愛卿怕是在下馬處等了有一會兒了吧,你快去吧。”

“臣妾,領命。”張雨茹對著宇文端化行了個禮,臨走時,又特意轉過頭來看著宇文端化道:“皇上,保重。”

“……嗯,去吧。”宇文端化盯著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不禁有些恍惚。仿佛現下她還是張家的金枝玉葉,而他卻不是後唐的皇帝。

一切,都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平淡無奇卻又對他來說意義深重的日子。

一句保重,其實便是拜別。宇文端化閉上眼睛,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腳步聲,他才緩緩將眼睛睜開。

隻見這深冬日暖,園中傲雪寒梅林立,隻是偏偏卻少了那一抹讓他眷戀的身影。

“你就這麽放她走了?還真不像是你的作風。”朱允堂不知何時早已經在園子裏,直到張雨茹離開,他才一步步走進亭子裏,坐在暖爐旁邊烤著火。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隨風擺動,讓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幻莫測。

“不然,還能如何。”宇文端化坐了下來,有些悵然若失:“難道眼睜睜地瞧著她被人害死,我卻愛莫能助嗎。”

“……端化,姑母不是故意的。綺羅她……也不是。”朱允堂抬頭瞧著這個從小與自己一塊長大的兄長,心中思緒萬千。

“你從來不說謊。怎麽也說起謊來了。”宇文端化聽著他的話,帶著些譏誚應著。朱允堂低下頭來,也沒辯駁什麽,算是一種默認:“放心吧,我不會拿她們如何的。”

“……你也放心,我自會勸綺羅離開。”朱允堂皺了下眉頭,像是允諾一般,鄭重其事地看向宇文端化。

“其實她現在走不走,都已經不重要了。”說著,宇文端化低頭看了看依舊掛在自己腰間的玉香囊。

香囊仍在,隻是仿佛一切之於係香囊的人而言,都已經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