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崩地裂

完顏若水已被軟禁數日,楊青璿卻一直沒有所動作,這簡直就是要了楊相的命。一封封家書頻繁送至觀瀾宮中,字裏行間似乎是透著楊文初對她這個大女兒的關心,實際上卻是別有所圖。

“娘娘,又一封。”綠珠見楊青璿拿著昨日裏送來的家書正發呆,又遞上了新的楊家信箋。

這一次,楊青璿看都沒看:“放這兒吧。”

“娘娘不看看嗎?”綠珠雖然嘴裏這麽說,卻很是聽話地已經將手上的信件丟到了那一堆家書之中。

“有什麽看的。裏頭可有隻字片語是關心我的話?就算是有,也不過是一句而已。德妃,見字好。”楊青璿淡淡說了一句,便端起一邊的茶碗來緩緩喝著。

溫潤的茶水入喉,讓她心上的刺疼感,多少舒緩了些。

“可是娘娘,憐苑的事情,咱們就這麽不管了嗎?”綠珠看著這樣的楊青璿,實在覺得心疼。關於端木家與楊家聯姻的事情,她在宮中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宮女時便已有耳聞。那時她的心裏便很是豔羨這麽一對眾口相傳的神仙眷侶。

可是好景不長,端木一家因為一道皇命瞬間分崩離析,而當她終於見到傳說中楊家這位端莊華貴的美人時,楊青璿已經入選宮中當妃嬪了。

直到現在,錦瑟依舊記得她第一次在楊青璿的眼中瞧見的顏色。

那一層灰,正是代表著心死。

“想管也管不了啊。”楊青璿伸了個懶腰,俯在榻上半眯著眼睛,就好像眼下十萬火急的情況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一次,分明就是萬家想要製楊家於死地。所以……她既然明明知道完顏的供詞是關鍵,又怎會讓我們輕易入道那憐苑。除非……”

楊青璿說到這兒,忽然便不說了。綠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正開口要問,卻見守在外頭的小宮女突然進到殿內:“娘娘,雎鳩宮的錦瑟求見。”

“她?”綠珠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看向楊青璿,直到青璿點了這個頭,她才對那小宮女吩咐道:“請她進來吧。”

“是。”小宮女俯首行了禮,立馬便出去將錦瑟領了進來。

“德妃娘娘。”青璿抬頭,見著一個總是笑起來眼睛如彎月掛起的小姑娘站在自己麵前。

珠簾搖晃,讓她開始不甚在意這女子長得如何,隻記得她那一臉的笑。

“嗯,不知雎鳩宮宮主差你到本宮這兒來,是有何事?”

楊青璿慵懶應著,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可是錦瑟卻對此不以為意:“奴婢奉淑妃娘娘之命,特帶來些新來的禦廚做的點心,給德妃娘娘嚐嚐。”

“啊,真是勞煩淑妃娘娘了。也代本宮向她問好。”楊青璿瞟了一眼錦瑟手中的食盒,如是應著。

“既然差事已完成,奴婢先行告退了。”手中食盒給了綠珠以後,錦瑟便先行退了出去。

她前腳剛走,綠珠便提著食盒來到了青璿身邊:“娘娘……您看這……”

“打開吧。”楊青璿揚了揚下巴,如是吩咐道。

綠珠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打開了那個食盒,一盤桂花芙蓉糕,秀色可餐地方在食盒地正中央,一股淡淡的糕點香味,也從食盒之中溢了出來。

“嗯,還挺香的。”楊青璿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這香味,全然不去理會,這是平日裏的死對頭送來的東西。

“娘娘,這有封信。”綠珠將糕點從食盒中取了出來,卻見一個白色信箋正擺在食盒底部的正中央。

楊青璿聞言,緩緩睜開眼睛,伸手將那信箋取了出來。細讀之下,神色變得極為複雜。綠珠見她神色不善,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娘娘……信上,都說些什麽了?”

“沒什麽。”楊青璿思量片刻,將那手裏的信箋湊到了蠟燭邊上,眼睜睜地瞧著它灰飛煙滅:“這桂花芙蓉糕,向來是完顏貴人最愛吃的東西。你就把這個,借花獻佛地賞給她吧,也是瞧她可憐。”

綠珠聞言一愣,當她明白過來時,禁不住渾身一顫。

……

數日後,張雨茹正在珍寶司裏忙。而完顏貴人畏罪自戕的消息,也是這個時候傳到了珍寶司。

這晴天霹靂讓張雨茹的心涼了半截,手更是不由自主地哆嗦。還沒等那兩個嘰嘰喳喳的小宮女對完顏貴人的慘狀描述完,她便已經轉身衝了出去。

隻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半路上她竟然便撞到了尉遲璟的懷裏。

“你這是做什麽?”尉遲璟瞧著她麵色蒼白的模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放開我,我有要緊事!”張雨茹在他懷裏拚命掙紮著,雙眼盯著走廊的盡頭,恨不得插上翅膀,越過這個障礙。

“什麽要緊事,讓你在宮裏如此慌慌張張的。”尉遲璟不為所動,繼續抓著她不放手:“爹讓我接你和嶽父回尉遲府一敘,既然你忙完了,就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尉遲璟你放開!我說了我有事!沒工夫跟你在這兒耽擱!”尉遲璟的阻撓讓她咬牙切齒,完顏若水是死不足惜,可是她卻還要依靠著她去扳倒楊家,為張家伸冤。

若是她死了,她與萬菁菁的聯盟豈不是就成了為他人做嫁衣的笑話?!

尉遲璟抿唇看著她,突然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的事情,便是去找萬菁菁或者楊青璿對峙嗎?”

張雨茹聞言一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瞧著尉遲璟,久久不曾言語。見著張雨茹這樣,尉遲璟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測了。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怒有恨,更有憐,來回拉扯著這個男人的心。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張雨茹與他對望了半晌,最後變相地承認了。

“……沒多久,就在聽到完顏若水畏罪自戕之後。”尉遲璟歎了一口氣,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麽。隻是他禁錮著張雨茹的一雙手越來越緊,又已經出賣了他極力要隱藏的感情:“因為她之所以自戕在憐苑,是因為用巫蠱之術迷惑皇上。而在對她的寢殿進行搜宮的時候……卻搜出來一大堆珍寶閣丟失的玉器,包括治你家罪責的那個玉璽。”

“那玉璽,那玉璽怎麽樣了?”張雨茹聽到這兩個字,兩隻絕望的大眼忽然之間又充滿了希望。

看著這樣的她,尉遲璟有些不忍心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坦誠相告。

“到底怎麽樣了!!”尉遲璟這個時候的沉默,幾乎讓張雨茹發了狂。她不管不顧地死死拽著尉遲璟的衣襟,用盡力氣搖晃著這她不曾撼動分毫的身軀,看起來是這樣的竭嘶底裏。

“……毀了。”尉遲璟看著這樣的他,心中憐憫更甚。掙紮再三,最終還是輕輕吐出了這兩個字。

他的話說得極輕,卻足以成為壓死張雨茹的最後一根稻草。聽了尉遲璟的回答,張雨茹一下便跌坐在了地上:“……毀了……怎麽會毀了……怎麽會這樣……”

“雨茹……”尉遲璟見過張雨茹哭鬧,也見過張雨茹憤恨,更見過她嫣然一笑,唯獨沒有見過她如此頹廢。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除了想要好聲相勸,擁她入懷,似乎他便已經沒了其他的打算。

不曾想,即便是到了崩潰的邊緣,張雨茹還是不想領他的情:“走開!”

尉遲璟伸出去的手,被張雨茹狠狠地打了回來。很痛,卻肯定不及張雨茹的心痛。

“是誰幹的,是楊青璿,還是萬菁菁?”張雨茹跌跌撞撞地扶著柱子爬了起來,在用最後一絲力氣來支撐著整個搖搖欲墜的身體。

玉璽被毀,彈劾父親之人又是當朝權貴。如此一來,張家真的會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張雨茹突然好恨,她怎麽可以慌不擇路信了這宮中的人,又怎麽會天真的以為,這些人會言出必行,有著起碼的道義?

因為自己的一個錯信,而讓父親從此有冤難鳴。想到這裏,張雨茹的淚止不住地便往下落。

“……跟我回去吧,雨茹。跟我回去。”尉遲璟瞧著她在嚶嚶抽泣,趕忙向前一步,想拉著她逃離這四處都布滿了不同勢力眼線的是非之地。

她若想哭,他倒是並不在意讓她在自己懷裏哭。

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不要你可憐我!”若這柔情放在以前,張雨茹也許還會接納,甚至會沉迷到不可自拔。可是他偏偏總是這樣呀,在她最不需要這些的時候,一股腦地都倒給她。

讓她滿腦子都對他的關心充滿了懷疑。在張雨茹的心裏,尉遲璟早就不是什麽個體,而是跟楊青綰綁在一起的人。

“雨茹!”尉遲璟見張雨茹又要跑走,索性一把便僅僅摟住了她。任她踢咬抓撓,都不願意放開。

“你放開我!!我要去問問她們!為什麽她們要置張家於死地!為什麽!!”失了理性的張雨茹發狂地吼著,任淚水打濕二人的衣袖與肌膚。

她喊出來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真是愁壞了尉遲璟。無奈之下,他隻好伸出手來緊緊捂住了她的嘴:“雨茹……不要這樣,這些話被旁人聽去了,你家人隻會死得更快。乖,你乖一點,好不好?有什麽事情,咱們回家去說,回家去說……”

張雨茹僅僅抓著那隻封住了她嘴巴的手,除了嗚嗚哭泣,已然不知道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