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鋌而走險

在張子庭的指導之下,張雨茹不過是用了七日的時間,便將設計圖上的不足再改良了一些,並做出了一個小巧的半成品。

當她將之呈給皇太後賞玩時,太後也禁不住對張家造的手藝讚不絕口:“好,好!不愧是張家女兒,如此心靈手巧。”

“太後謬讚。這小玩意不過是個半成品,比真正的瑞獸香爐,可是要差得遠了。”張雨茹頗為恭順地回道,並將又回到自己手裏的小樣放回衣袖中。

“術業有專攻,這造玉方麵,總歸還是你在行。如何?現如今實驗品已經出來了,你打算何時將那真正的瑞獸香爐給造出來?”

“這個……臣妾惶恐,無法預估期限。”張雨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對著坐在珠簾之後的太後行了跪拜大禮。

“哦?這可有意思了,不知為何會無法預估這時日呢?”聽了張雨茹的話,太後倒也不惱,隻是繼續在軟榻上品著香茶,等著張雨茹的回應。

“……因為材料的問題。臣妾曾經就瑞獸香爐的用料一事向家父討教,無意之間得知,原來用來製作瑞獸香爐的材料乃一等一的和田揚子白玉。此玉雖為軟玉,卻是軟玉之中質地最為剛硬的,乃是用來做鏤空內刻的上品材料。隻可惜……這揚子白玉原石存世甚少,即便是有,也是以每克千足金來計算價值了……”

張雨茹不緊不慢地將緣由娓娓道來,太後默默聽著,忍不住便歎了一口氣:“大昭國的皇室曆來便喜愛用白玉做皇家禦用之物,也難怪你會如此為難。想哀家的本家被那大昭皇帝流放的時候,白玉原石便已經少之又少了。更何況是現在……可是,你不是已經做出來一個實驗品了嗎?那又是用的何種玉石。”

“臣妾汗顏。”說到這兒,張雨茹便從袖中又掏出來那個小巧的香爐道:“因為是實驗品,不過是用以磨練臣妾的刀工,所以臣妾並未挑選名貴的玉石打磨雕刻,而是用的次等的藍田玉。此種玉石雖普遍精美,卻多有瑕疵,偶爾能夠開采出來的上品又質地奇軟,用來做玉琮玉鐲等環狀物倒還好,可是用來做容器就……”

“這麽說來,這瑞獸香爐倒成了絕唱了。”太後喃喃念道,忽然重重拍了一下身畔小幾,這樣大的動靜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鸞鳳殿中,就好比是一顆被投入平靜湖泊中的大石,激蕩出陣陣水花來:“大膽尉遲張氏,竟敢如此欺瞞哀家,該當何罪!”

“太後息怒!”鸞鳳殿裏伺候著的宮人見狀大驚,皆是跪了下來。相比於這些人的噤若寒蟬,張雨茹卻表現得淡定的多,好像太後的怒氣也在她意料之中一樣。

“太後,臣妾剛剛開始,也不曾知道其中竟然有這樣的玄機在啊。”張雨茹說得誠懇,可是太後卻依舊冷若冰霜,不為所動。

她隻知道,自己對這孤苦無依的女子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而今卻被這廝牽著鼻子走了。見太後不說話,張雨茹索性一咬牙,不管不顧地將自己孤注一擲的計劃進行了下去:“臣妾當知道瑞獸香爐有此玄機在其中時,也甚是惶恐,思來想去,而今便隻有一條補救的辦法了。”

“什麽,說。”太後娘娘冷冷瞥了這跪在堂下的華服女子一眼,而今她倒是對這瑞獸香爐沒有多大興趣了,反而是對這張雨茹準備將棋子落在何處,有了幾分好奇之心。

……

傍晚時分,宇文端化一處理完公事,便急忙往鸞鳳殿趕。隻是他終究還是來晚了,此地早已人去樓空。因沒有見著張雨茹,宇文端化的眼裏慢慢現出些許沒落,看得太後很不是滋味。

“皇帝不用找了,那張雨茹早就回尉遲府了。”

“母親說的是哪裏的話。那張雨茹朕與她現在不過是君臣關係,朕既然來到這鸞鳳殿,自然是專門來向母親請安的,與她何幹。”宇文端化假惺惺地回著,並討好地坐到了太後旁邊。

“哼。說得倒是比唱得還好聽,隻盼望皇帝莫在國家大事之上,也耍這樣的小伎倆。”

“……母後,是誰這麽大膽,惹你不高興了?”從太後不善的語氣之中,宇文端化聽出了些許端倪,卻又不敢直白地問,隻能拐彎抹角地試探。

“還有誰?”這一茬不提也罷,偏偏卻還是宇文端化提起來的,讓她更是火大:“就你滿口稱讚的那個張雨茹唄!而今,哀家真是騎虎難下了。不僅是哀家,還有皇上你,也是如此!”

宇文端化聞言,不僅有些頭疼:“……她做什麽了。”

聽到兒子這麽問,皇太後倒是沒有急著回答。直到把身邊的宮女都差遣出了鸞鳳殿,這才開口道:“這妮子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先是用此等玉料做了個小樣給哀家瞧,讓哀家因為相信她的本事而有了獲得這瑞獸香爐的渴望,再又說瑞獸香爐因為缺了材料很難再做成。最後,竟然提出來讓哀家恩準,將張家那私造的玉璽拿出來給她,讓她以此玉璽為原石材料做瑞獸香爐。”

“什麽?”宇文端化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後,眼裏寫滿了震驚。直到他想通了張雨茹為什麽要這麽做,那眼裏的震驚才慢慢變為讚賞:“原來如此,她一開始那麽爽快地接了這個差事,也許並不完全是因為震懾於皇權。”

說到這兒,宇文端化臉上的笑容更是明顯了。是了,他記憶中的張雨茹,從來就不是那種會畏懼於權貴的人。若她是,她也不會在他心裏這麽久,連帶那個壓印一道,在他的心裏畫地為牢,如何都逃不出這禁錮。

“……她一開始,就是為了正大光明地將那玉璽拿到眾人麵前,到那個時候,她便可以指證這私造的玉璽根本就不是出自張公之手。那麽附加在他們張家之上的那些罪名,便全部都可以推翻了。”

“什麽?”宇文端化說完,太後顯得比先前更加煩亂了:“皇兒,咱們斷不可如此做。而今新朝剛立,正是用人的時候……楊相縱然有千般不是,可他卻是跟著你一路從邊遠之地打到京城裏來的勾股之臣啊!更何況,他若是倒了,又有誰來牽製右相呢。現在……還不是時候。”

“孩兒知道。”宇文端化黑亮的眼睛,因著太後的話而暮地一沉,“正是因為如此,從楊相遞上彈劾張公的奏折開始,朕便知道,朕這一輩子注定要愧對張家人了……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是張公的女兒,何其諷刺。”

“皇兒……”太後看著將拳頭攥得死緊的宇文端化,卻發現言語在此時此刻是多麽地蒼白無力,她竟找不到半句合適的話來寬慰宇文端化的心:“那你打算怎麽做?張雨茹的請求已經提了出來,若你強製回絕,反而讓人覺得蹊蹺。”

宇文端化頗為苦惱地搖了搖頭,頓時變得極其沮喪:“朕不知道,容朕想想,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