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封野又派出曹雨,帶著大軍跑到太原城下叫陣,這回倒不再辱罵些市井下流詞兒,燕思空給了他們一句話,令全軍齊喊。

於是身為太原總兵的羅若辛,每日都能聽到城外震天響地吼著令他氣血攻心的話——謝羅總兵百裏送俘。

如此喊了幾日,一天夜裏,封野突然派出三萬兵馬,偷襲太原在榮元山上的糧倉。

那糧倉有兩萬重兵把守,且地勢險峻,山道狹窄,易守難攻,攻下此糧倉的難度不亞於攻下太原城。

攻襲糧倉,羅若辛自然要派兵來援,而他派出的將領,果不其然,就是汪昧。

汪昧與錢寸喜所領的三萬大軍遭遇後,雙方混戰,錢寸喜很快不敵,也不戀戰,立刻鳴金撤兵,逃回了延州。

沒過多久,他們就聽說了汪昧在混戰中身中流矢,重傷不起的消息。

封野立刻斥重金,收買了汪昧的一個親信,讓此人去策反汪昧,許了汪昧賜爵封侯。

汪昧自然能猜到是羅若辛想在沙場上趁亂殺了他,如今他沒死成,卻不代表就安全了,朝中文臣正為如何懲處羅若辛爭得不可開交,除非皇帝真的將羅若辛就地撤換,否則他還能躲過多少暗箭?可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更何況羅家戰功赫赫,也不好隨意處罰。

燕思空以封野的口味,給汪昧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表達了自己擁護明主,救難天下的赤子之心。

但汪昧並未回信,從其親信口中得知,汪昧不願做叛臣,猶豫不決。

燕思空知道,汪昧之所以猶豫不決,是在等朝廷的審判,倘若朝廷真的將羅若辛換了,太原兵權將落入汪昧手中,可若反之,他不信汪昧不害怕。

可朝廷究竟打算怎麽處置羅若辛,卻不是燕思空能夠預料的了,在他和封野看來,羅若辛是去是留,對他們都有利。

沒過多久,朝廷的聖旨到了太原,羅若辛被連降三級,罰俸三年,但暫且保留世襲封號和總兵之職權,令其將功折罪。

這懲罰便等於沒罰,可謂天助封野,果不其然,沒過幾日,他們就收到了汪昧的回信,信中血淚痛斥羅若辛對他的迫害和朝廷的不公,願意追隨楚王,追隨狼王。

於是,他們與汪昧約定了一個滿月,那個月圓之夜,封野將率大軍在半夜挺進太原,在收到汪昧打開城門的信號後,一舉攻入太原,與汪昧裏外夾擊,拿下城池。

炎炎夏日之下,封野暗中籌備著這場大戰,他躊躇滿誌,胸中翻滾著即將征服中原的那顆野心。

終於,他們等到了入秋前的最後一個十五,封野親率著七萬大軍,浩浩****地出發了。

來到太原城郊時,烏雲遮月,天地間漆黑一片,隻有太原城樓上懸掛的燈火,能夠略微描繪它的輪廓。

太原高牆深澗,箭塔林立,城高五丈,袤延幾裏,牆厚丈餘,藏兵數萬,光是護城河就有幾丈寬。如此漫漫雄關,飛鳥插翅難過,何況是血肉之軀,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堅固的城牆,沒有二十萬大軍,絕無底氣強攻這樣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

遙望著黑暗中那高城的魔影,封野眸中跳動著旺盛的火光。

燕思空亦盯著前方,大戰在即,他的心髒又不可抑製地狂跳著,成敗就在今夜,若能拿下太原,他們就真的有了入主京師的力量,介時封野一跺腳,天下也要為之顫抖。

太原城牆上,最南端的燈火突然滅了一下,複有燃起,反複兩次,那是汪昧讓他們進攻的信號。

封野看了燕思空一眼,燕思空道:“令張榕為前鋒,去探虛實,以防有詐。”

“張榕。”封野喝道。

“末將在。”

“領五千兵馬為大軍探路。”

“諾!”

張榕帶著五千兵馬,衝殺下山,封野等人在其後跟著。太原城上頓時騷亂不止,不斷有士兵湧上城樓,拉弓射箭,但那稀疏的箭矢無法阻攔大軍排山倒海之勢。

當張榕快衝到城下時,懸索橋被緩緩放了下來,城門也從內打開了,張榕一馬當先,衝過了懸索橋,殺入城中!

封野大喜,命大軍全速進軍,黑夜之中,戰鼓雷動,喊殺聲衝天,那城門洞開的太原,在他們眼裏變成了打開柵欄的羊群,他們將衝殺進去,奪下中原第一雄關!

一路衝到了城門下,城內已是一片修羅場,封野命燕思空在城外帶兵禦後,他要親自上陣殺敵。

燕思空仰頭看著眼前高聳的太原城,突覺得哪裏有些古怪。

大軍不斷湧入城內,封野也策馬穿過了懸索橋,可當他就要進入城中時,他突然勒住了韁繩,左顧右盼。

封野轉過了臉來,在大軍中尋找燕思空,燕思空的眼睛也一直沒有離開他,此時火光盈盈,倆人隔著護城河相望,盡管看不清對方的臉,卻仿佛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了彼此的表情。

臨要進城了,他們都發現了蹊蹺之處,一是這城門開得太輕易了,不免令人心生懷疑,二是此時正直盛夏時節,城樓懸燈處卻沒有聚集蚊蟲,那些蚊蟲最愛圍著火光,老遠都能瞧見一群黑乎乎的東西,可懸了這麽多燈,隻有零星少許,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蚊蟲被大量的活人吸引了去。

封野大吼道:“有埋伏,撤兵!”

燕思空亦在同一時間下令:“城內有詐,鳴金收兵!”

退兵的鉦聲一響,出擊的戰鼓在下一瞬響徹夜空,原本隻有稀疏兵力的城樓上,突然冒出了數不清的腦袋,各個手持弓弩,箭雨傾瀉而下,城內也響起了火銃的聲音,慘叫聲不絕於耳。

懸索橋的吊索發出輪轉的響聲,橋被慢慢拽了起來。

封魂發出焦急地狼嚎,奮不顧身地朝護城河衝去。

燕思空聲嘶力竭地喊道:“封野,回來——”

封野一夾馬腹,醉紅頂著箭雨瘋狂地衝向了懸索橋,此時懸索橋已經升了一人多高,醉紅四蹄發力,生生剁掉了懸索橋邊沿的木屑,馬身飛向了半空中,如插翼的巨鳥,帶著封野飛過了護城河,敏捷地落在了地上。

封野甩著長槍,連連擊落朝他撲射而來的利箭,但一隻箭矢卻眼睜睜地穿透了他的胸甲。

“保護狼王,保護狼王!”燕思空無視身邊穿梭的流矢,他雙目赤紅,嘶聲大吼著。

重甲兵舉著盾牌圍了上來,將封野和封魂遮護起來,鉦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大軍如潮水般來,又如潮水般走,狼狽不堪地敗退而去,而那些中了埋伏被困在太原城內的將士,恐怕再也看不到下一個天光了。

箭雨未停,而火炮的聲音又在背後響起,炮彈落地開火,將封家軍炸得潰不成軍。

封野顧不得傷痛,狂吼著整頓軍形,有序撤退,他知道前方定有伏兵,而後方定有追兵,命王申帶精兵開路,自己又帶重兵殿後。

路上果然遇到伏兵,王申作戰勇猛,帶領的封狼騎是封家軍的精銳,各個能以一當十,硬是為大軍拚殺出一條血路。

而封野與燕思空在後方,也果然看到太原城中放出追兵,他們早有準備,令火銃部隊應戰追兵,雙方殺得你死我活,伏屍遍野,封家軍一路損兵折將,太原追兵也沒有討到好,追了幾裏就退了。

掃清了伏兵追兵,封野已是臉色慘白,肩上血流如注,但他強撐著不曾倒下,他就是封家軍的軍旗,他若倒了,三軍就倒了。

燕思空心痛難當,命大軍讓出一條通路,讓醉紅帶著封野盡快返回延州醫治。

令燕思空萬萬沒想到的是,跑了幾裏後,太原追兵去而複返,又來追殺他們的尾軍,這一次他們防備不足,死傷慘重,逃跑的路上一路已血屍鋪就。

回到延州時,封家軍潦倒狼狽,傷殘遍地,各個如鬥敗的公雞,連眼神都失去了生氣,與出發時那雄心勃勃的滔天士氣竟如雲泥之別。

“快,叫大夫!”燕思空親自將封野抱下了馬,封魂護在封野身邊,呲著牙不允許燕思空以為的任何人靠近。

將封野扶到軍帳內,燕思空雙手顫抖著解下封野的鎧甲。

封野麵上冷汗淋漓,他半眯著眼睛,低聲說:“我沒事,去、去整頓三軍……”

“有王申將軍在,你此時隻要好好療傷。”燕思空小心翼翼地摘下了封野的胸甲,卻被箭頭卡著,看著封野肩胸連接處不斷湧出的鮮血,他眼圈頓時濕了。

燕思空心中充滿了悔恨,是他們急功近利,是他們自負輕敵,竟就這樣落入了敵人的陷阱,不僅遭此慘敗,封野也受了傷。

他不敢想象,若當時他們再慢一些發現蹊蹺,若醉紅沒能帶著封野飛越護城河,若封野此時與張榕和幾千將士一樣被困在了太原城內,他當如何?

封野伸出手,輕輕拭了拭他濕潤的眼眶,低聲道:“別怕,我沒事,我封野,今日在此一敗,定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大夫提著藥箱匆忙衝了進來。

封魂炸起渾身的毛發,露出鋒利地獠牙。

“魂兒,退下!”燕思空厲聲道。

封魂“嗚”了一聲,猶豫片刻,重新爬回了封野腳邊,用腦袋頂著封野的小腿,發出“嗚嗚”地聲音。

大夫用匕首切斷了箭頭,剪破了裏衣,他沉聲道:“狼王,屬下要拔箭了。”

封野麵無表情道:“拔。”

大夫握住箭,狠狠一抽。

封野隻皺了皺眉頭,沒有發出半絲聲音,燕思空卻覺得那箭像是刺入了他胸腔一般地疼。

鮮血狂湧,浸透了身下的床榻,大夫拿出銀針,一根一根地封住了周圍的大穴,然後給封野喝了五麻散,再處理創口。

燕思空守在一旁,握著封野的手,看著他胸口那觸目驚心的血洞,簡直心如刀割。

封野喝了麻藥,神智迷惑起來,他小聲說道:“太原城內,有高人。”說著就昏了過去。

大家換個角度想,我是不是更的挺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