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封野的手順著他的背脊摸了摸,口氣不悅:“為何瘦成這樣,陳霂不給你吃飯嗎。”

“旅途勞累罷了。”

封魂悠閑地晃著尾巴,踱了過來,用大腦袋撞了撞倆人的腰。

封野放開了燕思空,燕思空摸著封魂的腦袋,“魂兒,你好像又胖了。”

“天氣轉冷,它開始蓄毛了。”封野目不轉睛地盯著燕思空,“為何現在才回來?我早催你回來了。”

“朝廷派霍禮和許國公出使雲南,難道你沒聽說嗎,我自然要留下來盯著陳霂,以免他動搖。”

“聽說了,用天燈剿滅都掌蠻,也是你的主意吧。”

“是。”燕思空的心思突然飛到了數年前,他想起自己和封野曾經一起放過天燈的那個中秋之夜,想起他們許下的願,一時有些恍惚。

“你為他征兵數萬,招賢納士,讓他從一個廢太子搖身一變成了真正的一方諸侯,如今,他可如你所願,唯你命是從?”提到陳霂,封野的口氣十分冰冷。

燕思空斟酌了一下,答道:“他已經二十歲,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不若少時那般好控製,眼下他雖對我言聽計從,但多是因為他除我之外無可依靠,因而不能令他過於壯大。在他的謀士之中,我安插的全是我挑選的人,營中將士,也被闕忘收買了許多,他畢竟是個人,我不敢說我能完全控製他,但至少現在他還在掌控之內。”

“朝廷要集結二十萬大軍平叛,你可聽說?”

燕思空點點頭:“到時他必然向我求救,那時就是我們出兵的時刻。”他轉而問道,“察哈爾那邊……”

“我自有辦法。”

“什麽辦法?”

封野背過手去,:“我們在說陳霂,你為何顧左右而言他?”

燕思空皺起眉:“我們難道不是在說正事?”

“陳霂納了一房跟你容貌相像的小妾,這算不算正事?”

燕思空並無驚訝,封野派了十三個人跟著他,除了吳六七是服侍他的仆役,其他各個都是心腹精兵,這事就算不是元南聿說的,也自然有人給封野當眼線。燕思空麵不改色道:“不算。”

“不算?”封野眯起深邃地雙眸,不怒自威,“你莫要告訴我,他在****一個跟你長得像的女人時,想起的是你們的師生之情。”

燕思空本以為分開大半年,冷靜了足夠久,倆人之間能至少平心靜氣地說說話,就像……方才那樣,原來還是他妄想。

見燕思空不說話,封野壓抑的情緒在胸中亂竄,似是下一刻就要衝破骨肉的束縛,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陳霂,是不是對你有情?你膽敢騙我,我就是看著他死,也不會出一兵一卒。”

燕思空垂下了纖長的睫毛,淡道:“是。”

封野麵色猙獰,像是有人踏足了他的底盤,他隨時可能暴起,將入侵者活活咬死,他握緊拳頭,咬牙道:“當年春獵時,我便看出他對你態度有異,我還當是我多心,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就像以前的所有事那樣?”

燕思空抬頭看著封野:“我告訴你又能如何?”

“如何?”封野目光如炬,“你要我冒著斷子絕孫、遺臭萬年的風險去造反、逼宮,將他陳霂捧上皇位,然後把江山和你都拱手送給他?!”

燕思空的臉上頓時沒有了血色:“你心裏清楚,我做的一切,是為了讓你挾天子以令諸侯!怎麽,你又要給我按新的罪名了?哪怕還沒發生?”

封野的嘴唇抖了抖,沒有說話。

燕思空啞聲道:“既然說起了春獵,狼王坐鎮大同,眼線遍布天下,消息如斯靈通,想必已經聽說謝忠仁在詔獄招供了自己陷害靖遠王的經過,你若沒聽過,我這兒還有佘準給我的密報,別的不提,這件事,我是否能洗清冤屈了?”

封野的表情有一絲觸動,他道:“我已經知道了。”

“盡管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我還是騙過你,還是利用過你,還是娶了萬陽公主,還是冒充了你的燕思空,所以我說什麽、做什麽,都可能是在圖謀不軌,對嗎?”燕思空咄咄逼人道。

封野直勾勾地瞪著燕思空,遲疑半晌,生硬地說道:“對。”

燕思空慘笑了一下:“如此一來,便不怪狼王對我滿是疑心,狼王也別怪我不願意回來了。”

這句話令封野怒火中燒:“你願意留在陳霂身邊,是嗎?”

燕思空沒有接話,他盡管悲憤,但理智尚在,他從不願主動去激怒封野,可他也熄滅不了封野那一直蓄勢待發的惡意。

他在封野眼中,做什麽都錯。

封野抓起他的手腕,寒聲道:“你願不願意回來,都要回來,你是我的人。你可知我聽說那小妾時,有多想殺了陳霂?”

燕思空沉聲道:“他不曾僭越。”

“我不允許這世上有人惦記我的人,哪怕隻是想想都不行。”封野盯著燕思空那布滿倦意的臉,“他對你說過什麽,做過什麽?”

燕思空淡道:“我說了,他不曾僭越,不過是少年的思慕,當不得真。”

“少年的思慕?”封野冷笑,“我當年對你也是少年的思慕,結果呢?你便是有本事魅惑人心,你這樣寡廉鮮恥之人,能為了封家的勢力委於我身下,就不會為了權勢去服侍他嗎?”

燕思空心口劇痛,他強撐著即將坍塌的神情,卻沒能忍住瞬時泛紅的眼圈,他一言不發地瞪著封野,屈辱和傷心同時煎熬著他的心智。

封野看著燕思空那似有萬般委屈的神情,和眼眸中難掩的痛楚,僵住了。

燕思空顫聲道:“封野,我這輩子對不起很多人,尤其是我自己,但我最對得起你了,你若半點都不能信我,何苦留著我互相折磨,不如殺了我吧。”

燕思空那灰敗的、了無生趣的眼神,劍一般穿透了封野的心,他無法再直視那樣的眼睛,他無數遍告誡自己不可以相信這個人,卻無法不為之動容,他生硬地別開了目光:“我……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和陳霂之間什麽也沒有。”

“我說的話你一句也不信,我說來何用呢?”燕思空譏誚道,“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你……”封野暗中安插的眼線,一直都在盯著燕思空,他心裏清楚倆人的清白,卻止不住那洶湧的妒意,但燕思空那慘白的麵色著實令他難受不已,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番,才沉聲道,“我爹的事,是我誤會你了,我本想對你……好一點,如你所說,共謀天下,你為何偏偏要招惹來陳霂。”

“我若左右得了人心,又何苦把自己弄到這步田地?”燕思空空洞地望著前方,“如今陳霂尚在掌控之內,用與不用,全憑狼王做主吧。”言罷,他轉身要走。

封野一把拉住他,將他擁入懷中,低聲道:“誰準你走了。”

燕思空沉默。

封野將臉貼著燕思空的冰涼的麵頰:“隻要你不再去找陳霂,對我一心一意,我可以不再提從前。”

“……多謝狼王恩賜。”

封野收緊了雙臂,像是生怕他會消失:“我也不再糾纏於你究竟是誰,我隻要你像從前那般對我笑。”

燕思空輕聲說:“我們回不到從前。”

“我不要那個被你耍得團團轉的從前,因為我已經不是那個虛張聲勢的靖遠王世子,我要你對我完全的臣服,我要你從身到心,從裏到外,一絲一發,都隻屬於我一個人。”封野貼著燕思空的耳畔,聲音中充斥著澎湃的野心,“你可知當年最令我屈辱的是什麽?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就被你拋棄,但現在我是西北之王,我馬上就能整頓出二十萬兵馬,我要問鼎中原,我要權傾天下,我要你除了我,再不能依靠任何人。”

燕思空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力縛住了,他一動也不敢動,甚至發不出聲音,懷抱著他的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某種主宰的力量,令他狠狠地戰栗。

“至於陳霂,他最好不敢僭越,他最好把那心思永遠爛在肚子裏,否則我一定要他的命!”封野露出猙獰地獠牙,“夕兒是我的表妹,我顧念兄妹之情,允許她給你燕家留後,但除此之外,你隻能是我的。”

燕思空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封野那可怕的執念,究竟尚餘有一絲愛意,還是僅僅為了報複他。

封野輕聲道:“去洗漱一番,我等你吃飯,從今往後,你住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