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拿下茂仁後,封野不給黔州調兵求援的機會,稍事整頓,就讓元南聿領兵去把黔州給圍了。

加上餘生朗從大同帶來的一萬兵馬,黔州城如今兵力不足兩萬,且糧道被斷絕。不過黔州也有黔州的優勢,一是地勢高厚,封野要打,便是仰首而戰,十分不利,二是餘糧充足,至多能支撐一年,可以慢慢耗,隻要黔州據險以守,堅決不戰,封野也莫可奈何。

用兵之法,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如今封野整合了黔州三郡和封家軍,約有近八萬兵力,是黔州的四倍,勉強能攻,可無論能否破城,損傷必然慘重,圍上一年,消耗又太大。

如今看來,上策是誘黔州出城會戰,上上策,則是將黔州從內部擊潰,而這正是燕思空事前做足了準備的。

黔州被圍了沒幾日,大同就傳來了察哈爾歸順朝廷的消息,可為時已晚,就算薛榮貴此時引兵來援,從大同趕到黔州,兵馬勞頓,立足不穩,封野甚至不會給他們紮營的機會,定然以逸待勞,一舉殲滅,眾人心知肚明,薛榮貴是不敢貿然前來送死的。

僵持幾日後,黔州又派來使臣想談判,被封野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卻連封野的麵兒也沒見上,就被打發了回去。

黔州摸不清封野的心思,又聽聞燕思空被軟禁,不敢再貿然行動,隻打算固守。

封野則既不勸降、也不挑釁,每日派人在黔州城外練兵,向他們展示封家軍的勇猛好戰,一時似乎也無進攻的打算,但他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害怕,畢竟他剛剛趁夜奇襲茂仁,如今不免叫人懷疑他是在故意做戲,麻痹黔州,使得黔州守將反而更加嚴陣以待。

封野與燕思空的計劃,是將黔州晾上一晾,顯示出封野打算長期圍城,不急於一戰,如此令黔州加倍憂懼,到時再派燕思空回黔州,暗中策反餘生朗,可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可剛剛入冬,黔州的使臣就又來了,封野本是心中暗喜,以為黔州坐不住凳子了,卻不想這使臣是來送信的,並且送的是給燕思空的家書,趁機想要見燕思空一麵。

封野便讓手下將信收下,把使臣招待一番,又打發了回去,但這次帶了話,要求昭武帝將河套賜予他作為封地,他便同意詔安。

拿著燕思空的家書,封野回到驛館,大喇喇地推開了燕思空的房門,守衛識相地全部退下了。

能這樣**的,除了封野也不會有別人,燕思空頭也未抬,隻盯著手中的書卷,淡淡說道:“見過狼王。”

封野將東西扔到了桌上。

燕思空瞄了一眼:“這是什麽?”

“你的家書,從黔州送來的。”

燕思空一怔,馬上猜到了家書的內容,他下意識地放下書卷,剛好蓋在了信上,且故意岔開話題:“使臣說了什麽?是何態度,你又是怎麽回他的。”

封野用雙手撐住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燕思空:“你不看看信嗎?”

“不必,想來也沒什麽緊要。”

封野一把抽出那封信,挑眉道:“沒什麽緊要?既然如此,我幫你看吧。”說著就撕開了信。

“封野!”燕思空站了起來,就想去奪。

封野一把打開他的手,將信抖落開來,一目十行地看著上麵的墨跡,越看,臉色越是陰沉。

燕思空垂下了眼簾。

封野五指收緊,將那薄薄的家書揉成了一團,他寒聲道:“恭喜燕駙馬,賀喜燕駙馬,萬陽公主為你誕下了一位小郡主。”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不敢直視封野的眼睛。事前他與佘準已商議好,佘準會在萬陽應該“臨盆”之際,從鄉下買來一個孩子,而且必須是女兒,若是兒子,獨留京中,將來恐怕會被人用以要挾。算算日子,確實該是已經“生”了,隻是他滿腦子權謀詭計,竟一時忘了。

他心中雖然對封野有怨,此時也不敢刺激封野,隻道:“我知道了。”

封野將那家書扔到了燕思空臉上,眼神陰寒,卻又帶著深藏的痛楚:“夕兒正等著你給她取名。”

燕思空慢慢撿起那封信,攤平了,粗略掃過,那女嬰已被昭武帝禦賜了封號‘奚紋’,乳名朵兒,從今往後,就是他的……女兒了。他本以為這一生不會開枝散葉,沒想到最終還是有了一個子嗣,雖然是女兒,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反正並無歡喜。

封野看著他平靜的麵色,拳頭緊了又鬆,沉聲道:“你不高興嗎?”

“我……”燕思空抬起頭,突然決定告訴封野這個孩子的來曆,此時他們離河套不過一步之遙,大局為重,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希望和封野稍事緩和一些,隻是內心很深處,在一個他不願去窺視的角落裏,藏著一絲與封野解除誤會的奢望。他鄭重道:“封野,這孩子不是我的。”

封野瞪著他:“什麽意思。”

“我和公主,從未有過夫妻之實,這孩子是佘準從鄉下買來的,為了讓我與皇帝更親厚。”

封野眯起了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這種鬼話你也指望我相信?”

燕思空難掩失望:“是真的,你信與不信,在你,我隻是告訴你。”

封野一把揪起了燕思空的衣襟,狠聲道:“若是假的,你就是賊心不改,還想繼續蒙騙我,若是真的,你千方百計、挖空心思娶了我表妹,卻讓她堂堂大晟公主守活寡?!”

燕思空一時氣血攻心,咬牙道:“是她厭棄我……”

“你究竟是如何對夕兒的?她何其無辜!”封野急進了幾步,將燕思空狠狠地懟到了牆上,厲聲道,“你如此不擇手段,將所有人都當做掌中棋子,肆意利用,連結發妻子也毫不留情,你、你可有人心!”

燕思空用一雙通透的眼眸直直地凝望著封野,胸口劇痛。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封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更不會想到,自己真的“賊心不改”,還想要向封野解釋,哪怕隻是澄清一件事,哪怕隻是在封野心裏,少做了那麽一件“錯”事……

他這一生得意於聰明過人,為何在封野麵前,總是幹盡蠢事?究竟要自取其辱多少次,他才會記得,在封野心中,他已是做什麽都錯了。

封野狠狠將燕思空摔到了地上,怒而一腳踹翻了桌子,他雙拳握得咯咯直響,似乎在拚命壓抑著什麽,那張俊美無匹的臉微微扭曲了,眼眸中流瀉著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悲傷,他啞聲說道:“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

言畢,他轉身大步離開了。

燕思空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麻木而空洞地盯著虛空,緩緩地、嘲弄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

他將桌椅扶正,撿起那封家書,仔細放好了,他早知封野會大發雷霆,這本就是避無可避,他何必難受。

其實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活著,又是為誰而活,他仿佛生來就帶著使命,不成則永不能解脫。

而封野,大約就是他的劫吧。

封野好幾天都未露麵,燕思空被禁足於一間廂房之內,除了送飯,幾乎見不到人,整日憋悶不已。

直到春節前夕,封野才出現,他又喝了酒,雖然未醉,但也不甚清醒。

燕思空不僅想起封野醉酒那夜的瘋狂,心中畏懼,封野卻隻是提著酒壺放在桌上,直勾勾地盯著他,問道:“你給小郡主取名字了嗎?”

“……尚未。”

“若夕兒不是我表妹……”封野仰頭喝了一口酒,自顧自地說道,“我會殺了她。”

燕思空輕抿著唇,不知該作何回答。

封野斜睨著燕思空,眸中是三分醉意七分犀利,“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

“……”

“我最恨你……”封野站起了身,緩步走到了燕思空麵前,“最恨你……”

燕思空深深地望著封野。

封野勾唇一笑,突然掐著燕思空的下巴,將酒壺對準他的嘴灌了下去。

燕思空被辛辣的酒液嗆得滿臉通紅,他用力掙紮開封野的鉗製,酒壺摔落在地,粉身碎骨。

封野將燕思空打橫抱起,扔在榻上,欺身壓了上去。

燕思空抵住他的胸膛:“封野!”他著實害怕醉酒後,絲毫不抑製自己的獸性的封野。

封野抓住他的手腕,眼中的光彩忽明忽暗,分不清是醉是醒,他低聲道:“大年前夕,你回黔州,一切依計行事。”

燕思空愣住了,一時忘了抵抗。

封野譏誚道:“你果然隻關心這個,若別人也能給你天下,你也願意這樣‘服侍’他嗎?”

燕思空咬緊了後槽牙:“封野,倘若有一天,你後悔今日是如何對我的,也千萬不要告訴我。”

封野俯下身,輕聲道:“我不後悔。”他一把撕開了燕思空的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