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封野一驚,未及多想,一把將他拽了起來:“燕思空!”

燕思空深深望進封野眼中:“封野,我求你救救太子和惠妃娘娘,若此事不得善終,陛下一定會借機廢掉太子的。”

“我說了,我不在乎。”封野惡狠狠地說,卻是不自覺地回避了燕思空的目光。

“太子是大晟未來的明仁之君,為了天下百姓……”

“你少給我扣帽子!”封野眯起眼睛,“你這麽急著救他,不過是因為他若當不成皇帝,你就做不成帝師,會耽擱你的複仇大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你既然為了複仇能夠欺瞞於我,還有什麽臉回來求我?你、你有沒有廉恥!”

燕思空怔怔地看著封野,仿佛有一隻手正扼住他的喉嚨,令他心肺絞痛,令他難以喘息。廉恥之於他,本是毫無用處的東西,可來自封野的鄙薄,竟會讓他如此難受,憑其三寸不爛之舌,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封野眼看著燕思空的眼圈慢慢泛起了紅,喉結上下滾了滾,目光又開始遊移。

倆人相顧無言地僵持了片刻,燕思空突然一把抱住了封野的腰。

封野瞪直了眼睛,首先感受到的便是一身寒氣,懷中之人似乎更加單薄了,摟著他腰的手臂也冰涼,該是在外麵凍了很久吧……他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麽,暗自痛罵了自己兩聲,就想把燕思空推開,可那能挽二石弓的有力雙臂,卻沉得如灌了鉛般抬不起來。

燕思空將臉埋入封野胸口,哽咽道:“封野,幫幫我吧。”

封野眸中閃過無數掙紮,燕思空是第一次朝他示弱,他也看得出,燕思空臉色蒼白、眼圈青黑,定是已焦頭爛額,他不願意承認,可他控製不住地有些心疼。

燕思空將鼻尖頂著封野的衣料,用力呼吸,試圖汲取封野皮膚裏的味道,他是如此想念這個人。

倆人便如落水之人,彼此就是浮木,這個擁抱充斥著難言的渴望,誰也不願意率先破壞。

封野渾身的刺都悄無聲息地收斂了,他心有不甘地輕聲說:“燕思空,你說我拿你怎麽辦。”那語氣滿是難過與無奈。

燕思空搖了搖頭,啞聲道:“你後悔與我重逢嗎?畢竟,我已不是你心目中的思空。”

封野頓了片刻:“從未後悔。”

燕思空鼻頭酸澀,淚水氤氳,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封野。

封野也無法再控製,反客為主地狠狠將燕思空揉進懷中,咬牙切齒地說:“燕思空,你是個混蛋,你……你該不會真的是水魅吧。”他懷疑自己中了毒,著了魔,否則為何對一個一次次欺瞞自己的人如此心慈手軟。

燕思空想起倆人第一次去淩霧山莊,在那個避雨的山洞中,封野說過的話,他輕聲道:“那你……還願意與我共赴黃泉嗎?”

封野抓住燕思空的頭發,強迫他仰頭看著自己,一字一字清晰地說:“你生是我封野的人,死是我封野的鬼,碧落黃泉,你都別想擺脫我。”

燕思空笑了一下,那笑容飽含無奈與苦楚。

他也時常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些事,他安安穩穩地長大,順順利利地考取功名,再與封野重逢,倆人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定能真誠相待,然後攜手並天下吧。

可惜世上哪有如果。

他和封野走到今天,都是命罷了。

封野放開了燕思空:“說吧,你想讓我幹什麽,我是不會讓我爹去給太子求情的,陛下已經對我爹忌憚。”

“我明白,所以我希望你修書一封,由祝統領悄悄帶給賢妃娘娘,讓萬陽公主在給太後請早安時,偷偷把這件事告訴太後。”

封野冷哼:“這麽快就要讓你未來的夫人助陣了?”

“現在隻有太後能救太子了。”燕思空避開了封野的怒視。

封野伸出手,輕輕理了理被他揪亂的燕思空的頭發,麵無表情道:“你記好了,你是我的,無論是誰,哪怕是我的親表妹,於你我之間也不過是個後來者,是個外人,你心裏隻能有我。”

燕思空定定地看著封野。

“明白嗎?”封野的手下滑,捏起了燕思空的下頜,眼神冰冷而邪佞,“說你是我的,一輩子都屬於我封野,你想要這封信,就發誓,用你爹發誓。”

燕思空頓了頓,舉起了手:“我以我爹在天之靈發誓,我燕思空一輩子都是你封野的人。”他過去不曾對人動心,以後也不會,他清楚地知道,惟有封野會這樣待他,他心裏也不會有除封野以外的人。

封野的目光在燕思空臉上逡巡,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探究出個真假,“你知道嗎,我分不清你哪句真哪句假,也不敢輕易相信你,你太會騙人了。”

燕思空正色道:“我既以我爹起誓,便一個字都沒有假。”

封野終於放下了手:“走吧,去書房。”

當燕思空從王府出來時,已是深夜,劉成守在馬車上,已經打起了盹兒,燕思空上去拍醒了他。

劉成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公、公子……”

“‘噓’。”燕思空示意他別嚷嚷,“你自己回府吧,我還有事要辦。”

“去哪兒?小的送你啊。”

“深夜街上有禁衛巡夜,馬車太招搖,你回去便是。”燕思空裹緊了棉服,扭身走了。

他盡量隱匿身形,躲過巡夜的人,摸到了顏子廉府上。

雖然這麽晚了,不太可能有人看到,但以防萬一,還是謹慎為妙,畢竟大半夜的來閣臣府上拜會,定惹人猜忌。

燕思空悄悄敲開了門,門房都認識他,見他行色匆匆,定是有要事,連忙將他引了進來。

他料定顏子廉在苦思對策,這時候定還沒有入睡,果然,東廂房還亮著一盞燈。

顏子廉見到他,急忙問道:“可是拿到世子的信了?”

燕思空點頭:“正是,學生不敢耽擱,馬上就送來了。”他將信交給了顏子廉。

顏子廉攤開來,粗掃了一遍,連連稱“好”,“我白日已經悄悄拜訪過祝統領,他正因此事無端受牽連而憤怒不已,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隻是他現在在宮中,我隻能等白天入宮後交給他,這樣一來,太後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得到消息。”

“老師是怕這一天會出事端。”

“怕呀,太子與娘娘就在牢獄之中,多呆一個時辰都不妥。”

“現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等了。”燕思空尋思道,“老師,你說,學生是否該去探視太子?我是太子講師,也合情合理。”

顏子廉想了想道:“暫時不必,說不定太後一怒,陛下就把他們放了,等上兩日吧。”

“好。”

顏子廉拍了拍燕思空的肩膀,口氣慈愛而欣慰:“思空,你去求世子,定是受了委屈吧。”

燕思空笑道:“為了太子和娘娘,學生有什麽委屈的。”

“看來世子還是深明大義的。”

燕思空暗自苦笑,他知道封野一定會幫他,他把封野裏外都看透了,卻越來越看不透自己。

白日早朝之上,再起波瀾,昭武帝問起刺客的審訊情況,大理寺卿孟鐸不得不如實稟報,說還在審理當中。

參審的禦史便直白地說,那刺客一口咬定是惠妃娘娘指使,刑部尚書則反駁道,刺客並無證據,很可能是栽贓陷害。

昭武帝氣得吹胡子瞪眼,說二皇子受了驚嚇,都病倒了,他失去了耐性,要三法司提審惠妃。

一幹大臣苦苦勸諫,但昭武帝顯然是受了文貴妃和謝忠仁的蠱惑,加之有廢立太子之心,平日優柔寡斷的他此次卻固執非常。

燕思空聽到提審惠妃的消息,心中寒涼,他沒想到連一天時間都不能安生,如此不留情麵地審訊太子生母,針對的其實並不是惠妃,而是太子,這一舉可以讓太子失去威信,昭武帝廢立太子,怕是決心已定了。

燕思空隻覺如坐針氈,若陳霂當真被廢,他身為前太子的老師,和顏子廉的學生,以後在滿是閹黨的朝中怕是再不得重用。這一步一旦走毀,也許滿盤皆輸。

燕思空疲倦地閉上了眼睛,隻感到無邊的憂懼與孤獨。

元宵節快樂呀~~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