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意醒來的時候, 薄越明還在睡覺。

昨晚戀人獨自喝了不少悶酒,兩人又相擁著聊到了後半夜,這會兒難得還睡得昏沉。

裴意盯著薄越明的側臉, 慢慢將睡後的理智收回來,又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個輕輕的早安吻後, 這才輕手輕腳地進了浴室洗漱。

“喵嗚~”

“噓, 乖點。”

裴意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主臥的門, 難得沒睡懶覺的探長跟著他走了出來。

一樓餐廳,凱叔和往常一樣準備好了精致的早餐。

正在用餐的林眾看見裴意的身影, 連忙招呼,“小先生,你起來啦?薄董呢?”

裴意坐在自己習慣的位置上,說,“還在休息,他今天有工作安排嗎?”

林眾謹記著薄越明的工作安排,搖了搖頭, “沒多少, 薄董私下交代過, 如果三小姐能處理的事務就不需要送他這邊來了。”

裴意明白薄越明藏在這句話下的良苦用心, 直言,“幫我把他今天的工作都推了吧,讓他好好休息一天。”

凱叔將煎好的牛排端了上來,有些擔憂地發問, “小先生, 二少是不是遇到什麽難事了?我看你們昨晚回來的狀態就不對勁。”

而且他今早上樓收拾時, 還發現了小客廳裏的酒瓶。

凱叔不怎麽懂酒, 但他認得那個空酒瓶的牌子, 一貫都是薄越明遇到難事、愁事時最喜歡用來自我灌醉的。

裴意抿了口溫水,“他親生母親找過來了。”

“……”

凱叔和林眾同時一驚。

作為薄越明最信任的管家和下屬,兩人早已經是如同家人的存在,他們不會將這事隨意亂傳,更多的是擔憂薄越明的情緒。

林眾欲言又止,“這、這怎麽?”

凱叔也在緊張,“二少的親生母親還活著?那她這個時間來華國找二少是想要做什麽?老夫人知道了嗎?”

裴意沒胃口吃飯,隻是摸了摸膝蓋上的探長,“奶奶那邊應該還不知道,不過我也好奇她為什麽會來華國……”

他頓了頓,目光不自覺地朝著二樓主臥偏移,“林眾,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辦。”

林眾心有所動,“小先生,我明白。”

裴意微微頷首,簡單交代了兩句後,這才將話題挪到了日常上,“凱叔,今天廚房熬了粥嗎?”

凱叔點頭,“有的,我想著你們昨晚應該喝了酒,所以特意熬著備上了些。”

裴意聽見這話,吩咐,“那就弄粥和小菜吧,還有這份牛排,待會兒我帶上去和二哥一起吃。”

“好的,小先生。”

十分鍾後。

裴意端著滿滿當當的餐盤回到了二樓的小客廳。

探長看見從主臥出來的薄越明,立刻呼喚著迎接,“喵嗚~”

裴意轉過頭去,笑著迎上薄越明的視線,“二哥,你什麽時候醒的?我還想著要進屋喊你起床呢。”

薄越明走近擁住戀人,又一次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你起床沒多久,我就醒了,不抱著你睡不踏實。”

一米九的高個,說黏人就黏人。

裴意有些樂在其中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反問,“那我怎麽沒看見你’著急忙慌‘地找我?不怕我偷偷溜走啊?”

薄越明親了親他的耳垂,帶著一絲悅意,“不怕,你說了要陪我一輩子。”

而且他進浴室洗漱時,發現戀人也提早給他備好了牙具,生活上的小細節總能讓人感受到被愛的溫暖。

“喵嗚~嗷嗚!”

被早餐香氣饞得不行的探長看見擁抱在一起的兩位主人,實在忍無可忍地靠近控訴,“嗷嗚喵!”

裴意低頭就看見自家小饞貓眼巴巴的模樣,忍俊不禁,“二哥,先吃早飯吧?”

薄越明也聽見了探長的催促,“好,我給探長開個魚肉罐頭。”

“嗯。”

兩人一邊吃著早餐,一邊享受著難得的空閑時光。

裴意看著正在喝粥的薄越明,想了想,還是打算將實話說出,“二哥,我想要代替你去見見她,可以嗎?”

這個“她”字一經出口,就有了很明確的指向。

薄越明喝粥的動作微微一頓,眸色微暗。

裴意主動放下刀叉,向前牽住他的手,“我不想讓你被內心的疑問困上一輩子,即便答案再不堪,也有我和你一起麵對,好嗎?”

薄越明反攏住他的手,依舊沉默著考慮。

裴意再次承諾,“二哥,任何人都有可能離開你,我不會。”

解鈴還須係鈴人。

薄越明比誰都明白這一點,也比誰都清楚對方在自己心裏留下的印記。

他對上滿眼是自己的戀人,低聲應了下來,“好。”

下午三點,莫卡咖啡廳。

明明是正常的營業時間,但門口卻掛上了“包場打烊”的字樣。

辛西婭攥緊自己手中的小包,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二樓的包廂區。

白紗簾子一經拉開,她就看清了包廂內部的身影。

裴意對上辛西婭的雙眸,主動起身,“你好,我是Will,中文名叫裴意。”

“你、你好。”

辛西婭認出裴意的麵容,卻還是暗藏期許地朝外麵的其他包廂掃了一圈。

裴意看懂她的意圖,淡聲說明,“他沒來,就我來了。”

辛西婭眼底透出一絲微光,又很快隱藏了起來。

裴意用很流利的英文向她示意,“辛西婭女士,請坐,提前給你點了冰美式濃縮,可以嗎?”

這是薄越明最喜歡喝的咖啡類型。

“謝謝。”

辛西婭沒有拒絕,隻是用一種並不失禮的目光看著對麵的年輕人,“你、你是越明的戀人?”

用中文念出的“越明”兩字有些緩慢,但很標準,像是精心練好的。

裴意忽然想起昨天薄越明對於那聲“Ryan”的抗拒,心尖忽地又多出了一絲猜測。

他看向對麵的辛西婭,回答,“不是戀人,是愛人,我和他是要結婚、過一輩子的那種愛人。”

“愛人?”

辛西婭聽見這聲更為親密和堅定的稱呼,眸底浮起一絲水光,“真好,祝福你們。”

很快地,服務員就端著冰美式濃縮送了上來。

辛西婭禮貌地朝服務員表示了感謝,像是為了打破沉默而說,“年輕的時候,我幾乎天天一杯這樣的濃縮冰美式。”

因為街頭的劣質濃縮冰美式很便宜,又大杯,足夠支撐她一整天的精力。

辛西婭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越明他、他小時候總喜歡偷偷喝上一口,然後苦得直皺眉頭。”

裴意聽見她的表述,又想起薄越明每天麵不改色喝咖啡的樣子,一時說不上來歲月是給一個人留下了印記,還是改變了一個人的習慣。

“辛西婭女士,請原諒我的直白,我今天會邀請你見麵,是想要借著他愛人的立場,弄清楚一些事情。”

裴意早起就讓林眾想辦法聯係上辛西婭,對方前往昨天的酒店一打聽,才知道對方也在前台留下了聯係方式。

林眾代替裴意發出下午見麵的邀約後,辛西婭幾乎是秒答應的。

辛西婭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像是早已經做好了準備,“是,我猜到了。”

裴意沒有刻意提及薄越明這些年的思念和痛苦,隻是充當起了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你可以慢慢說,我也可以慢慢聽,但隻有一點——”

“如果你的心裏還有一點點屬於他的位置,那就請別撒謊,可以嗎?”

“……”

可以嗎?

又怎麽不可以呢?

辛西婭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上大學那年,認識了薄立鴻,他比我以往認識的任何一個追求者都要更體貼入微,我幾乎是不可控製地就陷入了他給予的甜蜜裏。”

從相識到相戀,從相戀到猝不及防的求婚。

薄立鴻甚至曾經承諾過她,等到大學畢業後就正式結婚。

“可是熱戀期一過,我們的爭吵開始一天一天的變多,每次吵完就冷戰,年輕時的我不懂,後來才明白都是他逼我分手的手段。”

裴意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薄立鴻是渣男這事,壓根不需要懷疑。

“我們最後一次吵架是在交往紀念日,明明剛度過了一個很美好的夜晚,可是第二天就吵得不可開交,隻是那一次他再也沒有回來。”

薄立鴻不告而別地回了華國,也宣示了這段感情的徹底終究。

“我在朋友的勸說下努力放下這段感情,可是不到兩個月,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明明做好了安全措施,可上帝像是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痛苦過也掙紮過,但最終還是沒舍得。”

一來是因為辛西婭對自己初戀薄立鴻還有所眷戀,二來是因為辛西婭是很誠信的基督徒。

她不舍得傷害一個無辜的生命。

隻是事實證明,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越明出生後沒多久,我的父親就去世了,而我的母親一直患有高血糖,不適合長期操勞,而且需要長期的醫藥費。”

“雖然那時家裏有積蓄留著,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耗盡。”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就在休學狀態的辛西婭不得不為了孩子提出了輟學,而這就是她命運磨難的開始——

單親媽媽,沒有畢業,學的還是藝術類的專業。

為了照顧尚在繈褓中的薄越明,辛西婭的工作找得尤其不順利,偶爾薄越明生病時,她還需要請假陪伴。

“可我不覺得苦,也沒想過後悔,隻盼望著他能早點長大、這樣我就能多分出一點時間給工作,也能多攢一些錢。”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

“越明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他五歲那年,他呼吸道感染得很厲害,而且還高燒不退,那一次幾乎用盡了我的積蓄。”

“半年後,我母親去世了。”

“後來我才從鄰居的口中得知,她不忍心見我那麽辛苦,也為了省錢留給我和越明,停用了一直用來降血糖的藥物。”

說起這事,辛西婭還是難掩哽咽。

如果說,母親在世時的她還能支撐,那麽母親去世這事就徹底擊潰了她。

辛西婭的情緒一天比一天更加消極陰鬱,她開始湧現出難以控製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愛上薄立鴻,又為什麽要生下薄越明?

明明自己長得也算出挑漂亮,堅持完學業也能擁有更優秀廣闊的天地。

“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心理生病了,但我沒錢去治,也不想治療。”

辛西婭開始自暴自棄,終於到了薄越明的存在也無法喚起她生的念頭,“越明六歲生日那年,我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作為傾聽者的裴意第一次開口,“他說你帶著他去了海邊,還在海岸邊的礁石上坐了很久?”

“是,因為我想帶著他……”

辛西婭深呼一口氣,臉色是複雜,也是後悔,“幹脆離開這個世界。”

“……”

裴意沉默以對。

薄越明當年的猜測是正確的,辛西婭居然真的出現過“帶著他一起離開”的衝動念頭。

辛西婭捂了捂臉。

即便再次回想,她還是覺得當年的自己自私又愚蠢,“我怕他沒了我活不下去,才會抱著那種不成熟的想法。”

隻是薄越明一聲又一聲的“媽媽”,讓她止住了這個愚蠢又衝動的念頭。

辛西婭坦誠,“我舍不得他,但也活不下去了。”

於是,她連夜給朋友寄出了一封信,上麵附上她打聽到的薄立鴻在華國的家庭情況和住址,然後將年僅六歲的薄越明獨自留在家中。

辛西婭知道自己是個懦弱的母親,唯一的勇氣留給了她想要的死亡。

裴意對母子兩人的過往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然後呢?”

辛西婭不再隱瞞,“再次醒來時,我在醫院。”

辛西婭還是選擇了跳海,但幸也不幸的是,她被路過海泳的人救了起來。

因為過分嚴重的溺水導致了肺水腫和感染,她在醫院持續昏迷了將近二十天,等到完全恢複清晰意識,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朋友並沒有第一時間接受到我的信件,而越明獨自待在房子裏生活了一周。”

辛西婭忍不住紅了眼眶,但唯一能讓她感到安慰的是——

薄老夫人認下了薄越明這個孩子,以薄氏的資產,自己的兒子至少吃穿不愁。

隻是辛西婭不知道薄氏內部的恩怨,更無從知道當初薄越明“初來乍到”時的困難處境。

“從鬼門關回來後,我並沒有覺得慶幸,而是陷入了一種更為極端的、想要結束我自己生命的衝動念頭。”

辛西婭說著,緩緩解下自己左手的腕表。

兩次,一次比一次深。

甚至第二次還是在第一次的基礎上。

“……”

裴意盯著她手腕疤痕,立刻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辛西婭沒有過多去解釋自己的痛苦,隻是淡淡掀過,“上帝不收留我,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活下去的機會。”

而真正讓辛西婭站起來的是她現在的丈夫,也是那個從海裏救上辛西婭的男人。

“他陪著我慢慢治愈心理疾病、陪著我慢慢康複身體、也陪著我慢慢走出陰霾。”

“我原本不相信愛情,也多次拒絕過,可亞倫真就這麽陪了八年,我終於還是點頭答應和他在一起。”

“他不富有,但我知道他是真的愛著我。”

辛西婭輕輕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我們沒有舉辦婚禮,也沒有生孩子。”

裴意一愣,“沒有孩子?”

辛西婭苦澀笑了笑,“當初的我放棄了越明,這輩子就不配再做母親了。”

如果自己再擁有一個親生孩子,那當初拋棄薄越明的行為豈不是顯得更加諷刺?

丈夫亞倫選擇尊重辛西婭的決定,並且以她的情緒和身體為重。

“直到前年,我們兩人在海邊救下了一位想要結束性命的小男孩。”

對方的父母離異,又各自組建了新家庭。

“我們、我們收養了他。”

裴意聽完辛西婭漫長卻簡單的二十年,從對方的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期盼。

他頓了頓,還是拋出最後一問,“那為什麽現在又想要來找越明?這二十年以來,你真的從來沒有關注過他?”

辛西婭搖了搖頭,“可以說是放下,也可以說是另外一種逃避,我會定期去打聽越明的消息,我知道他變得很優秀,也很光彩奪目。”

而辛西婭唯一不敢的就是,出現在薄越明的麵前。

畢竟對方已經有了全新的家庭和親人,而她的出現可能隻會造成傷害和負擔。

“或許是上了年紀吧,這段時間我常常夢到他,也越來越想,我丈夫看出我的心思,於是鼓勵我來華國一趟。”

辛西婭想起薄越明昨晚對自己的誤解,認真解釋,“我沒有想要你們的錢,我隻是想要遠遠再看他一眼。”

因為薄氏的名氣在帝京過於大,辛西婭抵達華國後湊巧遇上了薄老夫人的壽宴。

“昨晚的生日宴需要邀請函才能進,我原本是打算等在酒店大廳的小角落,等到宴會散後偷偷打量他一眼。”

哪怕隻有一眼也足夠了。

“可是我沒想到,我先看到了薄立鴻。”

辛西婭原以為自己早已經放下了,可見到真人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積累在心裏的傷害照樣會在多年以後爆發。

薄立鴻看見衝上來的辛西婭,就和見了鬼一樣地緩慢逃竄,再然後就是裴意和薄越明都看見的那一幕——

薄立鴻落荒而逃,而衝動追趕的辛西婭迎麵撞上了他們兩人。

辛西婭知道自己應該轉身就躲,可麵對二十多年不見的親生兒子,她的言行幾乎不受自己的控製。

“對不起。”

“我很後悔我的出現給他造成了傷害,真的對不起。”

辛西婭捂住臉低聲道歉,心像是被刀割了一樣疼。

裴意將紙巾遞了上去,千言萬語也隻化為一句,“謝謝你願意如實告訴我這一切。”

辛西婭搖了搖頭。

身為母親,她虧欠給薄越明的實在太多了。

“辛西婭女士,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有點傷人,但希望你能理解。”

簡單一句,裴意重新從傾聽者變回了話題的掌控者。

“你和越明已經是兩條不能再相交的平行線了,小時候造成的傷害,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徹底撫平的。”

“就像你說,你們都已經各自有了家庭,也就請繼續保持著這份陌生,不要再相互打擾了,可以嗎?”

得知了真相,不代表傷害可以完全清零。

裴意的語氣很堅定,“你已經錯過了他的人生,而他接下來的人生,我會全程相伴。”

辛西婭並沒有因為他的直白而有任何不滿,她知道“互不打擾”才是他們兩人真正的結局。

“Will先生,你會一直愛他的,是嗎?”

“是。”

辛西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緩緩起身。

她向裴意鞠了一躬,“謝謝你願意代替他來見我,那我就不打攪了,願上帝祝你們一生幸福。”

裴意沒有刻意挽留,“會的。”

辛西婭沒有再打擾,而是挑開紗簾走了出去,隻是下樓時,她定定地往裴意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下樓梯的聲音漸漸遠離。

裴意看著未動的濃縮美式,起身走到了背對著的隔壁包廂,“二哥。”

薄越明就靜坐在沙發裏,桌麵上擺放著同樣一杯未曾動過的濃縮美式。

裴意什麽都沒說,隻是靠近擁抱住了他。

薄越明感受到愛人帶來的溫度,一言不發地抱緊了。

裴意低聲安慰,“二哥,該放下了,好嗎?”

薄越明合上眼,許久才應了一句,“好。”

露天的停車場裏,辛西婭默默藏在了一輛大型七座車後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薄越明和裴意牽手走出咖啡廳。

辛西婭如願地拿起手機遠程偷拍了一張兩人攜手共進的照片,她盯著揚長而去的車輛,將這張不算清晰的照片看了又看,熱淚盈眶。

或許是天生的感應,

早在進入包廂的第一時間,她就感知到了薄越明一定也在。

那些不摻一絲假話的坦白和道歉,是她說給裴意聽的,也是她說給薄越明聽的。

——滋滋。

軟件上的通訊聲響了起來。

辛西婭看見丈夫的來電,立刻接通了電話,“亞倫。”

亞倫在電話裏的聲音很溫柔,“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

辛西婭含著眼淚,卻是笑著回答,“他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愛人,他們很好。”

亞倫為她的開心而開心,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告訴他們,你的身體情況了?”

辛西婭輕歎一聲,如實回答,“沒有,我從來就沒想過和他說,亞倫,我的人生已經快到盡頭了,而他不是。”

能在手術前見到孩子的最後一麵,她知足了。

電話那頭的亞倫驟然沉默,許久後才用溫柔而堅定的語氣回複,“親愛的,我在酒店等你回來,然後我們一起回國。”

哪怕愛人的癌症已經到了倒計時的晚期,他也願意陪著對方走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辛西婭垂眸淌下眼淚,最終朝著和薄越明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好。”

辛西婭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母親,可她很感激薄老夫人還是將薄越明教成了最好的模樣,而裴意也給了薄越明最好的愛和陪伴。

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