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擁著重新躺回在了**, 床頭的燈光靜靜映照著,包裹著隻屬於他們兩人的獨一無二的溫情。

裴意仰頭,往薄越明的喉結和下巴又各自落下一個吻, “二哥, 無論我接下來說了什麽,你都要相信我和你說的是實話, 不是故意鬧著逗你玩。”

“其實我想了好久, 一直想要找到合適的解釋和說辭。”

可“穿書”這種事情,哪裏會有合適的說辭?在誰聽來又不會覺得過分荒謬呢?

薄越明看出裴意的擔憂,主動開啟了話題,“那不如, 讓我先來猜一猜?”

裴意一愣, “嗯?猜?”

薄越明圈緊懷中的戀人, 將自己一早就已經做好的猜測說出,“你不是原來的’裴意‘。”

“從第一次進入薄家和我聯姻、或者說更早之前, 你就已經取代了’他‘的名字、身份和位置。”

“而且你一開始願意和我聯姻,不過是想要借著這層關係和薄家的掩護逃離裴家, 是嗎?”

“……”

裴意愣了眨了眨眼,是驚訝也是佩服, “二哥, 你、你怎麽猜到的?”

薄越明瞧見他這可愛態度, 就明白了自己猜對了大半, “從我眼睛好轉開始就隱約有猜測了。”

“起初我隻是覺得你在裝傻, 但後來我就發現你的行為習慣和原先的裴小少爺大相徑庭。”

一個人偽裝得再好,也會有漏洞。

每個人的性格也是如此, 不可能說改就改, 至少不可能變得判若兩人——

外人印象中的裴小少爺癡傻、內向、遇事怯弱不吭聲, 而他眼中的裴意聰慧、狡黠、遇事也敢暗中反擊。

“我派人調查過原先的那位小少爺,從’癡傻‘開始就一直被養在薄家,就算以往的裴氏夫婦將他帶到宴會上,可他不懂酒也不飲酒,哪裏會懂那麽多細致的酒類文化?”

裴意哼唧,“沒想到愛喝酒也成了我的破綻。”

薄越明輕吻了一下他的鼻尖,“裴意,可我很慶幸一開始認識的人就是你、喜歡上的、愛上的人也是你。”

沒有任何替代,更不會輕易弄錯。

裴意聽到這一層考慮,同樣覺得無比幸運。

薄越明主動提及自己的困惑,“不過,你和’裴小少爺‘的外貌一致,也確實是外人眼中的他,我確實一直沒想明白這事。”

“不瞞你說,我之前還上網查過那些聽起來並不靠譜的’移魂‘術法,但總歸沒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裴意聽見薄越明的坦誠,忍不住撲哧一笑。

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象著薄越明背著他偷偷調查這些“玄學”資料的模樣,總覺得反差感尤其的可愛。

“好了,別笑了,我知道網上內容不可信。”

薄越明嘴上製止,但眼裏沒有半分不悅,隻是暗藏期待地問,“事到如今,這答案還是由你告訴我。”

裴意恢複正色,抿了抿唇,“二哥,如果我說這個世界一開始隻是存在於書裏的故事,而我是從我的’現實世界‘裏穿越過來,你會相信嗎?”

“……”

薄越明眉心微蹙,似乎還在反應。

裴意就怕他的否定,連忙補充說明,“我知道,對於你、梨園還有晏岑他們來說,這裏就是活生生的現實世界,我現在待久了也這麽認為。”

“如果、如果你不能理解’穿書‘這種說法的話,那你就當我是從平行世界來的!”

“當初原主聽說聯姻這事後受了刺激,跑出去跳河溺水,而我連續熬了幾個大夜在架構遊戲劇情,所以這才陰差陽錯地取代了他,然後一直留在了這裏。”

裴意的語速越說越急,“我、我真的不是編故事哄你,我……”

薄越明及時出聲,“小貓,我信你。”

“啊?”

裴意一愣,再三追問,“你、你不覺得這事很荒謬嗎?”

“有什麽荒謬的?無論是你說的穿書、平行時空,還是我想的魂穿、重生——”

“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隻在意在我眼前的人是你,會陪我一輩子的人是你,這就足夠了。”

而且裴意給出的這個說辭,足夠解釋他以往全部的謎底。

薄越明吻了一下他的唇,引導著話題,“那你再和我說說,你在’那個世界‘是怎麽樣的?”

裴意如釋重負,輕笑出聲,“嗯。”

戀人欣然接受了最難解釋的部分,那接下來的他也就能順理成章地坦白自己的身世了。

“二哥。”

“嗯?”

裴意淡然開了頭,“其實我是個孤兒,從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再平靜不過的語調,卻在薄越明的內心掀起軒然大波,他的眉眼間迅速湧現心疼,輕哽了一口氣——

薄越明原以為以戀人對酒的審美、對事業的底氣,十有八九也是富貴家庭養出來的天之驕子,但沒想到對方卻告訴了他一個截然不同的成長經曆。

孤兒?

怪不得戀人在海市時會那麽積極於福利院慈善事業的跟進,原來是源於自己的親身經曆?

就像是網上說的那樣:“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才想著給別人送傘。”

裴意伸手輕輕撫平薄越明的眉頭,繼續說,“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那裏都是沒有父母親人、等待領養的小朋友。”

當年的福利院不算富裕,資助的人也很少,大家每天晚上都擠在一塊睡覺。

吃的是紅薯、玉米和小麵包,喝得是開水和豆漿,偶爾也會有糖水,牛奶和甜點對他們這些小朋友來說都是稀罕物。

“衣服都是大孩子留下給小孩子穿,玩具……基本沒什麽玩具。”

裴意講述著童年裏為數不多的記憶,“二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燕山腳下買的那個草編蝴蝶?”

雖然將那隻草編小蝴蝶帶回家後,它就被愛寵探長謔謔得差不多了。

薄越明回應,“記得。”

裴意回憶道,“我第一個玩具就是一隻草編小螞蚱,是路過的小販送給我的,可惜我那時候太瘦弱了,保護不好自己的玩具。”

“沒幾天就被福利院的大孩子搶去弄壞了,氣得我還和他們打架來著。”

裴意說得輕巧,薄越明卻聽得心酸。

相比之下,他在六歲前有親生母親的疼愛,來到薄家後也有薄老夫人的庇佑。

他和小時候的戀人比起來,又過得何嚐不幸福?

薄越明輕撫著戀人的後頸,問話溫柔,“那你、就一直待在福利院嗎?”

裴意依偎在他的懷中搖了搖頭,“沒有,我九歲那年被一對夫夫收養了。”

薄越明一驚,“夫夫?”

“嗯,我們那邊同性婚姻和你們這裏一樣都是被合法認可的,每對夫夫最多還可以領養兩個小孩。”

薄越明心緒微鬆,還是想要知道更多,“他們對你好嗎?”

裴意眸底掠過一絲複雜,依舊用笑意說著過往,“好,當然好,在遇見你之前,彥爸和容爸是我遇到過最好的人。”

“二哥,你知道嗎?彥爸比容爸小六歲呢,妥妥年下。”

薄越明嘴角跟著上揚了一絲弧度,“嗯,然後呢?”

裴意見戀人好奇,於是就將自己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好時光全然分享——

宗柏彥出生於名流世家,年紀輕輕就有資本、有實力,在遇見薄越明之前,裴意確實找不到任何人能自己的彥爸媲美。

而年長些的許容是業內很有名的畫家,二十出頭的年紀就成了一流藝術大學的任課教授,還在海外舉辦過很多次個人畫展。

“……彥爸有個妹妹,對方在大一時是容爸的學生。”

宗柏彥和許容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大學課堂外。

等待著胞妹下課的混不吝的宗柏彥,遇見了初次授課的溫柔至上的許容。

說不清是見色起意還是一見鍾情,反正在經過一係列的折騰後,兩人才算是正式在一起了。

相愛的兩人反複考慮後,收養了福利院裏看起來最乖也最瘦弱的裴意。

裴意回憶起自己的小時候,“我那時候可能是營養不良,都快十歲了還比一般的同齡孩子矮了很多,當初我可是靠可憐取勝,才在一眾小朋友裏被選中的。”

薄越明無奈,“你還很驕傲?”

裴意挑眉,“當然,從福利院到富家小少爺,我這在同齡小朋友的眼裏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薄越明笑笑,隻是聽著懷中人繼續陳述,“除了紅酒和編程,我還有很多’燒錢‘的技能都是跟彥爸學的。”

“對了,容爸也會教我畫畫,還會變著法地給我做甜點。”

“我之前在孤兒院落下了很多課程,他們不僅會請私教老師,而且抽空就會親自給我輔導。”

這一切的一切,足以鉤織成了裴意童年時不可多得的幸福時光。

說著說著,裴意就驟然陷入了沉默。

薄越明看穿他突然直下的情緒,低聲詢問,“小貓,怎麽了?”

裴意下意識地往薄越明的懷裏挨近了些,終於提起了轉折,“我本來以為自己會一直這麽幸福下去,彥爸和容爸也會一直這麽幸福下去,可是事實卻沒有。”

薄越明小心翼翼地追問,“怎麽了?”

“我十三歲那年,容爸帶了一屆純美術專業的研究生,他手底下有個學生融合抄襲了一個很冷門的作品,被他發現了。”

許容對繪畫有著不可撼動的神聖追求,自然很反感這樣的行為。

他取消了那個學生的成績,並且將他喊到辦公室狠狠批評了一頓,希望他能夠改過自新。

裴意的語氣濃烈了一些,“原本這樣的出發點沒錯,可壞就壞在那名研究生家庭遭遇了變故、負麵情緒早已經到了極致。”

對方看似平靜地離開了許容的辦公室後,但在第二天深夜就選擇了跳樓。

“最讓人費解的是,他在跳樓之前還留下了一封公開的控訴遺書,他指責容爸為了一己私利不讓他順利畢業!”

還說許容偽裝成正人君子,實際上在辦公室裏對他進行了性侵犯。

裴意清楚許容的性格,更明白這篇控訴遺書是堂而皇之的惡意報複。

明明自己過不好,就想要拉著人陪葬,可是許容根本就沒做過這些。

“……”

薄越明一驚,完全沒料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

研究生、跳樓、教授、性侵犯,這些字眼合在一塊,立刻就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無數漫罵湧入了許容的生活,死者的父親利用這個機會大肆敲詐、不知情的網友聯名抵製,而真正替他說話的聲音全然淹沒在了聲討的浪潮裏。

即便宗柏彥趕在最快的時間進行了證據搜集、進行了全方位的澄清,可還是有不分是非的鍵盤俠認定宗家資本作祟,日複一日地對許容進行漫罵攻擊!

造成的傷害是不可磨滅的,肮髒終究吞噬了溫柔。

“容爸生病了,他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不可自控地波及到了身邊人。”

裴意想起記憶裏許容一點一滴地變化,眼眶就跟著發紅,“越是這樣,他就越愧疚。”

許容愧疚自己做不好“愛人”、當不好“爸爸”,更在鍵盤俠見縫插針的批評下,將過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他覺得是自己沒能及時察覺到那位學生的情緒,才讓他走上了不歸路。

可裴意很清楚,做錯事情的從來都不是他的容吧。

“那時候的彥爸雖然很忙,但還是放下工作陪伴在容爸的身邊,因為怕疏忽了我,他隻能暫時將我送到寄宿學校,但我還是能一周回來一次。”

“我看過很多人都說,抑鬱症不僅是在內耗,也是在消耗身邊人。”

事實證明,確實是這樣。

每周末從學校回家,裴意都能感受到家裏的氣氛在一點一點的冷沉。

就這樣整整持續了一年,終於在十四歲那年,裴意見到了宗柏彥和許容之間的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起因都是芝麻點大的小事,大都是因為許容的敏感多慮。

“剛開始的小爭吵、小矛盾,彥爸都會第一時間耐心去哄,可漸漸他就變了,甚至偶爾吵架後會直接摔門而出不歸家。”

裴意沒辦法判斷兩位父親間的對錯,生病中的許容痛苦折磨,可家庭和事業兩頭兼顧的宗柏彥又何嚐會輕鬆?

矛盾分裂式地越來越多,直至無法磨合。

“有一天我從訓練營回來,發現家裏亂糟糟的,滿地都是摔碎的紅酒瓶和器具。”

“彥爸又不在家,電話也打不通,而我找了一圈才在三樓的畫室找到了麵色蒼白的容爸。”

“自從生病後,容爸就很少進入那間畫室了,他看見我後,就說一直在等我回來。”

倒在地上的藥片、揉成團的廢紙、還有數不清的顏料色塊,組成了一個逼仄又昏暗的空間。

裴意直覺氛圍不對勁,但依舊擔心地靠近陪伴,結果卻發生了那讓他為之陰影的恐懼一幕——

許容發了瘋似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控訴著宗柏彥對他的背叛,對方早就背著他有新歡了、早就不再愛他了!

他還惡狠狠地讓裴意記著不要沾染感情、說什麽都別往火坑裏跳。

裴意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一周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辦法分辨宗柏彥有新歡這事的真假。

他隻是知道,這段相伴了多年的感情終究走到了相看兩厭的盡頭。

“容爸是拿著美工刀在我麵前自、自……”

裴意想起那最後一幕的鮮血,眼眶再度逼紅,呼吸裏顫意明顯。

薄越明吻住他的眉眼,及時製止,“好了,我們不說了。”

“小貓乖,這些都已經過去了。”

“……”

裴意將臉埋在薄越明的懷中,無聲傾訴著這些年未曾釋放的陰霾。

如果說,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穿書”這件事,那麽領養的結局才是他最不敢麵對的過往。

“二哥,對不起。”

裴意小聲哽咽,**自己過往的猶豫,“我開始那麽回避你的感情、不願意去想我們的以後,實在是因為這事給我的陰影太深了。”

即便許容的情況隻是個例,但成長過程中的陰影終究是陰影。

薄越明麵對戀人的道歉,心疼得無以複加,“寶寶,你沒錯,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是我該謝謝你願意把這一切告訴我,但以後過去的事情,我不提,你也別想了,好嗎?”

“相信我,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嗯。”

裴意小小地嗚咽了一聲,等到心緒稍微平複後才繼續說,“容爸出事後,我就從那個’家‘逃了出來。”

裴意在電腦城打了兩年的零工,老板是一名退了休的技術人員。

裴意跟著對方學到了很多,再然後,他遇到了現實生活中的第一批朋友。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我接受了他們的邀請,拿著我自己的遊戲創意跟著創業。”

“我們奮鬥了幾年,也算混出了一些名堂。”

薄越明適時給予誇獎,“我家小貓真棒。”

裴意終於掛回些許笑意,又聽見戀人追問,“小貓,穿書前你幾歲?”

裴意說,“也二十五六吧,我沒有確切的出生日期。”

薄越明又問,“既然是穿書,那書裏麵的內容又是什麽?”

裴意就猜到對方會有這個提問,於是將書中的故事簡略複述了一遍。

身為“反派”的薄越明聽得直皺眉,“書裏的’我‘和’晏岑‘都對’裴煥‘有興趣?”

“是我沒腦子還是他沒腦子?小貓,你看了盜版小說?”

裴意見戀人“狠”起來連自己都罵,輕笑出聲,“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沒能想明白。”

畢竟“書”是死的,“人”是活的。

當“這個世界”變成了真,那書中人物就該擁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不再是呆板得跟著文字設定去運轉。

薄越明沒有再這個問題上糾結,隻是借點揶揄,“你怎麽會喜歡看這類小說?”

“……”

裴意臉紅了一瞬,“我沒喜歡,是工作需要。”

薄越明不解,“工作需要。”

裴意如實回答,“我們公司想要追求市場熱度,研發一款乙女向的微靈異解密手遊。”

“原本我隻需要負責靈異解密劇情部分,但另外一位負責感情線的策劃說得融會貫通,我不能什麽都不知道。”

隻是裴意從始至終沒談過戀愛,哪裏會知道這類遊戲的感情線要怎麽穿插進劇情裏啊?

“對方見我實在一竅不通,就給我推薦了一款相似的遊戲,還有數十本類似於萬人迷走向的文,讓我多研究研究。”

裴意想起這事兒,忍不住開啟了吐槽模式。

“二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小說文名看得我滿腦子問號,也就這本《豪門錯愛》看上去正常點。”

薄越明應了一聲,忍笑很辛苦。

裴意見此,又想起一件事,“二哥,你記得我第一次見你說了什麽嗎?”

薄越明回答,“當然記得,當時還真把我嚇了一跳。”

裴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吐露實情。

他在研究策劃推薦的乙女向遊戲時,發現玩家們最長評論的一句話就是——初見,喜歡,單推,結婚,老公。

“當初我為了裝傻留在薄家,隻好急中生智縮略了一下。”

——喜歡,結婚,老公。

薄越明沒想到初見那句石破天驚的對話裏還隱藏著這種小秘密,頓時肩膀一塌,笑倒在了戀人的頸窩裏。

一時間,他都忘了傍晚在酒店的不悅遭遇。

裴意肩頸被蹭得熱熱的,不服氣地嘟囔,“不合適嗎?我覺得我研究得挺透徹。”

薄越明勉強停下,哄著解釋,“寶寶,我是覺得你可愛。”

裴意的熱意湧上了臉,繼續把握著聊天節奏,“二哥。”

“嗯?”

“我把我全部的秘密都告訴你了,我也知道了你過往的傷痛,從此以後,我們兩人就互相陪著了,好嗎?”

裴意的眼神亮晶晶的,第一次充斥著對未來的期許。

“我向你保證,以後隻要你不負我,我就會陪你走一輩子,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做到,好嗎?”

一連兩聲“好嗎”問得薄越明心底柔軟、陰霾全散。

他低頭吻住裴意的唇,久久方才罷休,“好。”

裴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幹脆又湊到他的耳邊吐露真心話,“薄越明,我愛你。”

薄越明難得覺得自己眼眶一熱,鄭重其事地回應,“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