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煙是在六月一號的下午, 才想起司柏燃今天過生日。

她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怎麽把這件事完全給忘了……怪不得今天早上司柏燃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她當時怎麽回答的?

“再說吧。”

蘭思唯從衛生間出來時,正看到夏煙在不停地捶自己的頭, 她看了眼病**已經睡著的陳穗芬, 然後小聲問她:“傻了?打自己幹嘛?”

夏煙把她帶到病房外,一臉苦惱地說:“今天司柏燃生日, 我忘了,什麽也沒準備。”

“剛想起來?”

“嗯。”夏煙垂頭喪氣。

蘭思唯忽然輕笑一聲,說:“去拿上包,走吧。”

“啊?去哪兒呀——”

蘭思唯不說話, 隻開著她的小車,帶夏煙去了一個甜品烘焙坊。

“做蛋糕嗎?”

“嗯, 你給他做一個蛋糕,至於其他的, 你不用管。”

這家甜品烘焙坊在西直門附近的一個小區裏, 其中一位教烘焙的老師Lucy就是這裏的老板,三十來歲,長得很溫柔。

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有不少媽媽在陪自己的孩子做蛋糕。

蘭思唯應該是提前和Lucy聯係過,她們進來後, Lucy領著她倆去了一個單獨的屋子, 然後把圍裙遞給夏煙, 問她想做什麽款式的。

夏煙在幾個模型前挑了挑, 最終選了一個看起來最樸素的。

蘭思唯:“為什麽不選右邊那個,那個多好看!”

夏煙白她一眼, 好看不代表好做呀, 她一向是廚房殺手, 今天時間又這麽緊張。

Lucy很耐心地給她講解做蛋糕的要點。許是潛力被逼了出來,夏煙今天學得很快。

蛋糕胚被放進烤箱裏烘烤的時候,Lucy出去看其他的顧客,讓她先休息一下。

夏煙摘下口罩,這才有工夫問蘭思唯:“你怎麽知道這麽個地兒的?還有,你是不是還準備了別的花招?”

蘭思唯在一旁發著微信,聞言抬起頭來,狡黠一笑:“我們在夏澤川新開的酒吧裏,給司柏燃準備了個生日聚會。”

夏煙驚訝:“我怎麽沒聽你們提起過?”

蘭思唯:“你最近多忙,況且這其實隻是Plan A,原本不一定實施的。”

“Plan B是什麽?”

“當然是你們倆過二人世界去了,誰知道你真的忘了。其實是大家看你最近太忙了,所以才想著要不要趁司柏燃過生日的機會聚一聚,放鬆一下,又怕你們倆有其他安排,就沒說。”

蘭思唯沒說出口的是,她覺得夏煙不僅是太忙了,狀態也很不對,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隨時隨地都有斷掉的可能。

她記得很清楚,大一上學期,學校有一門必修的通識課,是關於大學生心理健康的。

有一天那老師給每人發了一張紙,讓她們在紙上寫下自己的精神支柱。

她無意間看到夏煙紙上的內容,一個名字——陳穗芬。

當時她還不知道陳穗芬是誰,因為夏煙平時幾乎不會提起自己的家人。但她很驚訝,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夏煙是那種從內到外都很強大很獨立的人,不會把他人當成自己的精神支柱。

她還以為陳穗芬是什麽她沒聽過的名人,上網搜了搜,也沒搜到。

後來才知道,陳穗芬是夏煙的媽媽。

今年三月份,蘭思唯剛聽說陳穗芬患癌症的事情時,她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就是大一心理課堂上的這件事情。

當時她便覺得不好。這兩個月的時間,她看著夏煙越來越冷靜,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她心底的那股不安也越發強烈。

她無法想象,一旦……

蘭思唯搖了搖頭,把多餘的想法拋之腦後。

“對了。”夏煙問,“夏澤川什麽時候開的酒吧?”

“你忘了?去年咱們去海南玩的時候,他就說要開酒吧,當時已經選好位置就準備裝修了,今年四月份剪的彩。喂,你對我們的大歌星真是一點兒都不關心。”

夏煙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當時群裏好像有過什麽“酒吧剪彩”的消息,不過她那陣子根本無心理會這些,所有的群消息都是設置免打擾的。

“剪彩那天夏澤川也沒去,都是我們幾個去的,還有他的一堆狐朋狗友,對了,你家司柏燃還派人送了一個大花籃。”

以夏澤川如今的身份,他自然不能露麵。

“酒吧在哪兒,三裏屯?”夏煙問。

“後海邊上呀,離你們倆住的那個天價院子就是幾步的距離。”

夏煙完全沒有印象。

後來回憶起來,夏煙對整個15年的印象,都停留在幾個重大節點上。其餘所有的細節,都不記得。更不要提周圍的朋友有什麽變化。

蛋糕胚快要烤好時,Lucy進來,教她如何塗奶油如何拉花。

夏煙在Lucy的指導下,裝點好一圈玫瑰花形狀的奶油和水果,看起來有模有樣。

她忽然問:“有沒有小熊軟糖?”

Lucy想了想:“好像還真有。”

她去外邊的屋子裏取了幾包回來:“有三款,你要哪款?”

夏煙一眼看到她和司柏燃常吃的那一款,然後拆開,放了幾顆在蛋糕上。

草莓味兒的小熊軟糖蛋糕,應該……有點獨一無二的意思了吧。

夏煙其實還是很自責,她差一點兒,就錯過了司柏燃23歲的生日。

不過那時,她心中尚存著僥幸的念頭,因為即使生日錯過,她也可以陪伴他度過23歲剩下的日子。

-

做完蛋糕,已經是傍晚時分,蘭思唯開車帶著夏煙去夏澤川的酒吧。

一路上,夏煙都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個裝蛋糕的盒子,生怕它磕到碰到,看得蘭思唯想笑。

夏煙看到酒吧招牌時,愣了一瞬——Midsummer。

仲夏。

她之所以會有一瞬間的發愣,是因為除了“冷焰客”這個筆名以外,夏煙還有另外一個筆名,就是“Midsummer”。

不過她隻用這個筆名發表過兩部短篇小說,沒有任何水花。

當時她正連載《煙雲》,偶爾中途遇到卡文的情況,她便寫點兒其他的東西調劑一下,經常是隻寫了一個開頭便擱下。

真要數起來,她文檔裏的小說開頭有不下二十多個。

其中真正寫完的,隻有那麽兩篇,被她用“Midsummer”這個筆名投稿給了另一家雜誌社。

夏煙很快回過神來,隻把這當作一個巧合。

走進去才發現,所有熟悉的麵孔都在。

趙希希、周婷、付與、施泠白、付平津……甚至連司楚婧也在。他們散落在酒吧的各個角落,正在忙前忙後地布置。

一側的牆壁上掛了一塊巨大的不鏽鋼牌匾,上邊寫著——大帥比生日快樂。

夏煙差點兒被那塊牌匾笑死。

夏澤川正坐在沙發中央,和身邊的施泠白說話,一抬頭看到她來了,遠遠地衝她打了個響指。

——瘦了。

這是夏澤川的第一想法。

她站在進門處的小桌前,那裏燈光很暗,她身形清瘦,一件寬大的素色棉布裙掛在身上,偏頭的瞬間,那裙子像是要掉下來。

夏煙一路和大家打招呼,走到沙發旁邊,輕手輕腳地把蛋糕放在茶幾上。

夏澤川問:“哪兒買的蛋糕?這麽醜。”

“我自己做的好嗎?”夏煙沒忍住踢了他一腳。

哪裏醜了?

她轉頭去問司楚婧和施泠白:“醜嗎?”

司楚婧搖搖頭:“不醜呀。”

施泠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誇張地說道:“特好看!”

得……還不如不說。

夏煙本就沒多少信心,被夏澤川和施泠白兩人這麽一打擊,也覺得這個蛋糕做得太潦草。

她懊惱地捶腦門。

“別捶了,挺好看的。再說了,你就是做一堆屎,你家司柏燃也覺得好看又好吃。”夏澤川在她旁邊說道。

夏煙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會不會說話!

那晚,司柏燃進來之前,看到酒吧外邊的玻璃上掛著“今晚不營業”的牌子,心下覺得奇怪。

施泠白傍晚時給他打電話,約他出來喝酒。提也沒提過生日的事兒。

他今天沒心情,原本不想來,後來想了想,還是來了。

從早到晚,也隻有司鬆芮還有以前的一些同學、公司的員工,和他道過生日祝福。

司柏燃心裏說著不在意,但其實也有點失落。

他推開門,半隻腳剛邁進Midsummer,耀眼的彩帶和各色噴花就從天而降,耳旁響起劇烈的歡呼起哄聲。

“大帥哥生日快樂!”

“恭喜司柏燃又老一歲!”

……

司柏燃的唇角不自覺翹起,眼前一張張麵孔,都是他熟悉的朋友們,他們的笑容那麽的真切。

噴花、拉絲彩帶還在不停地旋落,空氣中湧動著夏日夜晚躁動的氣息,他的目光不自覺在人群中搜尋著。

“別找了!”一旁的司楚婧捂著嘴巴笑道,下一秒——

司柏燃感覺有什麽力量從側邊拽住自己——夏煙不知從哪個角落飛撲了過來,撲到他的身上。

她摟著她的脖子,將整個人的力量依托在他的身上,然後咬了下他的耳朵,輕聲說:“司小朋友,兒童節快樂,生日也要快樂。”

曖昧的光線下,司柏燃的耳朵,迅速地泛起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