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衣冠禽獸

如故看著止燁那無賴的樣子,恨不得把剩下的羊骨頭砸到他腦門上。

止燁立刻道:“我沒碰的,絕對沒碰,連衣角都沒掃到。”他碰的是活的妖獸王,而不是死的妖獸。

如故忍無可忍,手中羊骨頭照著他的腦袋飛去。

他略一偏頭,就輕易避開飛來的羊骨頭。

一條狗叼了羊骨頭跑開。

止燁‘嘿’地一聲笑,“郡主的心腸真好,知道它家小狗餓著,所以把肉骨頭給了它。”

在來的路上,如故確實看見這隻狗帶著兩隻小狗。

如故瞪著止燁,突然生出些無力感。

止燁‘哈哈’一笑,一帶馬韁,讓馬放開了腳丫子在夜風中狂奔。

如故練回氣丹除了妖獸內丹還需要幾味藥材,止燁給她的金珠還剩了兩粒,幹脆進京把要用的藥材配齊。

剛剛進城,一個丫頭跑了過來,叫道:“止燁公子。”那丫頭看穿著打扮像是花滿樓的人。

止燁停了下來,“有事?”

丫頭看了騎在馬上的如故一眼,沒說話,隻輕點了點頭,顯然有事,卻又不方便如故聽見。

止燁看了看如故,猶豫了一下,翻身下馬,向丫頭走去,“什麽事?”

丫頭遞了封信給止燁,“我們姑娘讓奴婢給公子的。”

如故知道止燁和花滿樓的關係不淺,也沒在意。

這時一個青姑娘騎馬進城而來,竟是雙兒。

雙兒一眼看見等在路中間的如故,眼裏露出喜色,正要招呼又看見路邊的止燁,越發的高興,帶馬快步過來,剛要叫‘哥’,看見和止燁說話的丫頭,即時變了臉色,跳下馬,一把奪了止燁手中信,飛快看過,即時青了臉,把信紙撕得稀爛,摔在地上,狠狠橫了那丫頭一眼,丫頭嚇得臉色發白,低了頭不敢哼聲。

如故和雙兒相處那些天,知道雙兒雖然總和她別扭,實際上是個暖心軟腸的姑娘,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下人臉色。

不由地留了神。

止燁看了妹妹了一眼,對丫頭和氣道:“你回去吧,就說我知道了。”

丫頭忙行了禮,小跑著進了樓。

雙兒怒道:“哥,你還要和那女人糾纏到什麽時候?”

如故挑眉,感情止燁心裏有人,還是花滿樓裏的姑娘,不過不知是這位姑娘的身份原因,還是怎麽,所以得不到家裏同意。

又難道因為這個,所以小孤才不肯娶妻?

怪不得他有沒事沒事地泡在花滿樓。

那姑娘的丫頭能等在這裏,說明對止燁的行蹤極為清楚,可見止燁去哪裏都暗中通知了那姑娘,方便聯係。

可見那姑娘在他心裏有多重的地位。

如故想到小孤平時那浪蕩樣子,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情種。

止燁笑了一下,寵溺地揉了揉雙兒的頭,“盡瞎想。”

“我瞎想?這是什麽?”雙兒指著地上的碎紙渣,氣紅了眼。

“我有點事,有什麽事,我們晚點再說,啊?”止燁好脾氣地哄著,“你先代我送送如故。”

說完,對如故道:“丫頭,我有點事要做,先走一步。”

如故自從離開揚州就沒見過雙兒,雙兒大老遠地來,多半有事,止燁連什麽事都不問,就急著走人,如故有些看不過眼,“你相好找你?”就算見相好,也該先安頓好自家妹妹,是不?

止燁摸了摸鼻子,“哪來的相好。”

如故鄙視道:“敢做不敢認,丟不丟人?”

“噯,不是那回事,真有急事,走了。”止燁翻身上馬。

“你要去哪裏?”雙兒拽住止燁的衣角不讓他走。

止燁把雙兒的小手拽下來,柔聲道:“聽話,我一會兒就來追你們。”

雙兒望著止燁走遠,氣得差點掉眼淚,瞪向如故,“你就讓我哥這麽走了?”

“那還怎麽?”

“他可是去花滿樓。”

“他是你哥,你都攔不住,我還能攔著?”

“他可是你府上的人……你人你雖然不怎麽樣,但好歹也算是我嫂嫂,頂著這麽大一頂綠帽子,你就不難受啊?”

“隻是協議上的,算不得數。”如故囧了,她和人家又不是真夫妻,也不能太過霸道,亂打鴛鴦,是不?“還沒吃早飯吧,走,我帶你好好吃一頓去。”

止燁那不靠譜的家夥丟下雙兒不管,她這個協議上的嫂嫂可不能不管。

“你連自己男人都管不住,真沒用。你不管,我管。”雙兒在氣頭上,哪有心思吃飯,跳上馬,朝止燁離開的方向追去。

如故無故被雙兒一頓罵,好氣又好笑,壓根沒覺得府裏這些夫郎是他的男人,更沒想過去管他們的閑事,這也叫無用?

他們兄妹二人,也不是小孩了,愛怎麽就怎麽吧。

摸了摸懷裏的金珠子,徑直去了京裏最大的藥鋪。

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麵傳出止燁的聲音,“掌櫃的,我上次要的那些藥,到貨了嗎?”

“到是到底了,不過你前兩次的藥錢就……”

“再欠一次,過兩天一定給你。”

掌櫃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心勸道:“連容公子都說柳姑娘那病是好不了的了,那藥又這麽貴,公子你就是填再多銀子進去,也是白瞎的啊。”

“你也別管治不治得了,你就照著配就是了。”止燁笑笑,但那笑顯然有些勉強。

“雖然你是老主顧,但這次欠得實在有些多了,我隻能給你配兩副。”

“行,兩副就兩副,先吃著。”止燁也幹脆。

掌櫃歎了口氣,轉身配藥。

如故心想,原來不僅僅是花滿樓的姑娘,還是個有不治之症的姑娘,難道說他偷來的那些東西賣的錢,全砸這病姑娘身上了?

他出一次手,光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都不知有多少件,還不夠那姑娘的藥錢?

這姑娘簡直就是個無底洞。

如果這樣的話,他不是情種,而情癡了。

止燁拿了藥,從後門出去。

如故才進了藥鋪。

回氣丹主藥是妖獸內丹,其他藥物,要的很少。

如故隻花了一個金珠,就買齊了一千多個內丹所需要的輔助藥材。

問道:“剛才那人欠了掌櫃多少錢?”

掌櫃歎了口氣,“差不多二十個金珠。”

如故輕抿了唇,原來她拿去的那金珠,是他用來買藥的錢。

配齊了藥材,打包丟上馬車,已經晌午。

幹脆去對麵一品香酒樓解決一餐。

如故腳尖剛邁進去,掌櫃就迎了出來,親自把如故引上二樓雅間,瞧這模樣,以前極品女沒少來這家一品香。

“郡主,您來的可真是時候,我們這兒新來了一個廚子,會做郡主一直想要的野山芋饃饃。”

“野山芋饃饃?”如故微微一怔,心髒忽地一陣抽痛。

“郡主忘了?”掌櫃有些鬱悶,解釋道:“有一回郡主跟雲公子來吃飯,郡主非要問雲公子,她小時候喜歡吃什麽,雲公子說喜歡野山芋饃饃。可是當時我們店裏沒有廚子會做那玩意,所以郡主說,讓我們的廚子去學,無論如何要學會,做給你嚐嚐。”

如故心裏奇怪,雲末是為了讓極品女醒來,才進的府,和醒來以前並不認識,極品女為什麽要問他,她兒時的事情?

重點是,她小的時候喜歡吃的一樣東西,正是野山芋饅饅,雲末怎麽會知道?

道:“我剛才一時忘了,我確實一直想吃。你讓人做來吧,另外隨便炒兩個小菜。”

掌櫃應著去了。

如故一個人坐在桌邊,握著茶杯,心裏亂成了一團麻,吸氣間一絲絲地抽痛。

在麻婆村的時候,他們很窮,全靠小郎打柴賣,養活她和老嫗。

平時飯都吃不起,更沒錢買些閑食來吃,她看著別人家吃饃饃,總饞得厲害,可是他們沒有錢買。

於是小郎就帶著她到山裏挖野山芋,又捅了野蜂窩,把野山芋輾成糊和著野蜂蜜蒸成饃饃給她吃。

為了那點野蜂蜜,小郎的手被野蜂紮得又紅又腫,足足一個月才消腫。

那時她覺得那野山芋饃饃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如故想著那些往事,眼眶慢慢地紅了,心髒隱隱作痛。

那會兒疼她疼到心窩子裏的小郎,現在卻視她為仇人棋子,再不肯以心相待。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肯在麻婆村那窮山溝裏守著他過挨餓受凍的窮酸日子,也不要做這身份顯赫的郡主。

野山芋饃饃上桌。

想來是廚子怕野山芋太過粗糙澀口,富人家難以下咽,這山芋饅饅是由精磨的麵粉做成,隻是裏麵加了少許野山芋絲,野山芋絲用鬆子油酥過去了澀味,帶了鬆子的濃香。

也是用的蜂蜜,不過是精蜜,而不是野蜂蜜,酥脆香甜。

能把野山芋做成這樣,那廚子的水平確實了得。

這精致的糕點和如故兒時吃的澀中帶甜的粗糙饃饃天地之別。

如故微微地有些失望。

想著變成了殤王的小郎,心裏堵得厲害,這頓飯吃得食而不知其味。

正想叫小二結賬,突然看見一個大紅和服的女子走過,進了旁邊隔間。

在京城,穿著和服到處跑的女人並不多,如故立刻想以了櫻花。

隔間傳來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十年不見,櫻花小姐出落得這樣美貌,讓老夫都認不出來了。”

“國師謬讚。”

接著下麵的聲音低了下去,難以聽清。

如故聽見女子溫柔的聲音,微蹙了眉心,果然是櫻花,隻是她口中的國師會不會是越國的那位?

拿起一個野山芋饃饃,走到窗邊,依在窗欄上,看樣子象是在看下麵街上的風景,實際上這個位置,順著風,可以從窗口聽清隔壁的談話。

聽櫻花道:“國師見櫻花,不會僅僅因為櫻花是故人之女吧?”

“櫻花小姐快言快語,老夫也就不繞彎子。”

“國師請說。”

“關於殤王。”

“哦?”

“櫻花小姐應該知道殤王和各國國君的關係都十分緊張,甚至可以說是惡劣。”

“我知道他與中土很多人的關係不好,但這和櫻花沒有關係。”

“既然小姐也知道他和許多人的關係不好,為什麽還敢公然與他來往?”

“每個人都有愛慕他人的權利,櫻花愛慕殤王,有什麽不對?”

“難道姑娘就不怕……”

“櫻花隻是想他隨我一起回東瀛,我想,各國的國君一定很想他離開,那麽對櫻花的做法自然也會支持。”

“難道你不認為,這些國君更想他死?”

“他們當然想要他死,但他們殺不了他,所以讓他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難道櫻花小姐與他公然來往,就不怕被某些人擒住,作為殺殤王的誘餌?”

“如果真有那樣的一天,他肯冒死來救我,我會很開心。可惜,櫻花在他心裏還沒有這個位置。國師如果想以櫻花為餌,恐怕要失望了。”

“老夫並不想以櫻花小姐為餌,隻是想和小姐合作。”

“如果這樣的話,櫻花要讓國師失望了,櫻花沒有和國師合作的意願。”

“我可以助你嫁給殤王。”

“國師和殤王水火不容,不是秘密,國師找我合作,不知是不是想幫我辦一場冥婚。”

“櫻花姑娘說笑。”

櫻花笑了一下,“確實是說笑,不過櫻花喜歡自己捕獵,越難捕捉到的獵物,我越有興趣。所以,殤王的事,櫻花想靠自己。如果國師沒有別的事,櫻花告辭。”

“既然這樣,老夫也不勉強。”

如故斜目,十幾個護衛擁著一個穿著奢華鬥篷的老人從雅間外走過,他路過雅間時,向如故看來,如故捏碎手中野山芋饃饃,撒出去喂窗台上的鳥。

國師沒看出什麽異樣,徑直離去。

如故眸子裏凝了冰,想來,這人就是滅南朝,讓小郎流離失所的越國國師。也是處處壓製著她母親的國師。

櫻花剛和殤王雙雙出現在北朝,他就找上櫻花,這人真是無孔不入。

而櫻花的話,卻是滴水不漏。

一身大紅的和服的櫻花邁進如故的雅間。

如故笑了,原來櫻花剛才已經看見了她,怪不得剛才的談話半句口氣不露。

“郡主今天怎麽一個人,不見你那些夫郎相陪。”

“看來櫻花小姐對我的事很上心嘛。”如故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仍喂自己的鳥。

“對情敵,總是要用點心思的。”櫻花也不否認,“你身邊有那麽多優秀的男兒,為什麽還要去招惹殤王?”

“因為我貪心,凡是看對眼的,都想攥在手裏。”

“他那樣的男兒,你認為,他會和你那些夫郎共處?你認為你能攥得住?”

“這就不勞煩櫻花小姐操心了。”

櫻花之前聽說海市出現了一個與殤王有私情的女子,她就曾懷疑過那個女人是如故,但如故和殤王對立的身份,再加上如故一院的男人,怎麽看都不可能和殤王能有什麽結果,所以也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但如故對殤王公然的一吻,讓她意識到自己看走了眼,低估了如故。

但她不肯就這樣服輸,“別自作多情,無論你做什麽,他都不可能回應你,他心裏隻有他死去的妻子。”

如故眸子微微黯了一下。

她的‘忌日’,他不殺生,不碰女人。

即使隻有六年的兒時情義,他真的這麽在意?

如果真在意死去的,那怎麽看待她這個活著的?

怎麽看待二十一世紀那麽多年的‘師生’之情?

慢慢向櫻花靠近,貼了她的耳,“你說的不錯,死了的人,才最讓人難忘。就算你費盡心力,他也隻是水中月,鏡中花,你又何苦呢?”

如故微微一笑,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丟下透著一身怒氣的櫻花,毅然離開雅間。

為男人爭風吃醋的口頭仗,她不屑。

出了一品香,也不再等止燁,徑直回了臨安府。

如故回到府裏,隻做了一件事,提筆寫了五封休書,讓三順分別送到雲末,容瑾,止燁,玉玄和小開手上。

她這麽做,並不是因為小郎,而是給他們自由,不用為這個所謂的名分約束,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自己心愛的姑娘在一起,而不會因為她這個名義上的夫人錯失幸福。

他們之間的協議仍在,她靠著他們陽氣而活,而他們仍然得到他們該得到的東西,她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僅此而已。

做好這些,吃飯喝足,正要打發了丫頭,關門煉丹,下人領著王府的丫頭夏兒進來。

如故有些意外,她在王府的四個大丫頭極少會到這府裏來,夏兒突然前來,必然有因。

見夏兒手中捏著封信,卻不肯出,隻看了看身邊小丫頭。

如故意會,卻了小丫頭出去,夏兒才把信遞了給她,信封裏隻有一張請帖,請帖是由北皇的三子蕭宸發出來的,約她進宮賞燈。

如故微蹙了眉心,除了聽蕭越說起過,眾大臣推舉三皇子外,從來沒有人向她提起過蕭宸這個人。

她公然吻了殤王後,朝中眾勢力都對她避而遠之,而蕭宸卻在這時候請她賞燈,他這個做法讓如故不解。

“除了我,還有哪些人接到了這請帖?”

夏兒迷惑道:“三皇子和郡主一直情投意合,請郡主進府賞燈,自然是想和郡主花前月下,怎麽還會給別人下貼?”

如故有些意外,蕭宸對極品女有一腿?

是她當眾吻了殤王刺激到了他,所以才給她下貼?

蕭宸有奪皇位的野心,會不會是他以她為餌誘殤王上鉤的圈套?

夏兒又道:“不過三皇子說,請了郡主最喜歡的無顏公子到清和殿助興。”

如故眸子一亮,她一直想見無顏而不得見,難道蕭宸真的請得動無顏?

夏兒見如故露出蠢蠢欲動的神情,看了看左右,確認不會有人聽見她們談話,湊上前小聲道:“無顏公子也派了人來傳話,說他會在清殿的後院等郡主,郡主隻需尋個機會到後花園,就能見著無顏公子。無顏公子說,郡主有什麽話要對無顏公子說的,就借這機會一次說完。等晚些郡主和三皇子成了齧臂之好,以後也就再見不著他了。”

如故心髒微微一動,這又是唱的哪出?

難道無顏和極品女也有一腿?

是要也見‘情郎’的時候,去私會另一個情郎?

她真低估了極品女的極品程度。

夏兒道:“恕奴婢直言,這恐怕是三皇子想和郡主生米煮成熟飯……”

如故眉梢輕挑,極品女臭名遠揚,蕭宸居然還想娶她為妻,當真是勇氣可嘉。

“三皇子請我進宮賞燈的事,還有誰知道?”

“那邊府上基本都知道,隻是有無顏公子的一些話轉達,才由夏兒來傳話。”

如果靖王府的人都知道這件事,而約會的地點是宮裏,這就不會是蕭宸拿她當誘餌的圈套了。

什麽生米熟飯,如故不感興趣,但能借此機會探探蕭越的對手也是不錯,最主要的是,這是見無顏的難得機會。

無顏和極品女有沒有一腿,她不關心,隻知道她要辦一些事,得借助未必知,但能見未必知的人隻有無顏。

隻有接近無顏,才有機會見到未必知。

雖然手邊妖獸內丹不能久放,要盡快煉製,但趕也不趕這一時半會兒。

翻天手中請帖,時間是今晚。

去會‘情人’自然不能帶這府裏的男人。

好在那邊府裏的人似乎認定,她一定會赴約,護衛丫頭全在大門外等著。

她略收拾了一下,就啟程進宮。

到了蕭宸住的清和殿,夏兒扶了如故下轎,用隻有她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無顏公子請郡主避開耳目,去後院的暖苑。”

如故瞥了夏兒一眼,她離開臨安府前,私下問過三順,得知以前極品女出去幹偷雞摸狗的事的時候,都是帶的夏兒在身邊,所以這府中真正了解極品女的,是夏兒。

她對夏兒不信任,同時隱隱覺得這件事蹊蹺,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說她的身份就是免死牌,就算真是什麽圈套,她也不必擔心。

掃了眼左右,突然捂了肚子,“我肚子痛。”

蕭宸派來給她引路的太監立刻問道:“郡主怎麽了?”

如故道:“我想去茅廁。”

宮裏最重禮數,這位剛進宮就說要去茅廁,毫不避忌,老太監和身後嬤嬤們麵麵相覷,對這位不靠譜的郡主,實在頭痛。

可是人家郡主要淨手,總不能讓人家憋著去見三皇子吧?

一個嬤嬤上前道:“奴才領郡主去。”

如故捂著肚子,一臉痛苦,“你一把年紀跑得慢,等你引著,還沒到地方,恐怕我已經憋不住了,你告訴我在哪兒,我自個去。”

那嬤嬤也不過四十來歲,被她嫌老,心裏暗惱,但人家是郡主,嫌棄你,你能怎麽?

按理郡主嫌她老,跑不快,就該換個年輕跑得快的宮女給她帶路,但她氣如故不給她麵子,巴不得她找不到地方,拉在身上出醜才好,道:“這裏左轉再右轉,進後院便有……”

如故就是要去後院,一聽正合心意,不等她說完,提了裙擺飛快跑走。

剛邁進後院,天上突然滾過烏雲,天色暗了下來,傾盆的大雨當頭淋下。

如故摸去臉上雨水,望向前頭岔路,對自己的運氣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她來這裏,是想知道這是圈套還是真的能見到無顏,並不在意被雨水打得透濕的狼狽形象。

往前沒走多遠,看見前頭的一扇門,門後熱氣騰騰,這裏應該就是夏兒說的暖苑。

電光閃過,霹雷聲響,如故的心髒卡在了嗓子眼上,加快步子,無聲地開啟那道窄門,和泥帶水地踏出一腳,繡花鞋頓時濕了一半,冰涼的雨水浸濕了腳,涼意飛快地從腳底升起,直竄上心尖,禁不住微微一抖,隨即迎麵撲來一股溫熱的水氣。

如故不自覺得止步,這是一扇通向一個溫泉池的側門,一男一女在這種地方見麵,很難讓人不想去別處。

無顏如果想和極品女偷情,何必到宮裏來?

果然有詐。

如故正想退出,身後突然橫來一雙手,毫無征兆地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除了卡在脖子上的手,如故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沒有任何氣息。

她手指撫向指環,發現手指竟麻木不能動彈,望向夾雜在雨水中的熱氣,驀地明白過來,溫泉裏被人下了毒,隨著溫泉的熱氣漫開,在推開窄門的瞬間,就吸進了讓身體麻痹的毒氣。

冰冷雨水打在臉上糊了眼,意識也漸漸模糊,緩緩倒地,半邊身子浸上和泥的汙水,冷很快蔓延到全身,眼睛睜得老大,卻不能視物,漸漸地失去意識。

如故身體凍得僵了,不能動彈,有風拂過,越加冷得刺骨。

意識被一陣怪異的喘息聲喚醒來,用力一掙,身體總算有了知覺,睜眼看去。

燭光搖曳,被風鼓得上下翻飛的白縵,鬼氣森森,不知是什麽地方。

如故翻身坐起,卓卓燭影中一方白色布簾,布簾中間是極大的一個‘奠’字。

白布簾上映著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起起伏伏。

她這才發現前方供桌上有一雙正在辦事的男女。

女子一邊喘,一邊道:“殿下不追究她過去的那些荒唐事,對她千般寵萬般愛,是她三生修來的福,她竟不知足,偷人偷到了殿下的眼皮底下,現在死在奸夫身下,把自己生前那點臉丟盡了不說,還給殿下抹黑,添麻煩,真是可惡。奴光想想就為殿下心疼得不行。”

是夏兒的聲音,如故皺眉,這是怎麽一回事?

男子憤憤地哼了一聲,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等過些日子,這事平了,我就去靖王府討了你。你爭氣些,給我生下一兒半女,到時過來,我也好給你個名分。別叫什麽殿下了,叫爺吧。”

女人忙嬌嬌滴滴地道:“爺對奴的心意,奴就是死了也不能報答,奴一定要給爺生個兒子,不枉爺對奴的寵愛。爺,別在這兒了吧,有那死人看著,奴害怕。”

男子狠聲道:“怕什麽?我還偏要在這兒,如果不是臨安府上一會兒就要來人,我非把她從棺材裏拽出來,擱我們身邊好好看著。”

他想臨安那身子想了已經很久,以前各種顧忌,一直沒能得手。那日見她竟公然親了殤王那煞星,他嫉妒的發狂,再等不下去,回來籌備好一切,今晚一定要和她把事成了,沒想到她竟連他的麵都還沒見一個,就去了會奸夫……

他幻想著她在奸夫身下淫浪的模樣,恨得磨牙——賤人!

一肚子的怒火加欲火全發泄在了這個丫頭身上,但這丫頭哪有臨安的容貌和一碰就軟得像沒骨頭一樣的身子骨,任他怎麽折騰,都泄不了心頭之頭。

棺材?

如故呼吸間盡是新漆的桐油味道,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口黑沉沉的厚重棺材裏,一身的濕衣已經換下,身上層層疊疊地裹著一身華麗的豔裝喪服,腳下是一雙鑲著紅寶石的大紅繡花鞋。

抬手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脖子,自己死了?

伸指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痛——

如故痛得一抽牙,多半是自己被人掐暈了過去,他們感覺不到她的體溫,當她死了。

可是那隻手是誰的?

夏兒?

如故搖頭,那人的手卡到了她的脖子,她仍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這身功夫非同一般,夏兒沒有這能耐。

蕭宸?

她的身份不同一般,她死在這裏,最頭痛的莫過於蕭宸,他不可能給自己找這麽大的一個麻煩。

無顏?

如故的唇慢慢抿緊,她對無顏一無所知,正因為不知,才不能確定。

她想靜下心來想想,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卻被供桌上的兩個人吵得心煩。

瞟了眼身上壽服,驀地想起,他們口中的賤人應該是指她。

“爺,停下吧,萬一被人看見,人家會說爺對死人不敬。”她一邊說不要,一邊哼哼啊啊地叫開了,要有多賣力,就有多賣力,“爺,你輕些,妾受不了了。”

如故嘴角微抽,剛才還是奴,眨眼功夫變妾了。

男子極受用,“我就是要對她不敬,看這清和殿,誰敢多半句嘴。”

如故不屑地‘哧’了一聲。

“誰?”

供桌上抱作一堆的兩個人僵住。

“誰在那裏?”男子的聲音因恐懼而微微打顫。

如故不理,又清了清發幹嗓子,讓自己舒服些,才趴在棺材沿上,手托著腮,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棺木。

咯,咯,咯!

刹時間,那二人連氣都不敢喘了。

“三殿下,你這姿勢不好,不夠深,也不夠用力,不容易生兒子。”如故歎氣,“本來,我不想打擾你們的好興致,可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出聲指點一二。不過,沒關係,一次不行,多來幾次,總能中一回。咦……你們怎麽不繼續呀,剛才還說想我在旁邊看著來著,我現在看著呢。”

男子身子一震抖開了。

如故‘喲’了一聲,“原來不是姿勢不好,是東西太小。”

“鬼啊。”女子淒厲慘叫撕破死寂沉沉的夜。

如故看著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分開的兩個人,心裏特別舒暢,“別急走,我口幹得很,給我倒杯茶喝喝。”

地上爬著的兩個人頓時嚇得昏死過去。

“不就是要杯水嗎?”如故望天,“我這是什麽眼神,模樣沒看清,到看清了那玩意,可別長針眼啊。”

靈堂門口,跑進來幾個下人。

棺裏依坐著個美人兒,傾城絕麗的容顏,蕩人心魂的淡豔笑容,任誰看了,都會禁不住為之傾倒。

一陣風卷來,燭光搖曳,雪白紗幔翻飛,棺邊紙錢隨風揚了滿天,美人臉也是明明暗暗,鬼氣森森,說不出的駭人心魂。

如故覺得頭上重得厲害,抬手撥下一根梅花簮子,一縷發絲滑下,被風一揚,更顯得鬼氣森森。

“臨安郡主詐屍了。”

尖叫聲再起,進來的人嚇得連滾帶爬地逃出靈堂。

外頭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忽地聽見有人叫道:“鳳家來人了。”

又聽人慌著報信,“雲公子,郡主詐屍了。”

有人“哦?”了一聲,是雲末那極好聽的男聲。

如故握緊手中簮子,看著門口,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來的可真是時候。

白色衣角一拋,如故看見有人踏進門檻,托著腮慢慢看上,四目相對。

雲末對上她沒有絲毫慌亂的目光,微微一笑,淡淡的笑能直接暖入人心。

垂眼看向她緊攥著簮子的手,輕搖了搖頭,唇邊微笑帶了些無奈。

上前,在棺邊蹲下,握了她攥著簮子的手。

那隻半攏在雪白的袖裏的手,肌光似雪,手指修長,指節細致,像玉雕出來的。

他抬眼輕瞟了她一眼,便低頭向她手指上吮去。

兩把小羽毛扇子一樣的濃密長睫毛,被燭光在白皙的麵龐上投下兩道陰影,輕輕一顫,顫得人心都癢。

如故指上一痛,才發現手指不知什麽時候被簮子柄刺破了。

這麽親密的舉動,他當眾做出來,竟自然而然,沒有半點不自在。

想起初見他時的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溫柔淺笑。

他無奈一歎,“真不讓人省心。”

如故這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別人家裏,而她的‘情夫’還赤身*躺在這兒,他卻抓著她的手,和她親密得如同*。

如故突然想到殤王說過的話,他說:“我曾想過,把你放得遠遠的,遠離這場是非,但你沒有一天讓我省心。既然放在哪裏都不放心,不如帶在身邊,即便是下地獄,也把你一起帶去。”

有風拂過,吹起他耳邊一絲發縷,拂上她的唇,唇上的微癢直搔進她的心尖,如故心髒怦然亂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纏了他耳邊的那縷發絲,“是不是正因為我不讓人省心,你才會留在我身邊?”

他抬眼睨了她一眼,“你這是怎麽了?”

如故笑笑,“沒怎麽。”

雲末起身脫下外袍,披在她身。

如故笑了,可真貼心,那件衣服披在身上,先暖的不是身子,而是心,“這些人舍得這麽好的料子,怎麽就不舍得給我墊上些褥子,再加上床被子。”

“下回吩咐他們多備上些被褥。”

如故翻了個白眼,“感情,你巴不得我再死一回?”

哪有死人怕冷的?

雲末低笑了一聲,“郡主有令,雲末不敢不從。”

他哪有不敢的樣子,如故瞧著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雲末手臂穿過她腋下,把她抱出棺材。

如故雙腳著地,像有千萬隻針紮一樣的痛從腳底傳開,一時間竟站不住,身體向前撲倒,正好靠進雲末的懷裏,臉貼著他的胸口,想要站開,腳上的痛卻瞬間蔓延到小腿,不能動彈,秀眉不由得擰成了疙瘩。

雲末不動,任她靠在自己胸脯上,直到見她眉頭慢慢舒展開來,才不露痕跡地扶她站穩,舉止得體沒有半點輕浮,“郡主可感覺好些?”

“好多了。”如故重看向他,他的五官很耐看,近距離看他,更俊逸絕塵,她眸子慢慢沉了下去,他到底是不是小郎?

“他們都說我詐屍,難道你不害怕?”

“郡主嚇人的事做了不是一兩回了。”雲末淺淺一笑。

如故瞟了眼旁邊倒著的一雙男女,皺了皺眉,“我那‘情夫’……咳……三皇子被嚇得昏過去了,如何是好?”

雲末不看地上的兩人,眼裏浮上一絲不以為然,“隻要沒被嚇死,就沒關係,郡主不必擔心。”

如故心想,我擔心個鬼,這種喪心病狂的狗男女嚇死了活該。

隻不過,她死在這裏,是蕭宸有麻煩,但如果蕭宸死在這裏,那麽就變成了她有麻煩。

雲末回身吩咐下人取了被子來,將屋角衣冠不整的兩個人裹著抬了出去。

他又讓人送來熱茶,親手捧了給如故。

他言行舉止無一不得體,辦事又是處處周到。

如故對今晚的狀況摸不著頭腦,隻能見步行步,也就由著雲末安排。

一杯熱茶下肚,才算真正緩過氣來,身體不再那麽僵冷。

正想問雲末到底是怎麽回事,進來一個人,長得白白淨淨,相貌堂堂。

那人進了靈堂,沒敢立刻走近,站在門口,先看見雲末和其他下人,見他們都好好地站著,沒有被鬼附身之類的怪異舉動,才壯著膽子走了過來。

瞪著如故看了半天,確認她真的是活人,道:“臨安,你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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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顏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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