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殺心

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小女孩坐在門檻上玩著才采來的花草,她一身雪白錦衣,隻是一個側影,已經漂亮得如同粉堆出來。

如故望著那小女孩,心裏隱隱一動,雲末在這裏養了個小女孩?

這小女孩是他什麽人,為什麽要養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這地方雖然極美,布置的也極舒服,但是終究一個人孤零零的。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和那小女孩說說話,突然聽見極輕的腳步聲從地道裏傳來,忙閃身一棵大樹後頭,隱去身形。

黑色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窄道口,如故的心驟然收緊。

雲末!

或許應該叫他殤王!

還是她在晉寧大宅裏看見的那身裝束,麵具也沒摘去,但露在麵具外的半邊臉頰白過白紙,嘴角仍有鮮血溢出。

他手中長槍杵在地上,支撐著身體,而另一隻手捂著胸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站直身,把手中長槍插進身邊泥地,解去身上黑披風,丟過一邊,抬手隨意地拭去嘴角血跡,裝作無事一樣,走向屋前的小女孩。

如故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強撐著身影,仿佛覺得整個胸口都抽緊了,很想撲上去,扶住他,告訴他,有傷就治,不要這麽撐著。

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門口的小姑娘,她像被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生怕他在這時候發現她的存在。

小女孩自己玩的太投入,他走到麵前,也沒發現,直到他蹲下身,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頭,“憐心。”聲音溫柔得如同麻婆村時時他喚她‘如故’的時候。

那時,他進了山,她就總是坐在門檻上等他回來。

他回來後,看著門檻上睡著的她,也會蹲下來,這樣摸她的頭,溫柔的叫她。

不過他叫的是‘如故’,而不是‘憐心’。

如故心口又是一緊,這要多憐惜心疼,才會起‘憐心’這個名字?

小女孩抬頭起來,看見麵前仍戴著麵具的俊顏,歡悅地跳起來,撲進他懷中,抱住他的脖子,“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憐心以為哥哥不要憐心了。”

他笑了一下,寵溺地把她抱住,“傻瓜,哥哥怎麽會不要憐心?”

這刹那間,如故看清那小女孩的臉,整個人僵住,垂在身側手禁不住微微地抖。

這張臉和她六歲的時候一模一樣,如果不是這小姑娘的眼睛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死灰色,她真會以為這就是兒時的她。

但不知為什麽,不遠處的小女孩明明會動,會說話,如故卻感覺到一股死氣,一股死人身上才會存在的死亡氣息。

這種感覺讓她渾身毛孔都縮了起來,這春暖花開的山穀仿佛也變成了一座墳墓。

她甚至在想,難道這才是她兒時死去的身體?

但她不叫憐心,她叫如故。

小郎向來都叫她如故,從來沒有給她另外起名的意思。

這不該是她。

小女孩在雲末肩窩裏蹭了蹭,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死氣的眼睛頓時放了光,“哥哥,憐心餓了。”

雲末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放開她,挽起自己的衣袖。

就在如故迷惑的時候,小女孩突然歡呼著撲上來,抓著他的手腕,低頭準確無誤地咬上他手腕血管所在位置。

如故看著小女孩因不斷吞咽而滑動的喉嚨,整個呆住。

她這是在生飲雲末的血?

雲末這是用自己的血在喂她?

小女孩緊抓著雲末的手臂,大口的吮吸,好一會兒都不肯放開,大有要把他全身的血吸幹的架式。

雲末本來就沒血色的臉,越發的蒼白,他原本亮如碎星的瞳仁黯淡下去。

如故知道,那是一個人失血過多的身體反應。

然即便是這樣,雲末仍沒有縮回手的意思,仍笑看著小女孩慢慢泛紅的小臉,任她飽飲。

過於的震驚讓如故無意識得往後一縮,腳踩下一截枯枝,發出‘啪’地一聲輕響。

那聲響驚動了小女孩,小女孩停下吮吸,慢慢抬頭起來,她發白的唇被鮮紅染紅,嬌豔得如同穀中春花,看向如故的眼卻閃著異樣興奮的光華。

就像野獸看見獵物的貪婪和興奮。

這樣的眼神讓如故驚了一下,抬頭卻對上雲末向她看來的平靜目光。

一抹意外在雲末眼底閃過,接著化成了然。

他從小姑娘手中縮回手,隨意地放下衣袖,從容起身,仿佛剛才隻是做了件很尋常的事,並非如故所見的那樣驚世駭俗,緩緩走到如故麵前停下,墨玉般的眸子凝著冰,沒有絲毫暖意,和剛才麵對小姑娘時的溫柔模樣判若兩人。

如故覺得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明明想讓他給她一個解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雲末凝看著她慌亂無措的眼,冷冷開口,“出去。”

如故鼻子驀地一酸,他沒有解釋,甚至沒有半句讓她心安的話,隻是冰冷無情地逐她離開。

她瞥了眼跟著他起身,虎視眈眈瞅著她的小姑娘,深吸了口氣,強壓心頭震驚,“她是誰?”

“與你無關,走。”他疏離地轉開視線,返回屋邊,牽了小姑娘的手,“你想太平地活下去,就不要多事。”

今晚是朔月。

她並不是因為害怕冷,而非要趕回臨安府,她緊趕慢趕,隻是想看他和止燁他們是否平安回來。

結果……

他說,與她無關。

他說,她想太平地活下去,就不要多事。

如此的淡漠疏離。

如故微仰了頭,把湧上眼裏的淚忍了回去,嘴角牽出一絲淺淡笑意,毅然轉身離開。

她不是害怕,也不是聽從他的威脅,隻是心裏痛不能再在這裏停留下去。

到了窄道口,轉身回看,他仍緊牽著小姑娘的手,小姑娘似乎對她的離開很不願意,但奈何掙不脫被他握著的手,隻能不甘心地瞪著她。

如故視線落在他緊握著小姑娘的手上,整顆心都揪緊了。

他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牽著她的手,也是這樣安靜地站在她身邊,沒有言語的責備,也沒更多的舉動,就這樣溫柔地阻止她胡鬧。

但現在,他給了她暴虐的傷害後,又如陌生人一樣的疏離。

如故,你不是說那賭包贏不輸,可是……

這心為什麽還會這麽痛?

你不是說,花癡才會愛上那樣的變態……

既然不愛,為什麽看到他那樣溫柔的對著別人,還會堵心到無法呼吸?

如故!

該死心了……

也該醒醒了。

你心裏揣著的不過是兒時的夢。

他已經不再是你的小郎,而是隻有仇恨的煞星殤王。

如故飛奔出暗道,跑得太急,在台階上踩空,重重地跌趴在台階下。

風卷著落葉在臉上刮過,吹散了她鬆挽的發髻,呼吸間盡是冰冷的寒意。

這冷卻讓她慢慢地冷靜下來。

世間長得能像成這樣的,隻有血脈之親。

極品女長到現在,也不過十三四歲,不可能這麽大的女兒。

除此之外,那就還有一個可,她還有其她的姐妹。

難道說,母親讓雲末到臨安府,實際上是帶著她另一個妹妹離開?

可是,七年前,母親已經是女皇了,她可以有皇夫,也可以有侍郎,不管是和誰生的孩子,都可以成為皇儲,根本沒有必要這樣私密的藏起來。

而且,她在那小姑娘身上,找不到一點活人的氣息,而她說餓,卻用人血充饑……

如故想到這裏,飛快起身,重新返回書房,恰好見暗門打開,雲末跌跌撞撞地從門裏出來。

他看見去而複返的如故,臉色微微一變,沒能做出繼續逐客的舉動,身體轟然倒下。

“雲末。”如故心頭驟然一緊,哪裏還顧得死心不死心,飛撲上前,抱住他的腰,把他接住,支撐住他沉重的身體,令他不至於再重摔下去,加重傷勢。

他無力地睜眼,看著眼前清麗倔強的少女麵龐,他眼裏的抗拒最終慢慢退去,無聲地歎了口氣。

如故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拖拽著他,從書房側門進了臥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幾乎陷於昏迷的他弄上床,伸手去解他身上衣襟,看他除了失血過多,還傷在了哪些地方。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沒用的。”

“有用沒用,得看過才知道。”她知道,這時候應該去找容瑾,但她得確認他身上的傷能不能撐得到她找來容瑾。

“找四兒。”他半瞌著眼,看著麵前少女含怒的眼,目光漸漸迷離,“如故,別怕,我不會有事。”

如故的手僵住,她小的時候,有一次,他也受了很重的傷,進了門就跌倒了,再起不來。

她那時還小,隻會害怕地蹲在地上使勁地搖他,哭著叫,“哥哥,你醒醒,如故害怕。”

那時,他也是這麽說了一句,“如故,別怕,我不會有事。”

這一怔間,感覺他握著她手腕的手鬆開,陡然一驚,摸向他胸口,心跳慢得幾乎感覺不到,而呼吸也弱得像被風一吹就能散去。

冷汗從如故掌心滲出,他說,找四兒……

如故把牙一咬,離開床邊,飛跑向書閣。

他說找四兒,而不是容瑾,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這個時候,選擇了相信他。

正在整理書籍的四兒看見一身是血的如故,即時愣住。

“雲末……”如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隻說了個‘雲末’兩字,四兒就一陣風一樣地去了,根本不等她再多做任何解釋。

如故顧不上喘氣,又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趕回雲末的寢屋。

四兒正抓著雲末的手臂,看著上麵還在滲血的小牙齒印,憤憤地報怨,“你瘋了嗎,我一再交待,你現在的狀況不能和他硬拚。傷成這樣,居然還敢喂憐心,你是不想活了嗎?你明知她這麽長時間不見血腥之氣,能把你吸幹……”

他感覺到雲末睜開眼看向門口,回頭見如故扶著門框站在門口,忙閉了嘴。

如故裝作沒聽見剛才的話,淡淡開口,“他怎麽樣?”

“還算趕的及時,沒有大礙,郡主不用擔心。”四兒一掃剛才的怨婦形容,又變成如故平時見的無邪小生。

“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郡主隻需吩咐下去,不要有人來打擾他休息就好。”

“好。”如故點頭,“那這裏就有勞先生了。”

四兒起身目送如故離開,驀地手腕一緊,回頭見雲末強撐著坐起,頭痛得歎氣,“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躺著,別再亂動。”

“快……快送憐心離開。”雲末無力喘息。

“什麽?”四兒愕然。

“如故會對憐心不利。”

“怎麽可能,那暗道……”

“快去。”雲末把他一推,“快……”

四兒懵懵起身,跑向隔壁書房。

如故看著吃飽喝足縮在藤椅上午睡的小女孩,她閉著眼睛,看不見那死灰色的眼睛,真漂亮得如同粉堆來的。

然她柔嫩的唇上那抹沒幹的血,刺得如故眸子一寒。

她拔出頭上釵子,握著釵子向小姑娘咽喉刺下。

不管她和我是什麽關係,她不會允許這樣以人血為生的東西在她身邊存在。

“你不能殺她。”一個急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如故回頭,見四兒站在窄道口,神色慌亂地看著她手上的釵子。

“為什麽?”

“她死了,你也會死。”

“哦?”如故眉梢微揚,手起釵落,仍是刺了下去。

“你失去的那脈魂在她身體裏,她死了,你也活不了了。”

如故回頭看著四兒笑了一下,手上動作絲毫沒有停留。

如果,她的魂需要用這樣的方式活著,她寧肯和她一起死。

四兒沒想到如故竟全然不顧自己的生死,忙捏了個決,喊了聲,“去。”

憐心突然憑空消失,如故的釵子刺進她剛才躺過的藤椅。

如故眉慢慢蹙緊,回頭看向四兒,有些意外,他竟還有這樣的本事,“我找到她,同樣會殺了她。”

“郡主為什麽一定要殺她?”四兒頭痛,他雖然可以用秘術把憐心移走,但如果如故鐵了心要殺憐心,動用她能運用的力量,比如——未必知,總能找到憐心,他能保憐心一次,不能保證次次都保得住。

“她不是活人,她是不該在這世上存在的邪物。”

如故自己做死活人活了兩世,現在也算不上是個正常人,對死物的敏感,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即便憐心表麵上看,像尋常孩子一樣,能說能笑,但如故卻能感覺到她身上的死亡氣息。

“這世上每一樣事物的存都有他的道理。”

如故冷笑,“你們用了多少活人來喂她?”

“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除了……”

“除了雲末?”

四兒默然,憐心確實以食人血為生,這也是她被囚禁在這裏的原因。

如故的臉冷了下去。

就算她再怎麽抵觸雲末,但一想到雲末那樣溫柔地對待憐心,而憐心竟利用他的憐惜,心安理得地咬破他的手腕,喝他的血,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和氣憤。

“給我一個不殺她的理由,類似殺了她,我也會死之類的就不必了。”

“她是郡主的親妹妹。”

如故眸子微微一黯,果然,“我母親知道她的存在嗎?”

四兒點了點頭。

“這麽說,這座郡主府並不是為我而建,而是為她?”

“這倒不是。”

“那就說說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故在藤椅上坐下。

“當年,你母親為了逃離越國動了胎氣,生下一對雙生女兒,其中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憐心。你和憐心下來的時候魂脈相連,都十分虛弱,隨時可能夭折,不切開相連的魂脈,一個也活不了,如果按你們各自的魂脈切開,略為強壯些的你可以活下來,更虛弱的憐心必死。但如果把你的魂脈分些給憐心,你未必能活,而她卻有可能活下來。”

“結果,還是把我們各自的魂脈分開了,是嗎?”

“不錯,當時你母親怕把你的魂脈分給憐心,沒把她救回來,反而害死你,所以選擇了保你,放棄了憐心。讓老嫗把活下來的你,送去北朝鎮王府,交給鎮王。”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如故忽地眼底發熱。

“給你們切開魂脈的是我……是我師傅。”

“既然這樣,憐心又是怎麽回事?”

“切開魂脈的憐心沒有意外的當場夭折,但奇怪的是,她的魂魄居然不散。”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她身體死了,但魂魄仍在,她成了一個活死人,無知無覺,卻不會腐爛。鳳真存著一絲奢念,說不定有什麽辦法能讓憐心活過來,於是把憐心交給了我……我師傅。”

“那她也該是才出生的嬰兒,怎麽會有五六歲的模樣?”

“這也是奇怪之處,她根本就是一個死人,無知無覺,也不會呼吸,卻會慢慢長大,直到七年前……”四兒睨了如故一眼,沒再說下去。

如故的唇輕輕一抿,又是七年,“是不是和我的那場意外有關?”

“是,續在你體內的怨魂其實是憐心的一脈魂。因為生魂根本不能和你的魂魄相融,除非血脈之親。憐心的魂魄很弱,隻能把你殘存的那股魂撕下半縷與她的魂魄相融,才能撕下兩脈魂續你的命。所以憐心體內還有你的半脈魂,她生你生,她死你死。憐心得了你那半縷魂,加上吸食生血,也就醒了過來,隻是不會再長大。”

如故皺眉,繞來繞去,還是憐心生,她生,憐心死,她死。

雖然和死相比,她更喜歡活著,但如果用吸食雲末的血為生存的條件,她寧肯選擇死。

“如果我殺了她,倒像是恩將仇報。”如故不以為然地笑笑。

如果不是憐心的那脈魂,她七年前就該是一個死人,不會去二十一世紀,也不會重新回到這裏。

四兒沉默,就算如故殺了憐心,也算不上恩將仇報,雖然憐心分兩脈魂出去,不過那是雲末和憐心之間的交易。

他雖然可以撕下憐心的魂魄,但前提是要憐心自願,如果她不願意,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撕下的也隻能是兩縷死魂,沒有任何用處。

當年,雲末去找憐心。

隻要憐心肯舍兩縷魂魄給如故,他承諾讓她醒來,不用再沉睡。

於是就有了雲末以生血喂死魂的七年光陰。

與其說他用生血喂憐心,不如說是自己的元陽養著憐心體內如故的那半縷殘魂。

這些年,憐心吸食著雲末含著元陽的生血,日漸強壯,對元陽和生血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導致雲末元陽急劇消耗。

加上雲夕的步步緊逼,雲末又不能隱退休養,大量消耗的元陽得不到恢複,這兩年已經隱隱出現虧空的跡象。

再這樣下去,四兒已經不敢想象。

這件事,他答應過雲末,不告訴任何人,特別是如故。

以前他覺得如果如故知道了這件事,即便是再怎麽恨雲末,也會不再恨了。

就算造就不了一對鴛鴦,這兩人也不用處處擰著,所以對雲末的做法很不理解。

但剛才看見如故非致憐心於死地的舉動,突然間了然了。

如果如故知道這些,絕不會以靠吸食他人生血的方式活下去,更不會用雲末的命來換她的命。

她就算自己會死,也會要了憐心的命。

不管雲末再怎麽恨如故,如故都是他的軟肋。

雲末是那種一但有了軟肋,不會等別人動手,就會自己把軟肋斬去的人,但唯獨如故這一根軟肋,他要死死的護著。

四兒歎氣,雲末這一點很像他爹雲溟。

如故把釵子插回發間,慢騰騰地起身,走向暗道。

沒說到底還要不要殺憐心。

如故走到暗道口,才轉身過來,漫不經心地開口,“不走嗎?”

四兒突然覺得他剛才那些話白說了,“你都說了,你殺了她是恩將仇報。”

如故天真無邪地歪頭看他,“可我覺得偶爾做做恩將仇報的事,也挺不錯。”

“什麽?”四兒看著麵前這張純真無害的臉龐,完全不能相信這張可愛小嘴裏說出來的,竟是這樣狠毒的一句話。

揉了揉開始漲痛的頭,這兩個小祖宗真要折磨死他了,“你要怎麽樣,才不殺她?”

“不再喂她生血,會怎麽樣?”如故不答反問。

“或許再變成死活人。”

“那就別再喂她生血。”

“這個……”

“對了,你做不了主,是嗎?”

四兒望著她憨笑,如果雲末能聽他的,也不會弄成這樣。

“那我問他去。”如故轉身進了暗道。

“噯,他現在半死不活,腦子也不清醒,你問了也白問,還是別問了。”四兒急忙追在她後麵,雲末一諾千金,哪能出爾反爾,讓憐心再做回死活人。

“不問也行。”

四兒剛鬆了口氣,又聽如故道:“你告訴我憐心在哪兒。”

“哎喲,我的娘誒,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殺她。”四兒愁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兩個小祖宗,怎麽就不能消停消停。

四兒口中的那個要死不活的人,出現在門口。

明明身上傷重再加上被人吸了半管子的血,虛弱得連抽氣都難,卻偏要做出沒事一樣,與如故四目相對,淡淡的眸子裏隱著怒意,“你是想要鬧哪樣?”

“做我想做的事。”如故直望著他布著血絲的眼。

“妒忌?”他嘴角忽地慢慢揚起,化出一抹譏誚。

“妒忌?”如故看著他嘴角的嘲諷淺笑,心裏堵得厲害,“我做什麽要妒忌?”

“妒忌我疼憐心,愛憐心。”

“我沒這麽幼稚。”

雖然這不是殺憐心的理由,但如故在看見他溫柔地對著憐心的時候,確實妒忌了,但這種丟臉的事,隻能自己窩在心裏。

“承認吧,你愛上我了,所以妒忌,所以才一心要殺我死也要護著的人。”他忽地低頭下來,在她耳邊輕道:“那個賭約,你輸了。”

他的話像有一把刀猛地刺進如故的心髒。

那個憐心,他死也要護著?

即便是飲他的血而生,他也要護著?

也正因為死也要護著,所以受那麽重的傷,仍然要把她喂飽了?

如故心裏痛極,眼裏卻漾開一抹好笑,“愛你?我愛誰,也不會愛你這麽個喪心病狂的暴君。倒是你,為什麽弄個和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養著,該不會是愛我愛到勝過你的性命?”

“我還就愛你小時候的模樣,可惜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樣子了,要不然的話,或許我還真會愛你憐惜你。”

如故臉色微微一變。

雲末笑了一笑,退了開去,“如故,你可以殺憐心,但如果她死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如故不屑,“不是說,她死,我也活不成,讓我生不如死,是四兒在說謊呢,還是你在說大話?”

“我有上百種辦法,讓你死不了,信嗎?”他笑得雲淡風輕,明明是最惡毒的話,卻說的溫柔無比。

如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從他身邊繞開,快步離去,這樣的他,她一眼都不想再看。

在如故的身影剛從門口消失,雲末的身體驀地向一邊栽倒,四兒忙上前扶住,歎氣,道:“你這是何苦呢?”

雲末笑笑,隻要如故恨他,惱他,她就不會再理會憐心死活,就不會在憐心的事上糾纏。

任由四兒扶著,“長清,我好像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兩父子的嗎?”四兒無奈歎息,“放棄那半縷魂吧。”

“如果沒了那半縷魂,她會一直這麽冷下去……他們也不可能永遠陪在她身邊,等我離開的時候,她要怎麽辦?”

四兒無奈搖頭。

“憐心……”

“我暫時把她送去了一個安全地方,隻要我在布下的結界消失前趕去就可以安全帶她回來,可是如故……”

“帶她回來吧,等我好些,自會送她離開。”

“我去叫容瑾過來。”四兒送雲末上床,他幫雲末歸順了散亂的真元,剩下的傷,隻要容瑾在,他就死不了。

雲末輕點了點頭,等四兒離開,望向窗外一片緩緩飄落的落葉,低聲呢喃,“今晚朔月。”

雖然玉玄他們都在府中,如故不會有事,但他想到她將忍受的冰寒之冷,仍隱隱心痛。

城郊廢棄的天王廟。

一個深紫身影在廟前停下,墨色的長發隨意地用一根紫金發帶鬆鬆束著,雍容華貴中又帶了些隨意。

他抬頭起來,望著這間不知多久沒有人光顧過的破廟,麵龐姣好的得蕩人心魂,隻是眼底的的那抹陰鬱即便是陽春的暖陽也無法化去。

他嘴角微揚,“一些日子沒來,竟荒成這般模樣了。”

笑歎了一聲,轉身往前慢慢走開,沒走出兩步,驟然停下,快步走進破廟,不顧弄髒那身華麗的衣裳,揮袖拂去攔住去路的蜘蛛網。

他凝視往神壇後看去,‘咦’了一聲,咬破手指,突然把凝上指間的血珠彈向神壇後的一處黑暗角落,低叫了聲,“破。”

角落裏慢慢現出一個白色的小巧人影,小人兒玲瓏精致得如同冷玉雕出來的娃娃。

小女孩感覺到有人,慢慢睜開眼,揉了揉才睡醒的眼,看向站在前麵的高大人影,明明是極好看的眼眸,卻透著股森然的死氣。

他蹲下身審視著小女孩略顯灰白的眼,忽地一笑。

就說那人的元陽怎麽會虛空成這樣,原來是這樣。

小女孩蹙起秀氣的眉,“哥哥,你是誰?”

他微微一笑,溫柔地道:“我不是哥哥,你可以叫我叔叔,或者雲夕。”

小女孩懵懵的點了點頭,“叔叔真好看。”

雲夕笑了,“喜歡嗎?”

小女孩點頭,“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哥哥。”

雲夕眉梢輕揚,“你哥哥在哪裏?”

小女孩看向四周,迷惑搖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哥哥,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搖頭。

“你告訴叔叔,叔叔才能幫你找哥哥。”

小女孩仍是搖頭,“哥哥有名字嗎?”

雲夕不動聲色,藏得可真好,就連用命來護著的人,都不告訴。

“叔叔帶憐心去找哥哥,好嗎?憐心好餓。”

“叫憐心嗎?”雲夕笑了,“真是個讓人憐惜心疼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知他這是願意帶她找哥哥,還是不願意,眼巴巴地瞅著。

“叔叔先帶你去飽飽地吃一頓。”

“真的嗎?”憐心死氣的眼睛即時放了光,“哥哥好久沒能讓憐心吃飽了。”

“當然是真的。”雲夕嘴角扯開一抹笑,把憐心抱了起來,走出破廟。

他那個侄兒真把這小姑娘喂飽了,也就沒幾日可活了。

雲夕抱著憐心走進離破廟不遠處的一間茅屋。

屋簷下掛著不少毛皮和風幹的肉塊。

一個婦人端著些玉米碎喂雞,突然見有人進來,見是一位衣裳光鮮的男子抱著一個五六歲大的漂亮女娃,忙迎了上去,“先生有什麽事嗎?”

雲夕瞟了眼懷中小姑娘,“她餓了。”

婦人忙放下手中小竹籮,熱情的讓他們進屋,“我們家還有一些野豬肉,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稍坐片刻,我就去給你們做些吃的。”

“不用了。”雲夕淡淡開口。

婦人迷惑,他不是說孩子餓了?

沒等她想明白,突然見那人伸手過來,抓向她的脖子,明明動作不快,她卻完全不能避開,眨眼間就被那人抓住脖子提了過去。

“你做什麽?”婦人嚇得臉色瞬間發白,抬手去摳卡在她脖子上的手,但仍她怎麽掙紮,怎麽用力,握著她脖子手,就像生根一樣,怎麽也弄不開。

雲夕一手提著婦人,一手抱著憐心,進了屋,把婦人隨手往地上一丟。

婦人不知他要做什麽,又急又怕,但躺倒在地上,卻完全不能動彈,“你……你要做什麽?”

雲夕不看婦人,把憐心放在地上,溫柔地道:“去吧。”

憐心遲疑地看了看地上婦人,又看向雲夕。

這些年來,她隻見過兩個人,哥哥和另一個沒有哥哥好看的哥哥,但她隻喝過哥哥一個人的血。

她不知道,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的血,是不是也能喝。

雲夕正拿起桌上粗瓷碗賞玩,見憐心沒動,順手在粗瓷碗上掰下一塊,手指一彈,瓷片準確無誤地弄破婦人脖側的血管。

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

憐心見到血,再忍不住,歡呼一聲,撲了上去,一口咬在婦人傷口處,大口大口的吞咽。

婦人恐懼到了極點,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小姑娘貪婪地喝著自己的血。

“娘子,我回來了。”一個獵戶打扮的男子進了茅草小院。

婦人因失血過多,已經有些睜不開眼,聽見叫聲,努力睜開眼,想讓丈夫小心,可是張了張嘴,卻虛弱得沒能發出一個音節。

男子推門進來,看見站在桌邊的雲夕,怔了一下,“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在我家裏?”

接著看見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的婦人,而一個小姑娘趴在她脖子邊上,正大口的喝著她的血,嚇得臉色一變,“翠花。”飛撲上前,想推開那小姑娘。

突然後腦一痛,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就向前跌趴下去,抽搐了兩下,就一動不動了。

婦人看見丈夫後腦上紮著一片粗碗瓷片,血從那傷口處慢慢滲出,越來越多,很快淌開。

她抬眼看向站在桌邊,好看得像天人一樣的男人,嘴唇蠕動,“你是魔鬼。”

雲夕連眼皮都不抬一抬,仍把玩著缺了兩塊的粗瓷碗,饒有趣味地看著像是怎麽也吃不飽的小姑娘。

小姑娘直到喝幹了婦人身上最後一滴血,才打了個嗝,站了起來。

雲夕不看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婦人,掏出塊絲帕仔細地拭去憐心嘴角的血跡,“吃飽了?”

憐心點了點頭,雖然這婦人的血和哥哥的不同,但肚子卻是飽了。

“以後就跟在叔叔身邊,叔叔讓你每天都吃的飽飽的,好嗎?”

“憐心想哥哥。”

“叔叔會幫你找到哥哥的。”

“好。”

雲夕牽著憐心的小手,走向門口。

“憐心想長大嗎?”

“想。”憐心眼前閃過如故秀麗絕美的臉龐。

“那讓叔叔來幫憐心長大。”

“憐心真的可以長大嗎?”

“當然。”

“太好了。”憐心死氣沉沉的麵龐上化開甜美的笑容。

雲夕瞟了她一眼,眼角化開一抹高深莫側的笑。

“我們憐心長大了一定會是個非常漂亮的美人。”

“會有多漂亮?”

“會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等我長大了,變漂亮了,哥哥是不是會娶我做妻子?”

“當然會,他會非常非常喜歡憐心。”

憐心開心的笑了,“叔叔真好。”

“嗯。”雲夕眼角莫測的笑意又濃了幾分,“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雲溟,遊戲又要換種玩法了,你說,是不是會很有趣?

雲末依在床欄上,正握著卷書在看。

四兒神色慌亂地跌撲到雲末床邊,“憐心……憐心……”

雲末放下手中書卷,“憐心怎麽了?”

“憐心不見了。”四兒上下唇直哆嗦,“結界被人破去,憐心不見了。不到三裏有一家獵戶夫婦,那對夫婦被人殺死,婦人身上的血被吸幹。”

雲末神色不變,仍然從容,眼瞼卻慢慢垂了下來,“看來,我那叔叔到了北朝帝京。”

能看見並且破去長清結界的,在這世上,除了他以外,就隻有他的叔叔雲夕。

“我來,隻是告訴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四兒深吸了口氣,定了定神,“你放心,我一定把憐心找回來。”轉身走開。

袖子一緊,被雲末抓住,“不用了。”

“不用?可是憐心……”四兒悔得腸子都青了,那破廟就連叫化子都不去,加上有他的結界,尋常人看不見憐心,他以為那地方萬無一失,怎麽就忘了,那天王廟是當年東臨先皇雲遊到北朝的時候,捐錢修建的。

而雲夕和東臨先皇一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