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情之深愛之切

雲夕察顏觀色,繼續道:“我們為什麽不聯手,讓這些愚蠢的人類俯首為奴,把我們的族人帶出來,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天下。”

雲末淡笑了一下,“掏心自問,叔叔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拯救族人,還是為了自己的野心?”

“那又如何,我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族人。”

“族人,小侄要救,但不是叔叔的方式。”雲末神情淡淡,“抱歉,小侄和叔叔走的路不同。”

“這麽說,你是鐵了心逆我?”

“如果叔叔放手,小侄自不會與叔叔為敵。”

雲夕盯著雲末臉上那張鬼意森森的麵具好一會兒,突然仰了頭揚聲大笑。

雲末平靜地看著,沒有因為雲夕的舉動有半點動容。

過了好一會兒,雲夕的笑聲嘎然而止,“你可知道,逆我者的下場。”

雲末微微一笑,“小侄與叔叔周旋了這麽多年,還沒正麵交鋒,又豈知勝負如何?”

“既然這樣,你也就別怪我不顧血脈之情。”

雲夕突然雙掌翻飛,濤天的火焰被他吸了過去,卷成火團瞬間擲出,“受死。”

然火團不是飛向雲末,而是衝向緊閉的大門。

厚重的大門,被氣流衝開,門外站著麵色慘白的如故。

強大的氣流帶著炙人的熱氣逼向如故,那力道大得讓她無法動彈。

如故心往下一沉,以為自己這次必死,轉開臉,把眼睛閉上。

雲末麵色一凜,閃身過去,用身體擋住如故,長槍橫在胸前,擋住飛來的強大氣流。

如故安靜地等待死亡,突然聽見麵前一聲低喝,那迫人的壓力隨之消失,她迷惑地睜眼,眼前是她熟悉的筆挺背影。

怔怔地望著咫前的筆直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分不出是什麽滋味。

雲末胸腔裏氣血翻滾,一股熱血衝上喉嚨,鮮紅的血絲從嘴角溢出。

雲夕奇怪地‘咦’了一聲,眼裏浮上一抹意外。

雲末收起盤龍槍,修長的手指無謂地拭去嘴角血跡,像什麽事也沒有一樣,走向雲夕,對身後如故連一眼都不看。

大門重新關攏,把如故關在了門外。

今天一戰,他本來不能和雲夕硬碰硬,剛才雖然攔住雲夕致命的一擊,卻暴露了自己現在的弱點。

原該完美的一仗最終出現了敗筆。

雲夕眼底慢慢漾開一抹勝算在握的笑意。

三年前,他曾與一個人交過一次手,那人強大到讓他震驚,如果不是那人體內元氣和雲溟不同,他都誤以為是雲溟回來了,逼得他躲縮在越國三年不敢有過大的行動。

他的這位侄子剛才接下他那一擊的手法和氣息,與三年前那人完本一樣。

他敢肯定,三年前的那個人就是麵前的這個年輕男子。

但對方接下自己那招的時候,他感覺到對方的元氣和三年前相比,竟是天地之別。

三年前,他被對方傷在掌下,如果不是逃的快,能死在對方手中。

他用了三年時間,才恢複元氣。

按理,他三年沒有任何長進,對方應該更強大得可怕。

可是,他竟傷在自己還沒盡全力的一擊之下,三年之後,對方變得如此不堪,讓他覺得意外。

如故反應過來,飛撲上前,用盡了全力,也推不開被大火烤得滾燙的大門。

貼在門板上,隻聽見裏麵飛砂走石的聲音裏不時伴著物件碎裂的聲音,她看不見裏麵情形,卻能想象到裏麵將是如何激烈的一場血戰。

她離晉寧越遠,心裏越加的不安,強烈地想返回晉寧看看。

最終以小解為借口,偷偷溜了出來,返回晉寧。

晉寧城外到處是火,亂成了一片,家畜和馬匹亂竄。

她拽住一匹不知主人的馬,快馬加鞭的趕回晉寧,隻覺得火光衝天之處有什麽在召喚她,她想也不想地直奔向這座失火的大宅。

剛跳下馬,大門就被強大的火焰氣流撞開。

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竟會在這裏看見雲末。

更沒想到她來到了這裏,卻隻能在門外幹著急。

那種無力感讓她不知所措,就在要絕望的時候,突然聽見大量的馬匹聲傳來。

如故抬頭看去,見蕭越帶著自己的親兵匆匆而來。

蕭越看見站在台階上的如故,而門裏濃煙卷卷地衝上天空,即時變了臉色,在馬屁股上加了一鞭,急奔過來。

到了近前,也不等拉住馬,躍下馬背,落到如故身邊,“出了什麽事?”

“救救他。”如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蕭越的風袍衣襟。

“誰?”蕭越第一次看見如故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吃了一驚。

如故唇哆嗦了一下,看向麵前緊閉的大門。

門裏已經被火焰吞噬,蕭越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情形,如果貿然跳進去,隻怕沒等到救人,已經被煙子熏死。

向身後趕到的親兵一揮手,“把門撞開。”

他身邊的親兵,都是跟著他久經殺場,破池攻城的戰將,這種尋常府宅的大門不過轉眼間就被撞開。

濃煙滾滾而出。

在蕭越他們到來的時候,裏麵打鬥聲突然消失,如故急切地想知道雲末是生是死。

不等煙子散去,貓低了身子,衝進門去。

蕭越怕她有所閃失,直接從如故頭頂躍過去,搶先進去。

裏麵能燒的已經燒得七七八八,院子裏七零八碎,毀得不成樣子,依稀還可以看出之前打鬥過的痕跡。

如故焦急地飛快看過院子裏每個角落,卻不見人影。

剛才隻看見雲末的一個背影,他進門以後,大門立刻關閉,她不知道門裏是什麽人,有多少人。

但從能聽見的聲音可以斷定,裏麵是一場血戰。

她顧不上被火燒紅的地麵燙穿鞋底,往裏麵找去。

入眼卻竟是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如故的心髒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在那些已經無法辨認的屍體上一一看過。

“你到底在找什麽?”蕭越一直緊跟在她身邊,視線沒離過她的臉,這樣焦慮不安的模樣,他從來沒有見過。

如故最終沒能在死人堆裏找到剛才看見過的染血紫金槍。

“我可能弄錯了。”

如故嘴裏說著可能弄錯了,但一雙眼仍沒離開那座院子,把已經看過不知多少遍的角落看了又看。

蕭越眉心擰起,卻什麽也沒問,也不催促,隻是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這是他們上一世的職業習慣,同時也給對方足夠的隱私空間。

直到衙門的人來把燒毀的宅子裏的屍骨一一清理出來堆放在一處,仍沒有如故剛才看過的那把盤龍紫金槍,才閉上被火熏紅的眼,鬆了口氣。

蕭越伸臂過來,環上她的肩膀,把她攬了過去,“如故,你到底要我擔心到什麽時候?”

“這不是你以前的作風。”如故去小解,半天不回去,自然會驚動護送的蕭越,按照前世的做法,他應該裝作不知道,繼續前行,而她辦好自己的事,自然會趕過去重新歸隊。

蕭越默然,他們上一世雖然活在槍口上,但那一世,表麵上卻是太平盛世,而這一世處處戰亂,連表麵和平都少之又少,這樣的世道,讓他怎麽放心?

皺著眉頭,翻身上馬,順手把如故撈了上去,環在懷中,“重活了二十幾年,總要變些的。”

如故不以為然地道:“你是想說,我變菜了?”

蕭越低頭睨了她一眼,默認。

“其實我也不算太菜,現在流行煉丹,我也很勤奮的在煉,雖然煉的不多,但也爬上二級的門檻了,隻是……暫時還沒有用武之地。”如故開始扳手指頭數自己的長處。

蕭越哈哈一笑,“你什麽都弱菜了,隻是這阿q精神長進了不少。”

如故嘴角抽了一下,自己確實弱爆了。

如故的馬車在身前停下,如故從蕭越的馬背上跳下來,爬上馬車。

小開正在車裏閉目養神。

如故‘咦’了一聲,“你就不怕我丟了,回去交不了差?”

“你死了,回去正好一拍兩散,還交什麽差?”

如故扁嘴,“我們好歹有過肌膚之親,用不用得著這麽無情?”

和她有肌膚之親是小開的痛腳,小開漂亮的臉蛋頓時垮了下來,睜開眼,不屑地斜瞥向她,“青樓女子與人有肌膚之親的多去了,得有多少的情,才能個個有情?”

如故眼角抽了抽,居然把她當青樓妓―子。

忽地一笑,向他湊了過去,“原來惜公子也是風月中人,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小開即時變了臉色,飛快爬起,往旁邊避讓,“你……你又要抽什麽瘋?”

如故見他嚇到,嘿地一笑,坐了回去。

小樣,跟姐兒鬥,你還嫩了點。

雖然剛才沒有看見小郎的屍體,但心裏仍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地,哪能真有心思和小開打鬧。

如故突然變得這麽安分,小開反而有些奇怪,重新坐了回去,“你剛才回晉寧,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原來,你知道我回晉寧。”

小開默然,如故知道蝶心蘭的事,蝶心蘭著火,她豈能不想到事情和雲末他們有關,她不回去看個明白,又怎麽可能安心上路。

她想知道,他又何嚐不想知道。

但他如果離開隊伍,前往晉寧,定會暴露一些不能暴露的事,所以才睜隻眼閉隻眼的任如故偷偷溜走。

如故前一步離開,他後一步叫人去通知蕭越,說如故失蹤,所以蕭越才會及時趕去晉寧。

蕭越是北朝的太子,對方無論如何都得有所顧忌,有蕭越跟去,如果沒有意外,如故是安全的。

他隻是沒想到,如故能弄到一匹馬,比他預算的時間早一步到達晉寧,差點丟掉性命。

蕭越這麽快的趕到,如故在看見蕭越的時候,就想到是小開做的手腳,他會這麽做,說明他一定知道什麽。

“那些蝶心蘭是怎麽回事?”

“蝶心蘭被人下了藥,改變了藥性,如果按正常使用,不但治不了病,還會成為要人命的毒藥,所以容瑾在尋找幹淨蝶心蘭的同時,在被下過藥的蝶心蘭上下了製煉過的磷粉,那磷粉遇火就著,所以在離開後,派人放火點燒了蝶心蘭,免得被人誤服。以後重新長起來的蝶心蘭又是幹幹淨淨的蝶心蘭。”

如故慢慢抿緊了唇,之前得知對方能在所有蝶心蘭上下毒,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這樣的事容瑾居然也能辦到。

她實在沒辦法想象,淡漠得像一尊白玉花瓶擺設一樣的容瑾,竟能有這麽大的能耐。

看來容瑾不僅僅是醫術高超這麽簡單。

她想不透府上的這些男兒們到底隱藏了多少實力?

母親到底承諾了什麽,能讓這樣一些人守護在她的身邊。

“你為什麽會和他們失去聯係?”

“我去陸家莊的時候,見過雲末,雲末說有緊急情況,要撤離的話,必然會消毀所有用於聯絡的站點,免得被對方發現。”

“這麽說,他們有危險?”如故以前是做臥底的,整天和精得像鬼一樣的黑幫打交道,很容易想到,她去過陸家莊,就算當時對方沒有發現什麽,但過後難免不回過神來,等他們回過神後,就會地毯式的搜查,那些聯絡點如果不抹去,就會成為禍患。

小開點頭,這件事,不必瞞她。

“沒有別的聯係方法了?”

“沒有。”

“那要怎麽樣,才能知道他們的情況?”

“回了臨安府或許能夠知道。”

“或許?”如故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

“我們約好臨安府見,如果他們沒事,自然會回到臨安府。”

“如果有事呢?”

小開聳了聳肩膀,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如故臉黑了下去,“難道說,你就無能到什麽也不知道?”

這話,小開不愛聽。

他這次的任務就是跟著如故,她當他願意?

如果他可以選擇,他寧肯和雲末他們一起,也不願在這裏守著這麽個隨時抽瘋的瘋子。

重哼了一聲,“你好像弄錯了對象,我不是未必知。”要想什麽都知道,找未必知去,隻要出得起酬金。

如故腦門子抽痛,如果無顏在,她也用不著這麽犯愁,可惜無顏這時候應該在回越國的路上。

為了不讓皇太後太過顛簸,行程拖拖拉拉,慢慢悠悠,照這麽個行軍法,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北朝。

如故看著車外官兵以踩死螞蟻的節奏行軍,不耐煩地拉開車門。

小開害怕如故又出去惹事,皺了眉頭,“你又要去哪裏?”

“和你坐一車悶得死人,我去太後那裏找樂子。”

小開把小金算盤搖得嘩地一聲響,眯了眼繼續養神。

她是最不耐煩去見皇太後的,這時候去找太後,不是找樂子,而是去給太後心裏添堵,讓太後把她踹出隊伍,她就可以快馬加鞭地趕回臨安府,而不用在這裏幹著急。

如故雖然花癡又可惡,但不時的小心眼確很合他的心意。

如故剛跳下馬車,還沒站直身,有宮人急跑過來,“郡主,皇上有請。”

如故保持著從車上跳下,還撅著屁股的姿式僵住。

嚓,那變態皇上該不會看上她這張和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了吧?

“郡主?”宮人見如故沒反應,姿勢又怪模怪樣,不知她這是唱的哪出,“郡主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如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了半圈,捂了肚子,“肚子有點不舒服,正想去出恭。”

“又出恭?”宮人皺眉,之前她小解結果解到了晉寧城裏去看熱鬧,被太子揪了回來,現在又出恭,誰知道她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古怪玩意。

如故幹咳了一聲,“不知皇上找我什麽事?”

“皇上說,隻是好久沒有和郡主聊過天了,現在閑著無事,所以請郡主過去說說話。”

“隻是說說話?”如故往前頭北皇乘坐的鑾車望了望,如果那輛車和她的車一樣,關了門窗,在裏麵怎麽折騰,外頭也聽不見,豈不是她上了他的車,他在車裏怎麽x她,怎麽蹂躪她,她都是哭天天不應哭地地不靈?

“皇上是這麽說的。”

“我肚子痛。”如故裝死,禽獸窩還是不進為好。

“奴才這就叫人來服侍郡主淨手。”宮人顯然沒有放過如故的意思。

“我有丫頭。”

“外頭不比較得府裏方便,多幾個人服侍,也是好的。”宮人回頭,“趕緊來人拉簾子,服侍郡主淨手。”

立刻有人跑開去找布簾。

如故撇了嘴角,瞧這架式,大禽獸不見不行了。

回頭見蕭越騎著馬朝這邊而來,如故立刻站直身,“好像又不想了,走吧,別讓皇上久等。”她實在不想把蕭越卷進去。

宮人心想,果然又是玩花樣,臉上卻麵不改色,依然笑得和諧可親,“真沒事?”

如故勉強擠了個笑,“真沒事了。”

男女之間的那點事,你情我願,事後姑娘自然麵色潮紅,滿臉春意。不是你情我願,而是單方強x,另一方自然是麵色臉青唇白,像死過一回。

過程再激烈些,事後姑娘立刻下地行走,走路姿勢難免各種別扭。

如果她臉青唇白地滾下車,再別別扭扭的爬回自己的車,經過人事的人一看就能明白是怎麽回事。

就算這些人害怕大禽獸的淫威,當著麵不敢說什麽,私下裏還不瞎傳當笑話?

北皇雖然禽獸,但在外頭名聲不錯,可見是個要臉的。

既然要臉,也不至於在這路上幹出太出格的事。

再說,他之前才放過話,向越國求親,讓太子娶她為妻。

現在太子在身邊,他卻把原本想許給太子的姑娘給奸了,叫太子情何以堪?

傳出去,老子兒子的臉一起丟得精光。

如故心裏雖然忐忑,但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北皇對她做禽獸事的可能性不大。

皇帝的鑾車比尋常馬車大了很多,北皇四平八穩的盤膝坐在錦墊上。

衣衫整齊,如故的心又定了些。

北皇看著怯生生杵在門口的如故,和之前那古靈精怪的模樣辯若兩人,眉梢揚了揚,“朕是老虎不成?”

“老虎沒有皇上的龍威。”如故盡量讓臉上堆出諂媚的笑,心裏想的卻是,老虎吃人要吐骨頭,你吃人可以不吐骨頭,你比老虎厲害多了。

北皇笑了,這丫頭的性格和她母親真是半點不像,指了指矮幾對麵的錦墊,“坐吧,也就是想和你聊聊家常,不必拘束。”

如故不覺得自己跟他有什麽家務可聊,卻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在墊子上坐下。

看看左右,發現兩旁車窗落著竹簾,車窗卻沒關死,也就是說她隻要大聲叫一叫,外頭就能聽見,放下心來。

“皇上想聊什麽?”

北皇沒馬上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直看得如故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把自己這張和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給捂著,才輕歎了口氣,“你娘還好嗎?”

“吃得睡得,看著挺好。”

“好就好。”

如故不接話,繼續冷場。

“朕給你講個故事吧。”

如故意外,大禽獸找她來是聽故事的?

北皇看著麵前這張年輕的小臉,眼前仿佛浮現出鳳真還是十七歲的模樣。

“十七年前,朕還隻是一個尋常不過的皇子,那時北朝和越國水火不融,越皇強攻了我們的一個城池,我父皇大怒,令我和你父親前去收複。在我們看來本該拈手擒來的一仗,卻一打就是三個月。對方的先鋒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手上功夫也不算多好,但用兵詭異,竟生生地把我們耗在那裏,硬是攻不進去。不過我們堵死了所有門口,她接受不到外援,而糧食運不進去,日子也很不好過。”

“那小姑娘就是我娘嗎?”如故雖然見過了母親,但對母親當年的事知道的卻極少,聽北皇突然提起,忍不住好奇。

北皇點頭,“我那時不知道她就是鳳真,三個月下來,我對她十分佩服,漸漸地有了愛慕之意。但不管我怎麽愛慕她,我們都是兩國的將領,除非她肯退讓,否則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我們把她徹底的逼入了絕境,但父皇給我的期限也快到了。這種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強攻,但那樣一來,她必死,而城裏的無辜百姓也將血流成河。”

“那……攻了嗎?”如故明明知道母親好好地活著,心裏仍然一緊。

“就在我難以日抉擇的時候,突然接到她的書信,約我一談。你知道她撐不住了,這次約見,或許是想向我們提出什麽要求,然後退兵。我當時真的很高興,因為隻要她開出的條件不太苛刻,她就可以活著離開。”

“那我娘是不是提出了條件?”

“是。”

“什麽條件?”

北皇苦笑了一笑,“她要我替她隱姓埋名,帶她去北朝。”

如故怔了,“為什麽?”

“她要嫁給你父親。”

“那皇上答應了?”

北皇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她說,如果我不答應,她就死守城裏,讓那城變成一座死城,讓我什麽也得不到。”

“或許皇上答應我母親,是因為這樣可以給母親一條生路。”

北皇看著麵前的小姑娘,眼裏閃過一抹意外。

所有人都認為,他這麽做是想要那座城,是想要功,因為他確實是因為這場戰略建立了威信,不久後父皇病重,傳位給他。

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一下就點破了他當年真心的心思。

“那我爹為什麽又會娶現在的王妃?”

“我回國後,派人前往越國打聽,才知道她竟是越國的儲女鳳真。後來,兩國休戰結盟,越皇要求結親,把自己的長女嫁給你爹,因為當時你爹幾乎掌控整個北朝的兵權。”

“可是我爹不是已經娶了妻子?”

“越皇自然知道,但放話不惜自降長公主的身份,做個平妻。這樣的要求,如果我們還不答應,結盟的誠心自然要被懷疑。”

“越國的長公主和我娘是親姐妹,她嫁到靖王府,不可能認不出我娘。”

“所以你娘離開了靖王府,回了越國。”

“皇上當年答應越國結親,難道就沒有私心?”

“我確實有私心,我嫉妒你爹,雖然當年拆散你爹娘不是故意為之,但結果確實如此。臨安,朕對你娘和你有愧,這些年才會對你一味縱容。”

如故望著麵前這張表麵看來,一臉正氣的臉,嘴角浮上一絲譏誚。

“臨安,你可以恨朕。”

“我不恨皇上。”如故起身,向北皇禮了一下,轉身揭開車簾,離開,他不過是一個失意的可憐人。

他找她來說這些,不過是害怕她把在移宮見到的事告訴母親,那麽他和母親之間殘存的那點‘友誼’也將失去。

如故跳下車,發現蕭越騎著馬屹立在車前,顯然聽見了她和北皇的談話。

蕭越默看了她一會兒,向她伸手過來。

如故猶豫了一下,把手放進他厚實的手掌。

他手一握,往回一帶,把她拽上馬背,一夾馬腹,駿馬飛奔,離開隊伍,直到無人處,才慢了下來,緊抿唇一言不發,任馬匹自己慢慢前行。

他不說話,如故也一直沉默,四周靜得像是時間都要停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那六年是怎麽回事?”

父親虧欠如故的不止是家散人離,還有她整個扭曲的人生。

如故眼底微熱,在府裏聽說,她母親是父親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孤女。

因為是孤女,所以沒有強勢娘家依靠,她百般討好祖母,可是仍然被人看不起,府裏上上下下,總在父親不在的時候欺負她。

她為了不讓父親為難,一個人悄悄忍下所有的委屈,沒有人知道她曾是被人捧在手掌心中的越國儲女,可是她為了心愛的男人,放棄一切,隻求默默地守在愛人身邊。

可惜這樣卑微的奢望,仍被人撕碎。

蔑笑了一下,皇祖母雖然願意讓長女自降身份,但鳳瑤又怎麽能甘心?

雖然母親走了,但她的存在,分分鍾在提醒她,她上頭還有一個平民正妻。

鳳瑤能容得下她,才叫奇怪。

“別家貴人都娶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而我爹卻娶了個什麽也不是的平民女子為妻,老太太自然覺得丟臉,而我這個平民之女生下的女兒,自然也是不討喜的。這時有人說我命硬,會克死和我最親的一個男人,一個嬰孩子最近的男人,隻能是她父親,你認為我祖母會怎麽樣?”

蕭越皺眉,“所以你被送走了?”

他在上一世認識如故的時候,她六歲……

“不錯,不但送走了我,還找了一個男孩做我的丈夫,於是,我兩個月大的時候就嫁了人。”

“荒謬。”蕭越握著韁繩的手驀地一緊,“然後呢?”

“然後,身無分文的他,背著我砍柴為生,把我養到六歲,直到他‘死’。”

蕭越無力地閉上眼。

六歲的她沒有記憶,卻潛意識地為了那個人封鎖了自己的心。

對方再強大都不可怕,可怕是他已經不在,你就算想爭,都無從爭起。

所以,那些年,不管他做什麽,都走不進她的心。

“既然他已經死了,你為什麽還要心心念念的回來?”

如故默然。

“他還活著?”蕭越慢慢睜眼,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她看向自己的眼。

如故推開他的手,轉過頭,垂眼看著腳邊不斷後退的石塊路麵。

“你在晉寧看見他了?”蕭越記憶中的她,好強得即便是弄得自己渾身傷痕累累,也不會求人。

而在那失火的宅子門前,如故向他求救的時候,手明明抖得那麽厲害,卻把他拽得緊緊地,唯恐他不肯幫她。

能讓她無措成這樣的人,除了那個人,他想不出還會有誰。

“我看錯了。”如故望向前方,她真的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蕭越深看了懷中人一眼,終究沒再問下去,‘駕’地一聲吆喝,放馬急奔而去。

真恨不得能放聲狂吼,發泄心頭憋屈。

他寧肯要一個強大到能與天敵的對手,也不要這種飄渺如影子一樣的對手。

回到隊伍,如故跳下蕭越的馬背,不上自己的馬車,而是奔向北皇的鑾車。

蕭越拽住她的手,濃眉微斂,“你又要做什麽?”父皇看在她母親的份上,可以縱容她,但這樣的縱容,不是毫無止盡,父皇有他的底線。

“放心,我知道分寸。”如故抬頭,仰看著麵前英俊的男子。

如果沒有小郎,她和他隻相識於前世,或許他真的會是她今生的良人。

可惜,他晚了一步。

蕭越放手,前世十幾年的朝夕相處,他知道如故不是不知進退的人。

北皇看著車下倔強的小姑娘,對她的去而複返有些意外。

“讓她上來。”

如故爬上鑾車,開門見山地道:“皇上叫我來,說那麽多,就是想讓我把之前見到的那些爛在肚子裏。”

北皇平靜地看著她,他不能也不想殺她,又不想她母親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才會告訴她這些。

她這年齡是最容易為情所動的年紀,她知道他所做一切均是為情,應該會站在他這邊,那麽那些話,自然不會亂說,又或許就算說了,也會為他辯解。

“皇上對小女有求,小女不得不答應,我固然會把這些話爛在肚子裏,但仍覺得憋屈,不舒服。”

“那你想怎麽樣?”

“皇上要求了小女,那麽皇上自然也得有所付出,讓小女覺得為皇上做了事,也值得。”

“那你要什麽?”

“我要先回北朝。”

“什麽?”

“我說我不耐煩和太後一起這樣慢慢騰騰的趕路,想要先走一步。”

“就是這個?”北皇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就這個。”如故慎重點頭,“你答應了,我就什麽也沒看見,不管我母親以後會不會知道某些事,但絕不會是從我口中傳出去的。”

北皇詫異之後,啞然失笑。

如故扁嘴,“我也知道皇上會覺得我的條件好笑,可是沒有皇上同意,我就得陪著太後慢騰騰地壓馬路。你不知道這一路有多悶,再說我如果朔月前趕不回臨安府,我都不知會不會冷死在這路上。”

“不是有錢小開?”北皇了然,原來她怕的是這個。

“他一個頂什麽用……”如故話說了口,才發現這話太讓人想去別處,比方說她欲求不滿,小開一個人滿足不了她,趕緊把嘴閉住。

北皇想笑,但又要端著一國之君的架子,隻得強忍了笑,“好,朕準你先行一步。”

“謝皇上。”如故雀躍地下車,立刻對上蕭越黑沉沉的一張臉。

“和我同行,也這麽不耐煩?”

如故撇嘴,“你敢說你耐煩這麽慢騰騰的行軍?”

蕭越噎住,他確實是不耐煩的,隻不過有如故同行,偶爾能看見她,這不耐煩也變得耐煩了。

如故小聲嘀咕,“她是你皇奶奶,你再不耐煩,也得忍著,可我憑什麽啊?”

蕭越被她氣得臉青,幹脆帶馬走開,不再理她。

小開揭著車簾,看著飛奔而來的如故,手中算盤珠子撥得‘啪’地一聲脆響,嘴角微微揚起。

成了!

他們可以盡快地趕回臨安府了。

離了太後的護送隊,如故和小開除了添補水和幹糧以及在驛站更換馬匹,晝夜不停,直奔回北朝。

到了臨安府門口,二人雙雙滾下車,直撲進府中後院。

不合拍的兩個人,難道的一次這麽心意相通。

後院翠竹剛抽了嫩芽,隨風輕揚,一派寧和景象。

幽幽嫩竹深處,隱約傳來清悠琴聲,小開噓了口氣,腳步慢了下來。

如故瞥了他一眼,仍是急奔向竹林深處。

止燁抱著手臂,斜靠在一株竹子上看著身邊容瑾調試琴弦,玉玄手撐著下巴蹲在石凳上發呆,不知在想什麽。

如故目光對上止燁看來的目光,嘴角不由地浮上一絲欣慰,他真的好了。

小開掃了眼院中眾人,皺了皺眉,上前。

玉玄看見小開,跳了起來,“你們在路上可有見著雲末?”

如故嘴角的笑瞬間凝住,腳下升起一股寒意――雲末沒有回來。

驀地轉身,向雲末的院子飛奔而去。

止燁抬頭,望著如故跑開的身影,眸子黯了下去。

風在如故耳邊拂過,她覺得身上陣陣發冷,這冷不是平時那種身體上的冷,而是打心底浮上來的害怕引來的寒意。

雲末的院門關著,裏麵靜得沒有一點人聲。

如故猛地推開門,風卷起地上落葉,撲麵而來。

她聽人說過,雲末不在府裏的日子,他的院子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

他不過是臨安府裏的一個侍郎,哪來這麽多規矩?

除非這裏有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如故不顧不理地推開小院裏的每一扇房門,空落寂靜過止燁的住處。

止燁的豹子窩,好在還有頭豹子,他這裏真的是什麽也沒有。

如故失望轉身,突然想到什麽,飛快轉身,重新返回書房。

這間書房另有門與臥室相連,這樣的結構再尋常不過。

如故卻神使鬼差地在書架旁停下。

兒時在麻婆村的時候,他們很窮,沒有這樣做工精致的大書架,但那時,長清送來的書多得快有一座小山高,於是小郎自己砍了木頭做成簡陋的書架。

書架看似笨重,但隻要懂得方法,隻要輕輕一推,哪怕是六歲的孩子都可以把那笨重的書架連著上麵的書輕輕推開。

他在書架後裝了扇門,那扇門連著一個通道,可以通到後山。

他說:萬一遇上賊人,她可以從這裏出去,躲進後山。

如故仔細打量著這座高達天花板的書架,伸手向書架某處摸去,熟悉地輕輕一按,又換了個地方,撥弄幾下,碩大的書架無聲地向旁邊滑開,露出一人寬的暗門。

如故往門外看了看,確認沒有別人跟隨,推開暗門,閃身進去,身後暗門隨之關攏。

通過一條長長的石子窄道,竟是一處被峭壁圍死的山穀。

外頭開還沒轉暖,而這裏卻百花齊放,如同仙境,叢花中搭著幾間精致的小屋,這裏雖然不像臨安府那樣奢華,但無一不美好得遠勝過臨安府。

------題外話------

姑娘們不用擔心別的男主,會有完美的愛戀和結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