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所思來的時候就說過，他們即將要到地方的探測器，不但可以探測出造神的產物，還能探測出特殊血脈者。

偌大的一個造神實驗室裏不可能沒有特殊血脈者的存在，不過羅所思既然這樣說了，肯定就有他特別警告的道理。

司凰才看清楚眼前營養倉裏的身影，耳邊就響起了警報器的聲音，身後的圓門突然關閉。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一般人都會緊張一下，司凰卻沒有任何的反應，目光始終注視著那個漂浮在營養生物液裏熟悉又畸形的身影。

那是個半人半魚的生物，這樣形容很容易讓人第一個浮現腦海裏的就是童話或神話裏的美麗生靈——人魚。

如果單純字麵上去理解的話，這個營養倉裏的生物的確是人魚。

隻是在司凰看來，卻沒有一點存在於傳說中美人魚的美感，反而讓她一瞬間產生排斥心理，就好像心裏某片淨土被玷汙，被汙染後，本能產生了憤怒、厭惡的情緒。

這份情緒沒有掩藏就從司凰神色間散發出來，既壓抑又沉重，濃濃的讓人感受到。

隻見她所緊盯營養倉裏的生物身長足有一米八左右，皮膚呈現死態的蒼白色，被營養液浸泡得起了一些皺褶，上半身是女性的身體，卻長著古怪的魚鱗，沒有規律的分布在各個地方，左邊腰側一些，右邊腰腹又有一些，一直蔓延到下半身就是一條完整的魚尾。

魚尾鱗片的色澤也顯得暗淡，更重要的是漂浮在營養液裏也給人一種無力感，就好像這魚尾完全就是個死物，或者說就是個隻能看不能用的裝飾品。——作為一個裝飾品，也沒有起到關鍵的作用，無論是色澤、形態都看不到優美，反而像淺水魚一樣的黯淡無光，和上半身的人體不太和諧，說難聽一點，還可以稱之為畸形。

反倒是這個生物的長相卻是真的美麗，蒼白死氣的皮膚也掩蓋不了她五官的精致秀麗，混血兒的長相，眉形不需要修剪就自然秀美，閉著的眼睛可以看到濃密又長的睫毛，能在皮膚上投下陰影了，秀挺的鼻梁和一樣沒有顏色的嘴唇，構成這樣蒼白的美麗女人，讓人覺得稍微給她添一點血色，就能讓她生動有靈氣起來，像個精靈一樣的美好。

這是一張年輕的臉，也是一張司凰熟悉的臉，哪怕她從沒有見過真人，卻在心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嗬。”司凰張嘴想說什麽，脫口卻是一道冷嘲的笑聲。

她突然轉身，對毫無反應的羅所思打了一拳。

“唔！”這一拳頭把羅所思打得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司凰沒等他爬起來就已經踩了上去，用厭惡的眼神盯著囉嗦，“難怪我找不到李離思的屍體，你可別告訴我，這是和千葉白一樣的克隆體？”冷酷的話語說到後麵，司凰卻發現自己控製不力胸膛湧起的怒火，灼灼的燒上了她的雙眼，連語氣都不禁暗沉了幾個度，“你怎麽敢這樣對她？嗯？”

羅所思覺得自己的肋骨都差點要被踩斷，讓嘴裏的話也不受控製的斷斷續續，“我……隻是想……救她。”

“你在玷汙她！”司凰腳下一用力，倏然瞪眼。

羅所思倒吸了一口涼氣，被劇痛弄得暈眩了兩秒，嘴上卻依舊堅持，“我在救她！”他伸手抓住司凰的腳腕，眼神偏執的盯著她，漸漸透出了幾分瘋狂，“按照我說的做，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救莉莉絲！”

警報聲沒有停頓，後麵的圓門隔絕了所有外麵的聲音，卻隔絕不了這讓人心慌的聲音。

“莉莉絲是為了你死亡的，難道你不想救她嗎？你以為我為什麽潛伏這麽多年，為什麽為ZF工作？愛國？不！我什麽都不在乎，死也不是可怕的事，隻要我願意就可以加入造神的複生計劃，變成千葉白那樣的人，可我不需要，我隻想莉莉絲！”羅所思的語速越說越快，表情則越來越認真，一眼看去比正常人還正經，仔細看則會發覺這份正經，超過了一個度，就變成了神經質，“我愛她！這世上再沒有其他人比我更愛她了！從莉莉絲出生，她就是我活下去的源泉！連我都可以為了莉莉絲犧牲，你作為她的孩子，是她用命換來的生命，難道不願意看到她活下去嗎？”

司凰冷笑，“活下去？讓她這樣活下去？你要是真的想讓她活下去，又為什麽對她做這種實驗？”

這句話落下，羅所思就對她投以一個難以壓抑的怨恨目光，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她把你生下來就基因崩潰了，如果不在進化實驗就會變成一堆爛肉，真是死去！”

司凰心神一頓，深深看著羅所思，觀察他所有的神情變化，發現羅所思不像是撒謊。

“你有問過她，真的想這樣活下去嗎？”司凰沉默了一瞬，從喉嚨裏發出的嗓音有幾分失真的慘淡意味。

不知道是出於對記憶中那份母愛的惦記，對記憶影像中那個黑發碧眼的美麗母親的眷戀，還是出於本身越來越濃鬱返古的血脈對‘汙血’的本能厭惡，讓司凰始終對眼前的一幕產生無法抹去的排斥。

也許兩者都有著，前者是她心中始終保留的一份淨土，來自精神上的排斥，後者的排斥則更多是來自生理，一眼看到李離思的身體狀況，就讓她受不了，隻需要一眼她就能在李離思的身上判斷出十幾種魚類的特征，很細微很雜亂卻逃不過她的眼睛，明明隔著封閉的營養倉，她好像都能聞到李離思身上散發出一種臭味，那是屍體的腐臭和各種雜血混交出來的‘肮髒’味道。

正因為這樣，她才止不住憤怒，還有被掩藏在濃烈怒火下的悲傷，為李離思感到悲傷。

“隻要能活下去！”羅所思感覺到有點說動司凰了，更用力的說道：“活下去才有希望！隻有先活下去了，才有時間去尋找解決的辦法！”他這一刻的眼睛亮得驚人，也黑得驚人，“司凰，你說我有沒有問她，真的想這樣活下去嗎？那麽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想這樣活下去！？十八年……還是十九年了！你知道她的過去嗎？她有意識開始到死亡，實際上才活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十年啊！這麽短暫的生命，你想過她的痛苦嗎？現在你有機會救活她，卻要憑自己個人的意願去剝奪救她活下去的機會嗎？別忘記了，是她給了你生命！”

——那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想這樣活下去？——

羅所思給司凰帶來最大震動的話語卻是這句。

司凰的雙眼裏閃過一絲迷茫和深埋的痛苦。

羅所思的這句話，讓她突然想起來了自己曾經生命最後那一刻。

精神麻木，身體腐爛，已經破敗又肮髒了她，在聽到五寶詢問那一句‘你想活下去嗎？’那句話時，所有的思緒，以及說出的那個答案。

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那個活下去代表的是重生，那時候的她已經多餘的心思去想怎麽活，但哪怕隻是最卑微的給她一口支撐到自救的空氣，帶著已經壞掉的身體，她也想活下去。

那麽，她有什麽資格，去剝奪李離思活下去的希望，擅自去猜測對方的想法？

司凰垂下眼皮，半張臉都在陰影中，讓羅所思看不清她的表情，或者說她現在臉上的確沒有任何的表情。

羅所思聽到司凰平淡的問話，“你說我能救她，怎麽救？”

“基因細胞！”羅所思控製不住激動，那種仿佛看到了無限希望的表情，連被司凰踩著的身體都顫栗起來，“你們是母子，你的基因細胞才是最適合的進化體和穩定劑！”

司凰把腳移開，地上的羅所思爬起來，臉上的希望就在司凰下句話凝固，“這裏是造神，我的基因細胞一旦泄露會造成後果……你覺得我會在這裏做這麽冒險的事嗎？”

羅所思自嘲一笑，然後走到關著李離思的營養倉前蹲下身體，隻見他雙手飛快的在營養倉下方的按鈕操作了幾下，然後一個小芯片被彈出來。

這塊芯片被羅所思小心翼翼收起來，就好像收藏一份珍寶，緊接著轉身對司凰笑道：“我會讓你相信我。”

他的笑容燦爛又決絕，眼睛明亮又偏執得神經質，就好像是卸了身上最沉重的那份重擔，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司凰一下想到了不死裏的山精，原來沒有真實的身影就這樣和眼前這位年紀不小了，卻笑容古怪的中年男人融合了，讓一個代號在記憶中的形象漸漸豐滿。

“我所做的一切，隻是想你們活下去。”羅所思一邊說，一邊走向了總控製台，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擊。

這樣的操作速度，司凰在郭成雄身上看到過，這是身為一名駭客該有的本領。

刷！

突然，他們身後的合金圓門被打開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特殊氣體的味道衝鼻而來。

司凰已經在合金門打開時，人就越到一邊，避開了幾隻麻醉槍彈。

“我親愛的弟弟，歡迎回家。”之前在合金門見到的那個東方俊秀男人走在前麵，笑容溫軟柔和。

司凰看去，見到這個俊秀的男人，竟然心髒破開了一個洞，脖子也歪得好像斷了，卻被他自己用一隻手扶正著，雙眼無神潰散的盯著自己，剛剛的話也出於他的嘴巴。

這樣詭異的一幕沒有讓司凰有什麽神色變化，已經知道白光熙的秘密後，連碎屍的事他都做了，對這種程度的恐怖畫麵早就嚇不到她，隻是覺得惡心而已。

“真高興你能來，上次哥哥親自請你過來，你卻不答應，現在卻主動來拜訪了，真讓我意外的……高興。”俊秀青年嘴裏一張一合，有血從裏麵流出來，“還好趕上了，哥哥真怕沒能親自招待好你。”

光聽語調和嗓音，這可真是個溫柔的好哥哥。

有過一次經曆和發泄之後，司凰已經沒有像第一次麵對他那樣失態。

“你來得正好。”她抬起頭，看著這個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能說話行動的傀儡，危險的氣息至勾起的嘴角，直達一雙墨綠晦暗的雙瞳裏，“我剛剛還在想，難得來這一趟，要是不破壞點什麽就走的話，就太浪費心力了。”

“嗯？”俊秀青年詫異，沒有想到這種時候，在他的地盤上，司凰還能保持這樣的冷靜平靜，“你的那位朋友已經丟下你，自己先走了。”

司凰麵無表情，低聲嘟囔一句，“試試吧，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完全放開後能做到什麽程度。但是，我從來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什麽？”俊秀青年眨了眨沒有聚焦的眼，不大不小的聲音他聽得清楚，卻組合一塊不明白意思。

下一刻，他就懂了，親身體會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震驚！

那是非人的速度，超越了他所知的特殊血脈者能力，幾乎眨眼間就穿越了十來米的距離到了眼前。

一隻手輕飄飄的劃過脖子，似乎就感受了一陣涼風，一顆頭顱就‘咚’的一聲落地。

這……又是幻象嗎？

俊秀青年的腦袋就在地上，死人的潰散眼睛一直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將所看到的畫麵都專遞到主體那裏。

然後，他知道，這不是幻象，卻比幻象更讓人迷醉。

白大褂的身影速度快得像風，穿梭在人群裏，白皙像藝術品的手指，卻堪比利刃劃人的身體就帶起肢體的離體，鮮血都沒辦法沾染的滑落，就好像那雙手上有一層透明的特殊滑膜，別說是血了，連灰塵都別想沾染停留。

那人本來就完美無瑕的臉也逐漸變化，細微的卻魔性得瞬間能捕獲人的神智，像被無形的手揪住，呼吸瞬間變得粗重，精神思維都緩慢黏稠了，靈魂無聲的嘶吼想看清楚點，再點清楚一點……

“砰砰砰砰——！”爆炸聲突如其來，營養倉竟然一個個都爆了，**和特殊的霧氣很快籠罩這片空間，也隔絕了還剩下的人們視線。

看不到司凰的瞬間，讓還剩下的幾個生還者，重新獲得呼吸的機會似的重重的喘息了一口氣，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一段時間忘記了呼吸，差點把自己憋死了都沒自覺！

“快走！”司凰聽到羅所思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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