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裏,厲雷的述說斷斷續續。

夏綾聽得驚心動魄,不知不覺連手指都握緊。

厲雷說:“我不知道她經曆了多少艱險才找到我,當我醒來時,她……”她就睡在他身邊,渾身光、裸,不著絲縷,用體溫溫暖著渾身冰冷、險些失去心跳的他。她向來是個優雅素淨的女子,自愛自惜,然而那時候,原本柔膩瑩潤的身軀失去了光澤,如幹枯的樹皮般傷痕累累,一道道全是密林的劃痕。

看見他醒來,她欣喜得失態落淚,忘了自己什麽都沒穿,又哭又笑地說:“太好了……少爺,您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

他想叫她穿上衣服,但傷勢太重,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再次緊緊貼著他,喃喃地說:“少爺,就讓蘇棠冒犯這一回,隻要您能活下去……別的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他在她的體溫保護下,度過了原始叢林漫長的寒夜。

思緒飄遠。

卻聽見夏綾問:“她怎麽了?”

厲雷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並沒有把把些事情告訴夏綾。不過,這一段情景,他並不打算告訴小綾,如果小綾知道蘇棠曾那樣不著絲縷地挨著他,心裏一定會很難過的吧?他理了理思緒,說起別的事——

“當我醒過來時,看見她瘦的皮包骨頭,身上全是穿越原始叢林時劃出的傷口,還有和猛獸搏鬥的痕跡。可是她什麽都沒抱怨,她找來幾根樹枝,編成簡易的擔架,把我放上去。

“那時候,我傷得很嚴重,肋骨斷了好幾根,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她就一點點地拖著我,一路上很不順利,要躲避敵人的追蹤,還要躲避毒蛇猛獸。後來,我們迷路了,物資不夠,她就掐草葉吃、找蟲子吃,把所有的藥品和幹糧都留給我——有一次,她差點陷到沼澤裏,眼看著泥沙一點點淹沒她的身體,她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從懷裏取出一份用防水布包得好好的幹糧,用盡全身力氣丟給我,流著淚說,‘少爺,活下去’。”

厲雷的聲音停頓了很久。

夏綾也陪著他一起岑寂。她的心裏很難受,說不清是為厲雷、為蘇棠還是為自己,如果,一個女人這樣舍生忘死地對待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又怎麽會不感動呢?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刻,是蘇棠陪伴在他身邊……

而她夏綾,還有什麽資格斥責他和蘇棠在一起?

“所以,你留著她,和她的孩子?”她輕聲問。

厲雷微微閉上眼睛,許久,才睜開:“小綾,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一切,你答應我,不要對任何人說,好嗎?”

夏綾問:“為什麽?”

“因為,那涉及一個女人的尊嚴。”

“蘇棠?”她輕聲問。

“是。”他答。

夏綾也沉默了,片刻後,輕聲說:“你大可以不用告訴我。”知道了蘇棠和他的那些事又如何?讓她心軟,然後二女共事一夫?

“厲雷,我承認你們之間的這些故事很感人,我也很……”她也很自責,在他最危難的關頭沒能陪在他身邊,可是,“你已經有蘇棠和厲睿了,我也有紹輝和我的事業,這大概就是命吧,錯過的,終究是錯過。”

她說著,轉頭就要離開。

厲雷拉住她:“小綾!”很痛苦的、如負傷野獸般的聲音。

夏綾強忍著不回頭。

他一下子從身後抱住她:“求你了,聽完這最後一段好不好?我欠你一個完整的解釋,是我欠你的!聽完之後,要殺要剮都隨便你!”

她還是不說話,身體在微微發抖。

厲雷唯恐她逃脫,趕緊說下去:“當時在原始叢林,迷路了,物資也漸漸耗盡,我的傷勢越來越嚴重。蘇棠害怕我死掉,每天都像是發了瘋一樣給我搜集吃的、草藥,可是情況依然沒有好轉。

“後來,路過一個小部落。

“蘇棠進去偷食物,被抓住了,然後是……”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很艱難地,才把那個詞說出來:“****。”

“什麽?!”夏綾不可置信,霍然轉頭,望著他。

“沒錯,蘇棠為了給我找吃的,被人****了。”厲雷說,“整整一個部落,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我躺在擔架上,草叢裏,聽見那些男人放肆的笑聲和蘇棠的哭喊。她是那麽優雅和講究的女孩子,平時走在路上,被路人用猥瑣的目光打量一眼都不高興,不要說遭到這樣的羞辱……

“我以為,她會死。

“以她的烈性,在被野蠻人碰觸的一瞬間就會自殺,避免受辱。

“可是她沒有,她硬生生地忍受了一天一夜……然後,光著身子、一絲不掛又渾身是血地活著回來了。她的身上是各種各樣的傷痕,那是被虐待和淩、辱的痕跡……

“她回來的第一時間,顧不得處理自己身上那麽恐怖的傷口,而是先把從部落裏頭來的食物和草藥喂給我,然後,才一個人躲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哭……

“再出現時,她已經穿上了用樹葉編織的簡單衣服,繼續拖著我,若無其事地往前走。我們足足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走出那片茂密的原始叢林。她瘦得脫了形,獲救的第一時間就暈了過去。

“醫院裏,他們搶救了我足足一個星期,搶救了蘇棠足足十來天。

“蘇棠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問我怎麽樣了?得知我脫離危險,她這才長長舒了口氣。當天下午,圍著她的醫護人員和探病人員都散去,她趁著沒人,偷偷拿了把剪刀,就朝自己的心口刺去。幸虧,也是巧,被一個路過的護士救了,才沒死成,鮮血流了一地……

“我聞訊趕去,問她是何苦?

“她一開始不說話,後來,被我問得急了,才說,‘少爺,您活下來了,蘇棠的使命就完成了’。我忽然明白過來,她還是耿耿於懷被****那件事,也許那個時候她就想死了,如果那個時候死了,她根本不會受辱……

“可是,當時,為了救我,她選擇了忍。忍著被那些畜生****和羞辱,然後把我活著救回來……

“使命完成了,她就想要去死了。”

夏綾聽得驚心動魄,好半晌,回不過神來。她沒想到蘇棠對厲雷的感情竟然是這樣深,這樣決絕,飛蛾撲火,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