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走過去,在她麵前站定。

先開口的,是她身邊的裴子衡:“挺開心的?”

厲雷的神色微微一沉,這個男人太凶險,抓緊一切時機挑撥他與小綾之間的關係。偏偏他還真就陰差陽錯,讓人抓住了錯處。他身後的司機和保鏢們,也知道自己給老大闖了禍,都已經停止了打鬧,規規矩矩地站著。

厲雷對夏綾說:“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夏綾卻悲哀地看著他,是,他以為裏麵是裴子衡的孩子,所以不傷心,甚至在等人的時候打鬧,她都可以理解。可心裏始終是難過,說不清道不明的。

“我可以送你回城。”是裴子衡,用極盡溫醇的聲音對夏綾說,“你需要好好休息,小綾,我的車裏很安靜。”不遠處,深黑色纖塵不染的勞斯萊斯看上去穩重又尊貴,戴著白手套的司機與穿著黑色製服的保鏢們,肅穆如同儀仗隊。

夏綾卻搖了搖頭,輕聲說:“謝謝你。”

她謝的,不是裴子衡提出送她回家,而是謝他為孩子所做的一切。整個落葬過程雖然沒有浩大的排場,但該有的程序和物品都一應俱全,他還很盡心地陪在她身邊,讓她的孩子走得安寧、體麵。

裴子衡溫聲說:“他是我的孩子,有什麽好謝的。以後每年的清明、忌日和孩子的生日,我們都一起來祭奠。”

厲雷的神色更沉冷,心中有殺意升騰。他好不容易將那股難以遏製的殺意壓下去,對夏綾說:“外麵風大,上車吧。”

夏綾看他一眼,一步步向越野車那邊走去。

起風了。

裴子衡站在原地,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漸行漸遠,冷風吹拂著她素色衣衫與長發,忽然就想起一首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她一去不回頭,以後的歲月,該何其蒼涼。

“她再也不可能生育了。”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越野車後座,裴子衡收回視線,望向厲雷,聲音很冷。

“你在期待什麽,希望我把她趕下車,推進你的懷抱?”厲雷的聲音也冷。

裴子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這真是個難纏的對手。不過,這麽說,厲雷早就知道小綾不能生育的事情了?可惜了,他竟然不在意。

他的底限到底在哪裏?

裴子衡望著他,語氣更沉緩:“她這一輩子,都隻會與我有過這一個兒子,我們才是骨血相連的一家人。”他希望在厲雷心裏種下一根刺,生根發芽,讓他與小綾的感情出現裂痕,也許終有一天,會把小綾推回到帝皇這邊。

厲雷卻說:“我勸你趁早死心,小綾是我一個人的。”

說完,他轉身,也上了越野車。

裴子衡久久地望著那輛車,望著它絕塵而去,消失在視線盡頭。

越野車裏,夏綾依然沉浸在悲傷中,許久都沒有說話。厲雷坐在她身邊,從小冰箱裏拿了保溫杯,擰開遞給她:“喝點熱水。”

她接過,喝了一口,雙手捧著那保溫杯,沉默地發呆。

出墓園時看到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雖然,在裴子衡麵前,她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對厲雷的不滿,但若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也許他沒有看上去的那麽關心那個孩子,隻是看在她的麵子上,才不得不裝出悲痛的模樣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無所謂。

她明明該高興的,當初不告訴他孩子的身世,就是怕他難過傷心。

可是,當他真的在她那麽悲痛的時候,若無其事地與保鏢們打鬧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他離她好遙遠,遙遠到就像兩個世界。

她開始惶恐,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車子在一座農家小院門口停下。

“到了。”厲雷說。

夏綾從出神中驚覺,轉頭去望車窗外,有些迷茫:“到了?這是哪裏?”

“公墓附近的村莊,”厲雷說,“我已經租下這個院子,今晚,我們就在這裏落腳。明天,我們再去一次公墓,你不是希望我給孩子送點東西麽?我讓人準備了祭品、花,還有小嬰兒們喜歡的一些玩具。”

他還記得那朵白色雛菊的事,被拋在風裏,沒能放到寶寶墓前。

可是,夏綾說:“不用了,回去吧。”

“不用?”厲雷怔。

她搖搖頭,“回去吧。”她想讓他放點東西到孩子墳前,隻因為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可是,從走出公墓時的場景來看,他對孩子,也許還沒有裴子衡對孩子那麽上心。既然如此,何必再走形式?寶寶的在天之靈要是知道親生父親是這種態度,恐怕會更難過的吧。

“小綾,”聰明如厲雷,隻稍微一想,就明白她還在介意打鬧的事,“我是真的想看看寶寶,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你剛剛看見的那一幕純屬意外,今天陪著你過來,我的心情也很沉重,為你,也為寶寶心痛。”

“是啊葉小姐,”司機也幫腔,“要怪就怪我們,是我們硬和老大鬧的。”他們是看厲雷情緒低落,才想讓他轉移注意力,開心一點,卻沒想到正趕上葉小姐出來撞見,誤會了。

如今,司機悔的腸子都青了:“葉小姐,您不要怪罪老大。”

“我不怪他。”夏綾的聲音很平靜,“隻是覺得,沒必要了。”

這哪裏是不怪?明明還是很介意!厲雷在心裏麵給裴子衡紮小人,如果沒有裴子衡火上澆油的那句話,會不會,誤會就小點?

他溫聲對夏綾說:“東西都準備好了,不去多浪費,而且我還想求小寶寶的在天之靈保佑,保佑他的媽媽幸福。”

夏綾還想拒絕。

他已經打開車門走下去:“下來吧,小綾,天色要晚了,你也很累,先在這裏休息一晚上,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這句話倒說到了她的心裏。

從這裏回s城,光開車就要開五六個小時,如今的她精疲力盡,迫切需要休息。她下了車,向屋子裏走去。

屋子裏早已被打掃幹淨,架子床上換了簇新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