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輛車等了她多久,晨曦中,似是鍍了一層妖異的玫瑰金。()

她不敢過去,每次回那座別墅,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下意識地摸鎖骨下方,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厲雷相贈的那塊護身符早就不在身邊了,而見證他們愛情的鉑金指環吊墜也化作了一灘水。

記起這些事的瞬間,仿佛連心也空了一塊。

夏綾慢慢後退,退進一棵樹的陰影裏,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背靠著樹幹,蹲下來,把身體蜷縮在一起。直到這時才有了真實感,剛剛,她是真的對厲雷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與他分手了,一刀兩斷,各不相幹,就連最後的一點點紀念,也不再保留——他從她的生命裏消失了。

厲雷

這兩個字在心裏輾轉反側,真奇怪,明明已經一刀兩斷了呀,為什麽還這般難受?不遠處,也不知從哪個辦公室裏傳出不知名的歌聲,也不知是哪個歌手哪一年的作品,斷斷續續地唱著——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陽光正好,趁微風不噪……]

她想起初見麵時,厲雷總是滿眼帶笑地叫她“小美女”,說要**她,送了花給她,在一場山間大雨厲,細心照料發燒的她……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記憶還能將過往呈現,趁時光還未吞噬你們的留念……]

後來回到城市,他深夜打電話給她,租借自己的房子給她,把二毛的牛奶分給她喝……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現在還年輕,還可以走很長很長的路,還能訴說很深很深的思念……]

裴子衡把她劫走,毒啞,是他解救她;在鄉下老家被搶婚的那次,也是他從天而降。

他抱著身穿血色婚紗的她,告白時滿眼的笑意……那時他們也吵架,氣急了他也會口不擇言,可他總會溫聲軟語地向她道歉,找她和好。受了委屈,他就說,小綾,你都不心疼我……

她神色悲涼。

晨曦裏的歌聲依然渺茫如同幻影。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現在雙手還能擁抱彼此,趁還有呼吸……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不要在意兩地的距離,趁月老還仁慈地讓你們相惜……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你還活著,趁他還活著……]

夏綾抖著手,依然去摸索那塊護身符,卻仍是空落落的。

這輩子,她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一個人了,從今以後,再沒有人會在她恐懼尖叫的時候把她抱在懷裏安撫,再沒有人會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與她鬥嘴不可開交,再沒有人會像那樣懶洋洋地對她笑,仿佛天塌下來也不值得一提。

再沒有人……

再沒有人……

眼淚幹涸,哭不出來,那首不知名的歌還在空氣中低婉回蕩,[去見你想見的人吧,為自己瘋狂一次,就一次……]

可是,她不能見他。

毒誓解不開,她隻能一路向前。那輛冰冷威嚴的勞斯萊斯,才是她最後的歸宿。哪怕它是那麽可怖,充滿痛苦不堪的回憶。

夏季的晨風吹在身上,她卻覺得渾身冰涼。

她雙手抱膝,把頭埋在膝蓋裏,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伸到她的麵前。

“給。”熟悉的,魂牽夢縈的聲音。

夏綾疑是自己幻聽,抬頭,卻見到真是他,很憔悴的神色,掌心裏,托著那塊梧桐木護身符。

夏綾呆呆地看著他,晨風裏有薔薇的香氣,掃地阿姨的笑聲和不知名的歌聲漸漸遠去,全世界都成了背景,夢幻般不真實。

“給。”他重複說,見她沒動靜,便彎下腰,把那塊護身符放到她腳邊。

“你過得好不好,我心裏知道。”他沙啞的聲音在風裏輕響,“所以,不用騙我。小綾,等我,終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

說完,他轉過身,向遠處走去。

夏綾忍不住抬頭看他,目送他漸行漸遠。路邊的歌聲斷斷續續——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你還愛他,趁他還愛你……

如果我也想你。

我會走十裏路,翻五座山,趟兩條河。

去擁抱你。

……

厲雷的背影終至於消逝不見。

夏綾蜷在樹下,一動不動,道路上漸漸熱鬧起來,前來上班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經過她身邊,向她頭去探究的眼神。

“葉秀。”司機的聲音。

這司機不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彎下腰,不顧地上的塵泥,半蹲半跪在夏綾麵前,“裴先生已經等您很久了,請您跟我上車吧。”

夏綾輕輕一顫,沒有動。

司機溫聲重複一遍:“請您跟我上車吧。”

她還是不動。

“您知道先生的脾氣,”司機說,“葉秀,請不要讓我為難。”

裴子衡麾下養得許多忠心耿耿的人手,她抬頭看那司機,覺得他真傻,跟著那樣的主子又有什麽好處?就算重金厚祿風光無限,也****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複。“趁早換個東家,不要像我一樣,想走的時候已經走不掉了。”

那司機一怔,臉色微變,並不敢接她的話,隻一再催促:“葉秀,該上車了。”

夏綾自嘲地笑了,將腳邊那塊護身符拾起來,緊緊攢在掌心。一步一步,隨著那司機向前走去,路邊古樹的陰影下,那輛勞斯萊斯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就像一隻神秘危險的野獸,蟄伏著等待獵物。

司機拉開後座車門,恭恭敬敬地服侍她上車。

後座上,竟還有人——那個高大俊美的男人穿一身襯衫馬甲,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淡淡的晨曦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挺鼻薄唇,刀削斧鑿般,冷峻到冷酷。

一瞬間,夏綾就連呼吸都要停滯,渾身血液幾乎逆流,差點就倉皇地逃下車去。她花了生平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抑製自己沒有動。

裴子衡緩緩地睜開眼看她,那目光似與往常不一樣,看得她心驚肉跳,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破拆穿。她忽然想起,這輛車停在這裏很久了,從她衝出辦公大樓,厲雷追出來,就……

天哪,裴子衡看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