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笑:“您是說那些女人啊,先生怎麽會把那種亂七八糟的人帶回家?放心,除了夏綾小姐,這裏真的隻有您一個。”

這也是周媽如此關心她的原因,昨晚,先生就交代了,對待葉小姐要像以前對待夏綾小姐那樣,把她當成這裏的女主人。

這簡單的一句交代,卻讓這位年老的女傭欣慰得差點落淚——自從夏綾小姐死後,先生就消沉了許多,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隻活在對夏綾小姐的無盡悔恨和追思裏。周媽一直很擔心,生怕長此以往,他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如今看他重新帶了個女孩子回家,還讓她取代了夏綾小姐的位置,周媽也算是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促成他們。

夏綾點點頭,這樣看來,家裏的一應擺設器物倒真的不用換了,不然,一想到不知道多少女人睡過這間房,用過這裏的東西,她就得抓狂。

她的潔癖不多,但這絕對是其中一個。

周媽催促她:“葉小姐,快下樓吃飯吧,先生特意吩咐我給您做的小米粥與細海帶絲,涼了就不好吃了。”

夏綾也覺得餓了,簡單洗漱了下,換了身衣服,隨周媽下樓,用餐。

餐廳裏,陽光灑進來,鋪著潔白的桌布的餐桌上,用細瓷餐具盛放著熬得極具火候的小米粥,還有細海帶絲,切得很碎的果仁與蔬菜沙拉,都是她上輩子喜歡的口味。就連座位和擺放,也與以前一模一樣。

她落座,恍然間又回到了從前。

周媽在旁邊伺候她吃飯,還不停地絮叨,說裴子衡是個多麽好的人,對她有多麽耐心,多麽體貼,仿佛不把他誇成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大情聖絕不罷休。

夏綾揉揉額頭,有些後悔了。

還記得她剛剛被裴子衡領養時,他屋裏還奉行著食不言寢不語,用餐時的規矩極大,所有人都安安靜靜,落針可聞。

偏偏夏綾是活潑至極的性子,又從小在孤兒院那種鬧哄哄的地方長大,哪裏耐得住?總是一邊吃飯一邊嘰嘰喳喳與他說話,久而久之,這條規矩也就廢了,連帶著周媽也會與他們說笑。

可現在,夏綾第一次覺得,食不言寢不語絕對是條好規矩,真的。

周媽一句句地絮叨著:“先生他啊,人可好了,又耐心,又體恤人,哪個女人跟著他不幸福?可惜了夏綾小姐當年,年紀輕輕的就生了病,先生買下一座島嶼,接她去療養了一年,好不容易病情有了起色,偏偏就出意外過世了。還好他如今帶回了您,他那樣專情的人,帶誰回來,就是要和誰一生一世的,您可要好好珍惜他,他這兩年,過得太不容易……”

有她不容易?

夏綾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悶悶的。

明明是裴子衡上輩子就辜負了她,這輩子又拆散了她和厲雷,怎麽到了周媽嘴裏,他就成了那個被辜負、被同情的人?

算了,傭人不了解真相。她與裴子衡鬧翻那天,周媽不在現場,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被關押的,更不知道後來在與世隔絕的私人島嶼上,她是怎麽被被淩、辱。夏綾決定不和周媽計較,把反駁的話咽下肚子,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飯,對周媽說:“昨晚沒睡好,我回房去睡一會,中飯不吃了,沒事的話不用打擾我。”

周媽見時間都快九點了,她現在去睡的話,確實來不及吃中飯,也就說:“好的,葉小姐,您下午醒了就叫我,我給您準備下午茶和點心。”

夏綾謝過她,逃也似的上了樓。

回到臥房裏,不想上那張大床,蜷在窗邊的地毯上沉沉睡去。夢裏,全是厲雷,他明朗地笑著的模樣,抱著她無賴撒嬌的模樣,欺負她時讓人又愛又恨的模樣……如果,可以時光倒流,該有多好。

夢醒時,夕陽西下。

望著窗外徐徐沉沒的落日,夏綾是如此、如此地思念他,無以複加。

裴子衡回來,陪她吃過晚餐,這一夜又睡在書房。

夏綾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些,從第三個晚上開始,雖依然反鎖著門,卻不再整宿整宿枯坐到天亮,而是蜷縮在地毯上,抱著自己睡過去。

她無法讓自己上那張床,那張奢華柔軟的大床上,承載了她與裴子衡前世太多的幸福與歡、愉,多少次的耳鬢廝磨,翻雲覆雨,閉上眼睛,無法不追憶。但是,今生今世,她的身心都是屬於厲雷的,她不想再沾上過往的氣息。

地毯雖軟,終究沒有床鋪舒服,可她心甘情願。

每天醒來後,她收拾好自己,弄亂床鋪,製造出自己是睡在床上的假象,周媽進來收拾屋子時,從未發現異樣。

就這樣過了幾天。

對厲雷的思念越來越強烈,呼吸間都是煎熬的痛。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下意識地,她去摸自己脖頸中的護身符,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把護身符退還給他了。頸間,隻有裴子衡送的淡紫色珍珠項鏈,裴子衡喜歡看她戴著,所以,她隻能天天戴著。

就連想找一個寄托思念之情的信物,都找不到。

信物……?

對了,還有一件的。

夏綾在臥室裏來回踱了好幾圈,這才鼓足勇氣,去敲書房的門。

“進來。

”裴子衡沉穩的聲音。書房柔和的光線下,他衣冠楚楚地坐在高背椅上,案頭是堆積如山的公文,神色間有隱隱的疲倦。見到夏綾,他嗓音溫和低醇,“怎麽這麽見外了?你以前都是直接進來,從不敲門的。”

上輩子,她驕縱任性,別說敲門了,進門後直接抱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這種事也做得出來。可如今,生疏了許多。

夏綾輕輕咬了下唇,避開這個話題,隻說:“有點事,想找你。”

“什麽事?”從她進門起,他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把正在開著的視頻會議也暫停了,合上筆記本電腦,耐心而溫柔地聽她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