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站在玄關前,心潮起伏。

上一次站在這裏,是什麽時候的事了?那一年,她聽說他與王靜琬訂婚,與他大吵大鬧卻沒有結果,心灰意冷之下,收拾行李打算離開。出門時,卻被他撞見,他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上。

就在那個位置。

夏綾望著她精心挑選的柚木地板,優美細膩的紋理,卻十分堅硬,那一下摔得她很疼,更疼的,是他甩在她臉上的那巴掌,燒灼般的絕望。

如今,這種絕望的感覺又回來了。

比那時更甚,她經曆了那麽多磨難才好不容易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與厲雷在一起的柔情蜜意還沒有持續上幾天,那麽短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輕易打碎了。原來,她真的是命運多桀,犯孤寡刑克。

她想起哥哥的讖言,心如刀割。

裴子衡領著她進屋,脫下外套,隨手拿給女傭。那女傭的年紀很大了,頭發已經花白,眼角眉梢帶著和藹又安恬的神情,並不如外麵的人那樣對裴子衡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她從裴子衡手中接過外套,熟稔而自然地說:“先生,歡迎回家,茶水準備好了,要我給您端來嗎?”

裴子衡微微頷首,說:“給小綾準備一杯加蜂蜜的檸檬水。”

他一直記得她愛喝什麽口味。

倒是那年老的女傭,聞言後抬頭打量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些許的驚異。

夏綾露出一個微笑:“我是葉星綾。”她認得這個女傭,周媽,據說是裴子衡小時候的奶媽,伺候了他大半輩子,妥帖而周全。以前夏綾住在這裏時,很喜歡她,她就像個慈善寬容的媽媽,和藹又安祥。

周媽聽見她這樣說,收起了驚異之色,也露出一個笑來:“葉小姐,請您稍等,我這就去準備。

”見著裴子衡帶人回來,她原本就是沏了兩杯茶的,都是碧螺春,裴子衡喝慣的口味。卻沒想到,裴子衡會讓她換成蜂蜜檸檬水。她還記得許多年前,夏綾小姐還在世時,最愛喝的就是這種水,後來,夏綾小姐離開了人世,先生很悲傷,吩咐家裏常備著蜂蜜檸檬,卻一次也不曾拿出來泡水喝。

如今,先生帶回來的這個女孩子,名字裏帶著個“綾”字,還要喝夏綾小姐生前最愛的飲品,這是怎麽回事?

周媽滿心疑慮,卻還是仔細地泡好了水,連同裴子衡的茶一起端上來。

裴子衡先把蜂蜜檸檬水遞給夏綾:“嚐嚐看,怎麽樣?”

夏綾也就低頭喝了一口,是上輩子喝慣的味道,如今,卻仿佛微微發苦。同樣是蜂蜜檸檬茶,周媽泡的與厲雷截然不同,她總覺得,厲雷親手泡的茶會更甜蜜些,檸檬都是切成月牙形的小半片,光是看著就沁人心脾。

她眸中的回憶之色,讓裴子衡以為她想起了上輩子的往事。

他吩咐周媽退下,溫聲對夏綾說:“這屋子裏的格局,從家具、燈飾到小擺設,所有的東西我都沒有動過,都是你原來喜歡的樣子。你要是想添置什麽,改什麽,都可以自己決定。”

她搖了搖頭,如今哪有心思做這些?

裴子衡帶她去二樓臥房,推開門,是皮毛織密的地毯,柔軟的大床。床邊的矮櫃上,隨手放著他日常穿的袖扣與領帶夾。

顯然,他平時就睡在這裏。

“你先休息,”他對夏綾說,“晚上我和紐約那邊有個會議。洗漱用品和浴袍都在老位置,如果宵夜想吃什麽,你就直接告訴周媽。”

“我睡客房就好。”夏綾趕緊說。

裴子衡的眸光微微一深。

夏綾心中發緊:“我現在習慣一個人睡了。”

她沒和厲雷睡在一起?聽她這樣說,他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隨即,卻不容置疑地說:“那你要盡快習慣兩個人睡。”

夏綾霍然抬頭看他。

他這是什麽意思?回家的第一天就圖窮匕現了嗎?雖然知道躲不過去,可她卻沒想到危險來得這樣快。“我的身體還沒完全好,”她強自鎮定,“睡眠也淺容易驚醒,裴子衡,讓我去客房睡,我需要靜養。”

他低頭看著她,眸光幽邃莫測。

須臾,開口:“夏綾,你就在這裏睡。如果你老實,我今晚就留在書房,如果你堅持和我唱反調,信不信我今晚就辦了你?”

她身體一顫,不說話了。

眼前的男人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開臥房。

她站在原地,等他走遠才緩過神來,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衝到臥房門前一把關上門,緊緊反鎖。這才長出一口氣。

一晚上,卻怎麽也不敢睡,枯坐到天亮。

早晨七八點的樣子,外頭傳來敲門聲:“葉小姐?”

夏綾認得,是周媽的聲音。

她打開門,果然見周媽站在門前,帶了絲和善的笑意問她:“早上好,葉小姐,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您可以洗漱一下,下樓用餐。”

“裴子衡呢?”她問。因一宿沒睡的緣故,嗓音有些沙啞。

“先生天沒亮就出門了,最近公司事忙,他早出晚歸的。

”周媽說,“臨走前還特意吩咐我不要打擾您,讓您多睡一會。”周媽說著,看了一眼夏綾氣色,眼前這女孩子一臉的憔悴,哪裏像是休息好了的樣子?

她有些憂慮:“您昨晚是不是失眠?哪裏不習慣就告訴我,要是先生回來看到您這樣,還不得心疼死?”

他怎麽會心疼?

夏綾自嘲地想,他對她做過的事比這殘忍多了,也不見得有多心疼過,不過是場小小的失眠而已,就算他知道,大概也隻會惱怒於她違抗他的意誌,而不是擔心她身體要不要緊吧?

周媽看她神色,猜她不以為然,趕緊說:“先生從來不往家裏帶人,您能住進來,想必是他極重視的。葉小姐,不用妄自菲薄,先生很在意您,真的。”

夏綾倒是怔了怔:“他……不是養過很多人嗎?”

這兩年,他搜集了不知道多少女人,光是她聽說過和撞見過的,五根手指就已經數不完。